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张扬的东京——嫁接在旧时代之上的现代东京
- 美国人眼中的中国人和日本人
- (美)约翰·杜威
- 16327字
- 2020-11-09 17:32:21
今日的东京宛如一场怪异的化装舞会,既盛大又邋遢,行走在泥泞街道上的行人大多都是奇装异服,数量之多让我有些分不清那些被扔掉的衣服究竟是运到了比利时还是日本。不过日本人的服装有他们自己的特殊之处,无论是样式还是用料,都如出一辙的古怪。走在大街上,就像是误入秀场,身着奇装异服的模特每时每刻都能让我捧腹,我差点儿想要爬到屋顶上向所有人大喊:“来看看吧,这种秀可不多见!”
在此之前,日本在我脑海中一直是一道模糊不清的轮廓,我只能生硬地往轮廓里面填充我的想象。因为无法对照实物,所以也不知道这些想象究竟是对是错。踏上这片土地之后,我才真正驱散了这片迷雾,见到了真实的日本。东京的背景依旧是古旧的,但是内里已经长出了新芽,就像是春天的树木一般,正在努力散发出新生的气息。
泥泞上的化装舞会
我不知道这些人是费了多大劲,才从自己家中翻箱倒柜地找出这么多千奇百怪的布料,这些布料已经很旧了,无论是图案还是花色都很老气,也正是这些布料,拼凑成了人们身上穿着的一件件和服,组成了这场怪异的化装舞会。帽子也不是大家印象中的款式,你们绝对没有见过这样的帽子。
所谓的东京,对我来说就是过于泥泞的街道,给我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走在大街上,能看到许多的人力车。有两件事情让我十分困扰,一是完全不同的语言让我感到恐惧;二是拉着这些车的车夫们,让我有些痛苦,这种痛苦之中还掺杂着恐惧,毕竟,我们同为人类。
车夫们的造型十分别致,有别于一般行人。为了方便奔跑,他们穿着十分紧绷的裤子,布料牢牢地贴在腿上,又用绑腿束起来,看起来很利落。车夫们脚上只包着一种用棉布做成的东西,既能当袜子,也能当鞋,穿梭在如此泥泞的东京大街上,这东西不可避免地总是会被打湿。没有生意时,车夫们站着或是坐在台阶上等待下一位客人的到来,如此度过他们的一天。车夫们仿佛脚下装着弹簧,明明是小个子,看起来也不强壮,但是奔跑起来的时候,实在是让人吃惊。我从前只坐过汽车,人力车别说坐了,见都很少见到。
今天早晨,一位古董店的店员向我深鞠一躬之后问道:“您好,请问您是不是杜威先生?”这个人自称在报纸上见过我的照片,知道我到日本来的消息,因此过来推销自己店里的古董了。他想让我光顾他的古董店,还十分贴心地表示,也可以将古董都搬到我的房间去,不过我没有答应。我不希望那些古董被搬到我的房间里,因此我告诉他我常常在外面,将来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去他的古董店看看的。这位古董店的店员又向我鞠了一躬,没有再说别的,只是希望我要是有时间的话,一定要去他店里看看,道过早安之后,便离开了。
接踵而来的一些活动让我已经找不到起初的兴奋,我开始有些厌倦了。
诚然,东京是日本的一座现代都市,但是这些街道仍然保留着老旧的样子,就像是他们穿的衣服一样,仿佛是历史遗留下来的产物。我在路上见到一个孩子背着一个婴儿,孩子穿着的和服颜色十分鲜亮,层层叠叠的和服上绣着精美的花样,最外面一层和服却是褐色格子的,这种花纹有些怪异。婴儿就待在最外面的那层和服里,一路上都是摇摇晃晃的,只露出了头皮部分,上面有着毛茸茸的黑色刘海。当然了,这个婴儿的鼻子从来没有被擦过,我甚至怀疑背着这个婴儿的孩子,在幼儿时期也从来没有擦过鼻子。
日本人对我的好奇和我对他们的好奇是一样的,走在大街上,一切都是新奇的。我看到这些从前很少见甚至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象,实在是太兴奋了,这些真实的样貌比所有的戏剧都要有意思。
不过外国人在日本有一个最大的困扰,那就是语言不通。我们就像原始森林里的猴子,误入了人类社会,无法告诉司机我们的目的地是什么地方。大街上虽然有地名,但是我们都看不懂,除非是某些用英文写的地标。街道长短不一,蜿蜒曲折,能够通向任何一个地方。我们住的地方有许多外国人,一条护城河绕着城市的部分边缘。但我总是分不清方向,总认为每一次都是向着同一个方向而去。
东京的街道探索得差不多了,也该回酒店了,我们找了一个年轻人问路。年轻人穿着一件阿尔斯特外套,肩上有条披肩,头上戴着一顶毡帽,我不知道这顶毡帽是什么款式,有点像爵士帽,不过爵士帽要比这顶毡帽长几英寸。我们要问的地方是帝国酒店,日语发音是:“teikoku hoteru”。年轻人听到有人问路,便转过身来,又向我们复述了一遍:“你们是要去帝国酒店对吧?”
