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航海去寻找西北通道的亨德里克·哈德逊先生如何发现了著名的纽约湾以及大河莫西干,哈德逊如何得到荷兰权贵们的慷慨奖赏。
公元1609年3月25日(旧历)永远令人难忘。这是一个周六,早上万里晴空,快乐的太阳神菲比斯用柔和的露水、春日的阵雨洗过脸,从东方的窗口露出辉煌的笑脸,面容比平时更加灿烂。“那位永远杰出的发现者亨利·哈德逊先生”驾驶一艘坚实的大船从荷兰起航。这艘名为“半月”的船受雇于荷兰东印度公司,此行的目的是寻找一条去往中国的西北通道。
关于这次伟大的航行现在还有一些记载。这些记载是由船上的大副来自莱姆豪斯的罗伯特·朱特用地道的航海日志体简要记载下来的。朱特被任命为这次航海的记录者部分是因为他的文笔出众,但,依照我获得的可靠信息,主要是因为他是伟大的哈德逊的同乡、校友。他们两位小时候曾一起逃学,一起驾驶碎木运输船。我也能提供朱特先生的航海日志中缺失的一些信息,一方面是因为一些可敬的荷兰人家为我提供了一些资料,另一方面是我个人家庭里从高祖那里传下来的一些说法。在这次的航海探险中,我的高祖是船上的水手。
据我了解,航行路上很少有值得注意的事情发生。我不得不承认这让我很闹心。因为我要将这样一次伟大的航行写到书中,但航行途中又没有什么可写。唉!如果我能有古代最真实的作家阿波罗尼乌斯那样的有利条件该多好。这位作家在描述阿尔戈的探险中,用上了整个希腊神话,把伊阿宋和他的伙伴们塑造成了英雄与神灵,尽管世人都知道他们不过是一帮开船到处去抢劫的偷羊贼。我多希望自己能有荷马与维吉尔那样的特权,能在自己的叙述中加上一些巨人、莱斯特里戈马的故事,为我们忠实的海员偶尔添一些海妖美人鱼举办的音乐会,不时让很少露面的诚实的老尼普顿带着他那个爱嬉闹的船队现现身,让自己的故事更生动。但是可惜啊!那个美好的时代久已过去。那时候淘气的神会亲自降临我们这个海水陆地构成的星球,对星球上四处游走的居民恶作剧一番。尼普顿曾经对自己的领地宣布了一条禁令。禁令一下,强壮的海中信使特里顿,如被解散了的水手,不再受重用。只是卡戎有时会好心地雇他吹吹海螺,做摆渡者。没错,现在的航海者不像旧时的先行者一样能做出惊天大事,他们不再提海神的事,在所罗门·朗格所编辑的《纽约公报》中,有极为详细真实的海上记事,但也一点没有提及这样的一些事。在这个堕落的时代,就连在暴风雨中摇荡的船上桅顶闪耀着的双子流星都很少被注意到。只是有时,杰出的船长们会偶然碰到预示海上灾难的幽灵。他们让所有有经验的水手恐惧,是黑夜中影子般的光谱,是飞行的荷兰人。
简单地说,航行路上一切顺利,一路平静。水手们都很有耐心,大部分时间除了睡觉就是发呆,他们很少烦心去思考——这种精神疾患,一定是由不满引起的。哈德逊储备了大量的杜松子酒、酸面包片。如果没有风,船上的每一个人都获得允许可以在自己的岗位上静静地睡觉。自然有两三次也有人对船长哈德逊不明智的指挥有过些许不满。比如,天气晴朗,风很小的时候,最有经验的荷兰水手认为这是某种天气信号,预示着天气要变坏,但哈德逊却不让把船帆降低。而且他的做法与自古以来荷兰导航者所遵循的金科玉律恰恰相反。荷兰航海家总是在夜晚收帆减速,把舵转向左舷,然后上床睡觉。通过这样的预防措施,他们可以一夜安眠,很清楚地知道第二天早上自己到了哪里,并且很少会在黑暗中撞到陆地上。哈德逊禁止船员们穿多于五件的夹克,不多于六条裤子,他的借口是要他们更为警觉。他不允许任何人爬到高处,手抓着船帆,嘴里叼着烟袋,而在今天,这通常是荷兰人的习惯。虽然这些不满让大家一时不快,但在忠实的荷兰水手的心里只是短暂的念头,从外表上他们依然平静。他们大吃大喝,没有节制地睡觉。在造物主的特别指引下,船平安地到达了美洲海岸。在这里,经过几次无关紧要的靠岸、驻停,在9月4日这天终于进入了一个阔大的海湾。这个海湾今天就在纽约市的面前敞开它的宽阔胸怀。而在哈德逊们到来之前,从未有任何欧洲人到访这里。
在一部由一位叫海科路特的人编辑的真实性可疑的航海书中,的确有一封一个叫吉奥瓦尼或约翰·维拉扎尼的人写给弗朗西斯一世的信,有些作家据此找到证据,相信这个美丽的海湾在勇敢的哈德逊航行至此近一个世纪之前就已经有人到访。我不会忽视这一事实,但完全不相信这个(虽然一些有见识有学问的人支持这种看法)。对此,我有很多好的正当的理由。首先,认真审查一下就会发现,这位维拉扎尼的描述,既可以用来描述纽约湾,也可以用来描述我的睡帽。其次,是因为这位约翰·维拉扎尼,我已经开始对这位有些反感,是一位佛罗伦萨人。每个人都知道这些一无是处的佛罗伦萨人的狡诈伎俩。他们通过欺骗,从不朽的科伦(俗称哥伦布)怀中偷走了属于他的荣誉,把他的荣誉颁给了他们那位爱显耀的同城人亚美利哥·韦斯普奇。我毫不怀疑他们同样会准备剥夺伟大的哈德逊发现纽约市边缘的这座美丽小岛的功绩,而把这些功绩放到他们盗用的南美洲发现者的名誉旁边。再次,我相信自己的判断因为我信任自命不凡的亨德里克·哈德逊。他从荷兰起航远行,这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荷兰人的冒险。虽然世人的证据都与我相悖,但我认为他们一点也不值得我关注。如果这三条理由不足以让这个古老城市里的每一位市民满意,我能说的就是,他们是自己可敬的荷兰祖先堕落的子孙,全然不值得费心去说服他们。所以,把这个伟大的发现归于亨德里克·哈德逊是完全正确的。
在我的家族中一直有这样的传说。当哈德逊这位伟大的航海家第一次有幸看到这个迷人的海岛时,有人注意到他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激动不已,满心赞赏。据说他一边指着这个新世界的天堂,转身对朱特说了这样一些令人难忘的话:“看!”“那里!”随即,正如心情大悦时他总是会做的那样,他拼命吸烟,烟雾浓重,一时间里,从船上无法看到陆地,朱特不得不等待,一直到风把无法穿透的烟雾吹散。
