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霜揽着他脖子，眼睛四下张望一下：“老黑呢？”
“他先回东海了。”商衍把她不怎么雅观的姿势摆好，轻咳一声，白皙如雪的脖颈微微泛红，眸光闪烁，一副不自然的模样。
千霜纳闷得很，好端端的，她还没开始撩，这条鱼怎么就害羞了？
正想追问，不知哪里传出来一声窃笑，有“嘻嘻”的，又有“嘿嘿”的，还有“咯咯”的——超级诡异！
千霜之前完全没察觉到这屋子里还有别的生物存在，联想到商衍刚刚不自然的神情，心中疑惑渐生，终于正眼看了周围环境。
他们所在的屋子低矮窄小，摆设很简陋，不远处就是一个灶台，木门紧闭，门上挂着一张破渔网……
应当是某个渔民的屋子，墙角堆着许多渔具，狭小的窗子透不进多少光，乍一看，整个屋子就显得昏暗无比。
千霜觉得那些东西应当就躲在阴影里，顿时放开商衍，撸起袖子就要下床，气势汹汹道：“我去看
看。”
商衍赶紧拉住她：“不是妖怪。”
“那是什么？”千霜回头瞧他，狐疑地眯起眼：“你藏的小情人？”
“说什么呢！”商衍美眸瞪她一眼，把千霜按坐回床上，起身走了几步，忽而伸手掀开了一块布，一缕明亮的光线顿时透了进来，千霜这才发现原来那里还有一扇窗。
光线照亮了一块区域，商衍拉着布，神色不虞地示意千霜低头看。
千霜视线下意识往下，就看到墙角放着一个挺大的铁笼……里面居然关着四条人鱼，尾巴红的粉的黄的青的，各不相同，有男有女，条条美貌无比。
此时他们正捂着嘴偷笑，目光害羞地在他们两个之间打转。
千霜：“……”
千霜第一反应居然不是窘迫，而是不可置信，她
手指颤巍巍地指着那些被关在笼子里傻笑的四条人鱼，
只感觉脑壳犯疼：“阿衍，你怎么不把他们放出
来？”
你特么其实是假的人鱼吧！
商衍督了一眼笼子里的族人，有点无辜道：“他
们喜欢钻在里面。”
千霜简直懵圈，下了床走过去：“怎么可能！阿衍，你莫要欺负我不是鱼。”
“……”商衍真的很惋惜千霜不是一条鱼。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他伸手拉开笼子的门给她看，笼子一直没锁，他无奈道：“霜霜，是真的，他们不愿意出来，我才把笼子移到了屋子里。”
商衍犹豫了一下，又说：“人鱼挺喜欢往窄的地方钻的。”
……那不是跟猫一个样？
人鱼原来都爱这么玩的吗？
千霜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地“哦”了一声。
她还有一个问题：“阿衍，你是不是也想钻进去？”
商衍有点不好意思，偏头矜持道：“有……有一点。”
千霜：“……”
笼子里的人鱼还扒着铁栏杆邀请千霜，叽叽喳喳的：“姐姐，你要不要也进来试试，超级满足的！”
不，她不会满足的。
千霜恍惚着抬手，把身边的商衍塞进了那个还挺空的笼子里，然后关上笼子的门，隔着铁栏杆问商衍：“真的很满足？”
笼子的宽度在人鱼盘着尾巴的时候是绰绰有余的，但对商衍来说却有点窄，他一双大长腿简直无处安放，只能憋屈地抱着膝盖，就这样，商衍这条鱼还能跟她点头“尚可。”
“……”千霜简直要为人鱼的这个奇葩爱好跪下。
千霜的心情又有点复杂，琢磨着以后是不是还得订制一个大笼子，力求天天都能满足这条鱼。
不过仔细一想，其实也挺好——这样就不怕鱼长腿跑了！
千霜轻咳一声，偷偷摸摸打量着笼子里的家养人鱼，感觉挺……那什么的，总是让人不经意生起某种不好的联想。
青尾巴的小姑娘撒着娇：“姐姐，你就进来感受一下嘛。”
