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带银川去东海西岸

千霜原本还有困意,吃到这个大瓜,顿时清醒了。

千霜披衣站在门口,怕吵醒刚睡着的商衍,压低声音问那个女官:“陛下是如何……”

女官面如土色,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面部肌肉微微颤抖,显得极其不自然:“是……是二皇女……她、她……”

随着女官声音微颤的讲述,千霜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早年夺嫡时摔断腿又染上重病的二皇女今日突然进宫要求面圣。

在被推入御书房后,二皇女花濛冰摒退众人,要与女皇单独交谈。

没过多久,御书房忽然开始激烈的争吵,而后传来打斗声,等侍卫冲进去后,就发现二皇女已经自轮椅上滚落,正撑起半个身体粗声喘气,红着眼看不远处半跪在地上的女皇,月白的衣摆上满是鲜血。

女皇威严庄重的明黄龙袍领口大敞,十分地凌乱,胸口插着一把尖刀,周边渐渐晕染出血色,女皇这时还未死,抓着桌沿踉跄着站起身,一双阴沉的眼带着点蔑然扫过二皇女。

二皇女倒在地上,疯了般大笑,狠声诅咒花玄月坏事做尽不得好死。

侍卫犹豫着不敢上前,却见女皇胸口插着刀,没向二皇女那里去,脊背挺得笔直,用一如往常的骄矜姿态,一步一步走向龙案。

还没走到,女皇向前伸出手,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但她最终还是抓了个空。

她直直地倒下,气息尽断。

“太医还说,陛下之前就中了毒。”女官低头道。

千霜倚着门板,垂眸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

按理说花濛冰既然下定决心要亲手杀女皇,就不会再多此一举下毒。

那么下毒的人是谁?

千霜自问下毒一事自己问心无愧,因为她顶多是在二皇女杀女皇的事上掺和了一脚。

此事还要从前天说起。

那天晚上,千霜恰好查到一些有意思的东西——二皇女花濛冰当年坠马原来是大皇女花瑞清和三皇女花玄月联手暗害,为的就是把花濛冰淘汰出局,毕竟一个残废是怎么也不可能坐上那个位置的。

本着揭开皇室所有黑幕还受害者一个公道的猥琐想法,千霜顺手把证据打包送了花濛冰一份,当时并没想到会起这么大的风波,事情居然会发展到花濛冰前去刺杀女皇,而女皇真的就这样直接领了盒饭。

千霜操控了剧情,没猜到结局。

她还没真正动手,女皇就死翘翘了,这算怎么回事。

千霜又听女官说:“女皇驾崩前未留下遗诏,也并未留下子嗣继承皇位,王爷……您——”

千霜打了个哈欠:“本王忽感头晕目眩,恐是受了风寒,这就叫太医来看看,晚些再去皇宫,刘大人请回吧——来人,送客。”

“等等——王爷!”

千霜把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掀起眼皮,一偏头就看到商衍着一身白衣,幽幽立在门后。

“怎么起来了?”居然还站门后,你怕不是想吓死劳资!

“睡不着。”商衍耷拉着眼皮,明显十分的困。

千霜把他推着往里面走:“你这条鱼,现在说谎都不过脑子的吗?长的腿不想被我打断,就别乱跑!快去睡。”

……其实商衍也不算说谎,人鱼的听觉好,她们在门外说话,声音压得多低他都能听到。

商衍揉着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女皇死了?”

“死了。”

“怎么死的?”

“被二皇女刺死的。”

“为什么二皇女要刺死女皇?”

“不清楚,但二皇女的腿是因为女皇当年的谋害才摔断的,可能是跟这个有关。”

千霜把商衍按坐在床上,戳戳他困得迷糊的脸:“听力不错。”

商衍把她当抱枕似的抱怀里,脸埋在她脖颈里蹭着问:“不去看看吗?她毕竟是你的姐姐。”

“……都说了我不是五皇女了。”

这傻白鱼!傻死他算了!

