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烟立在山丘顶上,混沌的邪风,扇动着小烟风衣的衣领。
得知混沌的卑鄙之后,她便已然怒不可遏,再加上无力扭转局势的痛苦,气愤不受控制冲上灵台,使她双目殷红,眼周被冲动的气息碳化。
周遭星星散散的灵气来到她颊前奋力补救,也不过是杯水车薪。黑色的冲动之气,就要触及唇角了。
董锐吻了上去。
小烟双颊碳化的肌肤登时脱落,化作一只黑蓝相间的蛱蝶,款款而飞,翅膀卷起的微风,将江小烟侵蚀。她化作粒粒闪烁的星点,随着蛱蝶飞向烟尘弥漫的神智长城。
董锐身前一空,一个趔趄,震落了眼眶中的泪。
他自诩风流成性、玩世不恭。
现在忽然察觉,自己的神智早已经认定了一个温柔的国度,那是他毋庸置疑的归属。
如今那个国度消失在自己怀中,当即就可察觉到自己已然无可归属。却仍旧心存侥幸,认为自己不过是入戏太深,等时过境迁,一切都会成为过往烟云。
直待到蛱蝶湮没在烟尘之中,他双唇颤抖着,呼吸失调。
这才承认了,他刚刚经历了他毕生最痛苦的吻别。
他缓缓闭上眼睛:灵族,我不该信你们。你们就这样放弃我们吗?
他没有发出声音,但的确是在呐喊。
“宇宙中只剩下一个还有爱的地方,我们绝不会放弃。”
华夏神智城墙,是地球上最后一道城墙,已经被混沌大军攻破了,灵族早已弃城而逃,这是谁?
他慌忙睁开眼睛,一切仍旧在坍塌,烟尘更加浓厚了而已。
“闭上眼,闭上眼吧。”
那声音难辨雌雄,像是异世界的召唤,声线可使灵魂震颤。迷乱之中,映射着太空般的寂寥。
董锐闭上眼睛,一粒光点猛冲进他的眼睛,一阵刺痛。
他用手掌捂住眼睛,匆忙揉了两下,表情写着痛苦。
“眼泪流出来那么轻松,收回去竟然这么难受吗?”
这语气,倒还调皮,难不成人间神智崩摧,于她而言,竟是无足轻重、尚可嬉笑而视的吗?
松开手,面前站着一个神色从容的姑娘。
一件黑白相间的高龄束腰连帽风衣,十分古怪。右手臂和左腿都露出大半,左手臂和右腿都裹得严实。腰间有两个银色的环,一个系着一条暗黑的布条,另一个上面是空着的。
右手银白的护腕和左脚乌黑的护踝十分显眼。
黑白撞色设计,十分不考究,却和她瞳孔不停变换的黑白线条相映成趣。
董锐怔住了,她的两支眼睛,都有三条爻文,分分合合,变换不止。是易灵没跑了。
“传闻你死了?”
董锐心潮澎湃,神色依旧保持从容。
“生死变换,也是易,要我死的话,除非这世间,不再有变化,不再有规律。”她笑说道。
董锐对她进行了质疑:“可是混沌已经得手了,这世界难道不是已经没有秩序,没有规律了吗?”
灵族,代表着抽象的智慧。对他们来说,最具杀伤力的武器,就是来自智慧载体的质疑。
每当有智慧载体质疑自己,她们就要忍受质疑之剑的削刮。)如果他们面对质疑,不能做出解释,就会被凌迟至死。
她颤抖了一下。面部皮囊若隐若现,一串串表达式在空缺部分高速穿梭。
她从眼角抽出了一条表达式,呈到董锐面前。
“这是什么?”
“爱的表达式。”她笑了笑,“只有人间,符合这个表达式的所有假设条件。”
董锐将表达式托在手心,看到其中一个变量的符号,是一直蝴蝶,问道:“这个位置,就是梦吗?”
“对的。”
“梦的参数,为什么是空的?是因为江小烟死了吗,可是缘灵也不在了,缘前面为什么还有具体参数?”
“参数因为信仰而存在,人们仍然相信代表巧合的缘,所以缘灵即便身归混沌,仍旧是客观存在。而新一届的梦灵在人间重塑,还没有开化。人们把梦忘记了许久了,甚至忘记重新捡起来了。”
说着,她的笑容逐渐意味深长了起来。
董锐心生困惑:“那江小烟,不是梦灵吗?”
“魇,她是魇。”
“魇?”
“梦的梦。”她不知道为什么,不耐烦了,“我懒得再跟你解释了,你要快些回去”
远处城墙倒坍的烟尘正向这边弥漫。
那姑娘瞳孔中的爻文极速变换。
董锐朦胧中,看到一个诡异的沙漏,吃力地倾覆过来。感感到深陷坠落般的眩晕与无力,并有无数个自己,擦肩而过。
当沙漏完全倾覆,董锐恍然感觉接触地面,睁开眼睛,竟是一年前的光景。
“再来一次。”
这声音如同来自宇宙的幻听,惑乱人心,又诱人坚定跟随,若不是什么邪教,就是人心深处坦白了的畏惧。让人分不清,过往是梦境还是真实。
“姐妹!你没事吧!”江小烟将董锐扶了起来,“对不起啊,我第一次滑滑板,控制不好。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董锐看着眼前的面孔,十分钟之前的分别恍然如梦。
他被骑着车被碾到了江小烟掉落的冰淇淋,滑倒在江小烟面前。
这是他和江小烟初遇的场景。是猎梦手们帮他精心布置的偶遇。一年前的此时,他觉得他好像在梦中经历过这样的场景。
他一个猛冲站起来,抱住了江小烟。
“哎哎哎,干啥呢!?”
旁边一个清俊瘦弱的小伙,把董锐掰开来,用食指戳着董锐的肩膀,恶狠狠地问。
“我看上你女朋友了。你一边凉快去吧。”董锐将那清瘦的小伙推出去老远,从腰间扯出一条锁链,勒住江小烟,便凭空消逝。
那小伙急切地叫了一声小烟,声音还没落,脸上的担忧和惶恐就散尽了。
远处飞来一只沙鸥,冲进何青的脊背,化作一双洁白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