时间过得很快，随着班师回朝的军队离帝都越来越近，幽王府也被抓紧修缮了一番，这几日，已经陆陆续续进来了一些下人，王府肉眼可见地热闹起来。
商衍喜静不喜闹，书房周围总有人走来走去，修补围墙时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也甚是闹心，他干脆就宿在西厢房的水里，将整个白天的时间都用来睡觉。
千霜让管家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靠近西厢房那一带，也不准在那周围弄出噪音。
下人不知道王府的主人在府上，私下里讨论时几乎肆无忌惮，这时有小道消息传出，说幽王府里有一个绝顶漂亮的美人。
有人在书房那边惊鸿一瞥过那位美人，更证实了这个消息属实。
幽王这些年在外镇守边关，从没听说过她曾往府里收过美人，眼下突然多出一位，让混进王府的某些心思不正之人郁结不已。
传言将那位神秘的美人夸得比天仙还美，自然有人好奇心发作，见西厢房那边无人把守，心怀侥幸地想要去那边转上一转，结果还没走上西厢房边的那条长廊，就被隐匿在暗处的龙卫扔出了府。
自此没人再敢打西厢房那位美人的主意。
这在千霜的预料之中，当晚龙卫前来汇报时，除了呈上参与帝都拍卖行人鱼拍卖的权贵名单，还附上了这批下人里其他府派来的奸细资料。
千霜站在窗前，如丝般的细雨随风散入，落在她手中展开的名册上，渐渐润湿一片。
将上面的名字略略一扫，千霜合上名册：“到哪了？”
军队路上为助百姓治水灾，归城之日又往后推迟了几日，这一推，就是好几天。
他们没回来，接下来的计划也就不好实行。
不方便她搞事情啊。
千霜转身往桌上坐，双腿离地，微微晃了晃，听见龙卫说：“最多两天。”
千霜手指摩挲着腰间玉佩，陷入沉思。
“下去吧。”
“是。”
龙卫一拱手，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
“怎么？”千霜将目光投过去。
“王爷。”龙卫忽然单膝跪地，低头道：“属下斗胆，王爷是否有一争帝位之愿。”
千霜眯起眼睛，不答反问：“龙一，你可知母皇为何早早将你们交于我手？”
龙一垂头恭敬道：“属下不知。”
千霜将目光转向窗外，声音淡淡：“母皇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她传我龙卫，不是为了助我登基，而是为了让我自保，让我用这把利刃为这个国家谋求更好的未来。”
“我不是女皇的最佳人选，花玄月也不是。”
“那个人很快就会出现，但不是现在。”
龙一垂下头道：“属下明白了。”
龙一离开后，千霜从桌上下来，撑着窗户仰头看灰蒙蒙的天，那空中聚集的乌云长时间不散，总是给人不好的预感。
搞不好是天下大乱的征兆。
千霜心底隐隐有一种预感，这片大陆上的谜团，或许很快便能被揭开。
雨势又大了些，千霜把窗户关上，略一犹豫，往西厢房那边走。
自从府里来了下人，商衍傍晚的时候就不再偷摸摸躺进她的被窝了，他不喜见生人，更何况是曾经厌恶到极致的人类，未避免与他们撞见，经常就是一整天都潜在水底，偶尔千霜去看他，他也不浮出水面跟她说话。
这晚千霜蹲在水池旁，一声声地唤他。
“阿衍，阿衍……”
水波微动，离岸的水池边冒出一个脑袋。
商衍银白色长发被水打湿，贴着线条优美的脖颈，更显面容清隽。
他双手撑着岸边，微微仰头看她，声音清凌凌的十分动听：“怎么了？”
光影在他冰蓝色的眸中微微晃动，恍若银河中的万千星辰闪烁，星光好像就汇在他的眼中。
千霜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慢吞吞说：“没事，就是有点想你了。”
“……！”
商衍突然听到她说想他，没在水中的尾巴就像花一样炸开了。
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他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有些羞耻，又有点热，还有点不好意思。
他尾巴摆了摆，不知道接什么，只呐呐地憋出一个字：“哦。”
千霜抱着膝盖低头瞧他，语气显而易见地有些委屈：“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商衍微微睁大眼，眸中闪过迷茫，他愣了一下，摇头解释道：“没有。”
