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甩锅

宝庆宫中,和瑞长公主正临摹一幅唐褚遂良的字帖,一笔一划,一丝不苟。

暗香轻轻来到案前,放下茶盏,轻声笑劝道:“公主,歇歇,喝口茶,再写吧。”

和瑞长公主放下笔道:“可是的,是有点口渴了。”

暗香有点担心地道:“练了快两个时辰,奴婢看着都累得慌。”

和瑞笑笑接过茶呷了几口道:“温度刚刚好,对了,这些天冀家那丫头可有什么消息?”

暗香道:“听说宫里传出风声,几家都求取冀家小姐,皇上左右为难,陈国公向皇上进言建议让冀家小姐入宫。”

和瑞略顿了顿,嘴角轻扬,一丝轻视滑过:“后来呢?”

暗香道:“后来,宁国公和广宁郡王反对,说这样做,不仅会伤礼国公的心,皇上也有与臣子、子侄抢女人的嫌疑,会落下沉溺女色的名声。”

和瑞点点头,赞许道:“别的不说,宁国公还是挺敢说话的。广宁郡王也是不错的。皇上什么反应?”

暗香皱眉道:“当然是不高兴了!据说大发雷霆,皇上说宫中美女如云,那冀家丫头也不是国色天香,值得他跟几个臣子抢来抢去的?还说……”

和瑞慢吞吞地道:“皇上定是说,这是陈国公提起来的,训斥陈国公思虑不周全,关他什么事儿?”

暗香连连点头,佩服地道:“公主,就是这样说的,您怎么知道的?已经有暗卫先报告您了?”

和瑞长公主放下茶盏,不屑地道:“我那个皇兄,不用暗卫报告,我也能猜他个八九!我的皇兄,别的不行,又当又立的本事,还是有的!”

暗香有的不解:“公主,奴婢愚钝,皇上究竟想不想让冀家小姐进宫啊?您说,要是不想吧,就干脆给冀家小姐赐个婚,撇开三皇子,这几家的公子,大体上还都配得上冀家小姐,就是冀家小姐给三皇子做皇子妃,也够格,皇上要是实在觉得冀家小姐容貌不如三皇子,就做侧妃呗。可是,您说,皇上要是喜欢冀家小姐,就是想让冀家小姐入宫,那更简单了,就下道圣旨,封个婕妤美人啥的!冀家小姐还能抗旨不成?”

和瑞起身,暗香知道,长公主要出去走走,忙上前扶着,又主仆二人慢慢走出书房,暗香对门口守候的丫鬟使个眼色,丫鬟会意,拿着扇子、手帕等远远地跟着。

和瑞嘴角微微翘起,神色冷峻,缓缓地道:“表面上看,是几家公子争着跟冀家丫头结亲,其实,是朝中支持几个皇子的大臣们开始等不及了。借着冀家丫头的事情,把立储之事摆到明里,逼着皇上做抉择,皇上解决不了立储的事情,自然解决不了冀家丫头的事情。”

暗香点头,继而又问道:“公主,是不是如果皇上指婚给某位公子,意味着皇上支持某位皇子,如此一来,朝堂上那些大臣,必然会有所触动?而不被支持的皇子,若甘心也就罢了,如果不甘心,见到自己的父皇如此明显地支持别人,必然会心生怨恨,说不定……”

暗香想到此处,身子猛然震了一下,生生停住下面的话。

和瑞长公主凝眉点头:“皇上优柔寡断,不肯做决断,希望谁都不得罪,最好一切都顺理成章,可别说是一国之君,即使是一家之主,即使不是大门大户,很多时候,也必须有所取舍!”

暗香恍然大悟:“所以,皇上让人劝冀家小姐自己主动出家,就是让冀家小姐告诉世人,她哪个公子都不嫁,所以呢,皇上也只好哪个皇子都不偏袒了!”

和瑞长公主很是欣慰:“暗香啊,你总算开窍了!”

暗香受到鼓励,大为兴奋,遂继续道:“可是公主,奴婢有点担心,冀家小姐这样公然拒绝,还把自己比作武氏和杨贵妃,岂不是太过胆大?也太过自以为是,千百年来,武则天只有一个,杨贵妃也只有一个,冀家小姐,可真是不怕人笑话!”

和瑞长公主收起笑意,眼神转为阴郁:“胆小,就能避开祸事?冀家丫头不是武氏,不是杨贵妃,可是,当今圣上也比不上唐太宗、唐玄宗,而那洪培菊父子,更加比不上高力士!所以啊!怕人笑话就去出家,别人也不会同情她,帮助她,冀家丫头就以攻为守:吃准了皇上不会下这道圣旨!”

暗香还是有点担心:“万一,万一,下圣旨呢?”

和瑞长公主面容平静:“她还没及笄呢,就算是天姿国色,皇上能这么猴急?不怕天下人耻笑?不怕他的儿子说他荒淫无道,起兵造反?”

