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这神庙能搜集的线索不多,夏知秋从捕快那边拿来小册子,将其一一记录在内。

她蘸墨落笔时,谢林安一直盯着她看,似是不解。

夏知秋抬头,纳罕问他:“怎么了?”

谢林安古怪地道:“你倒是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她笑了笑:“没法子呀,月俸不高,请不起那书童。我还想着将夏府后宅院拓展一番,摆几块假山,凿一渠假水来养莲花呢。可惜了我那睡莲,如今只能种在一臂长的缸中,连带着几尾红鲤鱼待在一隅之地,怎样都施展不开。”

谢林安许是没料到她的宏图大志竟是养睡莲,他呼吸一窒,片刻才低声道:“哦?想钱多的法子不也容易吗?”

“月俸就那么十几两银子,还能怎的钱多?”

“别看吉祥镇只是弹丸小地,此处距离京都甚远,天高皇帝远,若是真想赚点富贵营生,凭你这父母官的行当,倒也赚得。”

夏知秋愣了愣,这谢林安居然在怂恿她贪赃枉法?

她急忙捂住他的嘴,四下顾盼,道:“这话能胡说的吗?要是被人听到了,本官的清廉之名可就没了,我还不想过几年落个晚节不保的下场。”

“哪个掌权者的不是想多赚一些?偏偏你倒装得像模像样。”谢林安被夏知秋捂住了嘴还敢胡说,她离他这么近,被那黑浓眼睫之下的一双眸子睥着,倒有几分慌乱。

她舔了舔唇,问:“你……莫不是来试探我的?我早听出你有京都口音,难不成你是圣上派来的卧底?”

谢林安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他力大无穷,拧住夏知秋的手腕,将她的手一点一点掰开。谢林安凑到她面前,小声道:“你倒是机敏,连京都口音都能听出来。你放心吧,我不是天家的人,也犯不着对付你一个小小芝麻官。”

他顿了顿,道:“不过,我早说了。我会替你保守秘密,你也要给我留个安身之所。否则,我定然要了你的小命。”

谢林安说完这句,立马松开了手。这厮似乎有洁癖,从怀中掏出一张帕子,细细擦拭着那只握过夏知秋手腕的掌心。

她大气都没来得及喘上一口,脊背早已香汗淋漓。那肌肤毛孔大开大合,汗水沾染,犹如细刺扎身,那种痛感细腻绵绵,不算致命疼痛,却也体无完肤。

这谢林安成日里喊打喊杀的,目无尊长,还通体气派……他到底是什么人?

查完神庙,天色渐晚。

吉祥镇有句老话是说:“夜不留山。”

夜里的山林,凶禽猛兽居多,留在深山老林里没半点好处。

于是他们几人又点了火,一步步沿着山路下山。

一路上,谢林安都没拿正眼瞧过夏知秋,对她十分警惕的模样,搞得她这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他的秘密不过是京都人士,那她的秘密可是女扮男装欺君罔上啊,那明显她的罪过比较大。

为了稳住他,夏知秋提议:“夜这么深了,不如我请谢先生喝点小酒,吃点小菜?”

“再套个小话是吗?”谢林安对她的印象极差,此时说话也夹枪带棒。

夏知秋一噎,哝囔:“谢先生是什么人,对我来说也没有意义啊。我问这个干啥?我就想着不惹事,攒笔养老钱,日后告老还乡有那么几个送我的乡亲父老,人生足矣。”

谢林安似乎被夏知秋触动了,知道冤枉人了,他不自然地轻咳一声,道:“你想吃什么?”

“啊?”她一愣,没明白这话里话外的意思。

谢林安说话的声儿比往常要轻,他绷着脸,又问了一句:“我说,你喜欢吃什么?我嫌外头的店铺脏,从来不肯在外吃。你要想吃什么,我可以给你做。”

夏知秋大喜过望,这谢林安虽说不肯身兼两职,给她夏府劈劈柴,可若是能开拓个厨艺,帮衬着当个厨娘,她这师爷的月俸也是没给亏的。

夏知秋讨好地笑:“谢先生这般厉害,难不成祖上是开饭馆的?”