千霜忍不住把商衍环在她腰上的手拿起来咬了咬,有感于人鱼的傻白甜,不由松开他的手低叹了一口气。

商衍这条鱼虽然比其他人鱼凶很多,会杀人又会杀妖,但心肠却没黑,还保留着又软又天真的天性,涉及人情世故时依旧会感性,会心软。

可他傻起来的时候真的叫人招架不住。

商衍摸了摸留下牙印的手背,不赞同道:“别乱咬,要是咬出血,你又得中毒。”

千霜对着他手背吧唧了一下,漫不经心地:“你每天亲亲我我不就好了?这是好事啊!”

又开始不正经!

商衍推了推她:“你去不去?”

千霜道:“女皇多次派人暗杀我,要不是我厉害,我早就死在边关了。我们之间早无姐妹情谊,只有不死不休的仇恨——这样,你还想我去吗?”

商衍愣了一下,想了想又垂眸道:“那……那还是算了叭。”

既然这么不对付,去见也没什么意思。

千霜伸手抚过他侧脸的线条,脑袋抵着他胸膛说:“我跟你说的是真的,我确实不是花千霜。对我来说,无论是这个国家,还是皇室的人,跟我都没什么关系。帮也好,搅混水也罢,都不过是顺手,我也只是不想这个国家在我离开后陷入混乱而已……本来,我就打算要离开的。”

商衍安静地抱着她,喉间发出低沉磁性的声音:“我知道了,你只是千霜。”

傻鱼可教也。

千霜就满意地翘了翘唇角,压抑不住嘚瑟,坐在他膝上晃了晃腿,奖励似的仰头亲了他的唇角一下。

……下一秒,商衍没忍住,手掩着嘴打了个哈欠。

千霜:“……”

你他妈的。

劳资刚刚是喂了瞌睡虫到你嘴里了吗!

*

千霜和商衍在幽王府过完最后一夜,第二天准备启程去东海。

自从他们来到帝都,还没晴过一天,今日他们出门,帝都依旧下着如丝般的小雨。

他们的离开没告诉任何人,殷管事也好,下人也好,都以为今日他们是寻常外出。

商衍着一袭白衣,撑着伞站在后院门口,衣袂轻扬,握伞柄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他垂着眼,卷翘的睫毛掩住冰蓝眼眸,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捏着一只丑丑的布偶兔子。

直到千霜牵着黑马过来,他才抬起眼,淡漠的神色变得些许柔和。

他走过去,将伞往千霜身上倾斜:“怎么都不撑伞?”

千霜说:“我没这么娇气,倒是你,身为一条鱼,居然还怕淋雨,你自己说说,这合理吗?”

商衍垂头看她:“我怕淋湿你送我的衣服。”湿了以后衣服就会贴在身上,被风一吹,实在太冷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千霜就来气:“你去乱葬岗那天怎么说?那套衣服可是我斥巨资给你量身定做的,你给我滚了一身的泥和血带回来,我还没找你算账……阿衍,你说该怎么赔。”

猝不及防被讨债的商衍:“……”

他乖乖从袖子里拿出几颗珍珠。

“没了?”

“霜霜,我在海底城还有很多。”

“你休想,我不去!”

好他个小仙鱼,越学越坏!又想骗她下海!

商衍被无情拒绝,忍不住的低落。

上马前,商衍忽然想到一件事:“银川在哪?”

“花容隐领养了,现在在她府里,怎么了?”

“我有些话想对他说,现在能过去吗?”

