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湖之吻

外出旅游,兴奋异常,奇山异水自是满足了眼睛,可在风尘仆仆的旅途中总会分外想念故乡的炒蛳螺。吃了几天的外地菜,嘴巴淡得无味,于是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大排档,吆喝着要一份酱爆蛳螺。

炉火舔着锅底,锅“滋滋滋”地响着,油顷刻冒烟,餐馆老板娴熟地放进姜蒜爆香,然后将蛳螺倒入炒锅,发出美妙的“嚓”声之后立即添加料酒,让蛳螺在锅里“哗啦哗啦”地尽情唱歌舞蹈一番。稍等片刻,倒入美味鲜酱油和红辣椒继续翻炒,手起铲落撒下白糖、葱花,在一阵“咝咝”声中,油光锃亮的炒蛳螺装盘闪亮登场。我的记忆也被炉火烧得旺旺的,这一刻全冒出来了。

小时候的盛夏,哥哥带我到河里教我游泳,不一会儿哥哥就把我甩在一旁,自己和同伴们去河中央打水仗、扎猛子、摸蛳螺、摸河蚌,看得我眼痒痒。我伏在河埠头,身子横飘在水中,手扶着搪瓷脸盆,两脚“叮叮咚咚”不停地弹。一个夏天下来,我学会了游泳。学会游泳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沿着水塘边的石头缝里去摸蛳螺,运气好的话能摸上一大碗。

蛳螺摸回家,大人自然欢喜,本来欲呵斥我偷偷游泳的事也按下不表,因为炒蛳螺是好菜啊。摸回家的蛳螺总要蓄养一两天,还要滴上一滴菜油进水里,有油荡漾在洗脸盆的水面上,能让蛳螺吐出泥沙。阳光晴好的时候,我喜欢看蛳螺养在清水里的景象,看它们小心翼翼地从壳里柔软地伸出点点触须相互攀爬,不大一会儿,有几只不安分的蛳螺便爬到脸盆外面,翻落在水泥地上。我将它们一个个捡进盆里,它们开始还缩紧着身子,不一会儿又伸展开身体,神气活现起来,几次三番,百看不厌。

炒蛳螺是道家常菜,也是母亲的待客菜,更是我们小孩子吃饭的“塞饭榔头”。在那个年代,虽然没有很多的佐料,味道也是鲜美的。小时候的炒蛳螺是这样的:锅烧热后,倒几滴油润润锅(油很金贵,不能多倒),蛳螺下锅炒,放酱油加水焖煮一会儿。母亲遣我去后门道地摘棵葱,切碎放入锅里。我赖在灶台边,锅一开,就央求母亲让我先尝个咸淡。我含着一颗蛳螺如同含着一粒话梅可以嘬上半天。

一碗炒蛳螺,大人过酒,小孩儿过饭。我吃蛳螺经常用手帮忙,满手满嘴油腻滴滑,哥哥差不多和我一样狼狈。我观察过父亲吃蛳螺,他很准地搛住一颗并在汤汁里一揾迅速送入嘴里,筷子挟着蛳螺壳,用力一“嘬”,螺肉顺利出场,父亲颇有大将风度地呷上一口酒。遇上蛳螺屁股剪得太短,父亲发出“嘬嘬嘬,嘬——”的声响,锲而不舍连续作战,也总能嘬出螺肉,很少有失手的时候。而母亲把我和哥哥嘬不出的,用针挑出来,放在调羹里。有炒蛳螺吃的日子就像是过节,一家人同时发出此起彼伏的“嘬嘬”声,像一支原生态的吹奏乐。嘬完蛳螺后,蛳螺卤拌饭也是极下饭的,我常常将小肚子吃得滚圆,引得邻舍隔壁的叔叔戏谑地弹我小肚子,说西瓜熟了,惹得我肆意地笑。

时光流转,世事翻新。有次和朋友去东钱湖吃饭,点了一道“钱湖之吻”,端上来一看,原来是炒蛳螺,不禁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