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奉天鸳盟之 瑞雪嘉年

民国十八年,奉天的冬天,照旧是寒冷异常。

刚刚下了一场暴雪。

奉天市中心的主干道还算宽敞,四辆福特汽车能并排跑过去,穿着长袍马褂和短袄免裆大棉裤的行人无不抄着手儿,艰难地趟着雪走着;只有临近那些达官贵人府邸的部分,才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往东边一点,就是奉天故宫,里面有一座凤凰楼,建造在约两层楼高的青砖台基上,有着传统的三滴水歇山式围廊,房顶铺的不是北平故宫那样的纯色金黄琉璃瓦,因为只是陪都,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铺镶绿剪边金黄琉璃瓦,神气地俯瞰整个奉天城。

此楼为民国时奉天的最高建筑,可以登楼观日出,被称作“凤楼晓日”,属于“奉天八景”之一;最高的屋脊上除了排在最前面的跨凤仙人,后面的就是天马、狮子、嘲风和吻兽;这是三百年清王朝的龙兴之地,曾让北下的乾隆帝志得意满地写下了“紫气东来”四个字。

离着凤凰楼不远,同样在奉天东西南北中轴线的交汇点上,有一座气派十足的中西混合建筑群,坐落于月窗胡同,由青砖素面墙廓起来,也是全中国人都知道的东北地区最让人敬畏的一个地方,人称“宁帅府”。

一个赶着马车的年轻人“哟呵呵”地把车停在将军府外,偏腿儿跳下来,安抚地拍拍一大早就跑得热气腾腾的大青马,急促地拍着后院的小门。

随之出来一个管家打扮的人,乐滋滋地说:“辛苦啦兄弟,粥摊子都还顺利吧?”

“那是自然,洪爷您老吩咐的事儿还有错?事儿办得了,麻烦您告知三少奶奶一声,还有这个。”

他回身从车板上一个红底黑花厚厚的小棉被底下取出一个深蓝色厚竹布包袱皮,打着十字结,鼓囊囊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摸起来沙沙的有油纸的响动,直冒热气。

“劳烦您转交三少奶奶。”

“好嘞!你也赶紧歇着去吧,吃口热汤面驱驱寒。”

俩人笑着拱手告别,赶车的洪老根儿把马车向西边角门赶去,帅府管家洪福则抱紧包袱皮儿转身走进大帅府。按说这样的小事儿用不着他出面,但三少奶奶可是府里最大的主子,所以小事儿也得当成大事儿来对待。

整个大帅府庭院深深,种满了松树、柏树、箭杨、梧桐、皂角树,到冬天也没了叶子,光秃秃的,一水儿的青瓦砖墙,外表看起来肃穆庄严得很。

绕过了巨大的影壁,再进了一个小月亮门,迎面撞上一座巨大的假山,中开一洞,上书“天理人心”四个大字;洞门内有三级台阶,走上台阶再下来,面前豁然开朗:一幢三层西洋罗马柱青砖楼巍然屹立,人称“大青楼“,富丽堂皇,极具美感,连着小青楼和小红楼,都是请民国最富盛名的建筑师杨延宝设计的,荷兰建筑公司承建,向来都是帅府的当家人办公和居住的地方。

洪福在一楼门廊处按响了门铃。

边门一开,踢踢拖拖跑出来一个梳着一根大辫子的丫头,十四五岁的年纪,脸蛋红扑扑的,身子结实健康得很。

“洪伯您早啊!”

现在帅府的主人是宁铮,同时也是东三省保安总司令。宁铮的妻子叫唐奉九,而这个丫头,正是奉九的贴身丫鬟秋声。

洪管家笑眯眯地让秋声转告三少奶奶,寺院施粥之事已办妥,如果愿意去看看,可以等午后天儿暖和些了再去,又拿过刚刚马车夫洪老根特意绕到“包子张”那捎过来的热乎乎的包子。

奉九的奶娘吴妈正在一楼一间设施齐备的小厨房里紧忙活着,氤氲的蒸汽模糊了她皱纹横生的脸。

吴妈虽已人到中年,但动作可是不含糊。她迅速打开锅盖,拿一条白毛巾捏在屉笼边缘,把一整屉躺在苏子叶上的粘豆包取出来,顺手开了也就十厘米见方的小气窗,把蒸汽散出去。

刚才的漂亮丫头甩着大辫子,又一跑一跳地进了小厨房。

“吴妈!粘豆包好了么?姑娘要下来了。”

