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偏巧人生何处不相逢

(1)

电子闹钟发出频率单一的“滴滴”声响,划破了清晨六点卧室的寂静。颜璟侧身按掉了床头柜上的闹钟,掀开身上的空调被,起身离开了床。

她走到客厅,拉开窗帘。近来一个月连绵的阴雨天气,窗外飘着零星的雨滴,天空灰蒙一片,照着屋内更显冷清。颜川的房门紧闭没有一丝声响,旁边杜林芬的卧室同样关着门,传出些有规律的敲击声。

颜璟洗漱完毕,套了一件运动外套出门去。防盗铁门有些生锈,一拉扯便吱呀作响。因为下雨的关系,平时这个时间小花园应该已经响起的音乐和跳舞的大妈们此时并没有出现。她怕雨势变大便加快了脚步走到小区门口,在沿街的一件早餐店买了豆浆,新出炉的烧饼油条。

回到家里的时候,时钟已经快要指向7.颜璟进了厨房把早餐装盘完毕,放到外面的餐桌,然后敲了颜川的房门。

“颜川,七点了,起床吃早饭。”

颜川比颜璟小5岁,今年刚上大一。颜川的学校在本市,但新校区建的临近郊区,距离家里的车程一个半小时。很多孩子在大学的第一年都像脱缰了的野马,沉迷在新鲜自由的大学生活中。颜川也不例外,因为要转3辆公交车,他并不经常回家。这个周末是父亲的忌日,他才被杜林芬从学校召唤回来。

杜林芬的房门准时在7点打开,这时她刚好在房间的菩萨像前念好一遍经。颜璟从房间换好外出的衣服。三个人都坐到餐桌上开始吃早餐。

颜川睡眼惺忪,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昨夜组队打怪到凌晨3点,姐姐敲门的时候,他睡梦正酣。

看着颜川无精打采的样子,颜璟和杜林芬不约而同的微皱了一下眉头。

“平时在学校几点睡?”颜璟问。

“12点。”

颜璟并不相信他的话,但是没有揭穿,只是淡淡的说:“太晚睡早上起来没精神,容易迟到,上课集中不了注意力听课。在学校早点睡,游戏是打不完的。”

颜川含糊的“嗯”了一声,低下头去喝豆浆。

杜林芬见儿子的表情黯淡,往他碗里又添了些豆浆,说:“别的没什么,这么晚睡对你自己身体不好。要是没睡醒,吃完早饭再回去躺一会儿。睡醒了再去学校。”

颜川依旧是含糊的“嗯”了一声。

杜林芬进了厨房,颜璟低声对颜川说:“我知道你星期一上午有课,吃完早饭赶紧回学校。不许逃课回寝室睡觉。”

颜川抬起头说:“知道了。”

等杜林芬回到餐桌,颜川突然对颜璟说:“姐,你是不是升职了?成正式律师了?”

颜璟淡然,“是见习期结束了,可以接触案子了。以后零用钱给你加两百块。”

颜川嘿嘿一笑,继续咬烧饼。

餐桌的另一端,杜林芬表情平静,说了一句:“既然转正了就好好干,现在竞争激烈,工作难找。”说完,便走进房间,在佛像前上了一炷香,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颜璟知道妈妈是在感谢菩萨保佑她有了正式工作。虽然方式奇特,但至少也是一种关心,她已然习惯。

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颜璟快速消灭最后一点早餐。临出门对颜川嘱咐了两句,拿上包踏上了上班的路途。

还没有到早高峰期的时间,公交上还有几个空着的位置。颜璟坐在窗口,戴着耳塞,看着有些空荡的马路。

每年到这个阴雨绵绵的月份,眼前的一切都是灰暗的。MP3里的歌都是略带伤感的英文慢歌,一首一首听得她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阵阵发疼。

照理说,5岁那年父亲的丧事应该没有清晰的影像留在她的脑海。但是20年过去,但她就是能确定撕心裂肺的哭泣,痛不欲生的悲伤存在过,年复一年感受着。

幸好,今天有值得高兴的事能够冲淡心中的阴霾。

车程不长,半个小时到达目的地,Y市的中心商务区,域中路。颜璟下了车,步行五分钟进了时代广场。穿过整洁而华丽的大厅,走到另一边的电梯口。坐电梯到19楼,她的工作地点——有容律师事务所。

电梯一层一层的上升,颜璟的心情也一点一点的愉悦。今天是她作为助理律师的第一天,意味着她将正式成为这家Y市最有名望的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团队成员。她花了大学四年,准备司法考试两年,见习期六个月,终于让自己得偿所愿。电梯到达楼层的提示音就像她此刻的心情,沾染着一点小兴奋。

颜璟跨出电梯,气派非凡又不是沉稳的事务所招牌映入眼帘。前台小姐对她微笑,双手递给她一张新的工作卡。

“颜律师,早。这是您的卡。”

颜璟接过卡,同样微笑着回应,“谢谢。”经过大门口的仪表镜,她下意识的停下脚步,看着镜中身着套装,整理的一丝不苟的自己,嘴角不由自主的扬起。

有容律师事务所开业到现在四年,已经发展成为了Y市顶尖的律师事务所之一。这所历史短暂的事务所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崛起,最大的资本便是创始人郑容。郑容出身法律世家,父亲曾任省高院法官,在政法部门有深厚的根基。郑容本人也是Y市知名的才子,26岁从美国留学回来在本市历史最悠久的律师事务所做了两年高级律师,解决了几个棘手的商业巨头的案子,名声立刻在Y市商界传了开来。随后出来自立门户,带走了一批非常有实力的客户。