我们十分肯定地点了头,于是年轻人告诉我们接下来该怎么走,他的英语有些蹩脚:“沿着这条路往前走,有个很大的建筑,那里就是帝国酒店了。”
问过路之后,我们便接着往前走。这一路上都有人盯着我们的脚看。因为在泥泞的街道上走了太久,脚上的鞋子实在是太脏了。日本的商店跟我们家的卧室差不多大,还特意留出了一个空间穿脱鞋子,只有脱下鞋子才能进入屋里,屋里铺着席子。很遗憾的是,今天除了外文书店,任何其他的商店我们都无法进入,就算我们真的很想进去,也没有时间解开鞋带。购物之前我们没有考虑这些,穿的还是丝质长袜,应该准备一些方便穿脱的短袜子,这样也就不会一整天都一无所获了。
我们住的这家帝国酒店,价格跟第五大道上的酒店差不多,但是环境却是天壤之别,这里就像是破旧的谷仓。回到酒店之后,我们拿到了自己的晚饭——一点儿清汤,这一点倒是跟很多老派法式酒店一样,所有东西都是小心翼翼,严格按量分配好的。每次客人到大厅的时候,领班都会跳出来,到客人的面前鞠躬。除了鞠躬就没有别的了,就像是打开了玩偶盒子一样,领班每次的反应都是一样的。
这段时间我们有太多有趣的体验了,这些体验对我来说毫无疑问是前所未有的,因此也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不过也因为太多了,所以我很难把它们一一记录下来,只能挑一些出来说。
昨天早上我们出门散了步,下午有车接我们出去,对日本的印象也随着出行而渐渐加深,不再只停留于表面。我们去了大学和东京的上野公园,还参观了公园里日本将军的墓。从车里向外眺望,那些墓十分壮美。夜晚时分,伫立着的石灯笼静默地照亮着街道,这样的景象极为古怪,犹如身临地狱,否则怎样才能看到这种如满街幽灵一样的景象呢?
日本人总说自己对国家的历史不关心。但是不然,他们对自己的认知还不是很正确,和别的国家一样,起码那些受过教育的日本人是非常关心历史的,比如茶道。我的一个朋友告诉我,日本国民对于茶道的兴趣渐渐回来了,所以他会安排我们去一个地方,体验一下日本的茶道文化。虽然他没有说明是要去什么地方,但是我知道,等待我们的一定会是一场盛大的晚宴。这样的晚宴展示性很强,除了要让我们看到日本人的奢华以外,还会展示一些过去的日本风情。朋友告诉我们,有位日本亿万富翁,用16万日元买下了一个茶道专用的中国茶杯。16万日元大概是8万美元,能为一个茶杯豪掷上万美元,看来茶道确实是这位富翁的兴趣所在。这个价值16万日元的茶杯由黑瓷制成,配以色泽明亮的装饰。这位富翁家里还收藏了几套茶具,每一套都价值上百万美元。朋友说,他有一些很珍贵的、来自中国的茶叶,是将茶树枝嫁接到了柠檬树上长成的。听了朋友的描述,我真希望能有机会品尝一下这种茶叶的味道。
我们住的这家帝国酒店,是日本唯一的顶级酒店。让我觉得有意思的是,这家酒店的经理刚从国外回来,他在纽约的地标性酒店——沃尔多夫酒店和伦敦的酒店着重学习了一些接待客人的知识。现在帝国酒店只有60多间客房,又或者比这个数字再多一些。
在日本的这段时间,事情都比较顺利,从5月开始,我就要到处演讲去了。5月恰恰又是日本的旅游旺季,因为工作原因,我会非常繁忙,接下来的几周时间里应该也与各种各样的观光活动无缘了。这一点爱丽丝要比我幸运得多,她肯定有更多的时间去参加这些观光活动。其实冬天是最适合来日本的季节,因为日本的冬天并不是非常冷,远达不到我们以往能感受到的程度。
来之前,日本在我的脑海中一直是一个很模糊的印象,是不真实的,也是完全架空的。到了日本之后我才发现,这里是多么迷人,这种感觉很难用语言来描述,如果用实物来比喻的话,本质上就像是书或者画,不过真实的程度远超两者。只有亲身到了日本,我才感受到了真实的日本。
涩泽荣一——最敏锐的大脑和最柔软的心肠
今天无人作陪,我们第一次自行去购物。和国内一样,没什么特别的,我们在商店里面闲逛着。我们所在的这家商店是日本的一家大型百货商店,值得一提的是,这家商店非常在意客人的感受,商家给予的关切和我能够感受到的舒适度都比国内要强得多。还有一点我很希望国内的商家也能够做到。商家给了我们几个小袋子用来套鞋,这种小玩意儿让我觉得非常贴心。体验过了这种服务之后,我非常希望芝加哥也能有这个,大雨滂沱、道路泥泞的时候,如果能够套上这种小袋子,那该是多好的一件事啊!倘若芝加哥能够引进这种小袋子,我觉得那就是非常大的进步了。
近些天我们参加了许多社交活动,也受到了很多款待,因此今天下午我们选择休息一会儿。这些天的社交活动简直像是狂风暴雨般,我们能繁忙到什么程度呢?早上八点吃过早餐后,陆陆续续就有人来拜访我们了。紧接着,两位绅士开车接我们去了大学,拜访了校长。校长是旧派绅士,从他的言行来看,我猜想他是信奉儒家思想的那一类人。爱丽丝也一同去拜访了校长,比起我,还是爱丽丝的拜访让校长更开心一些。