“好了好了!我们姑娘这嘴啊,就是急,嫁了人了也还那样。”奉九在唐府大行行六,即使嫁了人,娘家带过来的人还是习惯性地称她为姑娘,好像她还未出阁一样,这也就是东山省保安总司令宁铮不在眼前,否则她们是不敢这么称呼的。

吴妈笑盈盈的,动作麻利地捡出一只黄澄澄冒着热气的粘豆包,放进一个甜白小瓷碟里。

“那您老是嫌弃我们姑娘能吃啊?”秋声故意讨嫌。

“小丫头挑拨离间。”吴妈瞪她一眼,又笑了,姑娘就爱吃她做的各种面点、饭菜,她把奉九从小带到大,自然是一腔慈母之心。

“让姑娘下来好好吃饭,早饭可不许糊弄。”

“奶娘又在编排我什么啦?”一把脆生生的嗓子在说着话,一双轻快的长腿在快速移动,随即楼梯“咚咚咚”一阵响,一道清丽的身影也闪进了厨房。

“下楼梯慢着点儿!”吴妈没回头,嗔怪着,却是痛痛快快把小碟子放到一张八仙桌上,“快吃吧,刚出锅的,你这是掐着点起来的啊。”

帅府三少奶奶,奉天坐地户,唐府六小姐唐奉九嘻嘻一笑,端坐在桌边,虽然还穿着酒红色的丝绒长睡袍,但端正的坐姿也显出她良好的家教。屋子里烧着地龙,温暖如春。

秋声笑着又放上一碟酱瓜、一叠子白菜心儿醋拌蛰头、一碗豆浆,又拿出两个胖乎乎的驴肉包子,奉九眼睛一亮,秋声说:“是洪伯拿来的,说是请姑娘不必担心,今天洪老根把‘包子张’的三大屉包子都包圆儿了,‘包子张’很感谢姑娘呢。”

唐奉九一听,心满意足——这“包子张”是她还在同泽女中上学时经常路过的一家小食铺的老板,五十多岁的张老头儿人很勤快又干净,做的驴肉包子也是一绝,奉九早上经常特意不吃饭,专门到他家买两个吃。

现在已经不上学了,但结下的情谊还在,她怕下雪天“包子张”的生意不好,早在一入冬时就吩咐洪老根,出去时顺便注意着点,多买点他家的包子帮衬着些。

“姑娘今晚还去美国领事馆参加宴会么?”秋声轻声问。

奉九略一沉吟,“得去啊,三少不回来就更得去了。”

“也是,不露面看来是不行的。不过谁陪您去呢?”

“看三少安排吧。”奉九懒懒地回应。

自从老帅去年被刺身亡至今,她的丈夫俨然已成为北方实际的统治者,而年底的所谓圣诞舞会,她这个夫人不就是留着这种时刻冲上去的么。

不喜欢又能如何呢——平时锦衣玉食的生活,炙手煊赫的权势,不是没有代价的,虽然这并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

“那穿哪件礼服呢?”

奉九的好心情好像没剩下多少了,她对名利场从不感兴趣,骨子里生性恬淡。

奉九一想起晚上还得应付一大堆人就头疼,她声音平平地说:“一会儿我上去自己挑吧,秋声你不用跟上来。”

秋声低应了一声,吴妈狠戳了她脑门儿一指头,秋声也懊悔起来。

“没事儿,早晚不都得去嘛。”奉九一抬头,看到身边人的表情,自己倒又笑了起来。

帅府外,一支约有二十人的马队踏着厚厚的积雪,轻快迅捷地掠了过来。

马队人人一身黑色羊毛厚哔叽呢斗篷领口系得严严实实,背上都背着一杆长枪,一手攥着马缰绳一手扶腰际,看似还有其他武器,凛冽的北风一吹,掀起斗篷,露出里面石青色的军装,军容整肃,飒爽英姿,正是宁系正规军著名的军装。