“你骗人。”千霜指控他：“我已经一天没见你了，找你说话你都不理我——不是生气，你就是故意晾着我，你知道我等得心都凉了吗？”
“我……”商衍被这一连串的指控砸得懵了，他真的不是故意不理她的，他只是——
“我没有。”商衍坐到岸上，不自然道：“我只是……睡太熟了，没有听到……而且，你也没做什么惹我生气的事。”
“不跟你回海底城不算？”
“我也拒绝了你。”
“……所以我们这算扯平了？”
“嗯。”
“哦。”
光滑的鳞片上折射出湛湛蓝光，随着商衍尾巴的晃动，一闪一闪的特别好看，千霜伸手要去揪他尾巴尖，被硕大的尾鳍打了一下手背。
千霜悄摸摸看了一眼商衍，发现他目视前方，表情依旧很淡定，貌似没有生气的迹象，就又把手伸了过去。
这次她顺利摸到了。
千霜心想这条鱼是真的学坏了，都会半推半就了。
不撸一波，都对不起他的表演。
千霜手从下往上，直接就把商衍撸软了。
商衍俊美的脸微微发烫，尾巴尖上电流般的刺激还没过去，他正想回水里平复一下，身体却猝不及防地腾空。
商衍一惊：“你做什么？”
千霜抱着他往外走：“回我卧室睡觉啊。”
“不行！”商衍闻言马上推她，要从她身上下来。
“放心，不会遇到人的。”千霜压低声音，语气与想哄着小情人在野地来一发的渣男类似。
“不要。”商衍推她脖子，拒绝得很坚定。
鱼在怀里扑腾得厉害，千霜怕他伤着自己，只能把鱼重新放生。
差点被千霜强行拐走的商衍浮出水瞪了她一眼，随后就潜回了水下，漂亮的大尾巴在水面一拍，很快完全没入水中。
“阿衍!阿衍!……唉——”
千霜伸出尔康手，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商衍这条渣鱼，明明刚刚还被她摸得挺舒服，居然翻脸就不认人了。
今晚注定又是一个孤枕难眠的空虚之夜。
千霜忧郁而深沉地想。
*
接下来的两天，商衍依旧每日潜在水底，只不过在千霜忙完手上的事情去找他时，会出来跟千霜说会儿话。
他似乎在短短几日之内就变得比以前更加嗜睡，甚至与千霜说话的时候，说着说着，也要趴在岸边睡过去。
千霜蹲在岸边，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他困倦的脸，拧着眉头问：“阿衍，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商衍眯着眼，鼻音很重：“嗯？”
他渐渐反应过来，抓住在脸上游走的手指，警告地捏了捏，声音微微沙哑：“没有。”
他顿了顿，又说：“人鱼在这个时节通常会更嗜睡。”
千霜想了想，猜测道：“冬眠？”
商衍摇了摇头：“海底城没有春秋之分。”
“好吧。”千霜垂眸瞧他，话题忽然一转：“我明天就要走了。”
走了？
商衍一呆，困意都被惊没了：“你要去哪？”
千霜捏起一缕银白长发，恶劣地扯了扯，懒洋洋道：“我的十万大军要回到帝都了，我得与他们汇合，走个过场。”
虽然不是真将军，但装还是要装一装的。
商衍从她手中夺回头发，瞪着她气闷道：“你要走便走。”
揪他头发做什么！
秃了怎么办！
千霜撑着下巴稀奇地瞧他，语气很是委屈：“这么无情啊小哥哥，我这一走可不是闹着玩的，很可能会站着出去——躺着回来的呀。”
商衍绷着脸，迟疑了一下，才不情不愿说：“那你慢慢回来，不要太赶。”省的累昏过去躺着回来，丢她自己的脸。
千霜：“……”
这条鱼貌似傻乎乎的样子。
她只能把话说得再清楚一点：“我把女皇打了，她肯定要弄死我，可能路上派人来刺杀、给我下毒什么的，我们再见说不定就是天人永隔了。”
千霜见商衍果然脸色微变，赶紧再接再厉，忽悠他的同时不经意地抛出最终目的：“你不好好珍惜我，给我个抱抱什么的？”
商衍一巴掌把她朝腹肌伸过去的咸猪手打开，冰蓝眼眸中满是犹疑：“……真的？”
“比珍珠还真。”
“不是在忽悠我？”
“这哪能啊，你聪明又美丽，我忽悠得了你？”
“……”
商衍沉默了一会儿，尾巴卷起一堆水，当机立断地往千霜脑袋上泼。
这技能简直绝了，千霜赶紧抱头鼠窜，差点被淋成落汤鸡。
“哎哎哎，你这条鱼这么这样的，我好好跟你说话——”
还敢哔哔！
商衍恼怒地又卷起一尾巴的水，兜头往千霜脑袋上泼：“你这么能耐，还怕被追杀？”
他还没忘记她直接进宫把女皇打残的壮举，现在她说怕被女皇那个手下败将弄死，谁信！
鱼都不信！
居然还敢来忽悠他，谁给她的脸！
千霜几个走位，完美避开所有的水球攻击，站在离水池最远的地方叉腰大笑：“打不着打不着！”
“……”实在太欠扁了。