好的开始便是成功的一半,加上朝气蓬勃,才华横溢的活招牌,有容的发展前景不可估量。有容的律师团队都具有国内知名大学法律系的背景,有海外教育背景和从业经验占三分之一。说来,郑容还算是颜璟的学长。当初颜璟刚进Y大法律系,碰巧郑容回国,他们的系主任就把得意门生请回去做讲座。

当时的郑容有中式的底蕴又不是西式的幽默,年纪虽轻,已经有了过人的魅力。在专业上见解独特,让坐在下面的学弟学妹们佩服不已。近几年,有容发展越来越好,这里已经成了法律系学生的梦想之地。

颜璟毕业的时候有容正好招公开招实习生,全国各大知名院校的法律系毕业生涌到Y市争夺10个名额。颜璟的资本并不傲人,没有大项目经验,没有海外经验,连司法考试都还没有通过,自然在简历甄选阶段就被刷了下来。幸好她性格仔细,不厌其烦的发邮件,登门造访。人事部的主管助理被她缠的烦了,提供了一个只对内的招募信息,初级文员的职位正在招聘。颜璟曲线进攻,拿到这个职位进入了事务所。一边工作,一边准备司法考试。

六个月后,她通过司法考试,晋升为事务所的见习律师。

事务所的办公室租在Y市最高档写字楼的29层,可以俯瞰周边地块,视野巨佳。办公室周围一圈带风景的独立办公室都归高级律师所有,中间分割成两块大的开放式格子间。一边是文员座位,另一边是初级律师座位。

上周五,颜璟还坐在左边的位置,桌上堆满了待处理和整理的文件。今天,她搬到了右边,有了一张宽敞整洁的办公桌。

一条小小走道,隔开两个世界。文员的职位每天要处理繁琐的文件,被初级律师使唤,做各种杂事,就算做到组长薪资还只是初级律师的三分之一。而初级律师的晋升空间和每年的加薪、分成猛烈得多。

一整个上午,颜璟坐在办公桌前,浏览着门户网站的社会版块。按照惯例,刚升上初级律师的主要工作内容就是辅助高级律师,也就是给他们打下手,参与他们的案子,听他们的差遣,熟悉业务,累积经验。而她现在还没有接到任何的电话,也没有人来吩咐工作。

午休时间,颜璟像平时一样下到2楼食堂吃午餐。写字楼里云集了大批的上班族,中午的时间,里面人满为患。颜璟端着餐盘看见角落刚好有人吃完离开,她便走过去坐了那个位置。

她坐下没多久,不经意看见不远处三个女孩子端着托盘正在找位子,是事务所原来组里的同事。其中一个的视线恰好和她对上了。她们互相耳语了一下,朝她这边走过来。

“颜璟。”李芙娜叫她。

颜璟抬头,礼貌的笑了一下,说:“你们也来吃饭啊,坐吧。”

刚才她看见了她们眼中的尴尬,分明是不愿意和她坐在一起的。而现在整个食堂大厅只有她身边的三个位子是空着的。碍于公司同事的面子,她们没有其他选择,只好在她身边落座。

喧闹的食堂里,这个餐桌上出奇的安静,周边的噪音对她们丝毫没有影响。颜璟进事务所之后和同事的交流不多,有什么集体活动都是用要准备司法考试没有时间的理由推掉。和每个人的关系都是淡淡的,保持着半生不熟的距离感。

另外三个人想聊天,又不能把颜璟撇在一边,于是冯媛先开了口:“颜璟,升律师感觉怎么样?”

“具体的事情还没开始做,感觉没什么变化。”颜璟老实的回答。

这个回答听上去过于生硬,于是四个人又陷入沉默。颜璟想,她们三个小心翼翼的对待她大概是被周五的事吓到了。

上周五,调令下来,得知颜璟的晋升之后,文员组的同事在群里嚷嚷:颜璟,你敢不敢晚上请客?

颜璟老实的回答:不敢。

原本热闹的群里立马安静。一般人再怎么样也会敷衍的请一次客,毕竟抹不开同事的面子,也为以后的工作打好关系。可偏偏她连有点婉转的拒绝都不肯给。加上她平时不喜交际,给人不好接触的感觉,没有人再提起这件事。下班后,同事们结伴去吃饭、唱歌、逛街、喝酒,而颜璟则是匆匆回家。

下班回到家,杜林芬只顾着诵经礼佛,颜川游戏打得昏天暗地。职业生涯的好消息无人分享,独自坐在房间里的时候,颜璟最终还是感觉到了一丝惆怅。

想起毕业纪念册上辅导员的评语:勤奋刻苦,专业知识出众。希望以后扩展交际面,增强交流。实际就是说出了她人际交往的障碍。

她看到这个,一笑而过。交际交往,需要时间,需要金钱,这两样偏偏是她最缺少的。在学校,她不参加社团,不和同学聚餐,毕业后工作依旧延续了下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理工作事。

片刻过后,这点小愁绪便烟消云散,她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

一桌子人都感觉不自在,她也不忍心看她们费心的应酬她。颜璟匆匆解决了碗里的饭餐,跟她们告别,回到了办公室。下午依旧没有什么事,颜璟去了资料室,借了案卷来看,还有好些是以前经过她手整理的。

临近下班的时间,颜璟整理了借来的案卷准备去资料室归还。突然有人敲了她的隔间板。来人是赵祈颂。

事务所新建了一个咨询部,专门接危机处理,形象管理的案子,主管就是赵祈颂。他也是海归背景,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这样的高层风云人物,颜璟自然是认得的。她抬起头,叫了一声:“赵总。”