之后我们去了那家大型百货商店。这家商店的客人很多,商品的质量也很好。因为商品价格是固定的,倘若有人发现其他地方有更低的价格,告诉这家商店之后就能拿到奖励。商品的价格和质量,决定了其受欢迎的程度,这家商店在这两方面都做得很好,所以来这里购物的人才会这么多。商店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对本国人来说,这是一个购物场所,能够满足日常生活需要,但是对于外国人来说,这个地方则是了解日本最好的渠道之一。来自日本各地的游客都会来这家商店。我们可以观察商店里的客人,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能够看到日本的缩影,也可以借助商店里售卖的商品来了解日本。
我们去的时候,正好有一些从乡下来的人也在这里。这些来自乡下,到城里观光的人被称为“红毛毯”,因为红毛毯是他们身上很显著的一个特点。冬天这些人不会穿上外套,而是披一张红毛毯,除了在白天能够充当外套,在晚上也能派上用场。
尽管现在才2月,但是商店已经开始出售女儿节的东西了。虽然要等到3月3日才能过上女儿节,但是这并不妨碍人们高涨的热情。商店里展示了女儿节的传统娃娃,这些娃娃是按照旧式风俗打扮的,里面的人物有天皇和皇后,也有仆人和宫廷女子,看起来很是有趣,颇有日本特色。我看得津津有味,这样装扮和使用的娃娃在我们国家是见不到的。
午饭是在商店解决的,尽管只是很简单的日式午饭,但是味道很好。下午两点,一位朋友带我们拜访了涩泽荣一子爵,这样出名的日本人我相信很少有外国人是不知道的。鲜为人知的是,涩泽荣一已经近80岁了,尽管如此年迈,但是他的皮肤还是像婴儿一样好。最令人敬佩的就是他敏锐的头脑,无论何时都能展现出其最精明能干的一面。现在很少有人知道,涩泽先生已经离开了商界,开始专注于慈善和人道主义活动,这在我看来是无法想象的,起码许多美国富豪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而涩泽先生对这些活动投入的不只是金钱,也耗费了很多精力。
涩泽荣一对于这项事业有自己的理解,为了帮助我们了解他的目的,他花了至少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来向我们解释。他没有崇拜宗教,他尊崇的是儒家思想,他所做的一切也是基于他的儒家思想观念,虽然这在很多人看来可能是不可理解的事情。涩泽先生告诉我们,儒家的许多规范虽然古老,但并不过时,仍旧能够适应现在的社会状况,他希望这一部分能够保存下来。对于现代的雇佣制度,他没有太大的意见,但是他认为如果雇主对待被雇佣者能够采取一种属于儒家的温和态度的话,便能有效地阻止阶级斗争了。
涩泽荣一的想法既保守又温和,这无疑会受到日本激进派的嘲讽。如果是在美国,涩泽荣一也一定会被嘲讽。不过我对此倒是有不一样的看法,全世界似乎只有一种社会进化论,那就是马克思主义的进化论,这是主流的,也是大众认为最有意义的。如果涩泽荣一能够创造出一种不同于马克思主义的进化论,那么他这些金钱和精力的投入便不是浪费。
战争不断爆发,接连带来的巨大财富与重大革新,使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在这一过程中,工人阶级不断壮大,这带来了改变,同时也引发了一些问题。不过在日本,雇佣双方的问题还不是很多。到目前为止,日本还没有批准成立工会制度,政府的态度比较模糊,虽然对工会的成立并不鼓励,但也不会禁止。
摩登外表下的旧时之心
有位朋友邀请我们去帝国剧场看戏,这幢建筑十分巨大,又异常精美,颇具欧式风格,连座位也是欧式的,不逊于任何一个国家的首都剧场。这是一种极具平衡感的精美,纽约很多剧场的装潢都过于繁复了。下午四点,帝国剧场开始有演出,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中间会留出半个小时的时间吃晚餐。一般日本剧场都是这样的时间安排,因为时间很紧凑,所以只能自己带饭。其他很多剧场是没有座位的,观众要跪坐在自己的腿上,这一点帝国剧场还是比较进步的,起码有欧式的座位。