“那的确是”,正如我的高祖过去常常讲的那样——虽然你可以想他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去世,事实上我从未听他说过——“那的确是一个美丽的地方,眼睛永远也看不够,一切都是新的,美景望不到尽头”。宽阔的曼纳哈塔岛就这样展现在他们眼前,就像一个甜蜜的梦境,就像一个勤劳的魔术师创作的奇妙作品。岛上群山叠翠,笑意盈盈,山顶树木高耸,郁郁葱葱。有些树直插晴朗透明的云霄,另有一些藤蔓缠绕,绿叶蓊荟,树枝触到覆满鲜花的地上。山茱萸、漆树、野百合,铺满小山的缓坡,争奇斗艳,它们红的果、白的花与周围深绿色的环境相映成趣。这里,那里,一缕青烟从小小的峡谷中升起,沿海岸飘散开,好似同类在向疲倦的航海者张开欢迎的双手。他们正站在这里出神观看眼前的景色,一个头戴羽毛的红色人从这样一个山谷中走出来。他静静地注视着这艘华丽的大船,此刻,船好似一只端庄地在银色的湖上游泳的天鹅。此后,他发出一声战斗的呐喊,接着像野鹿一般跳进了树林里。这些冷静的荷兰人从未听过这样的声音,也从未见过这样跳跃的人,这让他们大吃一惊。
关于我们的探险者如何与这些野蛮人做交易,后者如何吸铜烟斗,吃干醋栗,他们如何拿来大量的烟草、牡蛎,他们如何射杀了一个水手,又是如何埋了他,我这里不再说,因为我认为他们于我的历史并不重要。在海湾逗留了几天抽烟,从航海的疲乏中恢复过来之后,我们的航海家重新起锚,冒险沿着注入海湾的一条大河逆流而上。据说这条河野蛮人叫它沙特马克,虽然从约翰·乔瑟林先生1674年出版的精彩历史书中我们确定这条河叫莫西干河。理查德·布劳姆先生后来写的书里也持同样的观点。所以我非常赞同两位诚实的先生的意见。然尽管如此,这条河现在被命名为哈德逊河。溯河而上,精明的亨德里克毫不怀疑他一定能发现一直在寻找的去往中国的通道。
航行日志里还提到了沿河而上的过程中水手们与当地人的几次交往,但他们与我的史书无关,所以我就悄悄把他们略过。不过下面这个船长与他的同学罗伯特·朱特所讲的冷笑话能为他们的实验哲学增光,所以我禁不住要添加在这里。“船长与大副决定试一下这里的一些头领是否会背叛自己。所以他们把这些头领带到船舱,让他们喝了许多葡萄酒、白酒,他们喝得都很兴奋。其中的一位带着自己的妻子前来。他的妻子谦恭地坐着,像任何来到陌生地方的乡村妇女一样。最后,头领喝醉。在我们逗留期间,他们一直待在我们的船上,酒对他们来说是陌生的东西,因为他们不知道如何饮酒。”
这次意义深远的实验,让船长很满意。他认识到当地人是一个诚实善交快乐喧嚣的民族,他们不反对斗酒,贪恋杯中之物。实验结束,这位老船长偷偷咯咯地笑,然后冲着朱特扔两块烟草,指示他把这个仔细记录下来,以备莱顿大学的所有自然哲学家研究。做完这些,他继续自己的航行,心中沾沾自喜。但沿河向北又航行了一百多英里后,他发现周围的水开始变得更浅,水面变得更窄,水流更急,水完全是流动的。这些现象在河流的上游并不罕见,却让这些实在的荷兰人大惑不解。我们这些现代的阿尔戈英雄于是开了一次碰头会,经过整整六个小时的讨论,他们做出一个决定,依照船搁浅地的情况,他们一致同意,很难有机会沿着这个方向到达中国。然后,他们派出一艘小船继续向北进发,小船回来,证实了大家的观点。于是大船拉起绞船索,改变航向。这并不容易做到,因为这艘大船,如大多数与它性别一样的女人,特别难以驾驭。依照我高祖的讲述,爱冒险的哈德逊又顺河而下,不过耳朵里多了一只大跳蚤。
哈德逊感到很满意,因为到达中国是不可能的,除非像那个盲人一样。他回到停留过的地方,又开始一次新的航行,穿洋过海回到了荷兰。在荷兰,他受到东印度公司的热烈欢迎,他们非常高兴看到他带着他们的船平安归来。在新阿姆斯特丹举行的一次由富商以及官员参加的大型会议上,大家一致决定,为了表彰哈德逊所做出的杰出贡献以及他的重要发现,伟大的莫西干河应该以他的名字命名。此后,这条河就被称作哈德逊河,直到今天。
第二节
本章讲述在圣尼古拉斯的护佑下一艘“方舟”从荷兰到绞刑岛的旅程,描述从“方舟”中走出来的奇异“动物”,一次伟大胜利,以及古老的村庄克缪尼帕。
伟大的哈德逊与朱特先生对新发现的地方引人入胜的描述让荷兰人激动不已。他们不停地谈论这个新发现的地方,思考如何开发这个地方。政府把这个地方的专利许可发给了一个叫作西印度公司的商人协会,专许他们在哈德逊河上从事贸易。他们于是在这个地方建了一个贸易点叫奥拉尼亚堡(Fort Aurania),或称奥兰治堡(Fort Orange)。地点就在今天美丽好客的奥尔巴尼市。但我还是要说一些这里开展的商业以及殖民活动,这其中就有阿德里安·布洛克先生的故事。这位先生发现了布洛克岛并为之命名。自此以后这儿一直以出产奶酪而知名。我只谈这些吧。在这儿展开的商业以及殖民活动催生了这座著名的城市。
名垂青史的亨德里克回到荷兰三四年后,一群诚实、怀有善意、富有同情心的荷兰殖民者从阿姆斯特丹市起航,驶向美洲海岸。这次远航,见多识广的船长们用心准备,货物押运人衣着整洁,十分有趣,考察的结果十分重要,却完全被忽略,没有记载下来,这不能不说是历史无法弥补的损失,那个时代无比黑暗的明证,著述这门高贵艺术令人惋惜的忽略。由于几个事实,我需要再次对我的高祖表示感激,因为他,我才能讲述一些关于这次航行的事。他再一次为了自己的国家登上船,如他自己所言,下定决心要在新发现的地方一直到老。感谢他在这片土地上生育了尼克伯克家族,让家族中的人成长为杰出的人。
这些伟大的探险家乘坐的船叫作Goede Vrouw,即“好妇人号”,以此向西印度公司的总裁夫人致敬。所有人(她的丈夫除外)都认为这位夫人在不喝酒时性情温婉。这艘华丽的大船实在算得上是标准的荷兰建造物,是由阿姆斯特丹最出色的造船工所建。众所周知,这些造船工人总是依照他们所熟知的女人的漂亮模样设计自己建造的船。于是,这艘“好妇人号”龙骨长一百英尺,最大宽度一百英尺,从尾柱底部到船尾栏杆也有一百英尺长。就如一位美丽的模特,这艘船被称作阿姆斯特丹最漂亮的美女。船头一对巨大的锚架,让船显得丰腴。船是铜底,此外,还有一个巨大的艉楼。
设计者也许是一位有些宗教情结的人,非但没有在船上装饰一些诸如朱庇特、尼普顿或赫拉克勒斯等非宗教的偶像(这种异教派厌恶的东西,我毫不怀疑,是许多华丽的大船遭遇不幸或失事的原因),我要说,恰恰相反,他们值得称道地把圣尼古拉斯的一个完美形象安在了船上。这个形象头戴矮宽檐帽,穿着一条弗兰德大脚短裤,嘴里叼着的烟斗一直延伸到牙樯的末端。华丽地装备完毕,这条坚固的大船像一只大鹅一样侧身,驶出了伟大的阿姆斯特丹市港口,全城所有的大钟,只要未做他用,都在这样一个欢快的时刻大调奏鸣三声。
我的高祖说,航行特别顺利。由于受到永远尊崇的圣尼古拉斯的特别关照,“好妇人”似乎被赋予了一般大船并不具备的优势。这样,这艘船偏航,前进,逆风与顺风行驶时速度几乎一样,在无风时表现尤其出色。由于这些特别的优势,“好妇人”在海上航行几个月后就跨越大洋,来到哈德逊河口绞刑岛东面的一个地方抛锚停泊。