“有个当事人面谈,跟我去一趟。”赵祈颂对她说。

颜璟二话不说抱着案卷赶紧去了资料室交还。咨询部建立不久,并没有组建完成。颜璟也不敢多问为什么叫自己,只是拿着随身的提包跟着赵祈颂下了楼。

路边有一辆车已经在等着。颜璟上车后,吃了一惊。她没想到同去的还有郑容。

颜璟在事务所待了快一年,和郑容不是没有见过面,只是她坐在隔间,看见郑容在办公室里进进出出,一句话也没说过。这次是她作为律师的第一次面谈,本就紧张,加上还是和老板兼曾经仰望的学长,让她坐在座位上更加僵硬。

她低低的打招呼:“郑律师。”

郑容原本在查看记事本,抬起视线对她点头微笑。

车子启动,汇入路上的车流中。颜璟坐在前排,紧张的不敢细听后面的人说话。只是模糊听到赵祈颂说:“小事,你何必出马。”

郑容回答:“过去看看。”

颜璟如坐针毡的过了半个小时,终于撑不住稍稍松懈下紧绷的身体和神经。就在这时,郑容的声音突然想起:“颜璟,你是第一次和当事人面谈吧。”

颜璟下意识的身体又是一紧,侧头笑着对郑容说:“是的,郑律师。”

郑容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让她想起以前。他去学校讲座,系里的女生纷纷议论,他戴着眼镜文质彬彬,这样的浅笑挂在脸上实在是女学生心目中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的标准形象。那时这些话在她耳边只是划过,今天这样近距离看,还真是切合。

“对了,还没有恭喜你。欢迎加入有容律师团队。”郑容倾身向前面的颜璟伸出手。

颜璟再次侧过身,轻轻握住他的手,“谢谢郑律师。”就这么几乎是一瞬的接触,她已然觉得手心微湿,并不敢直视郑容。说完话,立刻转回了身子。

郑容接着和赵祈颂讨论案件。颜璟被提起的心有些平静不下去了。

(2)

车子在市中心另一边的高档住宅区中的一幢高层楼前停下。颜璟诧异,像有容这类的律师事务所,普通的案件都是在办公室面谈,外出也会约在商务性质的地点,能让他们到这种住宅区来的不知道是怎样的大客户。

郑容、赵祈颂、颜璟三人进了住宅楼,司机在楼下等。颜璟进了电梯看到赵祈颂按了顶楼的楼层。安静的电梯内,她紧盯着飘红的数字。

顶楼只有一户,他们按了门铃,来开门的是20多岁的女孩子,脸上的表情并不明朗。

“纪泽远先生在吗?”

女孩似乎在克制着不悦的情绪,对来访的客人还算客气,“请在客厅先坐一会儿,我去叫纪泽远。”

这间屋子非常大,也看的出装修的很高档,只是整洁状况让人不禁皱眉。客厅里堆满了杂乱的衣物,还有些没收拾的食物包装袋。

郑容、赵祈颂和颜璟唉唯一表面没有堆东西的长沙发上坐下。郑容从西装内袋里掏出PDA写写看看,赵祈颂对颜璟吩咐道:“待会儿你负责记录。”

颜璟点点头,示意明白,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和黑色水笔,拿在手里做好准备。

等了一会儿,里面的人还没有出来,大门倒是先开了。一个35左右、中等身材的男子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匆忙之色。

“郑律师,真不好意思,有个录影延误了,来的晚了。”

三个人共同起身,郑容先伸出手,“罗先生不要这么说,娱乐圈的时间不固定,我们理解,客户的时间也是我们应该配合的。这是我们所里的赵祈颂律师,和他的助手颜璟律师。这个案子主要由他们负责。”

赵祈颂立马从包里拿出名片盒抽出一张双手递给那人,那人也拿出自己的名片回赠给赵祈颂,连通旁边的颜璟。

“我是聚华娱乐的经纪人,罗艾迪。赵律师、颜律师,叫我eddie就行了。”

颜璟换新工作的第一天,名片还来不及印,也拿不出东西,只好接过名片,略显尴尬的微笑回应:“谢谢。”

刚才进去卧室的女子此时走了出来,对在客厅的他们视而不见,径直往玄关走。罗艾迪对他们三人抱歉的一笑,转身去追她。

他们两人在玄关处交谈着,女子脸上的怒气已毫无掩饰。颜璟坐在客厅,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只是最后的结语模模糊糊能分辨,她听见那女子说了一句:“我不干了”,然后直接出了大门。

罗艾迪回来的时候脸上挂着尴尬的微笑,开口的时候不经意露出了一丝无奈的叹息,“现在的年轻人都火气大,做事情没耐心。刚才是公司派过来的造型师,和泽远意见不合,一生气就要辞职。”

赵祈颂接话:“年轻气盛嘛,谁都不肯伏低做小,磨练两年碰点钉子才会明白什么是社会经验。对了,我们现在和纪先生谈谈方便吗?关于案子的情况我们需要面对面了解一下。”

“稍等。”罗艾迪起身快步进了卧室。

纪泽远出来的时候还穿着T恤、运动裤,头发和面容都未经打理,稍显凌乱,要不是隽秀的面容,还真不像是光鲜亮丽的偶像明星,配合着屋里的景象,十足像是足不出户的邋遢宅男。

纪泽远目光涣散,对着罗艾迪没好气的说:“事情你不是都清楚吗?还让我说什么?”