黄尾巴、红尾巴、粉尾巴附和着点头。
不，人类真的感受不到鱼的快乐。
最终还是商衍给解了围。
商衍推开笼子走了出来，垂眸对里面的人鱼道：“别闹了，我们该走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无端放缓了许多，那是对于族人的别样温和。
青尾巴的小姑娘目光扫过千霜：“姐姐的伤好了吗？”
“霜霜的伤已经好了。”商衍伸手进去摸她脑袋：“你们乖，回海底城玩好不好？”
说：“我们听商耳亚以“到共他几个小伙伴“我们听商哥哥的，回家再玩钻洞。”
商衍就微微牵起唇角。
他很少笑，这时候温温柔柔地笑起来就越发好看，千霜当着孩子的面不好亲他，但又十分心痒难耐，忍不住伸手勾了勾他冰凉凉的手心，表情格外正经：“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商衍摇了摇头，捏了她造次的手指一下：“霜霜，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出去一会儿。”
商衍出了门，留下千霜与四条漂亮的人鱼大眼瞪小眼。
人鱼们兴奋地看着她，目光亮闪闪的。
过了一会儿，千霜看向青尾巴小姑娘，表情特纯良无害：“你叫什么名字呀？”
……
商衍造好滑道回来，老远就飘过来一阵又一阵清脆的笑声。
“……”感觉他的人类又在搞事。
商衍心下顿觉不妙，刚踏进门口，就听见小姑娘娇声娇气地说：“霜姐姐，你好坏哦。”
千霜在里面很邪恶地笑（在商衍听来），特猥琐(在商衍听来）地说：“那小青琳倒是说说，我哪里
坏了？给你看的大宝贝它不美吗？”
商衍：“……”
这人一刻不看住，竟然又开始不要脸！
商衍快步走进门，发现四条人鱼在床上排排坐，千霜在他们面前，左手一只火凤凰右手一条火龙，在小人鱼们崇拜的目光下淡定一合掌，把凤凰和龙变没了。
“哇——不见了！”
“颜色比黑玄叔叔还好看！”
“我想要那个凤凰！”
商衍看了一会儿，无奈地叹口气。
上前打断千霜的表演（装逼)，商衍说：“该走了。”
人鱼们含不得千霜，粉尾巴的小姑娘羞极地说：“霜姐姐，你会来海底城吗？我可以把我的床分你一半。”
黄尾巴的少年抿唇：“我可以把我家的洞都给霜姐姐钻！”
“我可以——”
商衍上前抱起要说话的小人鱼，掩住眸中的失落：“走吧。”
他一条都不让千霜帮着抱，一条条把人鱼放到门外的滑道上，那是一条缎带般冰蓝色平滑道，一路蔓延到东海海岸。
人鱼们不舍地跟千霜道了别，有一个还亲了千霜一口……还好是个小姑娘。
然而商衍还是有点不满，上前手动把黄尾巴的先推了出去。
“！”黄尾巴懵逼地坐在滑道上，一眨眼就沿着滑道滑远了。
目睹黄尾巴的下场，其他人鱼乖乖地趴在冰面上摆好姿势，尾巴一拍冰面，味溜一声就如同离弦的箭一般滑了出去，十分熟练的模样。
这波操作还是很骚气，千霜都不知道这是她今天
第几次懵逼。
等无关紧要的鱼都消失了，商衍拉起千霜的手，声音低低的：“我们也走吧。”
他的手今天格外的凉，尽管心里有了猜测，千霜不信邪似的，还是问了一遍：“去哪？”
商衍垂眸看着她，睫毛微颤，张了张嘴，好久才发出了声音：“霜霜，我该……”
他顿住，因为实在说不出来后面的话。
千霜却懂了。
她和东海之间，他还是选择了东海。
就像商衍和五灵门之间，她也选择了五灵门。
既然这样，也算扯平了。
谁也不能怨谁，毕竟他们都有自己的责任要担起。
千霜说：“哪我们走吧，我送你。”