到这儿,人们抬眼望去,看到在今天被叫作泽西海岸的地方有一个印第安人小村落。村落掩映在一片延伸开来的榆树林里,景色宜人。所有的村人都聚集到海滩上,茫然地仰视着“好妇人号”。一艘小船马上被派去与这些村民协商,靠近海岸的时候,船上的人用喇叭以最友好的信号与印第安人打招呼。但这些可怜的野蛮人听到荷兰语那洪亮粗犷的音调时,惊慌失措,所有人都撒腿开跑,惊慌地奔上卑尔根的山丘,他们一直跑,直到陷入山那一边的沼泽地里,最后头和耳朵都陷进去,无一例外,全部悲惨地消失在沼泽中。他们的尸骨被当时像塔慕尼协会一样的组织认真地收起来掩埋好,堆成一个叫作响尾蛇山的怪异土丘。这个土丘就在盐沼的中心,靠近纽瓦克堤道东面的地方。
在这始料未及的胜利推动下,我们勇敢的英雄得意洋洋地跳上海岸,以荷兰王国至高无上国家元首以及邦国统帅的名义,作为征服者把这片土地占领。他们毫不畏惧地继续向前,强攻下克缪尼帕村。没有人反抗他们,村里只有十几位妇女儿童,这些人让他们用荷兰语折磨致死。看到周围这么美丽的地方,他们欣喜若狂,毫不怀疑神圣的圣尼古拉斯指引他们到这儿来,就是要他们把这儿作为定居点。这儿土壤松软,非常适合打桩,周边的沼泽湿地可以多建堤坝,海岸边水很浅很适合建码头。总之,这个地方拥有建立一座伟大的荷兰城市所必需的一切方便条件,且没有水上障碍。于是,这些人向“好妇人号”上的所有人做了忠实的汇报,大家都一致决定这就是他们这次航海注定要结束的地方。接下来,男人、女人、孩子,有秩序地一伙一伙从“好妇人号”上下船,就像许多年以前诺亚方舟上的动物们洪水过后从诺亚方舟上下来一样。在这儿,他们为自己建起一个繁荣的定居点。他们把这个地方依照印第安人起的名字叫作克缪尼帕。
由于世人都很熟悉克缪尼帕,在本书中介绍它看上去有些多余。但请读者不要忘记,尽管我的主要想法是让现代的人了解这段历史,但我同样在为后人写作,我需要去考虑几百年后后人是否明白或有兴趣读这本书。也许到那时,如果不是有这本珍贵的史书,伟大的克缪尼帕,可能就会像巴比伦、迦太基、尼尼微以及其他一些伟大的城市一样,完全消失,沉入自己的泥土中,被人们忘记,这儿的居民变为牡蛎,甚至于它目前的情况也会成为不知疲倦的史家不停争论与执着调查的话题。让我怀着虔诚,来把这个地方,这个孵出伟大的纽约市的卵,从消失的境地拯救出来。
今天的克缪尼帕是一个很小的村子。村子位置极佳,周边风光旖旎。这是美丽的泽西海岸的一部分,在古代的传说中被叫作帕沃尼亚。从村子望去,纽约湾的美景尽在眼前。如果海风和顺,从这儿到纽约市坐船只需半个小时,从纽约市就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个小村子。不仅如此,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我自己也亲身体验过,就是在一个天气晴朗万籁俱寂的夏日黄昏,你都可以在纽约市炮台那儿听到克缪尼帕荷兰黑人张开大嘴哈哈大笑的喧嚣声。这些人同其他大部分黑人一样,以爱搞笑而闻名。在星期日的傍晚,情况尤其如此。据一位在纽约市周边有过重大发现的大脑聪慧观察细致的哲学家说,周日黄昏,这些黑人的笑声最大,他把这归因于这天他们都穿着圣日服装。
这些黑人事实上像黑暗世纪的修士,倾心于了解这个地方的一切,比他们那些做外贸生意的主人更敢于冒险,更知天知地。他们经常划着独木舟,把满载的牡蛎、乳酪、卷心菜送到市里。他们是伟大的占卜家,预测起不同的天气变化,准确程度堪比一本皇历。他们还是出色的三弦琴演奏者。吹口哨方面,他们可以自夸与声名远播的俄耳甫斯弹奏里拉相比,因为这里的每一匹马、每一头牛,犁地或拉车的时候,如果听不到黑人赶车人或黑人伙伴的熟悉口哨声,一步都不肯移动。由于他们扳着指头算数的惊人技巧,大家认为他们应该同古代毕达哥拉斯的学生进入学习神圣的数字四进制阶段时一样受到尊敬。
克缪尼帕诚实的荷兰市民像智者,也像善思的哲人。他们的眼界仅限于自己的烟斗,从来不为自己周边环境之外的事耗费心神。因此,他们令人羡慕地完全无视这个令人心意烦乱的世界上的什么烦恼、焦虑与变革。我甚至得知他们中的许多人坚定地相信荷兰,这个一直以来听到过很多次的地方,就在纽约长岛的某个地方,尖头怪与狭湾就是世界的两端。他们还相信这个国家仍然在荷兰王国的统治之下,纽约市仍然叫新阿姆斯特丹。每逢周六下午,他们依然会在这个地方的一个小酒馆集会。这个酒馆的一个标志是奥兰治亲王的方脑袋形象。他们在这儿静静地抽烟,以此促进交流,获得快乐。在这儿他们总是要干上一杯苹果酒,庆祝冯·特鲁姆普海军上将的胜利,在他们的想象中,这位将军仍然在指挥桅顶上绑着一把扫帚的战舰,横扫英吉利海峡。
克缪尼帕,简单地说,只是这个最美丽城市近处许许多多的小村庄之一。这些村庄是许许多多的要塞、堡垒。在这些地方,荷兰先人早期的习俗保存下来,人们虔诚严谨地遵守着这些习俗。最早定居者的服装毫无改变地传了下来,从父亲到儿子,一样的宽檐帽、宽裙上衣、宽底马裤,从一代传到下一代,带有几个大的银质搭扣的衣服,现在还有人在穿。在克缪尼帕创始时期,这种衣服是一种富丽堂皇的展示。语言同样传了下来,没有掺杂进粗野的改造。村里的教师用自己的方言说话时,语言标准,他在读一首荷兰赞美诗时,声音作用于神经,其效果与手锯锉东西的效果无异。
第三节
本章展示讨价还价的正途,讲述一座大都市在一次大雾中奇迹般地消失,以及一批冒险者如何从克缪尼帕出发,开始一次危险的开拓殖民地探险。
上一章我用了一些无聊的离题话作为结尾。作为孵出纽约市的最早定居点,纽约市应当感谢克缪尼帕。尽过一个后人的义务,忠实地描述了克缪尼帕的现状后,我现在要稳定一下情绪,怀着自信,转回来书写纽约市早期的历史。“好妇人号”上的人很快就迎来了来自荷兰的新一批人,这个定居点快乐地发展着,人数不断增加,日子也过得越来越好。周围的印第安人很快熟悉了荷兰语不舒适的音调,渐渐地与新来者有了交往。印第安人喜欢喋喋不休,荷兰人习惯沉默寡言。所以,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们完全相互适应。印第安人的头领常常长篇大论大熊、沃巴什河、印第安大神,荷兰人则会专注倾听,一边吸着烟,一边咕哝“是呀,先生”,为此,可怜的野蛮人很是愉快。他们指导新的定居者如何有效地防止烟叶生病,如何抽烟最好,而作为回报,新来的定居者让他们尽情地喝真正的荷兰杜松子酒,让他们学如何讨价还价。