罗艾迪低声警告:“老实坐着。”

纪泽远挪开旁边沙发上堆着的衣物,做了下去,还顺手摸到了一个PSP,自顾自的打开玩了起来。

罗艾迪也坐了下来,笑着说:“泽远昨天拍戏到三点,回到家里都5、6点了,缺乏睡眠,精神不是很好,各位律师见谅啊。”

一直沉默的处理着自己事务的郑容此时发话:“那我们抓紧时间开始吧。”

听到这话,颜璟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中的笔。工作时候的郑容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连第一次和他一起工作的颜璟也清晰的感觉到了。

颜璟悄悄的打量着郑容,此刻他面色平静,却让周围的人都禁不住集中起来。就像平静的海面下酝酿着狂暴的风雨,让人不能掉以轻心。赵祈颂和罗艾迪似乎和她一样感受到了那种严肃感,只有纪泽远依旧懒懒的窝在沙发里。

“纪先生,”赵祈颂发话,却被纪泽远立马打断。

“不用称呼我先生,叫我纪泽远就行了。事情经过公司方面都是十分清楚的,具体需要怎么做我的经纪人罗艾迪先生会跟你们具体协商,我没有需要再解释说明的。”

纪泽远一本正经的拒绝回答,赵祈颂只好转向罗艾迪:“罗先生。”

罗艾迪适时的接了下去:“赵律师,事情是这样的。最近一段时间娱乐周报报道了一系列关于泽远的桃色新闻,这些新闻都是不属实的,对泽远的形象有很大的损害。所以公司希望能借助法律手段让这家报纸停止这种伤害行为,同时也告诫别的媒体。”

颜璟翻看着罗艾迪递过来的《娱乐周报》杂志,四期都有涉及纪泽远的报道,分别于四个不同的女人出入夜店、酒店的消息,标题耸动,还配有模糊的照片,让人真假难辨。

“这些照片是真的吗?”赵祈颂问。

纪泽远抢在罗艾迪前面回答:“当然不是,这都是抓角度的,有几张根本不是我。”他先是不屑,后头就有点愤懑。

罗艾迪打手势让他冷静,接着他说:“泽远最近在敢拍新戏,这些地方都是拍摄地,那些狗仔抓拍些模糊的照片,进行剪切,把工作人员等等都抹掉,配上编造的文字就上了杂志。我们可以提供行程表,证明泽远当时都在拍戏。”

“好,大致情况我基本清楚了,我们会给《娱乐周报》发律师函,到时候还要有一些证明的提供还要具体商谈一次。”赵祈颂说。

罗艾迪送他们三个人到电梯口,寒暄了几句,电梯到了就礼貌的告别。到了楼下,赵祈颂还有应酬打车走了,剩下郑容和颜璟。

“颜璟,你住哪儿?让司机先送你吧。”郑容礼貌的问。

颜璟刚想报出家里的地址却脸色一变,说:“不用了郑律师,我有个亲戚在二院住院,我想过去看看他。”市二院就在前面一个十字路口,走过去就行。

郑容点点头,对她说:“那再见了,明天事务所见。”说完,他上了车,司机发动车子,离开了小区。

等车子消失在视线中,颜璟折回了住宅楼里。她刚才检查包,发现没有手机,在刚才的屋子里还用过,一定是落在屋子里没带出来。怕在老板面前说把手机忘在当事人家里显得太过丢三落四,于是对郑容扯了个谎好回去取手机。

颜璟原路返回,站在紧闭的大门口,往密码锁上按了几个数字。门应声开了,她心底一笑,还真是这个密码。

颜璟轻车熟路的走进客厅,原来稍微整洁了一点的沙发又恢复了原样。茶几上是空的,她弯下腰在凌乱的衣物里翻找。她往后退了一步碰上了什么东西,急忙回头一看,纪泽远站在她身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她直起身子,面对着他。

“在找什么?颜大律师。”纪泽远似笑非笑的说,“随便进别人的私人住宅可不好哦,法律上这叫什么,私闯民宅吧。”

“谁闯了,你家门坏了吗?我是按密码进来的。”颜璟抬头直视着他,坦然面对,“我手机落在这儿了,看见了吗?”

纪泽远从口袋掏出手机,在她面前晃了晃。颜璟伸手去拿,他一下子抽回了手,让她扑了个空。颜璟接着去抓,纪泽远又拿高,到她摸不着的高度。

“纪泽远,你无不无聊?”颜璟怒斥。

纪泽远眨着桃花眼,微微一笑,“颜律师,你就用这十年前的诺基亚,也不嫌寒碜。”

“寒碜也用不着你管,还给我。”颜璟已经有些恼怒,加大了动作幅度。

纪泽远不为所动,灵活的躲闪着,就是不让她触碰到,“你不嫌寒碜,我还怕外面的人说我们公司克扣底层员工,让她干了好几年活,连只像样的手机都买不起。”

纪泽远的眉眼皆长,眼瞳黑白分明,深邃明亮,唇角微扬。即便此时说着尖酸刻薄的话,在少女粉丝心中也是美不胜收。可惜,颜璟可不是她们中的一员,对他早已见怪不怪。

“我是前职员,你想太多了。别人只会关心你跟谁进了哪家酒店。操心操心你自己吧,纪泽远。”

纪泽远嘴角那抹笑意消失,原本满是戏谑的眼里凝聚起一股寒气。将手机随手扔在沙发上。他大步进了厨房,再不看她一眼。

罗艾迪从房间里出来,见了颜璟十分自然的问:“颜璟,你怎么又回来了?”