其中最有趣的一出戏取材自古典戏剧,讲的是一匹忠贞的马,还有一些乡下的农民的故事,不过已经是几个世纪以前的故事了。最无趣的当属问题剧,虽然贴近现代,用词也是当下流行的,但是内容几乎都是格言警句或者让民众表达自我,抑或是探讨艺术家的权利,这种内容无疑是不会受到普通日本民众喜欢的。如果观众换成巴黎的知识分子,或许这样的戏剧就不会被厌烦了。戏剧表演最有魅力的地方在于其中的道德与情感,这种东西往往是更深层次的。可惜美国的观众更在意流于艺术层面上的东西,比如高超的艺术表演技巧,又或者是戏剧性的故事发展,很难注意到道德或情感。
剧场里很少有旧式的历史剧。历史剧虽然老旧,但是比现代剧要好看多了,它更有戏剧性,让观众在观看过程中更加激动。很多日本人也表示,这种半欧式剧场里的演员,远远比不上那些旧式剧场里的演员。我想半欧式剧场很有可能是受到了政府的支持,所以现在还能有表演,不然按照日本人的喜好,这样的剧场应该早就被淘汰了。
帝国剧场中的票价是按座位所在区域决定的,靠近舞台的座位是1.5美元,这样的座位在一整天都有演出的剧场里价格要更高一些。这里没有给演员鼓掌、喝彩的习惯,只在落幕的时候有一两次拍手,并且都是很轻的。日本剧场的换幕方式通常是旋转舞台,它工作起来的时候,就像是一座铁轨转盘,剧场落幕,这一天也就过去了。
我们原本想邀请两位绅士用晚餐,去询问朋友的意见时,朋友告诉我们,在日本如果要邀请某个人,需要提前打电话通知,客人会在第二天来拜访。反之也是一样,要拜访某个人也要提前打电话。这是日本一种很好的礼节,给主客都留了一段缓冲的时间,这样也好有所准备,不至于太过匆忙混乱。我们这样做了,很可惜的是,两位绅士来不了,所以急忙在今天来电话告知我们无法前往,这实在是很遗憾的事情。
与前些天相比,今天要平静许多,只有两位美国客人和两位日本客人前来拜访。两位日本客人,一位在东京女子大学当校监,另一位则是这所大学的老师。这位老师是个年轻的女孩,家庭富裕,身份尊贵。不过依我看来,这个女孩实在是过于摩登,这似乎与她高贵的家庭并不相称,毕竟日本人大部分还是较为保守的,尤其是一些身份尊贵的世家。
在日本,我感触最多的就是日本人的礼貌。我和我的家人们将来遇到日本人的时候,一定会向他鞠一躬,并且询问一下有什么事情能够帮助到他,不然我不知道该怎样回报这些天来我在日本获得的善意和礼貌的对待,或许余生我都会记住这段日子。
纸面上的叙述远远逊色于真实感受,要是能够亲自到日本来,一定比阅读这些记录要有意思多了。但是对于我而言,这些记录除了是向亲朋好友们展示之外,还是我的一份总结和珍贵的记忆。当我老去,当我像奥德修斯一样结束旅程返回家乡,因剩下的时间漫长而无聊,想要追忆往昔的时候,这些记录带给我的温暖,应该是别的东西比不上的。所以,即便我知道这些记录无法复述那种无与伦比的真实感,我仍然选择记录下来。在享受着家乡带给我的温馨与喜悦的同时,看着这些记录,我会觉得又回到了那个奇异的国度,那个让我感觉到处都是魔法的国度。
如果不是亲自到日本来,我不会知道这儿的人们有多快乐,只有亲自踏上这片土地,才能感受到这种奇妙的氛围。这是一个古老的国家,佛教和宿命论根植在每一个人的心中,但并不意味着这种信仰是束缚,更多的是一种快乐,整个国家在这种良好的氛围中蓬勃地发展着。从前我认为日本是一个全新的国家,它为了紧跟世界潮流,做出了许多改变,不过骨子里它还是一个保守又传统的国家。有人说,要看古迹,就必须去一趟中国或者印度,但是来到日本之后,这样的话我不再相信了。
许多国家都有着悠久的历史,更新是一个过程,但并不意味着过去的旧时代死去了,新世界和旧世界并不总是对立的,很多时候,它们都是紧紧地贴在一起。
欢声笑语能够消融语言之壁
抵达日本后,我们在帝国酒店住了一周,之后去了东京女子大学的公馆就住,我的老朋友在这里担任校长。这有一座美丽的庭园,庭园里,树上的嫩芽正在努力地膨胀着。不远处还有李子树、山茶树,算算时间,应该也要开花了。向远处眺望,能够看见富士山,景色十分优美。这里还有个小山冈,山冈脚下有一条水道,沿岸种满了樱桃树。可惜的是,这样美丽的景色毁于几年前的一场风暴。自然赠予的美景,到最后也理所当然地由自然收回了。
我们的住所很漂亮,整墙都是玻璃窗,很轻易地就能看到窗外的美景。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到地上,带来彩虹一样的色彩。此刻我坐在书房中,享受着从玻璃窗透进来的阳光,暖洋洋的,驱散了早春的最后一点寒意。虽然房里提供了取暖工具,比如炭盆,还有放有木炭的盒子,这些工具可以暖脚,也能烘干头发,不过这远远不够,我还是很需要阳光的,自然的温暖有时候能够带给人更大的满足。现在的我就是一边沐浴着阳光,一边暖脚、烘头发,十分惬意。书房里的书种类非常丰富,关于日本的书籍都是现代知识的产物,数量之多让我总也看不完,所以只能是一刻不停地阅读。