很快,毛皮生意红红火火地展开。荷兰贸易者对待生意一丝不苟,他们依照重量收购皮毛,确定了一个恒常的衡量尺度,即一个荷兰人一只手压住的重量为一磅,一只脚压住的重量为两磅。事实上,单纯的印第安人常常很困惑,何以体积与重量如此不成比例,因为让他们把一捆从来不会很大的毛皮放到秤的一端,一个荷兰人把手或脚放到另一端,毛皮一端一定是翘起来的一端。在克缪尼帕的市场上,从未听说一捆毛皮重量超过两磅。
这个事实很怪异,但我是直接从我的高祖那儿得到的信息。我的高祖由于脚比常人要大,所以在定居点地位显著提升,成了一位负责衡量的官员。
荷兰人在地球的这一角占有的土地现在开始越来越多,由于此地无疑很像荷兰,所以荷兰人占有的这些地方人们统称为新荷兰。不过新荷兰的地势起起伏伏,处处山岭,而荷兰则是平平整整,处处沼泽湿地。就在这个时候,荷兰殖民者的平静生活注定要被短暂地打断。1614年,萨缪尔·阿盖尔爵士接受弗吉尼亚总督戴尔的任务,带领一支船队,来到荷兰人在哈德逊河上的定居点。他要求荷兰人顺从英国王室以及弗吉尼亚人的管辖。对于这个傲慢的要求,由于没有条件反抗,荷兰人只好像谨慎理性的人一样暂时顺从。
看来勇敢的阿盖尔没有骚扰到克缪尼帕这个定居点。相反,据我了解,当他的船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定居点可敬的居民大为惊慌,他们以令人惊讶的热情猛烈地吸起烟来。就这样,他们很快制造出一团云雾。这团漂在美丽的帕沃尼亚地区上空的云雾,连同村子周围的树林沼泽,完全把这个美丽的村庄遮盖掩藏起来。这样一来,可怕的阿盖尔船长继续前行,毫不怀疑竟然有一个坚定的小荷兰定居点,在所有这些有害气体的掩盖下,安适地隐蔽在泥淖中。为了纪念这次幸运地逃过一劫,贤达的居民们继续抽烟,几乎一刻不停,一直延续到今日。据说这就是晴朗的下午克缪尼帕上空常常有一团引人注目的大雾的原因。
敌人离开后,我们落落大方的先人,由于惊恐心乱不安,又忙于各种事务,用了整整六个月才恢复元气。接下来他们召开了一次安全会议,抽着烟商量本省的形势。经过六个月的深思熟虑,这期间大家说了接近五百个字,吸了五百袋烟,同一位现代的将军整整一个冬天酗酒的数量相当。经过六个月的深思熟虑,大家决定装备一支独木舟队伍,派他们进行一次发现航行,以寻找看有没有更安全、让敌人更畏惧的尚未发现之地,这样的地方会让定居点不必大伤脑筋来应付外来者。
这个危险的发现工作托付给奥洛夫·范·考特兰特先生、亚伯拉罕·哈登布洛克先生、雅各布·范·詹特先生,以及温安特·登·布洛克先生指挥。这四位无疑都是杰出的人,但关于他们离开荷兰前的背景,虽然我费尽心思查询,仍所得甚少。这个不必大惊小怪,因为冒险者,像预言家一样,虽然在海外名声大噪,但在自己的国家却少为人所知。一个国家溢出和冲刷掉的往往都是其土壤中最肥沃的部分,这话所言不虚。在此,我不禁要说,我们的许多名人名门如果出身不明该是多么方便的事,这样他们就能像古代的英雄一样有一些有利条件。在古代,英雄们什么时候身份模糊,他们就可以谦逊地宣称自己是某个神的后裔;那些从未去过异国的人,就可以讲一些荒诞的故事,告诉本国人他们原本是国王、王子。这种对事实的简单歪曲,虽然在我们这个温和轻信的国度有时被一笑置之,不管你是伪侯爵、假准男爵还是其他异域显贵,但在现在这个怀疑一切、讲求事实的时代,会被彻底阻止。我甚至怀疑是否有温柔的处子,偶然怀了孩子,又无法解释,会为了自己的面子在客厅的壁炉火旁或傍晚的茶会上把这一切归到遇到了一只天鹅、经历了一场黄金雨或碰到了一个河神上面。
这样完全没有了神话与古典寓言的帮助,我好像完全不知道如何去了解我的这些主人公的早期背景,但从他们的名字,我看到了追寻他们来历的蛛丝马迹。
依靠这种简单的方式,我得以收集一些我们这里要谈及的几位冒险者的详细信息。比如说范·考特兰特是一位逍遥派哲学家。他以责备造物为生,与第欧根尼一样,喜欢自由,不希望有人阻挡他晒太阳。他平常的打扮与他自己的财力相当,衣服都是由时间之手做成了边穗,改成了新的款式。他头戴一顶旧帽,形状像是个圆锥。他一直以来厌恶后天的服饰改造,据说他遮盖后背的一块布头,从裤子上的一个破洞里伸出来,吊着就像一条手绢。这个除了天下阵雨冲刷外,他从未洗过。人们常见他穿着这身装扮,在中午时分与一帮同门哲人一起在阿姆斯特丹大运河的一边晒太阳。同许多身份高贵的欧洲人一样,他给自己以自己的不动产(某个未知领地)取名考特兰特(Kortlandt,意为“无地”)。
关于我们的另一位杰出人物,我可能要借助于神话的帮助。这点让我很后悔,因为我应该很荣幸地提一下,吹嘘一下自己有与古代最骄傲的英雄同样显贵的血统。他的名字叫范·詹特,意译过来,意为“来自泥土”。这个意思无疑是说,像特里普托勒摩斯、西弥斯、独眼巨人以及泰坦人一样,他从泥土中来,是大地母亲的孩子。他的块头给予这一假设有力支持,因为众所周知大地母亲的所有子孙都身材高大。我们得知范·詹特是一位高个子,但人却骨瘦如柴。他身高超过六英尺,头硬得令人惊讶。我们的某些最伟大或最富有的人据传或人们很认真地普遍认为,确实是从粪土中诞生而来。比起这些说法,身份显赫的范·詹特从泥土中来这一点也就并不是没有一点可能或与我们的信仰相矛盾。
关于第三位英雄,到目前为止,我们只形成一个模糊的印象。依照这个印象,他是一位个子不高,坚定、固执、愚蠢、爱吵的人。由于常穿一条旧雄鹿皮裤,所以被亲切地叫作哈登布洛克(Hardenbroek),或韧裤(Tough Breeches)。
登·布洛克(Ten Broek,意为“薄裤”)是这个冒险集团的最后一位。如果我不能严谨地把整个事实记录下来,我应该基本上会选择悄悄地跨过这些事实,把他们看作与我史书的庄重与高尚不相容的东西。一个奇特但却荒唐的事实是,登·布洛克这位贤达绅士的名字也同样得自他服装上最怪异的部分。事实上,在我们可敬的先人眼里,紧身半衣裤似乎是很重要的衣饰。因为很可能这是他们中间真正有的最大件的衣服。登·布洛克或丁·布洛克被很随意地翻译成了Ten Breeches(十条裤子)与Tin Breeches。德国的注释者倾向于前者,把登·布洛克看作是第一位把荷兰人古代穿十条裤子的传统介绍到定居点来的人。但关于这个话题,最优雅最聪明的叙述者宣称他们认为Ten应为Tin,或更准确地说是Thin Breeches(薄裤)。就此他们推断,登·布洛克是一位贫穷但快乐的无赖。他的灯笼裤根本不是最好的。他与下面这首真正的哲理诗的作者是同一个人:
我们为何要为财富吵闹,
为何要为得到诱人玩具争吵;
心无挂牵,薄裤在身,
好男儿,去把世界闯!