“手机忘了拿了。”

“哦,”罗艾迪经过一整天的忙碌,媒体,录影,见律师,满满的疲惫写在脸上,“我送你回去,省得你打车了。”

颜璟捡了手机跟在罗艾迪身后。厨房里突然传出声响,纪泽远的吼声随之而来,“酸奶怎么没有了?”

罗艾迪此时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人都被人赶跑了,鬼给你买。要喝自己想办法。”

关上大门的时候,颜璟听到厨房里一阵乒乓响声,忍不住暗笑。进了电梯,她问罗艾迪:“eddie哥,他又犯什么病了?”

“他还能有什么病,神经病。”罗艾迪低声说。

罗艾迪送颜璟回家,夜里车少,路况很顺畅。

“颜璟,还没恭喜,终于正式成为律师了。”罗艾迪笑着说。

颜璟也笑,今天的恭喜还收到不少,不过真心实意的可能也就这个了。

“谢谢你,eddie哥。这几年你帮了我不少。”她说。

罗艾迪的微笑渐渐变成了苦笑,“别这么说。实际上是你在帮我。纪泽远那个臭脾气你也清楚,今天又气走了造型师。也只有你能坚持这么久,当初你过来做助理,我也没抱多少希望,没想到你还真坚持下去了。”

颜璟心里暗笑,为什么坚持?就是时薪高呗。她从上大学开始就不停的找兼职,打零工。超市促销、推销、发传单、KFC服务员一天不过几十块。而在这里她一个月就能赚几千块,对学生而言,吸引力着实不小。所以她一做就是2年,再忙再累也没有放弃。

“泽远最近心情不好。Sunshine解散以后,公司安排他去拍戏。拍戏不比唱歌,连轴转,累的很。他大少爷就动不动发脾气。脾气再好的工作人员也得被他骂走。”

“他就是欠调教。”颜璟不冷不热的说。

罗艾迪忍不住笑出声来,“也只有你能这么说他。”

颜璟想了想,觉得是啊,他纪泽远是谁啊,谁敢调教他啊。

三年前,聚华国际娱乐公司在全国范围内进行选拔,重金打造推出了男子偶像团体,sunshine。纪泽远作为唯一一个不是通过层层选拔,在组合曝光前从未在镜头上出现过。神秘的背景,神秘的入行经历,加上神秘的气质,纪泽远一出现便引起了轰动,吸引了大批粉丝。

纪泽远的身形匀称修长,剑眉朗目,鼻挺唇薄,有张英气十足的面容。这样的他在一片阴柔美少年中显得独特而刺目。而他的性格则更和阳光两个字搭不上边,挑剔又自我。装了一年阳光美少年之后,他渐渐无法忍受在舞台上又唱又跳,对着下面的少女不停的眨眼撅嘴。加上他们年龄渐长,公司决定解散sunshine,让他们各自发展。

sunshine告别演唱会,颜璟唯一一次站在舞台前方看到了sunshine的表演。Solo表演环节压轴出场的是纪泽远。皮衣、白T、牛仔裤,简单凌厉。看惯了少年偶像或小王子般的华丽或卡通似的活泼,见到如此冷峻的纪泽远,场内的少女们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高呼的声音瞬间落了下去,站在台上的仿佛是一个不知姓名的陌生来客。

大屏幕上映出修长的手指,在电吉他上用弹簧片轻轻拨动,尖锐的琴声划破寂静,渐渐升高,似要冲破体育馆的顶棚,冲上无边无际的黑暗夜空。节奏由缓而急,催促着台下的观众从迷惘中醒过来,毫无间隙,冲向热烈的顶端。

按下最后一个和弦,吉他声停止。纪泽远将吉他递给身旁的人,站到立式麦克风前。顶上的灯光亮起,后面的鼓手重重敲下第一声鼓点,贝斯、吉他配合的旋律响起。整个体育馆从沸腾到安静,再次听从一个人的掌控。

颜璟站在舞台下,投向他好奇的阳光。纪泽远的声音低沉,sunshine的歌又多是轻快的口水歌,或者轻柔的慢歌。轻柔吟唱中有一个粗哑的嗓音太过突兀,所以sunshine的专辑中没有一句是纪泽远唱的。在台上他就是摆摆样子,装着唱唱和声,从来没有发出过自己的声音。这次的solo,他选了一首老牌摇滚乐队的歌翻唱。

此时,他不发一语,缓缓的闭上双眼,唱出第一句,便让所有人震惊。

“这次你是真的要离开我

你的眼泪流成了深沉的江河

把我破碎的心无情的淹没

微弱的爱情正在毁灭边缘”

低沉浑厚的嗓音将这首摇滚慢歌演绎的沁入心脾,就好似恋人在耳边深情不舍的低声呢喃,谁能忍心离去。

“这次你是真的要离开我

留给我的将会是一生的遗憾

今晚我是一个悲伤的过客

冰冷的感觉在我身边蔓延

如果能够让我再爱你一遍

我要让伤心的海水流完

让我的爱情停泊靠岸”

在场所有的人都被纪泽远不一样的面貌迷住,沉浸在他独特而迷人的吟唱中,握着手中的荧光棒和灯牌随着节奏缓缓摆动。

“如果能够让我再爱你一遍

我要把太阳从空中拦截。”

这个夜晚已不可能黑暗。他明明站在热闹的春光之中,面对三千繁华多情的笑,但转过身,便一地寂寞。

看着看着,颜璟心中突然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他微眯着眼,望向前方,聚光灯下映射的眼神深邃又多情,嗓音浑厚又磁性,唱出最后这一句。

“让我的爱情,没有黑夜……”