小仙鱼既然问了,那就必须行。

千霜把他弄上马,自己钻进他怀里,坐在前面攥着缰绳:“那走吧。”

路上,千霜忍不住好奇,问商衍要对银川说什么,商衍一手环着她的腰解释:“之前跟你说过,人鱼离开东海太久,身体就会发生某些改变,导致他们无法再回东海生存。那个改变就是人鱼的鱼尾会慢慢变成人腿,不能再在海里呼吸,锋利的牙齿也会变钝……最后人鱼会慢慢变成人类的形态。”

“银川的牙已经退化了,虽然之前被磨平过,可过了许久也没能再长回尖利的形态,这说明他已经回不了东海了。”

“银川的血脉力量不强,他的尾巴可能要很久才能变成人腿,这种被迫转化的过程很痛苦,我想去帮帮他。”

千霜听了有些难过:“那你问一问银川的家在哪,回海底城后跟他爹娘说一声。”

“嗯。”商衍应了一声,又低声道:“每年的六月十五,海底城的人鱼会到海面上来,霜霜,你等会儿告诉花容隐,让她要是在那个时候有空,带银川去东海西岸,或许能让银川与家人见一面。”

峰回路转,银川原来还能与家人再次见面。

这可能是银川如今为数不多的幸运。

千霜应下,忽而眯起眼睛笑:“阿衍,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简直优秀。”

商衍目光微闪,低头在她耳边说:“在海底城的时候书看得多。”

他们说着,也就到了花容隐的府外。

花容隐府邸大门敞开,门口停着一辆马车,他们来的时间正好,花容隐正要上马车,见千霜策马过来,直接给愣住了。

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个凶得很的美人正坐后面,大大方方地揽着她五妹的腰。

“怎么这么早就要走,我还没来得及过去。”花容隐停下上马车的动作,看着那两人从马背上下来。

千霜原本就是故意要避开花容隐,只是因为商衍要求,才过来的。

千霜有点心虚:“有点事没跟你说,是关于银川的。”

提到银川,花容隐神色猛地一变,她瞬间焦虑:“银川怎么了!”

千霜把事情跟花容隐说了一遍,花容隐听完懵了,第一个反应居然是:“你身边这位也是人鱼?真的假的!”怎么跟传说中温柔善良的形象完全不符呢?!

“……”千霜轻咳一声:“这不是重点,四皇姐,你叫人带商衍去银川那,我也有话对你说。”

花容隐应下,等商衍走了,目光微微闪烁:“花玄月死了,你知道吗?”

“知道。”千霜说:“二皇女杀的。”

花容隐叹了一口气,神色有点怔愣。

这个月真的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你还会回来吗?”花容隐回过神,转眸问。

“或许不会了。”

“嗯。”

“以后每年六月十五,有空就带银川去东海西岸,商衍说那一天海底城的人鱼会游到海面上,银川或许能在那一天见到他的家人。”

“我知道了,我一定带他去。”

“还有这份名单。”千霜把一张纸给花容隐:“都是买过人鱼的,他日若是登基,清理一下。”

花容隐扫了一眼名单上的名字,沉着脸点头。

她脸色不虞,千霜端详了一会儿,放了一半的心。

千霜知道,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等商衍回来,千霜便向花容隐告辞。

花容隐让千霜留步,拿出两壶酒,递给千霜一壶,抬头时,眼中有水光一闪而逝:“说好的,等你归来,便同你痛饮一场,可却一直欠着,欠到现在。”

“五妹,就在今天,让我还了吧。”

从前,这场酒是为贺你凯旋而归。

今日,却是我为送你远行。

我曾说要倚仗你过上恣意人生,如今,却只能目送你策马而去,从此再不归来。

千霜笑了笑,仰头饮下壶中烈酒,随即翻身上马,未再看花容隐一眼,只道了一声:“告辞。”

她的声音伴随着马蹄声渐渐远去。

花容隐拿着酒壶在原地站了好久,直到那个身影模糊在朦胧的雨幕中,消失在街的尽头,她愣愣地,自眼角滚出一滴泪来。

花容隐抬手,慢慢地把壶里的酒倒在地上。

这一场,祭逝去的故人。

一切原来都是幻梦,所有有关你的记忆都应当停留在知道你远赴边关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