这就是那个无所畏惧率领一支强大的独木舟队伍航行的勇敢团伙。他们要去探索哈德逊河口周围依然未知的地方。而上苍似乎很眷顾他们的这次行动。
这时是一年里花香满地的季节。大自然挣脱开寒冷冬天的奴役,像一位妙龄少女从令人不快、性情乖僻的父亲专制下解脱出来,千娇百媚羞红着脸投入富有朝气的春天怀抱。一簇簇灌木,一个个鲜花盛开的果园,回响着爱情的音符。昆虫啜着点缀在草地嫩草上的晨露,抬高自己的嗓音加入欢快的喜歌演唱。初开的花蕊羞怯地吐出绯红,男人们的心融化在了这温柔中。哦!快乐的忒俄克里托斯!如果我有你在古代用来哄诱快乐的西西里平原的麦秸做的舌簧该有多好!哦!温柔的彼翁!你的田园管乐器,曾让女同性恋者小岛上的幸福情人陶醉,那么我是否可以试着来唱,用温柔的牧歌或懒散的田园抒情诗,这美丽的田园景色!但我除了这支迟钝的鹅毛笔,一无所有,要为自己的想象插上翅膀,我就只好放下这些诗意的自娱想象,用简陋的文字努力忠实地讲述。虽然不能走入读者快乐的想象,但可以温柔娇羞地慢慢走入读者的良好判断,因为这是披着纯洁简朴服装的事实。这种反应让我自己感到欣慰。
在这个欢快的春季,这些勇敢的冒险者从克缪尼帕起航,开始他们丰富多彩的探险。这次探险,我们需要维吉尔再次临世来复述,那样,这个作品一定同埃涅阿斯的故事一样,经常被人们传颂。他们一路上从克缪尼帕到了牡蛎岛,从牡蛎岛到了绞刑岛,从绞刑岛到了总督岛,又从总督岛穿过巴特米尔克水道(幽门的又一条狭道)到了天知道什么地方。一路上他们遭遇了许多风险,经历了许多不幸事故。最后,他们来到了鬼门关,此处既恐怖又艰险,就算锡拉与卡律布狄斯前来也要遭受一番戏弄。他们在这儿的巨大涡流中几乎船毁人亡。在整个航程中,他们遭遇到的莱斯特里戈尼人、独眼巨人、海妖,以及不快乐的狄多,数量与虔诚的埃涅阿斯在自己寻找殖民地的航行中所遭遇到的一样多。
最终,经过一番四处飘荡,他们被一个面积广阔的海岛超然的美丽所吸引。这个岛,像一个巨大的三角内衣,把美丽的纽约湾胸部分开。相对于这个大岛,他们绕着看的许许多多美丽的岛看起来就像是它的陪衬和附属品。到这儿,他们变换航线。老尼普顿,似乎要急于帮助他们选择一个地方,建立一座城市,以此作为自己在这个西方世界的据点。他派出六股巨浪,把航行者的独木舟卷起来,令他们搁浅到这个岛上。就是在这个岛上,今天矗立着妩媚动人的纽约市。
这座美丽的岛最初的名字还有些争议,已经经历过一些歪曲。这说明地上的东西不稳定得让人发愁,现代的拼字学者在歪曲方面多么用功。现在这个岛最通俗的名字(比如议会成员和银行经理这样叫)是曼哈顿(Manhattan),据说是源自最早来此定居的印第安女子的一种风俗。她们会戴男人的羊毛帽,今天在许多部落里依然有这样的习俗。“所以,”一位有点滑稽、爱说爱笑了一辈子的老总督告诉我们,“所以有了这个名字‘戴男人帽’,这个名字首先是指印第安人,后来就指这座岛了。”愚蠢的玩笑!但对于一位总督来说,这已经够好。
在更早的一些名称中,值得关注的是理查德·布劳姆1687年所著的珍贵的《美国遗产史》一书。在书中,这个岛被称为曼哈达斯(Manhadaes),或曼娜哈那(Manahanent)。我们也不要忘记可靠的史家约翰·乔瑟林先生所写的小书,在其中,他明确地把这个岛称作曼娜达斯(Manadaes)。
但稍早一些的一位权威更值得我们注意。因为这个称呼受到我们尊敬的荷兰祖先的赞同。这个名字在保留下来的一些信件中,是早期的几位荷兰总督和他们强势的邻邦之间通信所用。在这些信中,这座岛被叫作蒙哈托斯(Monhattoes)、芒哈托斯(Munhatos)、曼哈托斯(Manhattoes)等不同名称。这种变化无关紧要,因为那时的文人对于当今需要许多有学问的男男女女做专门研究和追求的拼写、字典学问都不屑一顾。这个名字据说是来自伟大的印第安神灵曼奈所。人们相信他把这座岛变成自己最喜欢的住所,因为岛上风光旖旎。但是目前最令人尊重、最没有争议的名称是我绝对相信的一个。因为这个名字听起来悦耳、富有诗意且有重大意义。这个名字出现在之前我们提到的朱特大人为伟大的哈德逊所写的航海日志中。在日志中,朱特大人清清楚楚、很是得体地把这个岛叫作曼纳哈塔岛(MANNAHATA),意为Manna的岛,或换句话说,“牛奶、蜂蜜流溢之地”。
第四节
本章包含人为何不能快速协作的各种合理原因。新阿姆斯特丹的建立,以及由此引起的“薄裤先生”与“韧裤先生”之间的争吵。
我的外曾祖父赫曼努斯·范·科莱特科普曾受雇在鹿特丹用石头建造一座大教堂。从鹿特丹市的布姆基尼街转过来,你就能在你的左手三百码的地方看到这座建筑。这座教堂设计上让人非常舒适,鹿特丹市所有虔诚的基督教徒都喜欢在这儿而不是市里的其他教堂睡着听一场布道。我的外曾祖父听到要他来建造这样一座著名的教堂后,首先派人去代尔夫特买了一箱子长烟斗,然后又买了一个新的痰盂,一百公斤上好的弗吉尼亚烟叶。他自己坐在那儿,三个月的时间里什么也不做,只是凶狠地抽烟。然后他又用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或徒步跋涉或坐拖船航行,从鹿特丹到阿姆斯特丹,又去了代尔夫特,去了哈林,去了莱顿,去了海牙。一路上遇见每座教堂都会在教堂上碰一下头,把自己的烟袋折断。此后他又慢慢往鹿特丹赶,一直到完全看见一个与要建教堂地点相同的地方。然后又花了三个月围着这个地方转来转去,从一个角度,又从另一个角度审视着这个地方。有时他会荡船从此地旁边的运河上划过,有时从默兹河的对岸拿望远镜看,有时又从保护城门的一个巨大风车的顶部鸟瞰这个地方。鹿特丹市民翘首期盼这座教堂,变得不耐烦起来。虽然外曾祖经历了这些焦虑,教堂还是八字不见一撇。市民们甚至开始担心教堂永远不会问世,而教堂的设计者会累趴下,在自己设计的宏大计划实施中累死。最终,用了足足十二个月的时间吸烟、划船、交谈、走路,逛遍整个荷兰,甚至于去法国、德国看了看,抽了五百九十九袋烟,消费了三百公斤上好的弗吉尼亚烟草之后,我的外曾祖把所有见多识广、勤劳能干,任何时候为别人干活都比给自己干活快乐的人召集起来。扯下自己的上衣和五条裤子之后,他坚定地走向前,当着众多人的面,在受雇之后第十三个月的第一天,铺上了教堂的奠基石。