山呼海啸的尖叫声传来之时,她站在角落的阴影处,举起手,和万千人一同鼓掌。

这是她学生生活的最后记忆,之后她进入有容,投入忙碌的工作。和这个圈子,和这个人,再无交集。

车子很快到了小区门口。颜璟下车之前和罗艾迪告别。

罗艾迪突然说:“颜璟,泽远的事是被人陷害的,可能是别的经纪公司的暗地里的招数,也可能是别的原因。你帮帮他。”

颜璟思索了一下,只简单答了一句,“我尽量吧。”现在她的身份是有容的律师,就算是面对当事人,还是应该首先为事务所的利益权衡,不太方便对罗艾迪做出过多的承诺。

“eddie哥,”她突然转了回来,“大门密码得勤换,人员流动性那么大,密码不改,谁都能进屋,不安全。”

罗艾迪愣了一下,回答:“密码泽远只给了你一个人,别人都不知道。”

颜璟没想到无心的提醒牵出这样的答案,笑了一下:“他就不怕我告诉别人?”

罗艾迪也笑,“我回去就让他换了。”

(3)

知名导演滕敬的新电影在远郊的影视基地取景,这部是战争题材的男人戏,主打实力加偶像。三位得过影帝殊荣的中年性格男星加上纪泽远这个风靡一时的偶像明星,照顾到各个观众层的需求,全力冲击年度票房冠军。

今天是拍两军对垒的战争场面,一大片土坡被造成了“战场”。纪泽远坐在土坡后面的战壕里候场。前面正在拍战地遭受炮击的爆破场面,炸药爆炸扬起黄土灰尘高高扬起,不时落到后面。

纪泽远躲在一个小棚子里,等待的时间最磨人,前面炮火轰隆,他却忍不住打起了哈欠。他在这个封闭片场已经待了快两个月,每天进了片场拍戏,回了宾馆排戏。日日单调规律的生活,类似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远离尘嚣,不知外面今夕是何年。

身边的中年场记递过一支烟,纪泽远见了,笑着接过来,对给他点烟的场记道了一声谢。

“前面还不知道要拍多久,滕导要求高,先解解乏。”场记看纪泽远吞吐熟练,有几分诧异:“看你不像会抽烟的样子。”

纪泽远一听便笑了,“那大哥你还给我递烟?”

场记跟着也笑:“习惯了,一不注意就递给你了。”

“在学校的时候就会抽,不过没瘾。”纪泽远知道场记话里的意思,他们这样的偶像团体一直被打造成少女心中的白马王子,不食人间烟火。就如那些少男心目中的女神会可以去地摊掏便宜好物,和小贩讨价还价,他们也可以抽烟喝酒洋洋精通。

场记见纪泽远没有架子,和他闲聊亲切有礼,丝毫没有传闻中的傲慢大牌,于是愈加轻松的和他聊起来。

“我有个外甥女特别喜欢你,房间里都是你的海报。正上着高中呢,学习也不怎么上心,就收集你的东西最认真。”

纪泽远依旧是笑,眉心微皱,“这样可不好,等长大了后悔就来不及了。我送她张签名CD,您回去告诉她安心考大学。”

“那我先替我姐姐谢谢你,小丫头现在谁的话都不听,她妈都要愁死了,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场记说完,微微叹了一口气。

纪泽远猛吸了一口烟,“不客气,年轻人前途要紧,过两年就会明白过来了。”感觉烟草在体内流转,身体里无数个毛孔熨帖舒畅。他抬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烟雾,遮不住朗朗晴空的湛蓝。

“第二场,第二场。”副导的喊声传来。

纪泽远匆匆扔了烟头,和场记道了别就往前面走。站在镜头前,他站在同一片土地上却进入了另一个人的人生。不再是被包装起来的偶像明星,再没有站在舞台蹦蹦跳跳的无奈,再不用对着媒体虚情假意的展露笑容。导演一声“开始”,他立马就是战场上对着敌人大举进攻而必须死守阵地的青年军人。零零落落的伤兵和仅剩下的一棚子武器就是抵挡已经围困这里好几天的敌军精锐部队的全部。眼见身前已是死路一条,但他一步都不能退。

一天的戏下来,脸上黑黑黄黄的妆粘着灰尘,身上也是一身尘土。纪泽远收工回到宾馆,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小睡了一会儿,直到罗艾迪进门推醒他。

“起来,楼下已经开始了。”

拍戏阶段已经快进入尾声,制片公司老板来探班,晚上摆宴席犒劳全剧组。纪泽远和罗艾迪到二楼宴会厅的时候,大部分人已经到了,吵吵闹闹挤满了整个大厅。

纪泽远作为主要演员被安排坐主桌。一开始他和罗艾迪一起和制片公司王老板寒暄,过了一会儿,他觉得礼数已到,就留罗艾迪一个人在那儿喋喋不休的和王老板谈论公司的发展,他的发展,下一步的合作计划。

纪泽远坐到桌子的另一边,身边是前辈演员陆秋。陆秋演技一流,惯常的角色就是外表沉稳,内心城府深不可测的秘密人物。他凭借一部谍战片拿下国内电影节的影帝,从此身价暴涨。他其实和这类角色有异曲同工之妙,为人不喜张扬,非常低调,唯一的嗜好就是喝两口。宴席还没正式开始,他就已经快解决了半瓶红酒。

经过这几月的相处,他们已经有了一定的熟悉度。陆秋一看纪泽远坐过来,立马给他面前的杯子里倒上了满满一杯红酒。

“泽远,来。”陆秋倒完酒说。

纪泽远拿起酒杯,碰了一下陆秋的酒杯,“陆哥,敬你一杯。”说完,仰头,一杯下肚。

陆秋也干了杯中酒,纪泽远拿起酒瓶立马给他满上。

“嘿嘿,”陆秋笑了一下,“什么敬不敬的,喝酒就是图个高兴,那么多规矩做什么。”