这支马队的马个个膘肥体壮,堆得足有半尺厚的积雪被马蹄子一踏,雪沫子溅起老高,在没遮没挡的正午阳光的照射下,飞珠溅玉一般,怪道古人喜欢画“马踏飞雪”,果真是英武不凡。

领头一人没背长枪,身影颀长挺拔,到了府门外,马镫一甩飞身下了马,回身拍拍汗淋淋的爱马的头,大青马冲他龇龇牙,又发出一长串“咴溜溜”的快活的叫声,他不禁笑了一下。

也不回头,皮质把手的锃亮马鞭随手向身后一扔,一个马弁已经机灵地接住,身上的黑色翻毛长狐裘披风随着他利落的转身荡出一个半圆,他右手随意点了一下帽檐,向门口正在给他行军礼的站岗卫兵致敬,黑亮的长筒马靴踩着滋嘎滋嘎作响的新雪,大步向府门里走去。

大管家洪福带着手下人早迎了出来。

其中两人熟门熟路地上来领着这些宁铮的亲卫队去休息了:他们坐了两天的火车,再一路飞奔回来,想见得也是累了。

“三少爷您回来啦!”他快步迎上,满脸皱纹都笑开了花。

洪福看着自己从小看大的孩子,打心眼儿里的喜欢,在府中,他还是习惯称他为三少爷,而不是司令,或少帅。

“洪叔腰好了么?”

“哎劳您惦记,见好见好。”

“老夫人她们可都好?”

“都好都好,天天搓几圈儿麻将打打叶子牌,再听听京韵大鼓、奉天落子,都乐呵着呐。”

“……”三少宁诤听到这,微微转头,看了他一眼。

老人精一瞧,心下雪亮,一边厢走一边厢接着报告:“三少奶奶也好,除了偶尔出去逛街,就是在小红楼里猫冬了,说是天天练字画画学英文。对了,这将将下了大雪,昨晚上少奶奶就吩咐今儿中午施粥的事儿,还是在舍利塔,已经派人过去预备着了。”

洪福一边说,一边偷偷拿眼觑着宁铮的脸色,但见长相英俊到全国有名的三少爷那薄薄的元宝嘴儿角上扬的幅度更大了些,立时心下一松。

“洪叔,您别忙了,不用特意去通报小红楼,我直接过去。”宁铮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哎。”洪福偷偷笑了,三少爷转年儿也快二十有五了,但一到自己媳妇儿那,还跟小孩子似的。

手下的听差们原本一直屏息静气,并不敢发出什么响动,这时看洪大管家笑了,他们也都笑了。

洪福“啧儿”地一声,他们立刻收了笑,敛着手一动不动。

他这才满意,眼瞧着宁铮一路向前,横穿过月亮门,很快就到了大青楼门外,他就立在假山洞门外抄手站下了,只听得楼里下人和卫兵一叠声的问安声,再看着宁铮头也不回地对他挥挥手儿,黑披风再一闪,进了门就不见了。

奉九正在衣帽间翻衣柜,几只黄梨木的大柜子一字排开,占据了整整三大墙,顶天立地又宽又阔,里面除了挂着的长款衣物,就是各种方格和架子:各种颜色各种款式的中式西式四季服装一应俱全,还有宁铮的各色挂表怀表手表,皮带领带领结马鞭皮靴。

奉九的衣物占了两柜子,宁铮一柜,因为结婚不过两年,而奉九除了不得不赴的宴会,其他时间很少出门,所以很多华贵的衣物甚至还是没上过身的。

但身为宁军最高统帅的家人,即使在老帅还健在时,也是有很多需要应酬的场合,她虽不喜,能推就推能躲就躲,宁铮也并不会是个宴请就让她作陪,但一年十几二十场的重要宴会还是得有的。

今天毕竟是去参加西洋人的舞会,中式服装还是不太搭,她的手指在一排钉着蕾丝水钻的晚礼服上划过,来回摩挲了几下,不感兴趣地垂下手来。

她走到外间起居室,细长的手指在一大排黑胶唱片的封套上跳了几下,挑出一张舞曲的唱片,将留声机的跳针放到唱片上,悠扬轻快的华尔兹就顺着留声机上面的大喇叭花倾泻在了雪后显得格外明亮的起居室里。