我创作这部最忠实于历史事实的史书方式上与我可尊敬的先人相似,他的榜样总在我的眼前。淳朴的鹿特丹人无疑认为我的外曾祖对于建筑教堂没有做什么,而他却为了大量的准备工作奔走,准备建自己心目中的教堂。纽约这座美丽的城市中许多贤达的居民(他们的智慧已经受到超然的“笑气”的极大刺激,正如克利西波斯用菟葵刺激人们,提升他们的智慧一样)毫无疑问会想前面所有的章节,讲述美洲的发现、人口的出现、最终的定居点,都与纽约历史毫不相干,完全多余,纽约历史的主要内容一点也没有推出来,就好似我从未拿起笔来写。聪明人的这些猜测真是大错特错。由于工程开始得晚,进行得慎重,我外曾祖设计的教堂成了世上最豪华、最漂亮、最辉煌的大型建筑之一(我们出类拔萃的首都华盛顿是个例外)。这个建筑规模如此之大,鹿特丹人除了翼廊其他都负担不起。
我可以同样预言,如果我能完成这部史书(就这点,实话说,我自己也常常怀疑),我传给后人的会是他们读过的最完整、最忠实、结构最为严密的一部史书。这部书会给学者们快乐,为图书馆添彩,会成为未来史学家著史的榜样。没有什么比想到要为后代著述更让我心胸开阔。如果奥维德、希罗多德、波利比奥斯、塔西佗,像摩西从毗斯迦山上看到的一样,能够看到后人接受上苍安排要去接受的领地辽阔无际,他们一定会心满意足地倒下辞世。
我听说有些挑剔的读者质疑我的安排是否准确。但我没有耐性应对这些不停的打扰。史家从未被如此多的怀疑、询问纠缠过,也从未被如此多毫不满足、说长道短的人指责过。如果任由他们继续以这种方式烦扰我,我永远都不会把我的工作做完。我请阿波罗和他的神殿里所有的缪斯做证,我从事的是现代史家最认可、最流行的史书写作。如果我的读者对我记述的事、记事的方式有什么不悦,看在上帝的分上,请他们把我的书扔下,拿起笔,随他们自己的意愿写一部史书吧。在我,我已经厌倦了他们不时打断我的工作。我在此最后一次请求你们,我希望你们不要再来打断我。
如上一章所述,曼纳哈塔岛(曼哈托斯岛),或通俗地说曼哈顿岛已经被发现。由于发现者一致宣称这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要在其上建一座超越欧洲所有商业中心的城市,他们马上带着这个令人愉快的消息返回克缪尼帕。听到这个消息,村子里安排了一群人前来。经过半个小时的顺利航行,这群人到达了曼纳哈塔岛。由于此前已从印第安人手中买下了这片土地(这种办法在发现和殖民历史上前所未有),他们在岛的西南角安顿下来,匆匆建造了一个泥巴炮台好好保护自己。很快一些小屋在周围建了起来。为了保护这些房子,他们用结实的栅栏把这儿围了起来。东河的一条小支流,穿过今天叫作白厅街的地方,从哈德逊河的一个小水湾一直到鲍灵格林,这构成最初的区域界线。自然好似已经亲切地设计好了摇篮。偎依在摇篮里的就是纽约这座名城的胚胎。小支流两边的树林被仔细清理干净,现在鲍灵格林所在地的地面也被清理出来。这些措施是为保护这个要塞,以使其免受周围野蛮邻居的公开攻击或潜在进攻。这些野蛮人成群结队在一直延伸到今天的百老汇大街、华尔街、威廉街、珍珠街这些地方的丛林、沼泽中四处徘徊。
定居地一建好,茂盛的藤本植物扎下根,开始疯长起来。看起来,这个钟灵毓秀的岛就像一堆肥沃的肥料,在这儿任何东西都能找到养分,很快长高、变大。定居点的繁荣发展,房屋数量的快速增加让领导者从建造泥巴城堡后的沉睡中醒了过来。他们开始认为是时候设计计划,看如何建造这座日益增长的城市了。于是大家嘴里叼着烟袋,坐在矮沙发上靠到一起,开始就城市建设这个话题进行深入的思考。
从一开始,就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分歧。我很遗憾要提这件事,因为这是新的定居者中间第一次有记载的争吵。登·布洛克先生提出了一个巧妙的计划。他建议修运河把地横切开,就如荷兰很多著名的城市所做的那样。但哈登布洛克先生直接反对。他建议在现在的地方,大家不应再建码头、船坞,而是要把桩打到河底,在河上建城。他得意洋洋地说,通过这种方式,他们就可以通过河上建城省下大量的土地,建造一座可与阿姆斯特丹、威尼斯或任何欧洲的两栖城相媲美的城市。对于这个提议,登·布洛克(或“薄裤”)用一种极为轻蔑的表情做了回答。他极力批评对手的方案,认为这个想法,如果任由一个真正的荷兰人来判断,都会觉得很荒唐,不合规律。他道:“一个城市没有运河那算什么?那就像是一个人没有了动脉静脉,那他一定会因为没有生命体液自由循环而消亡。”反过来,“韧裤”反驳对手,讽刺他那枯燥无趣、干巴巴的身躯。他说虽然血液循环对于存在是必需的,但“薄裤先生”相对自己的说法则是一个活生生的反例。虽然大家都知道他那风干的躯体里已经有十年没有一滴血在循环,但在整个定居点,没有人比他更忙。人品在辩论转折过程中很少有多少效果,我从未见过一个人因为被判为畸形而信服自己有错。至少当下的情况不是如此。“薄裤”回击刻薄,而“韧裤”,一个结实矮小的人,回答越来越有力,一句也不妥协。“薄裤”口若悬河,谈锋甚健,但“韧裤”拥有辩论中的无价甲胄——顽固。所以“薄裤”勇气可嘉,但“韧裤”能守住底线。因此,虽然“薄裤”在“韧裤”耳边喋喋不休,气势逼人,用严词高论连续猛击痛斥,但“韧裤”信心坚定,一直坚持到了最后。所以分开时,就如同所有辩论一样,他们没有达成任何结论,谁也没有说服谁。但自此以后,他们开始永远怀恨对方,“薄裤”和“韧裤”家族之间几乎要出现如凯普莱特与蒙太古家族那样的裂痕。
我原本不该让读者为这些无聊的历史事实劳心费神,但作为一位实事求是的史家,我的职责要求我事无巨细。事实上,由于眼下的这个关键阶段,我们的城市,像一个嫩树枝,首先要经受一些弯弯曲曲,就因为此,它才能变成如今这个风景如画,以不规则设计出名的城市,所以我在详述其最初的原因时,不得不细致。