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纪泽远知道陆秋其实是个非常简单的人,并不是像传闻那样冷然。他就喜欢两件事,安心拍戏,痛快喝酒。拍完戏回来,第二天如果没有早戏,他就喜欢带着工作人员在房间里喝点小酒,吃点宵夜。原本他喊纪泽远不过是客气客气,纪泽远是电影圈的新人,他自觉是前辈,应当照顾一下。而纪泽远也不像外表那样精致矜持,来了就和他们喝酒聊天打成一片。

那一天,他俩对饮到深夜。陆秋只觉酒逢知己千杯少,喝的十分痛快。

“泽远,拍戏感觉怎么样?比你以前辛苦多了吧,每天待在这荒郊野外的,又闷又累。”陆秋问。

“好。”纪泽远几乎不加思索的回答,“比原来好多了。”

上了戏做别人,无所顾忌;下了戏做自己,自由自在。城市的五光十色对他来说已经演变成一个牢笼。一颦一笑都有标准姿势,一言一语都有官方说法,衣着发型都有指定品牌。每日伪装,沉闷至极。这荒郊野外的寂静成全了他的清静,好歹能喘口气,呼吸到一口新鲜的空气。

老板要应酬好,工作人员要慰劳好,同组演员要陪伴好。几轮下来,到散席的时候,大部分人都东倒西歪。纪泽远脸色微红的走出了宴会厅。

回到了楼上的房间,纪泽远坐在沙发上闭上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罗艾迪走过来递给他一杯水,他喝了一口,张开眼,皱起了眉头。他望了罗艾迪一眼。

“瓶装水刚喝完了,你凑合一下吧。”

他起身,走到洗手间,把嘴里的水吐了出来。他不喝自来水烧开的水,那有一股怪味,只用那水漱了漱口。

罗艾迪看着他摇头,“今天累了,早点睡,明天休息一天。”

“这么渴,让我怎么睡?”纪泽远说。

“这么晚了,这里我也没地方给你买水去。”罗艾迪知道晚上纪泽远为了应酬喝了不少酒,也不忍心和他争吵。

纪泽远神色淡然,“你别管我了,回去睡觉吧。”

罗艾迪出了门口,纪泽远拿出了手机。

偌大的开放式办公室漆黑一片,只有一个隔间里的台灯的一小点光亮,此刻如夜空中的一颗孤星。颜璟坐在办公室里,一边对着电脑屏幕,一边翻着旁边的文件夹。她现在身兼两个部门的工作,加班已经成了例行。今天为了赶一份记者会发言稿到现在还在字字斟酌。

电话铃声响起,她按下接听键就放到耳边,眼睛还盯着电脑:“您好。”

“我想喝酸奶。”

听见这没头没脑的一句,颜璟惊了一下,这才看了手机屏幕,号码并未显示人名,但这声音是再熟悉不过。

她重新把电话放回耳边,“什么意思?”

纪泽远靠着窗台,看着外面的澄净的夜空,听着颜璟惯有的冷静语调,回答:“我这里酸奶喝完了,你帮我去买点送过来,还是老牌子,没忘吧。”

颜璟握着电话,并不意外,只在心底冷笑,“不好意思,我已经辞职了,麻烦你找自己的助理去吧。”

纪泽远酒意未散,头隐隐发痛,他开了窗户透气,“助理请假了,现在没人。1000块,带两瓶过来,这外快你赚不赚?”

颜璟沉默,纪泽远知道她在犹豫,于是加重了砝码:“我拍戏,在杨庄。多加你500块打车费,1500块一次,干不干?”

颜璟挂了电话,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匆匆出了办公楼。到一家24小时营业的进口食品专卖超市买了纪泽远要求的酸奶,又去路边拦着出租车,200块到目的地。

车越开,人越少,路越来越暗。颜璟坐在后座有些恍惚,不由想起自己为什么深夜坐在车里去往一个遥远又陌生的地方。纪泽远的电话她现在是可以理直气壮的拒绝,但她又不忍心舍弃这外快,说来说去,她还是太在乎钱。

上学的时候哪里的时薪高就到哪里去打工,有了正式工作还是想着有外快就赚。

颜璟到了杨庄宾馆,进了大门就被前台的人拦了下来。这里已经被剧组包场,要求陌生人不能放行。颜璟知道规矩,对前台的人说:“我是九楼纪先生的朋友。”

前台电话上去,放了颜璟去坐电梯。颜璟到了九楼,在房间门口遇到了罗艾迪。

“颜璟,你怎么来了?”罗艾迪诧异。

“eddie哥,纪泽远让我买了点东西。”颜璟回答。

“唉,他晚上去应酬了,喝了点酒。”

颜璟和罗艾迪一同进了屋,罗艾迪先走向坐在沙发上的纪泽远,“你怎么让颜璟来了?这么远过来,她又是一个人。”

纪泽远不以为然:“她又不是白来。”

颜璟从罗艾迪身后出来,把手里的袋子放在纪泽远面前的茶几上。夜里路况好,也坐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她有些累,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了下来。

“东西我送到了,付款吧,我还要赶回去。”颜璟提不起精神,低声说。

罗艾迪一听她这么晚还要回市里,忙说:“颜璟,你晚上别回去了,你一个人夜里不安全。”

颜璟刚想说明天还要上班,就听着罗艾迪说:“明天剧组休息,我早上回公司,你跟我一起回去。”

过去两年,颜璟一直跟着罗艾迪工作,遵从他的决定已经成了习惯,此时也说不出辩驳的话。就如纪泽远打电话过来让她买东西,她也会下意识觉得一定得去,就算她已经离开这个工作半年之久。

纪泽远坐在一旁,打开了一瓶酸奶自顾自的喝起来,并不理会身边的两人。颜璟坐了一会儿,觉得精神好了些,就从包里拿出了IPAD,里面存了她还没检查完的发言稿。

纪泽远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凑过来说:“哎哟,用上这么高级的东西了?”

