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雪战!

“你不要紧吧?姐姐还好吗?”小七从座位上回头问卢卡。坐在一旁的乐奔脸都哭花了,朋友的不辞而别肯定叫他难受了一晚上,卢卡用四种语言向他说了对不起以后才稍微好些。

“姐姐还没醒。我想了一晚上,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在这还有自己的使命,不能丢下大家不管。”卢卡的双眼炯炯有神,和善地打量着有些愧疚的小七。

“卢卡大笨蛋!什么使命啊?谁要你管了?家里人有事就要好好陪着呀!”乐奔气鼓鼓地埋怨着同伴。

“我自愿的。机票改签到了晚上,踢完比赛就走。”卢卡一把搂住了乐奔,小伙伴挣扎着用拳头狠狠锤了他的大腿几下。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神明。但在颤抖着开向外校的车上,我心里却祈祷不停,希望这短短几小时的推迟不要给卢卡留下永远的遗憾。空调劲吹,扇叶的转动声清晰可辨,我的脑门上却渗出了冷汗。米乐一定是察觉到了,偷偷地握住了我的左手。我也用力握住了他。

不该这么想的,怎么可能有遗憾呢?卢卡的姐姐一定能醒过来。

愿我们今天所有人都不要留遗憾吧。

同学们,外校老师刚刚给我发了微信。有件事要提前通知你们。教练走到了车中间,声音洪亮,盖过了车外的风声与轮胎声。今天是国家公祭日。在这个日子里比赛是很特别的,赛前要为遇难同胞默哀。初二的同学知道怎么做,去年就为空难遇难者默哀过。这次外校制作了横幅,会在球场上展示。到时候要和他们一并站在横幅后面默哀与合影。

悬浮在车顶的温暖尚未隔绝沉重的历史与冰冷的现在。目光越过窗户,密不透风的云层低低地聚集。若不是今天提到了默哀,我大概是要忘了去年的空难吧。姐姐曾和我说过,大家对公共事件的关心总是三分钟热度——谁也不例外,她也包括在内。大概过了一周,再怎么重大的事件也会慢慢淡出生活的视野。这算是遗忘吗?提到就能想起来,不提就不想,它始终在记忆深处占据了一席之地,但我已不再能自己“触发”它了,它也不再是生活的一部分。这听上去不错,尤其是被淡忘的是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不好的事。这是不是意味着伤口已经治愈,书该翻到下一页了?但有的事好像是不能忘记的,人要有良心。或者说,想忘也忘不掉,没有优雅从容抽身而出的可能。我们始终是沿着过去走到现在的,一个人也好,一群人也罢。过去不经意间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化为我们现在脚下坚实的地面或松软的泥土。只要站在大地上一天,我们就在不断感受过去,不断成为过去,同时又从现在不断走向前方。

“大哥。好冷呀,衣服穿够了吗?”在体育场通道里等待上场时,蒲云习惯性地走到我们这里打招呼了。我们已经听到了外校现场MC报出的首发名单,外校排出的阵容里只有几个初二学生,大部分是初一的替补。对他们来说,今天是以赛代练的好机会。

我和他拍了拍手掌,说放心吧,早有准备了。

“也不必穿那么多哦。我今天可是前场自由人,会让你闲不下来的,到时候热了都来不及脱衣服。”他抬起脸来,不无骄傲地指了指手臂上的队长袖标。阿华和尹日荣都没首发,他是外校场上的唯一一张王牌了。

“可别大意了,我一点都不会脚下留情呢。要把你打哭,一路哭着回家。”他说着话的声音很小,踮起了脚尖,仿佛是怕其他人听到,也就没了多少气势,倒像是很亲近的悄悄话。

“有本事就来吧。”我用手套戳了戳他的脑门。“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两行字还是那么清晰可辨。

这大概是三年来弦弦离蒲云最近的一次吧。在网上看过一句话,说每年今天,南京的街道都会很拥挤,因为有三十万人要回家。他们应该会路过江元。如果有可能的话,你也能路过这里吗?你那么聪明,说不定能混进来呢。至少蒲云会相信你能看到我们的吧。

要是能见到你,我想我真会一路哭着回家,立刻、现在、马上,根本不管比赛的输赢,也不管重新戴在手上的袖标。不过,也未必。我不再是那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孩了。我找到了自己的过去,也找到了自己肩上的责任。无论你是否能看到,我都要拼尽全力守护背后的一切。