商衍缄默不言，刚刚那句没能说完的话好像抽干了他的灵魂，他像个提线木偶，得了指令，便机械地牵着她往海岸走。
本来应该说点什么话来告别的，一人一鱼在路上也想这么做，可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却都没能吐出口。
好像不告别，就永远不算离别。
走了一半路，眼看着东海就在眼前翻涌，千霜忽然停下脚步，闷声说：“阿衍，背我。”
商衍跟着她停下，冰蓝眼眸漾着水光：“怎么了？”
“这个海好深，我腿软。”
“……”
商衍就弯腰背起她，揽住她紧紧缠上来的腿，步步往海边走。
千霜脸埋在他的脖颈里，闭着眼，感到有雨丝飘到另半张脸上。
“商衍，你还会离开海底城吗？”她问。
商衍失神地看着东海，不想骗她：“不会了。”
“那我还能去找你吗？”千霜还记得他之前叫她去看他。
商衍心中忽然生出无边无际的悲伤：“霜霜，那是我犯傻，我忘了，人类是找不到海底城的入口的。”
这一望无际的东海里，海底城只能算沦海一粟，哪怕是人鱼也常有迷路，更何况是人类呢？
“怎么会找不到？”千霜埋在他脖颈里说：“你忘了我还有你的鳞片？”
“我会找到你，无论你在哪里。”
商衍心头一酸，抬眼望着岸边的礁石：“那你要说到做到。”
“我保证。”
“可你就会骗人！”商衍说着，把她放下来。
“这就到了？”千霜看着礁石外的海面：“不是还有一段路吗？”
“你说你怕海。”商衍说着就生气，他一条鱼完全理解不了人类对赖以生存的家园的恐惧，都要走了，商衍忍不住想问清楚：“霜霜，你到底怕什么呢？如果你怕水，我有避水珠，可以让你在海里呼吸，如果你怕鲨鱼，我可以去杀了它们……”
千霜却摇头：“阿衍，我不怕这些。”
“那你怕什么？”
“我不知道。”
商衍对她简直是无可奈何，只能蒿蒿地说：“算了……”
他没等到离别吻，心中愈发失落，低头朝礁石那走，背影孤零零的。
千霜却牵住他的手：“不过，我可以暂时克服一下。”
此时还未涨潮，礁石下的土地微微潮湿，千霜先行一步，拉着商衍踩上去，又走了好一段路，直到离岸很远且走到了尽头，他们才不得不停了下来。
海浪在脚下翻涌，千霜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去主动地靠近海……靠近这么多水。
她感到头晕目眩，强撑着才堪堪站直。
是了，她怕的不是海，是水，单纯的水。
具体的原因，她居然想不起来了——她如今已经忘却了太多东西。
商衍看到了她蹙着的眉，，哪怕含不得，因为不忍她受罪，他没有再犹豫，直接下了水。
商衍浮在起伏不定的海面上，仰起头对千霜说：
“快回去吧。”
千霜蹲下身来与他平视，目光很仔细地描摹他的
眉眼：“不急，我再看你一会儿。”
商衍却先受不了了。
既然迟早要离开，为什么还要让彼此在这个时候再受这种折磨。
他猛地揽住千霜的脖子，冰凉嘴唇撞上了她温热的唇。
商衍不敢奢求更多，怕自己会因此瓦解掉所有离开的意志，只吮了一下，便已经满足了似的，微微往后退开一点，目光不舍地在这个人类的身上流连，像是要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把她的音容笑貌封存到心中最热的那块地方。
商衍终于一转身，投入了东海，深蓝鱼尾折射出美丽光芒，在千霜眼中一闪而逝。
那鱼尾在海面上一拍，形状完美的尾鳍终究还是消失在海面之上。
千霜下意识伸出手去，但这次，她没能再揪住他的尾巴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