这里的房子非常多,山顶都被盖满了,每间房子之间有回廊相通。回廊尽头的房子是X先生的,他的书非常多,所以书房占用了许多空间。这间书房还有别的用处,就是可以充当茶室,在里面进行茶道活动。之前我提到过一位花费上百万美元购买茶具的富翁,不要误会,这次的茶道活动他并没有来,来的是一个新晋的暴发户。很显然,这个暴发户和那位富翁的价值观念相悖,他觉得这件事很好笑。茶室里有几样物件吸引了我大部分的注意力,有一张上了金漆的桌子,金光灿灿,犹如一块被凝固住的阳光,散发着动人的光彩,还有几件这个家族代代相传的旧茶具,放到现在应该也算是无价之宝了。
我们吃早餐的时候还是很有意思的,如果你在那个时候看见我们,一定会被我们逗笑的。我们在洒满阳光的客厅里吃早餐,有两张方便移动的小桌子供我们使用,无论是菜肴还是服务都是按照我们的喜好来的,旧式的广东菜和一些日式食物也做得很合我们的胃口。指派给我们的早餐女仆名叫O-Tei,她给我们烤了吐司,她将吐司用两根细长的铁签穿着,然后用火盆里的烧炭烘烤吐司。我们也没闲着,互相向对方学习语言,她教我们日语,我们则教她英语,虽然我们说的那些英语她都已经会了,但是每次听到时,她还是会咯咯地笑,看起来很开心。吐司烤好了,O-Tei就退下了。靠墙的桌子上有咖啡壶,但是没有杯子,担心破坏这里的礼节,我们小心翼翼地找了一会儿,最终也没有找到,最后发现是O-Tei忘了给我们拿杯子了。不过还好,她想起了杯子这件事,等O-Tei把杯子拿来,我们便开始享用咖啡。她笑着用铁签叉着热乎乎的吐司给我们,还说了一些话,声音听起来很是柔和,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我跟她说,即使吐司掉在地上也没有关系,因为地上实在是太干净了。听到这样的话,她显然很开心,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早餐时发生的一切对我而言就像是一出极为可爱的戏,那些关于效率、时间和节省人力的理念没有打扰到我,我更不会因此而被扫了兴致。之后有两位女仆帮我们整理房间,主要是整理床铺,以及清扫地板。她们两个人一个将沙发挪开,另一个用扫帚打扫这一片地板。让我觉得很有意思的是,她们总是笑,好像有意思的事情一直徘徊在她们的脑海中。见到我们的时候,她们便鞠躬,态度很亲切,仿佛是在对待她们最亲近的朋友。
女管家随后进来了,她的礼仪十分到位,对着我们鞠了很多躬,可能是因为英语并不是非常流利,所以她用非常慢的语速对我说,她可以陪着我一起去城里逛逛,顺便给我解释一下我不清楚的地方,而我也能在这段路程中教她英语,好让她下次说话的语速能快一些。我询问她是否愿意跟我一起去教堂,女管家说她不是一名基督徒。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女管家是X先生的秘书,她本人又是一个新建的基督大学的学生,而凑巧的是,X先生是这所大学的校长,但她却并没有要信仰基督教的意愿。
女管家进来的时候,我们还在用早餐,她便站在一旁,跟我们一遍遍地重复英语,其实她懂的英语很多,但是大部分都太“文绉绉”的了,因此要是想要使她的口语变得更日常化,还需要一些努力。这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我很希望能够帮助她,我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让她多开口,不要总是使用日本女人爱用的那种礼貌的呢喃。
孩童之思——不被拘束的天真无邪
一天,我们去参观了东京女子大学,大学离我们住的地方很近,走一会儿就能到。校长成濑先生身患癌症,将不久于人世。我们去探望他的时候,他躺在床上,但还能够说话。不久之前,他已经做了演讲,与自己的学生告别,也与自己的同僚们说了再见,又将系主任选为自己的继任者。虽然系主任现在正在担任他的职务,但这是必不可少的安排。所有的身后事他都做好了安排,也与自己不舍的人道别了,对于这个世界,他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这所女子大学教授的是插花、剑道还有日本礼节,校监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女性。