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火”一事草草收场。冀忞等人拜别了和瑞长公主和洪、黎二妃,自行乘车回去。
离开前,沺黎县主想了想,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下了决心特意来到冀忞跟前,谁都能看出来,沺黎面上很是不情愿,但是她尽量语气和缓,态度诚恳地低声对她道:“冀忞,今日我帮了你,你可要记得!不过,你也知道,本来我是想给你点颜色看看的,但是,看在周桓的份上,他呢,好歹一个世子,低声下气一个劲儿地哀求我,就差给我跪下了,我也就心软了。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何况,说起来,周桓和我,我和你,还是亲戚呢!”
沺黎说到这里,顿了顿,抬眼正看到柳儿满脸不悦,她刚想发作,又想到了自己答应周桓的事情,于是使了点力气,假意无视,心道跟一个丫鬟生气不值得,不值得,不值得!哼!等你和你主子进了王府,找机会让你好看!
沺黎接着对冀忞道:“也罢,以前的事情一笔勾销,虽然我不喜欢你,不过现在看起来你也没那么讨厌,何况,我家兄长还心悦于你,我就勉为其难地与你和好吧!你不用感谢我大度,我沺黎一向恩怨分明、亲疏有别!你是我们家人,我是必然要罩着你的!不过,等你进了我们郡王府,可不许跟我摆你的臭架子!这个钗子,是我很喜欢的,送给你,你看,这宝石比你那个大出一倍,你那个那么小的宝石还喜欢得不得了,你丢得起人,我们广宁王府也丢不起这个人!哎,这么贵重的珠钗,你是不是都没见过?也是,礼国公这么多年不怎么上朝,又要延医求药,肯定穷得很,你没见过也正常,放心,以后到了广宁王府,珠宝首饰少不了你的!”
冀忞听完沺黎的话,只觉得一口气要分好几段、一股节一股节地才能顺下去。好在,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冀忞,她也知道沺黎纯粹的说话做事一根筋,倒也不藏着掖着。难听点就难听点吧,毕竟今日确实为自己出了力。
冀忞略一欠身,微笑道:“多谢县主!冀忞不敢夺人所爱,还请县主见谅!冀忞的钗子是家母所赐,因此有些格外不同。今日,县主费神了,冀忞恭送县主回府!”
沺黎以为冀忞会跟她抱怨一番,诸如“你少猫哭耗子假慈悲,要不是你存心害我,何至于有今日之事!”“要不是担心事情闹大不好收拾,我一定会请长公主殿下做主,好好处置你!”等等!她已经做好了让冀忞一顿数落的准备,谁让自己有把柄被周桓那小子攥着呢!
但是,冀忞这么客客气气,轻描淡写地请她回府,她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眨巴眨巴眼睛,想装模作样地客套一番,又看冀忞垂眸而立,也不想多说啥,显然也不想接自己的珠钗。也是,刚要吓唬人家,又去帮人家,现在又送首饰,估计她也懵着呢。冀忞也不过如此嘛!也没聪明到哪里去!如此一想,沺黎县主顿时觉得没必要说啥了,算了,不说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回府!
但此事总是不能随意了了,和瑞长公主提议:树莓未能很好地规劝沺黎县主,反而帮助县主胡闹,险些酿成大祸,幸好树莓能够及时悬崖勒马,保护了黎修容免遭大难,功过相抵。但是,尽管修容娘娘、沺黎县主和冀忞小姐不予追究,但是毕竟造成寮房失火,总是对佛菩萨不敬,特命树莓在甘泉寺出家,戴罪修行。
柳儿听到树莓被留到了寺中,心有余悸地瘪了瘪嘴,嘟囔道:“上次打了那么多巴掌也没打老实,这次又闹腾,现在出家了,总算老实了!”
“老实不老实不知道,但是,她保住了命!”冀忞淡淡地道。
柳儿睁大了眼睛,一脸狐疑。见冀忞似乎神思飘远,于是把要问的话咽了下去。
冰儿(绿石)小声地道:“树莓这样办事不利的,回去就是死路一条。她没能帮着她主子把小姐害了,成冰姣不会放过她的!”
马车载着冀忞主仆缓缓而过,远远地,两人两骑在静静伫立着,周桓和他的铁杆跟班独孤擎望着冀忞的马车渐渐走远,才向另一个方向调转马头。
二人马头并排缓缓而行。独孤擎见周桓神色平静,一双眸子深邃中含着一丝惆怅。独孤擎不明白,这位桓世子明明喜欢人家,为了冀忞,悄悄做了那么多事情,有些事情,甚至他这个落过草的土匪看了都有点咋舌,觉得都不象是他认识的桓世子。
可是,桓世子偏偏不说,还把冀忞推给周彪,哼!有你后悔的时候!
独孤擎原来带着一哨人马落草为寇,后来周桓带人攻下了寨子,他们全部被擒。周桓念他们为寇日子不长,而且从来都是劫富济贫,没有做过大奸大恶之事。于是,周桓向朝廷请示,自愿放弃奖赏,只恳求朝廷允许独孤擎他们改过自新。
朝廷也许是为了彰显待民宽仁,也许是看在江夏郡王府的面上,也许是为了就势不奖赏周桓,总之允许独孤擎和他的部署自行找各种营生过话,朝廷额外还给了他们一定安家费用。
同时,周桓又私下给了他们一些财物,独孤擎的部署一部分回到乡下种田,大部分留在了京城,有点靠手艺吃饭,有的做点小本生意。有的进了一些大户人家做仆从。总体来说,比占山为寇的时候生活安逸许多,不愁吃穿,关键是不用担惊受怕。
而独孤擎,因为一直以来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一直没有成亲,孤家寡人一个。按理说,即使没有他这些年积攒的家底,仅凭他的本事,浪迹天涯,游山玩水,也轻而易举。
但是独孤擎执意要“追随”周桓。而周桓也没怎么推脱。很久以后,独孤擎才知道,周桓早就看出来自己的小心思:独孤擎要监视周桓,以防自己离开后“杀降”。如果周桓一旦等风平浪静之后,将他的部署一一除掉,他就拼着不要命,也要让江夏王府血流成河!
当初他号令部署放弃抵抗,投降朝廷。有人曾经问他:“朝廷出尔反尔怎么办?朝廷将来一一击破怎么办?”
独孤擎发誓要护佑他们周全!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慢慢地,独孤擎发现周桓对他并不设防,放心大胆地信任他,重用他。而让独孤擎深受触动的是,周桓对追随他的人,都给与了很好的安置。至少,他没有发现周桓有“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举动。
对于他们这些江湖人,最看重的就是这个“义”字,也因此独孤擎逐渐放下了对周桓的戒备,开始心悦诚服地跟着这位世子爷。
独孤擎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周桓转向他,质询的眼睛里似乎蒙着一层水雾,独孤擎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错。
独孤擎忍不住问道:“桓世子,明明,为何要把冀忞小姐推给周彪?我们江湖人一向爱恨随意、快意恩仇,这样做,委屈自己,冀忞小姐也未必开心,何必呢!”
周桓微微一笑,眸中有些苦涩:“如今的我护不住她,目前的情形,广宁郡王府是最好的去处,这些人中,只有周彪真心怜她爱她,会好好待她,不似旁人,完全为了她的秘密。”
独孤擎不再言语,他知道周桓心中装的事情太多,有很多他不懂,就是懂也帮不上忙,那就少添乱子吧。
良久,一阵风过,只听周桓轻轻地道:“我不敢奢求太多,只愿她一生安宁,我只想尽力护她周全,即使不能一生一世,那么就能护多久是多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