经历了刚刚提到的不愉快争吵后,我发现城市规划这个话题我们没有什么可说的值得记录下来的了。居民点的议事会由头最大与年龄最长的人组成。他们每周定期聚会一次,商议这个重大的话题。但他们不是被其他人打嘴仗吓住,就是自己天生反对用嘴说话,喜欢用大脑思考。所以,大家一直缄默不语。问题像往常一样放在桌面,所有的成员默不作声,抽着自己的烟袋,很少订立什么规章,也就根本谈不上执行什么规章。而与此同时,定居点的事务随上苍的安排进行着。
由于议事会中大部分人一点都不了解把衣帽挂钩与衣架混用的秘密,所以他们明智地决定不留下卷帙浩繁的记录,不给自己也不给后人添麻烦。然而,书记员用一个硕大的用大铜扣钉牢的对开牛皮纸给每次会议都保留了详细的记录,其准确性还说得过去。我很敬重的朋友,格力策家族的人,拥有这件珍贵的遗物,现在这是他们的财产。我很有幸看了一看。但细读之下,没有发现什么信息。每次会议的记录总共只有两行,用荷兰语写道:“议事会今天坐到一起,谈论居民点的事务,抽掉十二根烟。”据此判断,似乎最初的定居者不是用小时计时,而是用烟,一如在这个时期人们在荷兰用抽烟来丈量距离一样。这种测量法准确性令人称羡,因为一个真正的荷兰人口中的烟斗从来都不受意外、不规律的影响,一直不停地让我们的钟表陷入混乱。
新阿姆斯特丹意义重大的议事会成员就依照这样的方式抽烟、瞌睡、犹疑,周复一周,月复一月,年复一年。他们就是以这种方式建立起了最早的定居点。与此同时,城市顺其自然发展,像一个强壮的小孩在荒野中四处奔跑,不受破布、绷带以及其他照看孩子的嬷嬷、老妇人令人憎恶行为的束缚。这些名声大噪的嬷嬷和贤明的老妇人往往用一些令人憎恶的行为在人之初使人性格上有缺陷,身体上有残疾。但这座城市的顺其自然,使其迅速壮大,规模扩大。这些淳朴的议事会成员定下一个计划,就会在执行时发现计划严重滞后,所以他们很明智地把城市规划这个话题完全放下不再议。
第五节
本章中作者无由苦恼。此外,讲述新阿姆斯特丹繁荣昌盛的几则逸事,定居者的智慧,以及一位大人物的突然到来。
书写自己家乡历史的任务让富有情感的史家痛苦,也非常值得同情。如果由他怀着一腔悲情来记录灾难、罪行,他的泪水会打湿那些记录令人难过事件的纸张。如果要他来回忆那些繁荣快乐的时代,他一定会哀叹这些已经永远地过去。不知道是由于对过去时代纯洁朴素的过度热爱,还是自己作为一位多愁善感的史家,天然就有一颗充满柔情的心,我必须坦率承认,每当回望我现在所描述的我们这个城市那段平静繁荣的时段,我都会极度沮丧。我用颤颤巍巍的手把遗忘的窗帘打开,让我们可敬的荷兰先人的谦逊功绩展现出来。当我的脑海中出现他们中的一些可敬形象,在他们高大的阴影中,我感到特别自卑。
再次回到尼克伯克家族的住所时,我的感觉也是如此。我在家族的阁楼上独自待了一个小时。这儿张挂着我的先人的肖像。他们同画面上的形象一样为尘垢所覆盖。我虔诚崇敬地看着这些享有声望的荷兰市民的面容。他们先于我平静地存在着,现在,他们平静温和的血液在我的静脉中流淌,在微弱的管道中越来越缓地流着,直到徘徊的血流很快永远停止。
我对自己说,这些只是对先民创业初期活跃的伟人一些模糊的回忆。他们,唉,很久以前就已经在坟墓中腐朽了,而我,也在毫无知觉、不可避免地加快步伐,走向衰老腐朽。我在暗黑的房间里走来走去,无法自控,难过无言的时候,周围这些模糊的形象,好似又一次悄悄复活。一时间,他们的面容充满了生气,眼睛盯着我的每一个举动。带着这种错觉,我几乎感觉自己周围都是故人的阴影,而我在同这些过去的杰出人物亲切地谈话。不幸的迪德里克啊!生于堕落时代,受命运摆布,经受反复捶打,在自己的故土,成了一个外人,一个疲惫的朝圣者,没有哭泣的妻子,没有无助的孩子,注定要在故土拥挤的街道上悄无声息地走过,在自己祖先曾经主宰的领地上与从豪宅中走出来的外国新贵们摩肩接踵。可叹!可叹!荷兰人的灵魂真的永远消失了吗?先民的时代永远过去了吗?回来吧!那些淳朴安逸的时光再次回到美丽的曼纳哈塔岛上吧!请读者包容我,包容我天性中的脆弱。也许,我们该一起坐下,放纵自己所有的乌鸟私情,为先人留给我们的记忆一哭。
前此描述的幸福场景不由自主唤起了我的上述情绪。情绪稳定下来,我现在更镇定地回到纽约历史中来。
如前所述,新阿姆斯特丹市在上苍的护佑下随性发展,其地位很快变得越来越重要,好像这个城市曾经背负了十二只装满神圣法则的背篓,而所有年轻的城市通常都需要这样的负重。在记载中,贤明的议事会所采取的唯一措施是在堡垒内建了一座小教堂,献给伟大仁慈的圣尼古拉斯。而圣尼古拉斯即刻把新阿姆斯特丹这座尚在摇篮中的城市纳入自己的特别关照之下,从此以后,我虔诚地认为,他也将永远是这座美丽城市的守护神。而且我得知在某些地方还留下一部用荷兰语写就的传奇小书。书中说这位享有盛誉,曾为“好妇人号”船首斜桁增光添彩的神形象就被放在了教堂前。传说还涉及一些这位圣人叼在嘴里的巨大烟斗引发的几起神奇事件。据说这个烟斗喷一口烟雾就能很好地治愈一种消化不良的疾病,这对于这个定居点爱吃的人来说自然很重要。虽然费尽心血搜索,但我始终没有得到这本小书,我对这些传言抱有极大的怀疑。
然而很确定的是,自从建了这座教堂,这个城镇空前繁荣,很快发展为地域广阔、拥有很多定居点的大城市。其区域范围北到奥拉尼亚堡(或叫奥兰治堡)。这个地方现在叫奥尔巴尼,位置在莫西干河(或叫哈德逊河)以北一百六十英里。事实上,新荷兰省还据称靠近圣劳伦斯河。但这个说法今天没有人再提,因为当时的奥拉尼亚堡以北是一片荒野,据传居住着食人族,被称为未知领域。有许多记载描述过这个未知地区的人。依照有些书的描述,他们属于希罗多德所描述的阿塞法力族,无头,眼睛长在肚脐。其他一些书断言他们是沙勒瓦神父所提到的单腿族。书中还很认真地说,他们善跑。但最可信的是在这些地区传教的汉斯·麦格波林西斯牧师所做的记述。在一封现存的信中,这位牧师宣称他们是莫霍克人。依照他的描述,这个民族行为放荡,但特别风趣。“因为,”他说,“如果他们能与另一个男人的妻子上床,就认为这是因为他们聪明。”这位杰出的老先生还提供了这个怪物地区的另外一些信息。他注意到,“这些人在陆地上养了很多乌龟,这些乌龟长二、三、四英尺不等,有一些双头,很是淘气,喜欢咬人”。