颜璟眼睛盯着屏幕,淡淡的说:“公司配的,工作用。”

纪泽远嘿嘿一笑,“难怪,想你泼留希金也舍不花这个钱。”

“是啊,我买不起。”颜璟没好气的回应。那时候给纪泽远做助理,他大明星不论吃穿都是能怎么讲究就怎么讲究,她要拿着工资去做学费、生活费,花销自然得精打细算,却被他说成是吝啬鬼。

“在看什么?”纪泽远又靠近了点,伸手来抓颜璟手里的IPAD。

“啧,”颜璟躲开,不悦的瞪他。

此时,他的眼睛因为酒精的关系,像是清澈湖面蒙了一层薄雾,又似清明又似飘渺,就这样幽幽的注视着,她的心底竟然涌起一种把这双眼睛蒙上的冲动。

颜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转回头看着ipad问:“你到底什么时候给我结账?”

纪泽远捡起了地上的一只包,在里面翻出了钱包,扔到颜璟腿上,说:“自己拿。”

颜璟不吭声,从里面抽出了15张百元大钞。说起来,她做了这份工作还是受到罗艾迪很多照顾的。以前薪水涨了好几次,聚华正式员工的补贴她一个兼职的学生样样都有。纪泽远骄纵成性,身边的工作人员流动的快,她一直坚持,也是想着能给这么照顾自己的eddie哥分忧。

屋子里安静了好久,颜璟检查完了,关了ipad,想去睡觉,于是问:“纪泽远,我睡哪儿?”

没有回应,她转过头,看见纪泽远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她靠近了看,他的眼睛闭着,身上混着酒气和奶气。

颜璟叹了口气,起身。她抓起纪泽远的双臂,绕在自己的颈上,想要把他来起来扶到床上去睡。身体是他唯一的本钱,他不珍惜,却不会想到这样会连累多少人。他到底何时才能长点心。

她慢慢地把纪泽远躺着的上半身拉起来,用力地让他离开了沙发一点。她的注意力集中在使劲这件事上,完全没注意纪泽远已经张开了眼睛。他重新坐回了沙发,她被突然的力量拉的一个踉跄,往前跌去。她抬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睛。

静默相对,颜璟的眼里闪过无措,纪泽远的眼神已清明不少。颜璟愣了一下,见他醒了,就想松手,结果被纪泽远一把抓住,动弹不得。

“穿高跟鞋不要搬动重物,会扭到脚。”纪泽远面无表情的说。

颜璟低头看向自己的脚,确实已不是平底球鞋,而是三寸黑色高跟鞋,身上也不是宽松的运动装,而是标准的OL套装。她抬头,对上那双想遮住的眼,姿势又呈趴状在他胸前。

“别闹了。”罗艾迪走过来拍掉了纪泽远的手,放颜璟动作自由。他刚才去给颜璟找睡觉的房间,离开了一下。

颜璟站直了就听罗艾迪说:“他喝醉酒发神经,别理他。不过,你现在换工作了,有些事确实不适合再做了。穿着高跟鞋动作什么的都要小心。”

颜璟拉拉身上因为动作过大皱了的外套,点了点头。纪泽远坐在沙发上看笑话似的对着她浅笑。

“晚上和隔壁间的化妆师住一间,明天早上我来叫你。”罗艾迪送颜璟到了隔壁房间对她说。

隔天早上,罗艾迪来敲门。颜璟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的,她怕吵到同屋的化妆师,轻而迅速的去开了门。

“eddie哥,我还没洗漱。”昨天睡得太晚,她有点醒不过来。

“没事,我也没有,就是来叫你起床,我怕你上班迟到。”罗艾迪说。

颜璟看了窗外的天还是灰蒙蒙的,时间还早,不过他们要赶回市里是该准备出发了。

“我马上好。”

回城的路上没什么车,用的时间不多,只是怕到了城里要堵,才必须这么早出发。颜璟想到早上罗艾迪那句“怕你上班迟到”,突然觉得不好意思。

“谢谢你送我,eddie哥。害你那么早出来。”

“颜璟,你现在真是把eddie哥当外人了。你走的时候我说你帮了我很多不是跟你客气的。现在这点小事你还要放在心上?”

颜璟笑笑,心底琢磨着受之有愧,当初没被纪泽远折腾走,主要是看中薪水。

“以后泽远在让你干什么,你别理他。”罗艾迪语气是淡淡的,话是认真的。

“我,”颜璟语塞,她也不好说自己贪钱才会被他使唤。

“他也该长大了。以前说不喜欢做偶像,搞团体。现在让他出单打独斗,什么都要靠他自己了。你也是,做了律师,以后前途光明。我知道你也是想帮帮我的忙,不过,我也快解脱了。”罗艾迪顿了一下接下去,“我可能升上去做副总监,不具体带人了。”

“真的吗?”颜璟一阵欣喜,“恭喜你啊,eddie哥。”

“还没定,还没定。”嘴上那么说,罗艾迪脸上还是掩饰不住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