校监告诉我们,要是想去参观的话,随时都可以去,在这所大学里,可以看到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下午,我们又迎来了几位客人,其中有两位女性,女性访客比较不常见。其中一位是R医生,她是一名整骨医生,是东道主的好朋友,已经在这儿工作了十五年的时间;另一位则是T女士,她刚从美国回来,她在那里待了七年,最近才回来。但是我已经久仰大名了,在斯坦福大学的时候,我听说了很多关于她的事情。T女士在这所大学里担任社会学的教师,由于主事者认为现在还不到时候,她还没有开始讲社会学,只是先从教授英文开始,在教学过程中穿插一些关于社会学的知识,以此潜移默化地让学生们对社会学感兴趣。
T女士告诉我,因为我是远道而来的客人,认识的朋友不多,在异乡可能会有些寂寞,她可以带我和我的朋友一起去剧场。但是不久前我们刚去过帝国剧场,而且昨天还在子爵订的包间里看了戏,所以最后改成去看歌舞伎表演。对此我是非常渴望,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看真正属于日本的表演。这场表演从上午十一点一直演到了晚上十点,通过这漫长的表演,我终于了解了歌舞伎。
昨天我们去看的戏是在日本的旧式剧场,对于帝国剧场,我始终提不起兴趣,所以我们昨天又去了一次剧场。这次是从下午一点表演到九点,日本的旧式剧场有别于那些较为现代化的剧场,我更喜欢这样的剧场。这种旧式的剧场很简单,跟中世纪的欧洲剧场差不多,但是在服饰和舞台上却投入了很多的精力。演员身上的服饰十分精美,看得出来花费高昂;舞台则十分壮观,上面站着四十个武士,穿着日本传统服饰,这些都是货真价实的武士服饰,看上去沉稳大气,没有廉价的闪光感。涩泽子爵给我们订了一个包间,还给他的侄女和另一个亲戚订了包间。包间里一直都有茶水供应,一幕戏之后,会提供一些小吃,中间还有一场非常正式的晚餐。对于像我这样的外国人来说,想要了解日本的历史和传统,最好的方法就是来日本旧式剧场里看戏了。当然了,要是实在不懂当地的语言,还是要找一个能为你讲解的人,这样才能更好地了解日本这个国家。
除了昨天在旧式剧场里看戏,这一周最大的事情就是访问女子大学了。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受到了什么盛大款待,而是在女子大学里我们看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那是非常有趣的。
上午我们参观的是女子大学的附属小学和幼儿园,孩子们身上穿的和服都非常漂亮,色彩亮丽,剪裁合身。进到房间里,就像进了花园,孩子们身上的色彩就像是花园中的花朵一般。孩子们活泼可爱,就像是一只只身披彩羽的小鸟,屋里的气氛非常欢快。我们欣赏了孩子们的作品,童真的世界总是充满奇思妙想,这些作品都很有意思。尤其是一些用彩色蜡笔画的作品。
这些孩子都非常自由,没有烦恼,也不用为了生活发愁,所以他们的作品看起来都是充满创意而又生动有趣的。孩子们的想法无拘无束又独具个性,对于这么小的孩子来说,是难能可贵的。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多有趣的孩童作品,这种多样性让我觉得很惊奇,美国的孩子们在绘画质量上是远远比不上这些孩子的。
在这所学校里,孩子们要学习的东西很多。除了像常规的学校那样学习手工和绘画之外,他们还必须在六年级学会一千个汉字,而且标准十分严格,要能写会读,我能想象这些孩子该是多么努力才能做到这一点。除此之外,日本的假名也是必不可少的学习项目,都要进行相关的学习和训练。
参观结束后,我们便去享用午餐了。一共有十个人参加,这次是女子大学家政学部的女孩们为我们服务的,午餐非常棒,女孩们的手艺都很优秀。或许是为了迁就我们,无论是食物还是服务,都是欧式风格的,配菜相当出色,堪比知名的伦敦丽兹酒店。
无时无刻不在展露优雅的日本
午餐之后,才是重头戏,我们期待的真正的表演就要开始了。
首先展示的是插花,分别是旧式和现代的,其次是礼节展示,主要内容是古时上茶和点心时候的相关礼节,之后是晚辈对长辈的称呼方式等。接下来要欣赏筝的演奏,这是一种十三弦乐器,演奏的时候放在地上。一开始是两位女孩为我们表演,之后是她们的老师,老师是个盲人,却是日本最优秀的筝演奏家之一,他演奏的曲目是《唐砧》。我们这次真的很有耳福,据说这位老师很少演奏这首曲子,一年也就一次。