她轻哼着曲调,回到衣帽间,拉开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放着一套同泽女中的校服。

这是一套普普通通的蓝色斜襟上衣、黑色百褶裙的女式校服,阴士林丹的面料。

这种面料又结实又耐脏,价格还便宜,很好地体现了学校不管家庭背景所有学生一律平等的教育理念,为了活动方便,腰身设计得不那么明显,她回想起有爱美的女同学特意找裁缝把腰身处改小,务必突出她们纤细的腰肢,不禁笑了起来,那是好象已经离去了很多年的学生时代啊。

她拎了这套校服出来,换上。

又对着镶嵌在柜子门里侧的全身穿衣镜照了照:虽然是两年前的衣服,但看起来还是很合身,除了胸口处稍嫌紧绷。

脚上也换了双朴素的系带低跟光面黑皮鞋,她站起身,踏着维也纳华尔兹舞曲的节奏,她一路旋出衣帽间,在洒满阳光的宽敞的起居室里,和着俏皮活泼的《杜鹃圆舞曲》翩翩起舞。

她一会儿充当女士角色,左手轻搭,右手举高,好像被细心的男伴呵护在怀;一会儿又好像左手轻搂着某条纤腰,踏出洒脱帅气的舞步,成了主导者,还时不时点点头,好像是对女伴的表现表示赞赏。

她不断变换着男伴女伴的角色,整个人放松下来,闭着眼,嘴角飞扬,满脸是笑,在起居室光滑的地板上前进、后退,好像人又回到了那个自在逍遥、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

一曲完了,她微微喘着气,睁开眼,猝不及防地,望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

已经快一个月不见人影,说是后天才能到家的宁铮,正倚在起居室的门框上,一向挺拔如松的身体微微斜着,双臂抱胸,一身戎装,衬得整个人英气勃发,白手套还没来得及脱下,也不知已经这样看了她多久。

奉九怔楞间有点着恼——这个人,每次都这样,不管离家多久,回来都不许下人提前通报,专爱搞突袭。

她有心打个招呼,又气他不声不响看着自己耍宝,嘴巴微张,随即又倔强地闭上了。

宁铮浓墨勾勒一般好看的眉头轻挑了一下,接着一抹浅笑折弯了他的嘴角。

他站直了身子,一边脱着白手套,一边向她走去,清清淡淡地说:“怎么,丈夫一个月没回家,做妻子的也没什么表示么?”

“您回来啦……这阵子辛苦了,事情都顺利么?”她看了他一眼,轻声问候着。

毕竟是奉天大户人家出身的女子,家教使然,就算她再怎么不得意自己的丈夫,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缺的。

恰巧这时,另一首舞曲响起,是慢华尔兹的《春之声》。

他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妻子。

他在高个子男人里都算高的,所以他妻子的个头,在女人里是绝对的佼佼者了。

“还算顺利……瞧把你生分的,还‘您’?不过,既然知道丈夫辛苦,那就,陪我跳支舞?”

和他浅淡的语调不同,奉九觉得头顶都要被他炙热的眼光烧出洞了。

她打起精神,抬头冲他浅浅一笑,伸出了手。

夫妻俩在运动上都是有天赋的,身体协调性都很好,跳起这慢三的舞曲来,都能准确地踩着节拍共同进退,默契十足。

交际舞早在新式西学堂里如火如荼地推广开了,但这种交际舞有个特点,就是女伴必须柔顺,放心让男性主导,要不没个好。

奉九儿的脑海里忽然响起一个戏谑的声音:“九儿,你这么固执,什么都想占上风,就连跳个舞也是这样。我们俩这是在跳舞么?这不都成了蒙古摔跤了么!”她闭了眼,轻呼一口气,忽然觉得握在她腰间的手猛地捏紧了。

“嘶——”她倒吸口气,不满地抬头瞪向始作俑者。

“想什么呢,嗯?”轻到几乎听不清的语调里,似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她紧闭着嘴巴,什么也不回应。