《公平竞赛曲》响起了,嘹亮得像远征的号角。再度成为对手的两队排列整齐,迈入彤云弥补的天空之下。从黑暗的通道中穿过窄窄的大门,天空的那一方明亮的暗淡还有些令人神情恍惚。下雪了。细碎的雪花静静落到头发、肩膀与伸出的手心中,我们真正确认自己刚刚没在黑暗中看错。“彤云低锁山河暗,疏林冷落尽凋残。”南方细小的雪花像星星与云朵的碎屑,正从无边无际的云层中铺洒而下。几乎每个孩子都对雪有天生的好感。沉郁之中,一种难以压抑的兴奋感不由地撞击起了胸膛,心脏正在强健有力地跳动,浑身上下也有了要在广袤无垠的土地上奔跑的冲动。下吧,下吧,下得越大越好。我从没有在雪地里踢过比赛呢。“飞雪连天射白鹿”,就让我们今天身披毡帽斗篷,脚踏乱琼碎玉,在漫天飞雪之中洞穿老对手的大门![1]

曲声戛然而止后,外校的同学从替补席上取出了他们的横幅。白底黑字与逐渐密集的飞雪融为一体。“勿忘历史,金陵永生”。两队的首发队员站到了横幅后,用小手轻轻地拉住它。大家的站位相互穿插,不分对手与队友。我身旁是米乐和蒲云,但他们身边就是彼此不熟悉的同学了。此时此刻没有对手,我们都是并肩站在这片土地上的人。请全场观众起立,为南京大屠杀的遇难同胞默哀三分钟。顶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我的目光匆匆掠过看台,望见了披着羽绒服的学学、明明和小七,此后便立刻垂下脑袋。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在大雪里沉默了,一动不动,任由它们将我们徐徐覆盖,凝固成深沉严肃的树木与栅栏,长久地伫立在辽阔的大地上。[2]

我想到了什么?大概是一首诗吧,间或看到过。它说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寒冷在封锁着中国。风像一个太悲哀了的老妇。紧紧地跟随着,伸出寒冷的指爪,拉扯着行人的衣襟。用着像土地一样古老的话,一刻也不停地絮聒着……那从林间出现的,赶着马车的,你中国的农夫,戴着皮帽,冒着大雪,你要到哪儿去呢?告诉你,我也是农人的后裔——由于你们的,刻满了痛苦的皱纹的脸,我能如此深深地,知道了,生活在草原上的人们的,岁月的艰辛。而我,也并不比你们快乐啊,——躺在时间的河流上,苦难的浪涛,曾经几次把我吞没而又卷起——流浪与监禁,已失去了我的青春的最可贵的日子,我的生命,也像你们的生命,一样的憔悴呀。[3]无形的手掌掠过无限的江山,手指沾了血和灰,手掌沾了阴暗,只有那辽远的一角依然完整,温暖,明朗,坚固而蓬勃生春。在那上面,我用残损的手掌轻抚,像恋人的柔发,婴孩手中乳。我把全部的力量运在手掌贴在上面,寄与爱和一切希望,因为只有那里是太阳,是春,将驱逐阴暗,带来苏生,因为只有那里我们不像牲口一样活,蝼蚁一样死……[4]

严冬如来时,阳春宁尚迢遥?[5]

默哀毕。各位准备战斗吧。外校主场MC的话令我记忆犹新。

“大哥,这是我们俩在初中的最后一次交手了,今天还是老规矩,等着从球门里捞球吧!明年你要认真打排位赛哦。”

猜边时蒲云又笑着说了一次这样的话。我不知该怎么应答,只是淡淡笑了笑,脑袋里却冒出了点火花。他这么想置我们于死地吗?也许吧。半年前一度将外校逼到悬崖边上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谁也不想把这样的心腹大患放出线吧。即便今天一半以上的首发是初一同学,也并不意味着外校想让我们轻松过关。缺少机会的替补球员上场时往往会卯足干劲证明自己不弱于主力,绝不会有半点心慈手软。去年的小组赛末战,我们在头名出线的情况下排出了全是新生的首发阵容,结果打出了7:2的夸张比分。此一时,彼一时,过去的我们绝不会想到一年后会是如此的生死攸关。