演奏开始了,你能听见音符像是水面溅起的涟漪一般,从空中掉落,又击打在石头上,又有女子的歌声应和着,轻纱一般柔软朦胧。在美国的曲子里,我感受不到这么多,也许我的耳朵天生是适合日本音乐的,在这首曲子里,我仿佛感受到了春天,如此美妙。
演奏结束之后,我们到茶室品茶,观赏了一番日本茶道。与爱丽丝相比,我的坐姿显得粗鲁许多。我随意拿了把椅子就坐下了,爱丽丝则像日本人一样,用脚后跟支撑着身体,优雅地跪坐在榻榻米上。然后我们去体育馆观赏了日本的古武术,以及武术世家女儿的剑和枪的表演。这里的老师是一位75岁的老妇人,尽管年事已高,但是她的身体依旧像猫一样,柔软又敏捷,身姿比任何少女都要优雅。来日本这段时间,我对日本古时的礼节和一些仪式都充满了敬畏感。这是日本一种关于身体的文化,是很独特的,既传统又神秘。要想做好每一个动作,就必须全神贯注,精神无法集中的话,是不可能做好的。参观了体育馆之后,我发觉,与我看到的武术表演相比,孩子们进行的现代体育锻炼实在是太简单了。
我们又去参观了宿舍,这像是一个花园,简易的日式木屋很像我们印象中的谷仓,屋内非常干净,干净到可以在地板上吃东西。屋子的南面都是玻璃窗,阳光照射进来,整间屋子都暖洋洋的。屋子里的摆设非常简单,并没有床和椅子之类的东西,只有一张大约长半米的桌子,女孩们都坐在地上,趴在这张桌子上学习。参观完宿舍之后,便又回到食堂进晚餐了。这次提供的食物是一顿日式佛教斋饭,非常精美,里面大都是蔬菜,一个盘子里有很多种,每样都可以品尝一点儿。除了蔬菜之外,还有一些点心,有五六种,每一种都制作得非常用心,精美无比。
在这个国家,礼节是一种必备的东西,以至于我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后,也耳濡目染学了一些。等到我回国的时候,我的朋友或许会非常惊讶,因为我现在变得非常礼貌,这都要归功于我见到的日本人。又或者回到我的祖国之后,会觉得很愤怒,因为周围没有一个人可以称得上是有礼貌的。无论是前一种情况还是后一种情况,我的朋友大概都会觉得不认识我了。
我们乘X先生的车回到住所大厅时,五位女仆都出来迎接了,她们向我们鞠躬,并微笑着把拖鞋递给我们,又将我们的大衣和帽子挂好。我一直都觉得很惊奇,她们在进进出出为我们服务的时候,脸上始终带着笑意,仿佛不是去工作,而是去野餐一样开心。观察了这么多天,我认为,这些女仆在工作的时候一定是在享受这段时光,她们并不认为这段时光是辛苦的,她们脸上的微笑都是真实的。不过我也考虑过,如果这样的笑容是假装出来敷衍我们的,那我也真的被愚弄了。
我实在是太忙了,每一天都安排得非常紧凑,根本没有时间细想一些哲学上的问题。或者等到我去中国的时候,关于日本的哲学思考就会冒出来了,这需要一些时间,至少现在我想不出太多的东西。内务大臣给了我一张日本铁路一等座的月票,并且是可以进行更新的。这东西对我们来说真的很有用,所以我希望他也能送一张给爱丽丝,但是内务大臣拒绝了,他很抱歉地对我说,这样的特权是不能用在女人身上的。就这样,我成了唯一的受惠者,但是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机会用一下这张月票。要是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去用一下,去感受一下日本的铁路。
这段时间我们除了街景,很少有机会能看看别的风景,就算是出门跑步锻炼身体,也有人陪着我们,他们经常带我们去新的地方。昨晚,我们在晚饭后出去散步,去了附近一条很热闹的街道。关于日本的样子,这种热闹的街道或许诠释得最彻底。整条街道都很拥挤,卖书的小贩把自己的货物都摆了出来,大部分在人行道上,还有一部分都已经摆到了街道上;无论是商店还是大街,都挤满了人;艺伎小步的快速经过,向前跑去,而她们的女仆则拿着三弦琴紧跟在后面。我们走在这样热闹的街道上,对什么都感兴趣。之后我们去了一家电影院,美国的电影情节较为简单,节奏也快,日本的电影在节奏上则比较慢,但是情节的复杂程度是远远胜过美国的。电影幕布旁边有一个小隔间,里面有一男一女在为电影配音,演员动一下嘴唇,配音者便马上说一遍台词,这对我们来说是很好的学习机会,能够跟着配音者练习口语。不过对于外国人来说,即使有剧情简介,我们也没能看懂电影的内容,这对我们来说只是一场单纯的娱乐活动罢了。
我们还去了一家餐馆,这是一家面店——他们对于饮食的分类很细致,吃东西的地方都是专门的。我们品尝了三种面,一种是荞麦面配上炸虾,一种汤里有麦子,还有一种是凉面,配菜是海藻。我们只有两个人,这么多面对我们来说还是过于丰盛了,价格也非常实惠,总共只花了27美分。