宁铮低头审视着她的眼睛。

奉九有一双足以傲视世人的美丽眼睛:大大的,形状像俩枚杏仁,不过不是中国传统的单眼皮,而是非常深刻的双眼皮,线条精细到无以复加,据说这样的眼睛说明祖上已经有外族的血统混进来了,不过要是真这么追究起来,全中国也没几个传统意义上正经八百的单眼皮纯种中国人了。

墨色的瞳仁黑到发蓝,而眼白则像初生的婴儿一样,有着雨后晴空般的明蓝,当她静静地望着你时,专注得就好像你是她的全世界,就好像一整片的星光都倾泻而下,让人心甘情愿沉溺在她的眼眸里而不复清醒。

秋声刚刚偷偷在门口向里望了望,看到自家小姐被姑爷搂在怀里,俩人忽进忽退,舞步飘忽轻快,一人是女学生的清爽装扮,另一人是长身玉立的英挺昂藏,身高差距也是让人看起来舒服,一清丽一英朗,蓝衣黑裙与几乎呈现出黑色的宁系军装也是相得益彰,看得人一颗心都扑通扑通直跳,有种正在看上海大明星最新的恋爱电影一样的错觉。

她喜滋滋地一笑,又把起居室的门仔细关好,顺着楼梯一溜烟儿跑下楼去给正揪心的吴妈报喜去了。

宁铮听到秋声把门又带紧了,不禁对这个两年前还没什么有眼力见儿的丫头的日益进步感到满意。

宁铮将奉九纤细的身子又往怀里带了带,奉九不禁变得有点僵硬,而耳边原本平稳的呼吸也渐渐变得急促。

奉九太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赶紧跟他东拉西扯:“怎么回来的?”

“骑马。”

“很冷吧?那你的汽车呢?”

“停在火车站了,没开回来。你要用?”

“家里又不是没有别的车。”夫妻俩轻声说着话,明明都是些平常话,但一个月的隔阂好象慢慢消散了。

奉九知道平时他都会亲自驾驶他那辆黑色别克世纪汽车,今天是因为下雪路上不好走,这才改成骑马,以往,这位摩登得没法再摩登的留洋公子,是不屑于用这么古老的交通工具的。

他什么都喜欢自己来,还包括开飞机。而去年他曾不得不在天津和北平来回跑时,也是宁可自己开哈雷摩托,也不愿意坐火车的。

正好一曲终了。

她拧了下身子,摆脱了宁铮的钳制,一边故作镇定地向里面走去:“我给你放洗澡水吧,你肯定是想洗浴一下了。”

“没闻出来?我回家前在火车上已经洗过了。”宁铮留在原地,慢慢地说着。

奉九后知后觉于他身上清新的上海檀香皂的气息。

“那你饿了吧?下去吃点早饭吧!”这个时候的奉九早忘了自己已经吃过了。

“在火车上我也吃过了,吃得还挺好。”宁铮看着她慌乱的模样,往铺满了凤尾花的米黄色中式壁纸的墙上懒懒一靠,好整以暇地盯着她忙忙乱乱。

“……奶奶也许久未见,该去请安了。”

“刚刚奶奶还让洪叔吩咐我,说我们今天都可以不去了,晚上直接去美国领事馆参加舞会就成。再说了,这么早,她老人家还没起。”这也是个撒起谎来不用打草稿的。

噫——奉九气急败坏地停在门口,头也有气无力地顶在了门上。

身后不急不躁的脚步声传来,随即一具温热的身子已然紧贴了上来,白生生的耳垂儿也被来人一刻也不想耽误地叼进了两片薄唇之间,又不可避免地被嚼了一嚼,满满的湿热气息瞬间激得她敏感的纤长脖颈起了密密满满的鸡皮疙瘩,清水芙蓉面也是红云满布。

“哎,你这个人……”奉九微微躲闪着,晃着头想拯救自己的耳朵。

耳边传来戏谑的笑声。

“现在,只有一件事要紧——把你饿了一个月的丈夫,喂饱……”

“嘘——”宁铮很有先见之明,一指虚点在她正微微张开打算反唇相讥的红唇上。

“我可不想跟你争辩那些子虚乌有的废话。”身子瞬间悬空,她被宁铮凌空抱起牢牢地困在怀里,用脚踢开门,抱着她往卧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