商衍尾巴重重地一拍水，又卷起一堆水扔过去。
千霜自信于这个远得不行的距离，压根没躲，微抬下巴保持着骄傲的弧度。
——然后被水扑了满脸。
千霜镇定地抹了一把脸，脑袋上缓缓冒出：？？？
WTF！你这射程这么远的吗？
是在下小瞧你了。
千霜又回到池边，执着地还想再骗一个抱抱：“真的不抱？”
商衍对上她诚恳的表情，居然真的犹豫了一会儿：“……不要。”
抱抱没有，只能再试着骗个亲亲：“那你再给我解个毒？万一我在关键时候毒发了怎么办？”
商衍：“……”
怎么解，当然是……
他尾巴倏然僵住，冷声骂她：“不要脸！”
说着，他转身要游走，千霜眼疾手快攥住他的手指。
商衍没回头，却也没有挣开。
千霜这次声音中没了笑意，语气很认真的说：“可是我想抱你。”
空气静默了一会儿，水声微动，商衍回过身，仰头看她是，神色微微纠结：“那……那你下来。”
下去？
千霜快速地瞄了一眼偌大的水池，摇头：“不不不，还是你上来吧。”
“你下来。”
“不，你上来。”
“你下不下来？”
“不！我不！”
“再说一遍，下来！”
卧槽，小仙鱼今天真凶！
惹不起惹不起，还是溜吧！
千霜站起身往后退：“我忽然想起还有事没做，先走了，拜拜，后天——我的个妈！”
她还没说完，脚脖子忽然一冷，她被扯得一个踉跄，那力道带得她直直扑入水里。
“噗通——”
商衍在下面接个正着，不等千霜扑腾着往岸上爬，先把她按在了池壁上。
“你干——唔。”
千霜悄然睁大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纤长睫毛，唇上的温度微凉，竟然让她有点失神。
这么劲爆的吗？
她也只是随便说说，居然真的能骗到一个亲亲？
千霜无意识抓着他的肩膀，闻到他身上那缕诱人的冷香。
商衍技巧生涩，几乎毫无章法，最初的愣神过后，千霜反过来把他按在池壁上，两人位置交换，千霜占据了主导权。
商衍被她弄得昏昏沉沉，虚虚揽着她的腰，只感觉脸并着身体一起烧了起来。
他好半天才想起来推她。
千霜微微放开他嫣红的唇，看见他扬起头露出的喉结，温热的唇羽毛般落在了上面。
商衍浑身剧烈一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手忙脚乱地把她推远了一点。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冰蓝眸子中闪烁着不自然的光，在千霜饶有趣味的目光中几乎烧红了脸：“最后一次。”
千霜单手撑着他身后的池壁，几乎把他整条鱼都圈在怀里，她勾起他一缕银发在手里绕圈，声音中含着笑意：“哦？你说的是哪个？是/亲/我……还是把我拉下水啊？”
“……”她的气息全喷洒在他的脖颈，商衍被她圈住，不得不尽力往后仰，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像个被恶霸调戏的良家妇女，他艰难地说话：“……是解毒。”
“那就是说，以后还会亲我了？”
“……”
“阿衍，不经过别人同意就亲别人，是会引起某些误会的。”
商衍几乎贴在池壁上，嫣色的唇紧紧抿起，戒备地问：“什……什么？”
“比如，”千霜摸摸他的下巴，压低声音暧昧道：“你想向我……”
她刻意压低声音的最后两个字落在商衍耳朵里，几乎让他羞愤欲死，他被她的气息严密地包围，只觉像被扣在了一个罩子里，胸口闷闷地透不过气。
他伸手就推她的胸膛，下巴却忽然被捏住，被迫抬起来，脖颈上猛然一疼。
“唔……”他猝不及防，忍不住闷哼一声，推拒的力道也弱了下来。
千霜嘴唇还贴着他脆弱的脖子，声音像诱哄，又像蛊惑：“想要吗？”
商衍眸中蒙上水雾，他不说话，只是摇头。
千霜就放开了他，眯起眼瞧着他悸动得染上绯色的俊脸，声音恢复恶劣：“那以后就不要随便亲别人。”
商衍混沌的意识一下就被这句话拉回了现实。
他什么时候随便亲——
……他不过是担心她身上的毒真的没被清干净而已！
她居然这么说他！
商衍终于把她推开，游走之前气闷道：“放心，我以后绝不再亲你！”
千霜回到岸上，看向恢复平静的水面，手指抬起，指腹轻轻摩挲过唇角。
又害羞了，真可爱。
千霜漫不经心地把袖口拧了拧，心想怎么办，还没离开，就已经开始舍不得他了。
千霜又有点忧心。
放他一条鱼在家其实怪不安全的，既要防着别人来偷，又要担心鱼长腿自己跑了。
真想把他打包，直接一并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