向南,城市延伸到在南河(后为特拉华河)所建的拿骚要塞。向东,延伸到瓦西河(或清水河),即今天的康涅狄格河。在这个边界也同样建起了一个坚固的城堡和一个贸易点。大体位置就在今天美丽的哈特福德市所在的地方。这个城堡名为好望堡,建设的意图是为了更好地保护贸易。关于这个城堡,其勇敢的卫戍者,其坚定的指挥官,很快我会有更多描述,因为他们在这部丰富多彩实事求是的史书中注定要占有一席之地。
新荷兰省就这样繁荣发展起来。这座大城市的早期历史呈现出的是一个没有犯罪、没有灾祸的清清白白的美丽一页。一群群脸上涂色的怪物依然潜藏在美丽的曼纳哈塔岛树木缠结、土地肥沃的北部;野外,小溪悄悄流过为浓荫覆盖的清凉山谷,印第安猎人们依然在野外的小溪旁用树枝兽皮搭起简陋的住所;在一些阳光普照的小土墩上,零星可见一群印第安人的小屋。小屋中炊烟升起,慢慢高过周围的树丛,飘散在晴空中。这些未开化的森林居住者一直是新阿姆斯特丹市平和的邻居。我们尊敬的祖先尝试着尽力改善他们的条件,友善地送给他们杜松子酒、朗姆酒、玻璃珠,换取他们带来的所有毛皮。看上去好心的荷兰人与他们的怪物邻居之间已经基于他们能接受的能力结成了一种伟大的友谊。这些人并不是缺乏理解力,他们的某些习惯表明他们非常敏锐。奥格尔维特别提到一点,他说:“妻子一点点言语冒失就会招来新郎的毒打。他会把她逐出家门,另娶一位,乃至他们中的有些人每年都娶新妻。”
没错,我们可敬的先人与他们的怪物邻居之间的相互理解有时也会中断。我记得听祖母讲过一个很长的故事。祖母是一位非常睿智的老人,对这些地区的历史了如指掌。据她所讲,一个冬日的傍晚,新阿姆斯特丹人与印第安人之间发生了一场战争。这场战争名为桃子战争,但我不记得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战争发生在一个桃园附近。桃园在一个幽暗阴郁的山谷中。山谷中雪松、橡树遮天蔽日,到处是阴沉的铁杉。这次流血冲突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流传在这里的嬷嬷、老妇人口中以及其他一些旧的记录中。在几代人的记忆中,那个发生战争的阴沉的地方被叫作杀人谷。但时光与变迁已经把这个地方的传说抹去,一同抹去的还有曾经血迹斑斑发生战斗的地方。今天,这个地方就在纽约这座人口众多的城市的中心,名字叫作迪街。
很长一段时间里,新定居点的大部分日用品需要从祖国运来。寻找西北通道的大船总是靠泊这里。在此,他们卸下这些远征者需要的货物,数量惊人的杜松子酒、砖块、瓦、玻璃珠、姜饼以及其他必需品,换回猪肉、蔬菜,同时有利可图地换到毛皮、熊皮。与其说这些南海的淳朴岛民急不可耐等待的是探险的大船带给他们的丰厚货物,比如旧铁箍、道钉、镜子,倒不如说这些朴素的殖民者等待的是大船带来的祖国的慰藉。在这方面,他们与他们杰出而单纯的后人相似。他们的后人在日用品方面喜欢依赖欧洲,因为这样他们就可以在自己的定居点少费力气、少花些钱得到或制造出这些日用品。我知道有这样一个家庭,迁移到一个地方,远离了自家原来并不方便的水井,但还总是喜欢回到水井取水,尽管一条水量充沛的小河就从他们新居的门前流过。
这个日益增长的定居点对于祖国日常用品的期待就像一个长得过胖的顽童,已经过了不穿裤子的年龄,还抓着妈妈的乳房不放手。这种情形持续了多长时间,我不好说,作为史家不应沉溺于猜测。我只想说一个事实,这儿的定居者要不断应付紧急情况,对于常用的外国人的日用品并不满意,被逼无奈,只好看看自己周围,开始自己想办法。就这样,如同有过痛苦经历的人,他们变得很聪明。他们就这样学会了利用手头所有的东西,在没有其他更好的东西可用时利用自然的馈赠,以作应急之用。这样,在日常必需这个困难面前,他们取得了惊人的进步,就像阿拉伯的骗子受笞刑一样,慢慢逐一睁开双眼。
然而,虽然他们克服性格上慢吞吞细心慎重的特点,认识上越来越进步,认可一些改变和发明,但我们这些可敬的荷兰自耕农中那些唯恐失去传统、不情愿改变的特点依然存在。无论有多么不方便,他们怀着一份虔诚与值得称道的顽固坚守着自己可敬的祖辈遵循的习俗、生活方式、制作方法,甚至是一些器皿的加工方式。我描述的这个时段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他们才发现一个惊人的秘密,原来从附近的树林中砍伐木头做房子的屋顶比从荷兰进口瓦装修屋顶更为经济方便。他们慢慢相信,一个年轻国家的土壤也能制作出值得称赞的砖块。直到17世纪最后几年,一些最正统的荷兰人后裔,依然从荷兰进口一船一船的货物。
新阿姆斯特丹及其属地日益累积的财富与成就最终引起荷兰政府的关注,他们认识到要认真关照这个地方。荷兰发现这是一个日益繁荣富足的殖民地,一定能带来更多的利益,却不会带来任何麻烦。荷兰人立刻开始担忧起它的安全来,开始在各方面显示出对这个地方的关注。这与人们相信一定要与富有的亲戚在感情与仁爱方面靠近一样,因为他们不需要你的帮助,却对你大有益处。
母国对富裕的殖民地实行保护的惯常做法显现出来。最初的关怀总是派一些统治者到新的定居地,让他们执行榨取尽可能多的财政税收的任务。于是,公元1629年,沃尔特·范·特维勒被荷兰联合王国至高无上的元首邦国统帅以及享有特权的西印度公司任命为新荷兰省的总督。
这位大名鼎鼎的老绅士抵达新阿姆斯特丹时正值6月。这个一年中最甜美的月份让人陶醉。此时,阿波罗先生似乎在明净的苍穹翩翩起舞。而知更鸟、黑鹂、画眉以及其他千种放肆的歌者在森林中鸣唱,让森林回荡着热情的小曲。蹦蹦跳跳的食米鸟在草地上三叶草的花丛中纵情欢乐。所有这些快乐的景象让新阿姆斯特丹惯会预言的老妇人相信,新总督的管理一定会使这个城市幸福繁荣。
但在一个章节的末尾介绍伟大的新荷兰省的第一任荷兰总督不够礼貌,可能会有损他的名声,因此我要在此结束这一部史书的第二篇,以便在下一篇的开始更为自豪地迎接他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