必须心无旁骛!既然已重新走到了赛场上,除了靠自己赢下这场比赛以外,其他事都抛诸脑后吧。我走向了队友们。今天的口号只有一个:一中必胜。除了胜利以外,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从小组赛第三轮开始,这便是我们注定的道路了。寒风四起,卷起飘飞的雪,密密地盘踞在永恒的绿意之上。顶着飞扑到身上的雪花,我一路小跑到了门前,再度举起左手,习惯性地踮脚拍了拍横梁。低头时,我又一次看到了手套上的诗句。

我是不会输的。就算蒲云是我的克星又怎么样?他总不可能每次见到我都能进球的,何况我们这里的阎希也是逢外校必破门。你好好看着吧,别说是蒲云了,就是你在对面我也一点不怕!

哨声划破落雪的长空,橙白大战在雪地冰天之中再次打响。我们这回排出的仍是四后卫的组合,老叶和川哥居中,卢卡在左,米乐在右。教练明确要求了两个边后卫要毫不犹豫地参与进攻,因此,中场的阿晖要挑起攻防两端的重任,进攻中要串联全场,防守时要积极为压上的队友补位。阎希的位置稍稍靠后一些,更像是来到了中场接应,顶在锋线上的便是第一次首发的乐奔。虽说是东拼西凑,但这已是我们能排出的最强阵容了。卢卡的归来已不是雪中送炭,简直称得上绝处逢生。赛前教练跟我商量过,问我能不能和米乐搭档中场,毕竟之前和北川比赛里踢过几分钟。我表示一切行动听指挥,让我踢前锋我都没问题。其实,今年我也偷偷加买了一件23号白色球衣,没再让姐姐为我掏腰包。我曾经想过,要是这次夺冠了,我会把那件门将套装送给她(只要她不嫌弃,我每次洗衣服都洗得干干净净),而这件白色的可以留作纪念。

或许我昨天答应得那么干脆,是在买球衣的时候想过,可能有这么一天,我和米乐会在一场比赛里成为中场乃至锋线上的搭档,在球队最需要我们的时候去攻城拔寨、建功立业。当然,只是白日梦而已。都记不清上一次踢中场是什么时候了,也不知为什么大家老说我传球好。虽然也一直在努力,但我的体能恐怕踢个半场都很勉强吧。当白日梦要变成现实时,比起兴奋,可能更多的是恍惚不知所措吧,所以便稀里糊涂地答应了。要不是卢卡回来了,我说不定已经在中场和蒲云对位了呢。

而蒲云正在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他在赛前说的话绝非虚张声势。时过境迁,他从一分钟时间都捞不到的替补中的替补变成了首发队长,也从左后卫踢到了外校的进攻组织核心。他现在做的就是弦弦曾做过的事,在过去的日子里,弦弦就是前场的自由人,在任何一条进攻线上都不缺他的影子,边路突破、中路直塞、中场过度、前插、抢点、远射,无所不能。经历一次次长途跋涉与不断的跌倒爬起,蒲云似乎真的渐渐追上了弦弦的脚步。

即便你是弦弦,我也绝对不会给你任何机会的!当蒲云在我们禁区前躲过川哥的拦截,顺势兜出一脚远射时,我的信念更加坚定了。纵身跃起,我用左手将那记带有一点诡异弧线的皮球托出了横梁,速度很快的球在冲出球场后仍在飞雪中急速冲刺。回防的米乐将我从渐渐积雪的地上拉了起来,球的冲击力从左手贯穿到全身,在先前的无数个日夜,练习射门的弦弦总有几次能踢出这样让我手臂发麻但又兴奋不已的射门。力度越大,角度越刁钻,我就越有扑救的冲动。

但我们不能这样踢。摘下角球后,我本想立刻寻找反击的机会,但外校的“年轻球员”们的进退却极有章法,阎希和米乐身边都有人专门贴防,为的就是防止他们第一时间接球。而乐奔的跑位并不明智,把自己藏到了外校的球员身后,根本没有传给他的路线。我只好十分无奈地等大家散开后才把球交给了老叶,慢慢从后场推进,而此时外校的防守已完全落位,几乎密不透风,只有雪在他们头顶接连不断地坠下。