芸萃宫内,鲁昭容平静地看着暴怒这走来走去的皇上,不发一言。多年陪伴,这种回到后宫,大发雷霆、絮絮叨叨的情形屡见不鲜,鲁昭容早已习惯。

“这群人,是把朕当傻子耍吗?一个个的,对一个还没及笄的小丫头使劲了手段,好像一个个多么的深情,哼!都把自己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鲁昭容面如满月,身姿婀娜,肤白如雪,一双秀目犹如汪汪春水,万千愁苦似乎都可以融化其中。即使进宫十几年,宫中总有新人,但是双目如她一般美妙的还真是没有。

鲁昭容灵慧通透,她是前户部尚书鲁明的庶女,但进宫前,鲁尚书被二皇子陷害,被迫提前致仕,而且还被连降了两级。鲁尚书性子中直,对此耿耿于怀,忧郁成疾。

鲁昭容的嫡母黎氏出身二品御史大夫家,遇事沉着,立刻借选秀的机会把鲁昭容送到宫里,她答应鲁昭容,如果能够帮助鲁尚书翻案,官复原职,她就把鲁昭容的生母抬为平妻!

但是,鲁昭容得宠后,哀告皇上彻查,皇上也查清楚鲁明是被冤枉,但是却只恢复了鲁明的俸禄,品级却未恢复,仅仅是给了他一个闲职,不再委以重任,倒是对鲁昭容的嫡母和生母一番封赏!

嫡母黎氏对此大为不满,进宫谢恩的时候埋怨鲁昭容道:“你怎地如此小气,只为自己打算?你是担心我食言是怎的?你爹爹如果官复原职,我们全家人感念你的恩情,难道我们还敢怠慢你姨娘?何况以后阖府上下还需要你照应,就是我装糊涂,你爹爹也必会给你姨娘名分!何必,把这来之不易的皇恩浪费在我们两个老太婆身上!如今,你兄长尚未婚配,以前,说不定还能跟郡王、国公家结亲,现在,就是知府县令家,都开始对我们挑三拣四的!”

鲁昭容有口难言,她难道能说,自己也能掰扯得清楚这里面的利害,可是,自己一为爹爹求情,皇上就打哈哈。心情好的时候,赏给自己点金银首饰堵自己的嘴,心情不好的时候,直接拂袖而走!

最后那次,皇上给嫡母和姨娘封了诰命,然后阴森森地道,如果再为鲁明求情,就把云萃宫变成冷宫!鲁昭容吓得脱簪伏地,痛哭流涕。再不敢多言。

面对嫡母的责备,鲁昭容只能安慰道:“父亲经此打击,身子大不如前,皇上体恤父亲年迈,故而做此安排。母亲,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兄长如今在太学院苦读,待有了功名,何愁良配?”

黎氏见鲁昭容眉头紧锁,知道这是宫里,不能随意叱责,何况隔墙有耳,招来祸事,有可能万劫不复。于是哼了一声,鲁昭容也不在意,因为,最后这句,自己都不相信。

她的兄长资质平平,中进士,怕是难!

自那时起,鲁昭容更加知道自己必须要谨慎谨慎再谨慎!伴君如伴虎,此刻,她知道这个时候怎么说都不合适,自己跟几个皇子都是客套之情,跟冀忞更是没有瓜葛。搞不好,再捋了老虎须子,可犯不着。

终于,皇上发火累了,方才坐下喘息,鲁昭容及时奉上茶,温言道:“皇上不必动怒,陈国公年纪大了,丢三落四也是难免,您就罚罚他,让他长长记性,您也消消火!伤了身子可不值得!”

你授意陈国公提出让冀忞进宫这个建议,遭到了众人的反对,收不了场了,又拿人家陈国公当挡箭牌!

陈国公呢,也乐此不疲!反正几乎每次替圣上挡完箭后,都能有大大小小的赏赐!

皇上的火气已经消了大半,他其实并不是多么生气,更多的象是在演戏,只是演着演着,自己也搞不清楚是真是假。

忽而,皇上问道:“依爱妃之见,你觉得冀家这个丫头是进宫好还是许配给哪位公子比较好?”

鲁昭容心中一惊,难道皇上知道了自己对四皇子和五皇子较为看重,故而在试探自己?或者他觉得陈国公一个人背锅背不动,再拉上一个?

无论怎样,皇上对后宫妃嫔参与朝堂之事最为厌恶,自己不必冒险。

思及至此,鲁昭容莞尔一笑:“皇上休要取笑臣妾,臣妾是庶女,自幼也没有得到嫡母太多的指点,入宫之后,虽得皇后娘娘和德妃姐姐的教导,但臣妾愚钝,十分也就领会一二。您问臣妾这个,臣妾实在毫无头绪。”

太后、太妃、皇后、四妃都没表态,我还是省省力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