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一幕 第三场

[缇娅，雯德拉和玛塔手挽手走在街上]

玛塔：瞧这雨把我的鞋袜给湿的！

雯德拉：瞧这风把我的脸颊给吹的！

缇娅：啊，我的心儿砰砰砰砰直跳！

雯德拉：走，我们上桥去吧。伊瑟说，这条河把树木和灌木丛都冲下去了。河里有一条木筏，是男孩子们的。听说梅修尔·嘉博昨天晚上差点给淹死啦。

缇娅：哦，天啊！他不是会游泳吗！

玛塔：就是，就是！

雯德拉：他要是不会游泳，铁定得淹死！

缇娅：玛塔，辫子松了！你的辫子松啦！

玛塔：唉，就让它松吧！它无时无刻不让我生气。像你这样的短发，不许我剪；像雯德拉这样披着，也不许；不许留刘海，甚至在家里我也得把头发扎着。都是因为那些个姨妈。

雯德拉：明天上宗教课，我会带上一把剪刀。当你朗诵道：“有福的人，不顺从”，我就咔嚓一声把你的辫子给剪了。

玛塔：看在老天的份上，雯德拉！我会被我爸爸痛打，被我妈妈关三天煤窑的！

雯德拉：他拿什么打你，玛塔？

玛塔：有的时候我想，要没有一个像我这样的野丫头，他们一定也会少点什么吧。

缇娅：唉，姑娘，别这么说！

玛塔：难道你没有用来系在衣领上的天蓝色缎带吗？

缇娅：是桃红的！妈妈说，桃红色更衬我乌黑的眼眸。

玛塔：以前蓝色也很衬我！

——妈妈抓住我的辫子把我拖下床。接着……

——我跌坐在地板上，双手撑地。

——因为，每天晚上都得和妈妈一起祈祷……

雯德拉：我要是你早就逃走了，逃到天涯海角。

玛塔：……我也想过要逃！

——真的有想过！

——她会看到的。

——哦，她总有一天会看到的！

——至少，我不应该去埋怨我的母亲……

缇娅：唉，真是……

玛塔：你想得出来吗，缇娅？我的妈妈到底想怎么样？

缇娅：我想不出。雯德拉，你呢？

雯德拉：我会直接去问她的。

玛塔：我躺在地上尖叫痛哭。然后爸爸来了，嚓地一声——

——衬衫扯了开来。我逃向门边。就是要这样！我要逃到街上去……

雯德拉：这不会是真的吧，玛塔。

玛塔：我冻死了。我开了门。我只能整晚睡在袋子里。

缇娅：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在袋子里睡觉！

雯德拉：我真愿意替你在你的袋子里睡一次觉。

玛塔：只要不挨打。

缇娅：人在里面会窒息的吧！

玛塔：头露在外面，脖子以下裹起来。

缇娅：然后他们会打你吗？

玛塔：不，不，只有特殊情况。

雯德拉：玛塔，他们用什么打你？

玛塔：唉，用什么呢——拳打脚踢。你妈妈会把在床上吃块面包叫作“伤风败俗”吗？

雯德拉：不会，不会。

玛塔：我一直都相信，他们也有他们的乐子……

——即使他们什么都没说起过。

——如果我有了孩子，我就让他们像花园里的杂草一样长大。在夏天，当花坛里的玫瑰顺着支架恣意盛开的时候，他们却像杂草一般，虽然没有人照看，却长得又高又壮。

缇娅：要是我有了孩子，就给她穿一身桃红。桃红小帽子，桃红小裙子，桃红小鞋子。只有袜子——只有那袜子像漆黑的夜！要是我去散步，就让她在我眼前蹒跚学步。你呢，雯德拉？

雯德拉：你们怎么知道，你们就一定会有孩子呢？

缇娅：我们又为什么会没有孩子呢？

玛塔：奥菲米亚阿姨就没有孩子。

缇娅：傻妞！那是因为她没有结婚。

雯德拉：保尔阿姨结了三次婚，也没生一个孩子啊。

玛塔：雯德拉，要是你会有孩子，你想要男孩儿呢还是女孩儿？

雯德拉：男孩儿！当然是男孩儿！

缇娅：我也要男孩。

玛塔：我也是，与其生上三个女孩儿还不如要二十个男孩儿。

缇娅：女孩子没什么意思。

玛塔：要是我可以选择的话，才不要做个女孩子呢。

雯德拉：玛塔，我觉得每个人都不一样。我每天都庆幸自己是个女孩子。相信我，哪怕是王子，我也不愿与他对调。——尽管这样，我还是想要小男孩。

缇亚：胡说八道，雯德拉，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雯德拉：可是，拜托，姑娘，让一个男人爱着可要比让一个姑娘爱着，更令人激动一千倍呐！

缇娅：你不会是想说，那个林业干部普帆爱梅丽塔更胜于梅丽塔爱他吧？

雯德拉：我就是这么想的，缇亚！

——普帆很自豪。他因为自己是林业干部而感到骄傲。——虽然普帆一无所有。

——梅丽塔真有福，她得到的要比她应该得到的多了不止一万倍。

玛塔：你不为自己而感到骄傲吗？

雯德拉：那多幼稚啊。

玛塔：我要是你，得有多骄傲！

缇亚：你看呀，玛塔！你就看她走路那样子——再看她目不斜视的模样——你再看她那神情，玛塔——那可不就是骄傲吗？

雯德拉：为什么呢？做个女孩子是那么的幸福。如果我不是个女孩，那就自杀，重新来过。

[梅修尔走过来，打招呼]

缇娅：他有个无比灵光的脑袋。

玛塔：我觉得像是正赶着去向亚里士多德拜师的亚历山大大帝。

缇娅：我的天啊，希腊的历史！我就只记得，当亚历山大卖给苏格拉底驴子的影子时，苏格拉底正躺在木桶里呢[4]。

雯德拉：他应该是他们班上的第三名吧。

缇娅：段古勒亨教授说，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做第一。

玛塔：他有个漂亮的额头，但是他的朋友有对深情的眸子。

缇娅：莫里茨·史蒂夫？

——那个成天就只知道睡觉的家伙？

玛塔：我和他挺谈得来。

缇娅：有回遇见他，他就出了个洋相。就在李罗家的舞会上。他给了我几块夹心巧克力。雯德拉，你想象一下那又软又热的夹心巧克力。

——他说，那是因为他把它们放在裤子口袋里太久了。

雯德拉：你相信吗？梅修尔·嘉博有一回对我说，他没有信仰。

——他不相信上帝，也不相信有天堂。

——这世上一切的一切他都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