这大概就是上半场的真实写照,外校通过蒲云不断在进攻端制造威胁,防守时意志统一,进退有度,我们临时拼凑的进攻线屡屡无功而返,防守上却显得有些顾此失彼。到了第20分钟,我们才有过两脚打偏的射门,全都是阎希凭借个人能力过人后勉强的起脚打门,而外校已经三次考验过我的扑救能力了。中后场的地面球完全没法给到前锋脚下,于是球场上就出现十分奇葩的一幕:在最需要进攻的时候,我们只能靠大脚起高球去找两个个子矮矮的前锋,看着一米六五都没有的阎希跳着跟外校将近一米八的后卫争顶,实在是惨不忍睹,好像用大刀和长枪与武装到牙齿的敌人拼杀。他起跳后近乎没有悬念地被人家死死压在身下,头上本就沾满了雪花,跌下来后脸又在雪地上来了几次“补妆”,整个人就像刚从林海雪原里激战过一番后的游击队员。然而他也只是摇摇脑袋拍拍脸,抖落一身雪水便继续寻觅战机了。但我们的进攻仍是那么零星,用钝了的矛去刺击坚如磐石的盾,自然是全无作用。而外校的钢刀却在我们的血肉之躯附近伺机而动。他们在替补席上甚至还有更多的神兵利器,正裹着棉衣从容地欣赏着雪中的激战,随时可以披挂上阵。

而我们的预备队已经无人可换了。也许,随着体能在大雪中的逐渐消耗,我们最后会无一例外地全体倒在雪地里吧。阵容深度的差距成了我们这学期从开始到结束始终难以解决的硬伤。与外校相比,首发的绝对实力已不占优势,又缺少出奇制胜的后手伏兵,被外校的后备力量拖入僵局的我们难道真的在打一场注定失败的仗?我们在等的难道就是他们的主力球员悉数登场,然后彻底杀死比赛?

太悬了。又是蒲云。外校抓住了乐奔在前场的一次停球失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出了快速反击,三传两递就撕破了我们的防线。蒲云与同伴完成了撞墙配合,杀入禁区右侧,左脚低射。我完成了下地扑救,但手套只抓到了地面上潮湿的雪。皮球越过了我直奔大门而去,本是入网之势,却将将击中立柱。卢卡赶在对方球员补射前将球踢出了底线,自己却一个踉跄,栽进了门里。

“好孩子!”不知为何冒出了这句话。我不那么利落地把卢卡从地上拦腰拎了起来,揉了揉他被雪水打得有点凌乱的卷发。宁可自己进门也不让球进门,卢卡归来后的兢兢业业很让人动容。我们没有多说话,外校的角球攻势再次来了。禁区里又是一片混乱,天昏地暗,雪劲风疾,在人丛之中,我出拳将球狠狠地打了出去。在一片乌压压的背影争夺之中,好像是阿晖拿到了球,顺势往右路一塞。得球的米乐再度化作白色的闪电,将外校的边路化为了自己奔驰的走廊,顷刻间便杀到对面的半场。退防的球员已在前方与身后形成围追堵截之势,而米乐接下来的动作带我回到了一年之前,我们第一次在球场上代表一中与外校比赛的那个瞬间。一次右脚的长传,精确制导,皮球于卷地吹散的北风中成为了一支羽箭,穿越外校的千军万马,稳稳地落到了前场左路。准确无误出现在那里的又是阎希,他完美地用左脚停下了皮球。先前四次面对外校,阎希打进了五球,其中还有两次是替补出场,所用的时间远远少于对我们四场四球的蒲云。说时迟,那时快,外校杀手扣过了唯一的后卫,在一对一的情况下面对门将右脚推射。也是一个低平球,往出击到一半的门将左侧的空挡毫不停留地奔去。

这球竟然没进!大概是天气太冷了,或者说阎希的触球次数太少了还没找到状况,也可能是太紧张了吧,阎希的单刀球被门将生生扑了出来。这是上半场最好的机会,也可以说是唯一的机会。阎希懊恼地倒在了地上,然而仅仅是一秒钟后便爬了起来。被扑出来的皮球到了外校后卫的脚下,他们马不停蹄地针对我们的反击展开了反击,而我们的整体阵型还没来得及退回。乐奔急忙上前逼抢,想要通过战术犯规在上半场的尾声延缓外校的进攻。然而外校的推进势如疾风,茫茫雪海中,乐奔虽然碰到了对手,却未能把他放倒,自己反而摔到了地上,痛苦地翻滚着。外校的中场球员跌跌撞撞地将球给到了蒲云脚下,后者在我们的禁区前晃出角度,又是一记贴地远射。这回我被打湿的指尖微微触碰到了皮球,也正是这一触稍稍改变了球的方向,它在雪地上转着奔向身后,再次打到了立柱上。命悬一线,外校已经两次中框了,但凡运气稍差一点,我们可能便是两球落后,彻底被外校杀死了。

