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蒜子露头角

  • 晋宫抉
  • 戚速
  • 3221字
  • 2020-10-29 09:50:23

这几天,晋成帝一直郁郁寡欢,忧愁不已,城内国库空虚,物价飞涨,民不聊生,怨声载道,整个建康动荡不安。于是他召集大臣们商议眼下该怎么办?如何安定百官和黎民的心?

大臣们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这里吃饭都成问题,我们还是搬家吧。但都城往哪里迁呢?

温峤出列说:“臣建议迁都豫章比较妥,豫章自古有帝王之气,处于王朝东西的中轴线上,地理位置重要,华东大埠,物产富庶,交通阡陌,供给自有保障。”

这个提议马上遭到顾毗等大臣的反对,“启禀皇上,臣以为定都会稽更佳,此处靠近建康,不费周折,历史文化底蕴深厚,有利于江山万年。”他的观点引起祖居三吴之地的大臣们的附和。

这两种意见争来争去,谁也说服不了谁。晋成帝都不知哪样为好。见王导一声不响,没任何想表态的意思,晋成帝走下台阶,来到王导面前,“敬问王公,您的意见呢?”

王导朝皇帝鞠了鞠躬,“启奏皇上,依老臣之见,哪里都不迁,就在建康重建皇城。理由有三:一者,建康,古时的金陵,过去就是帝王之都,而孙仲谋、刘玄德都说这里是帝王之宅。二者,古代帝王不会因简陋豪华而移都,如果能弘扬卫文公以大布之衣大帛之冠为君的风尚,则可无事不成。若不勤勉耽于安乐,即使找到一块乐土,也会变成废墟。三者,北方敌寇像游魂一样,窥伺我们的空隙。我们一旦有胆怯的表现,跑到南越之地,再想得到威望和实力,恐怕难以办到。”

王导诚恳地说:“大灾刚过,现在首要的任务应当是皇室镇静,这样老百姓自然就定下心来。”

话语刚落,褚裒等朝臣不禁伸出大拇指为老臣的深思熟虑、高瞻远瞩点赞,高,高,实在是高!于是所有关于迁都的提议戛然而止。

“好啊!”晋成帝也很赞同,“朕就请司徒王公来主持重建皇城,各位爱卿意下如何?”

四周瞬间鸦雀无声,这个建议获得一致通过。

次日一大早,王导带着褚裒等人一路实地调查。所有被烧毁的皇宫、宗庙、牌坊、茶肆、民宅,褚裒都一一做了详细记录。一连数日,从东头到西头,他们几乎走遍了建康城。

司徒官署。王导正和褚裒在商量修建事宜,与图国艰,以度厄运。

“季野(褚裒的字),老夫想听听你的想法。”

“这个,下官不敢,还是听大人的吩咐和安排。”

“年轻人,说说吧,让我做做参考。”

“那下官斗胆说了。大人,下官以为京城被毁严重,在原地重建费时费劲,还不如在旁边的地方予以建设。”

“哦?那你说说看,以何地为好?”

“下官仔细观察了,最好在原地址的东边吴昭明宫、苑城的旧址建筑新的皇宫,并以此为中心,构建新的都城。”

“说说你的理由。”王导呷了一口茶。

“皇家建筑群体中要突出设计的‘唯我独尊’。建筑无论大小,中轴线都只设计一条,象征着‘唯一’,此地能表现出‘体象乎天地,经纬乎阴阳,据坤灵之正位,放太紫之圆方’的威仪;如建宫殿也能表现‘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的气派。”

“你继续说,该如何设计?”王导想不到褚裒对建筑方面还有些内行。

“阴阳是宇宙、生命构成的两种基本元素。建筑讲究‘负阴抱阳’,一般在房屋选址时后面应有主峰龙脉山,左右有次峰或冈阜的左辅右弼山,前面有月牙形的池或弯曲的水流,水的对面还有对景的案山,轴线坐北朝南。‘负阴抱阳’须坐北朝南,北面是阴面、南面是阳面。”

“从周秦以来,凡城市规制,宫殿、坛庙、住宅、祠堂的体量、形式、色彩、用材都有详细的等级规定和礼制理论。皇家建筑,建议采用阳性的暖色格调。红墙、琉璃瓦,显得金碧辉煌。屋顶的阴阳考究还涉及瓦和地面颜色的对应关系,屋顶为天,天为乾、属阳。屋顶之下为地,地为坤,属阴;而普通民居,则用青砖瓦墙,色调淡雅朴素大方,成为皇家建筑对应的阴性色彩的格调。”

王导大为佩服,两人越聊越开心,越聊越深入,以至于废寝忘食。

看来先前郗鉴把褚裒推荐给王导是有含义的。一是觉得这个年轻人很有潜力,可以跟在王导身边历练,二是王导需要这样的人才为他出谋划策。

就这样,王导他们从330年,开始重建建康宫,克难攻坚,玉汝于成,在332年12月建成,又称台城。

新建的都城宫墙三重,外周八里。南面正面是大司马门,直对都城正门宣阳门,两门之间是二里长的御道。御道两侧开有御沟,沟旁植槐、柳。大司马门前东西向横街,正对都城的东、西正门。