谢林安的脚步一顿,脸色铁青。

很明显,谢林安以为她还在好奇他的神秘身份,眼刀子唰唰袭来,目露凶光:“若是夏大人想长命百岁,就别多管闲事。”

“哦……”夏知秋摸了摸鼻子,能屈能伸,此时就当个装聋作哑的阿翁。

回到府中,捕快们都各回各家吃饭了。

赵金石趴在门边上张望,热情洋溢地来迎接她。先声明,这可不是他多喜欢她,而是夏府的规矩,得等衣食父母她到家了,才能开饭。

赵金石的热情似火,明显是被饿出来的。

赵金石问夏知秋:“夏大人,我去喊人开饭不?”

“且慢。”谢林安先声夺人,“府里可有三黄鸡?”

赵金石不懂谢林安要鸡干嘛,想了想,说:“有的,我记得井底篮子里挂着一只,打算明天烤了吃呢。”

刚刚入秋,果蔬肉食能存的时间比往日要长。水井的井底最冷,将吃食放入篮子里,再挂个绳子绑在井口,可保鲜多时。

谢林安淡淡地道:“那便拿来吧,给我做个打卤鸡。”

赵金石听到有吃的可来劲儿了,急忙去给谢林安打下手,可怜夏知秋也得饥肠辘辘跟去当苦力。

谢林安用布条襻膊,勒住衣袖,露出白皙硬朗的腕骨。他将三黄鸡取出,剖肚清洗,塞入香料与姜蒜,继而把鸡皮裹上面粉,丢入热气腾腾的油锅里翻炸。

那三黄鸡的皮最是紧致有弹性,被油煎炸过,慢慢蜷曲起鸡皮,连同面粉变成了金黄脆亮的一团。

三黄鸡炸好了,夏知秋以为这样就算完了,刚想伸手去掰个小翅来尝尝,结果被谢林安一记筷子敲打了回来。

她揉了揉虎口,解释:“我就只是吃一口,替谢先生尝尝味道。”

“不必,还没做好。”谢林安道。

他拿来锅铲,敲开三黄鸡的油炸脆壳,里面的鸡肉热气腾腾,泛着发白的鸡肉。谢林安用手将鸡肉撕成条状,再一根根摆在青瓷碟子里,堆积成山,最后再盖上最外一层油炸脆壳。

就这样还不算完呢,谢林安又起锅打卤,将甜腻鲜香的卤汁淋在那鸡肉之上,就这样,一道金黄脆亮的打卤鸡就做好了。

谢林安把打卤鸡摆上桌,又端来烧煤的小炉子温酒。

赵金石和夏知秋用那鸡肉下饭,吃了不少。吃饱后,谢林安又给两人分别上了一杯酒,还拿木勺在夏知秋的酒盏中舀了一勺桂花糖浆,祛除米酒的辛辣。

赵金石见状,端着酒杯等了半天,谢林安却没有其他动作了。

赵金石憋红了脸,问:“谢先生咋不给我也上一勺糖浆?”

闻言,夏知秋险些喷出酒来。

是咯,为什么她的酒有加甜味,赵金石却没有?难不成……谢林安看出点什么来,觉得她这种没有男子气概的人才该喝甜酒?虽然这甜酒确实很合适她喝,下口绵软,十分醉人。

夏知秋惶惶不安地看着谢林安,生怕他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哪知,谢林安瞥她一眼,道:“这桂花糖浆,我加了壮阳的草药。赵主簿够阳刚了,无需再补。”

这话不知是他搪塞赵主簿,还是真心讽刺夏知秋床笫不能。

“竟是如此!谢先生说得在理!”赵金石被夸威猛无比,心里受用极了,一下子将米酒一饮而尽。

反观夏知秋,一脸苦瓜相,欲言又止。她的自尊心被狠狠挫伤了,打算再也不喝甜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