然而无暇去想这些了。乐奔还是没能站起来,大家都急忙顶着风雪跑到他倒下的地方。距离上半场比赛结束还有几分钟,决定最终命运的那个时间越来越近了,而席卷大地的冰雪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1]引自京剧《野猪林》中林冲的唱段。京剧《野猪林》的故事取材于我国古典文学名著《水浒传》,其内容是说北宋年代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被太尉高俅陷害,发配沧州。高俅又责令解差在野猪林内杀害林冲,不想被林冲的结义兄弟鲁智深搭救。后来在山神庙,林冲手刃了仇人陆谦,冒风雪连夜投奔梁山泊。最早把这个故事搬上京剧舞台的是武生宗师杨小楼。他与溥绪(清逸居士)共同编创了京剧《山神庙》,后改为《野猪林》。因此此剧中会有林教头风雪山神庙的故事。

[2]“金陵永生”是美国人魏特琳墓碑上雕刻的中文字。明妮·魏特琳(Minnie Vautrin,1886-1941),中国名华群,美国传教士。1886年9月27日出生在美国伊利诺伊州的西科尔小镇。1912年,初到中国安徽,见女子多不识字,便矢志推动中国女子教育,创办了合肥三青女子中学。1919年魏特琳应聘中国南京金陵女子大学,掌管校务,筹建新校园,并鼓励学生走出象牙塔,献身社会,为穷苦四邻服务。

1937年11月中旬,日军兵分三路向南京进逼。17日,魏特琳致信美国大使馆,建议设立一个安全区,让那些无法撤离南京的难民有一个相对安全的栖身之地,以躲避战火。不久,由德国西门子公司南京分公司经理拉贝为主席的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成立,接着又请求上海国际红十字会和中国红十字会承认,成立了“国际红十字会南京委员会”,魏特琳为红十字会委员。在日军占领南京前,金陵女子文理学院也设立了妇女儿童难民收容所。

美国教会学校的牌子,国际安全区的布告,对侵华日军没有任何约束力。在日军进城的头10天里,每天至少有10到20群日本兵到金女院抓人,强奸妇女、抢劫钱财。他们不仅从学校的大门、侧门强行入内,还有翻越围墙进校园,更有夜间从学校低矮的篱笆上爬过来的。魏特琳一面组织校内教职员工巡逻校园,一面请来在“国际安全区”服务的外籍男士轮流守夜。她自己更是日夜操劳,不是守在门房,就是被叫去阻止进校来奸掠的日兵,从他们手里夺回中国妇女。她整天无法吃上一餐安顿的饭,无法睡上一个安顿的觉。不少日兵因此恼怒,拿着血迹斑斑的刺刀威胁她;还有的野蛮地打她耳光。她都忍受了,自觉地承担了保护万余名中国妇女儿童的重任,她说,金陵女院就是我的家,我绝不离开。

魏特琳作为南京大屠杀的重要见证人,通过日记记录了许多历史事件。但过度的疲劳与长期的精神压力严重伤害了她的身体,在救护了许许多多的中国难民与中国妇女以后,自己得了严重的抑郁症。之后又受到了日方和汪伪政府的栽赃陷害。1940年5月14日,她在多方的劝说下离开南京回美国治病。她在日记中写道:“多年来我深深地爱着金陵女大,并且试图尽力帮助她。”她这样说了,也确实这样做了。但是她将不得不离开她无限热爱的这一切了。1941年5月14日,也就是她离开中国一周年的日子,她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死在了印第安纳州一间普通公寓里,年仅55岁。临终前说:“如果能再生一次,还是要为中国人服务,中国是我的家。”她的墓碑上用英文刻着:明妮·魏特琳,到中国去的传教士。但在最醒目的地方刻下的,却是四个中国汉字——金陵永生。

[3]这一段到此为止引自艾青《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

[4]到此处为止,引自戴望舒《我用残损的手掌》。

[5]引自雪莱《西风颂》,郭沫若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