苑囿主要分布于都城东北郊。宫城北有华林园,原是东吴的旧宫苑。玄武湖旁的覆舟山上有乐游苑,从山腰至山顶,林深茂密,摇苍飞翠,遮日蔽月,深幽秘邃。山之上下,巨岩层现,奇石峭立,小径曲绕,异鸟时鸣。

王导还特别重视都城的洪涝灾害,在城外筑长堤以防水患,并引湖水通入华林园、天渊池和宫内诸沟,再下注南城壕。从此,历经东晋、宋、齐、梁、陈,台城的位置再没有变动过。

那天,褚裒到王导府上禀告如何搬迁之事。

“不忙说政务,这是今年头春的雨花茶,你尝尝看。”王导一边翻着《礼记》,一边叫下人给褚裒沏了一壶茶。

褚裒接了过来,稍稍一闻,香气扑鼻,只见雨花茶外形圆绿、条索紧直、峰苗挺秀,带有白毫,犹如松针。香气浓郁高雅,滋味鲜醇,汤色绿而清澈,叶底嫩匀明亮。

“你可知雨花茶的来历?”王导问道。

“下官不知,请大人告知。”褚裒谦恭道。

“元帝时,有一个老妇人,每天早晨提着一壶茶沿街叫卖,百姓都争先恐后地买她的‘雨花茶’汤来喝。奇怪的是,这老妇人自一清早叫卖到晚上,壶中茶汤不减。老妇人把卖茶所得的钱全部分给孤苦贫穷的人,贫穷的人都很感激她。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老妇人突然不见了。再后来,雨花台一带开始遍布葱郁碧绿的茶园。”王导撸了撸胡须,慢慢道来。

“哦,还有这个来历。但恕下官直言,这种茶虽好,还不如我家乡河南阳翟的贡茶哩。”阳翟是夏启的都城,夏启曾经在此会盟诸侯进行钧台之享,就用这种茶招待各路诸侯。阳翟后来成了战国时期韩国的都城,阳翟茶成了贡茶。

“还有这种茶?走,去你家喝一杯。”王导一下子来了兴趣。

“还没谈正事呢。”

“先喝茶。”王导一招手,褚裒就跟了出去。

褚宅。褚裒唤出夫人,见过王导。喝茶前,谢夫人吩咐用人端上一盘橙子。她知道王导爱吃橙子。王导随手拿起一瓣已经被切开的橙子,正待往嘴里送时,突然发现橙肉上有些许盐巴,忙问这是何故。

“这是我家那丫头的主意,说这样味道会更香甜。”谢夫人笑着说。

王导吃了起来,果然味道很不错,香甜可口,丝毫没有酸涩感。他便问褚裒女儿在不在府上。

不一会儿,从闺房里走出一位十来岁的小姐,只见那小姐生得纤巧削细,面凝鹅脂,唇若点樱,眉如墨画,神若秋水,说不出的柔媚细腻,一身翠绿的裙子,犹如雨打碧荷,雾薄孤山,说不出的空灵轻逸。

“大人,这就是犬女褚蒜子。”褚裒介绍道。

“王大人,小女子有礼了。”蒜子敛衽,微低头,轻蹲身,上前道万福。

王导乐呵呵地向褚蒜子招手,“告诉老夫,怎么想到橙子会放盐巴?”

“回禀大人,盐吸收橙子里面的水分,果肉当中的一些有香味的成分就容易挥发出来,于是散发出香气。它还能抑制酸涩味,化痰止咳呢。”蒜子浅浅一笑。

“不错啊,小姑娘平时都会哪些女红啊?”王导来了兴趣。

“小女子不喜欢刺绣、拼布、贴布绣什么的。”蒜子摇摇头。

“那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读诗经、弹曲子。”

“哈哈,好,好。”

“尤其喜欢读张华大人的《鹪鹩赋》。”

“张华?他可是我朝一代名相啊。你背几句给老夫听听。”

“鹪鹩,小鸟也,生于蒿莱之间,长于藩篱之下,翔集寻常之内,而生生之理足矣……伊兹禽之无知,而处身之似智。不怀宝以贾害,不饰表以招累。静守约而不矜,动因循以简易。”

王导竖起大拇指,随后又问:“懂其意?”

“略知一二,褒贬鸟禽,一思尚存,此志不懈。”

“你家小女聪慧过人,晶莹剔透,前途无量。”王导连连点头,回头跟褚裒说。

“小女子肤浅,还望王大人多加赐教。对了,烦请大人有机会给我说说您新亭对泣的故事,好想听。”褚蒜子羞涩地低下头。

“你说的?”王导问褚裒。

“大人,您的新亭对泣满城皆知了,何须我说啊。”褚裒一脸微笑。

此时,突然从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原来是王府的家丁匆匆赶来报信,“老爷,老爷,夫人催您赶快回家,皇上起驾要来我们家。”

王导连忙起身,顾不上喝褚家的贡茶,赶紧往外走。结果这一去,等待王导的是一个巨大的厄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