这家面店给我留下了很不错的印象,虽然只是很小的一家店,但是收拾得很干净,这一点比美国大部分餐馆都好,我甚至觉得,美国那些最好的餐馆在干净程度上都比不过这家面店。
我常常会去一家寺庙散步,这儿的人显然更加有趣。在日本的寺庙,我感受到了一种很熟悉的虔诚感,在意大利的时候我也曾感受过,和那儿的乡间天主教徒有一些相似之处,不过这里的人显然更天真一些。看看寺庙里的东西就知道了——在儿童神的神龛里能够见到一些玩偶、纸做的风车以及毛制的小狗,旁边则是供奉给神的草制的拖鞋和凉鞋。有些时候,母亲会将自己的头发剪下来,挂在这里以做供奉。这儿有很多故事,有的让人发笑,有的则让人觉得怜惜。有些人会把自己的愿望写在纸张上,然后团成一团儿,贴到神像上。正因为大家热衷于在神像上贴纸团儿,现在都用铁丝网把神像给保护起来了。
来到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我对路线慢慢熟悉起来。街道之所以有趣,在于人们可以自由来去,看到许多有意思的事情,知道这些事是如何发生的,又是怎样结束的。对我来说最有趣的一件事是关于一个捕鸟人的,他带着一根很长的竿子,上面抹了石灰,这竿子的形状很像钓鱼竿,不同的是这是拿来捕鸟的,配套的工具还有一个篮子,上面有能让鸟进入的阀门。除此之外,他还准备了一些别的物件,对待捕鸟这件事情可谓费尽心思。尽管他做了如此多的准备,但他还是没有抓到一只鸟。
藏在娃娃身体里的日本影子
今天我们起了个大早,要赶到镰仓去。镰仓是座古城,有许多历史遗迹,也是“镰仓幕府”的政治中心,就在横滨的那一边儿。这儿最出名的就是镰仓大佛,非常具有代表性,佛像约有15米高,蔚为壮观。有位朋友安排我们跟一位住持对谈,这位住持在日本很出名,也非常有智慧,在佛教流派中,他应当是属于禅宗,这个流派是最富哲学性的。禅宗带有一些禁欲主义色彩,崇尚简单生活,这一流派的佛教思想在过去有很巨大的影响,尤其是对武士阶层。昨天,我为一个教师协会做了演讲。这个协会中约有500人,大部分是小学教师,女性数量很少,大概只有25位。协会中主要是以日本人为主,还有一部分美国人。这次的演讲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新奇的地方,但是我注意到了一点,这个地方据说是东京唯一男女可以进行自由交流的地方,这里的社交方式是平等的,没有阻碍的,平时他们的会面可做不到这种程度。
主席先生告诉我们,当日本人抱着社交目的与他人进行交流的时候,那么就一定会拘谨地用日语沟通,而且通常还伴随着缄默不语的情况。至少在大家手持酒杯到处走动之前,情况一定是如此。为了让自己更好地融入这个环境,很多人都会用英语来沟通,能让他们找回在美国养成的感觉和习惯,不再那么拘谨。语言与心理学的关系还真是微妙,这次的演讲对我来说也是一次心理学的观察,非常有趣。
看到这里或许有些人会对日本感到惊讶,因为这个国家到现在还是不擅长装模作样,或许更深层次的东西我们还没有接触到,但是就目前我们的所见所闻,我认为是如此。日本举国上下都在讨论民主,这里有一种概念叫作社会民主,对此我们还不熟悉。民众对于民主的理解就是政府实行代议制,他们并不想打破现在的政府固有形式。投票权也是民众相当关心的一个问题,是否要推广这个权利是当下争议最大的。选举制却是停滞不前,没有显著的进步,如果非要列举的话,纳税大户的加入是一个改变,但这样的人在何处都能发挥作用,无论是什么样的体制,他们都是政策得以形成的一部分力量。对于那些即将上任的立法者来说,当下的转折点主要是由两个问题组成的,一个是上文中提到的选举制是否应该推广,另一个就是大众的特殊教育该如何推广。
战争造就财富,在战争期间,日本已经涌现出许多百万富翁。这些富翁对教育也很关心,他们中一部分人已经开始创办新的学校,教授各种知识,满足人们在不同职业上的需求。国家选出了440名学生留学国外,国家十分慷慨,给出的资助能够让这些留学生在国外生活得很好。不过我仍要说明一点,这些政策与日本女性是无缘的,任何拨款资助的都是男性,从来没有提到过女性,甚至从不提及女性的需求。
女儿节已经准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们终于在昨天迎来了女儿节。为了迎合节日气氛,早上我找出了一个娃娃准备送给一个小女孩。这个娃娃从外表上看完全就是美式的,我给它做了一件衣服,但是手艺并不好,娃娃看起来很是可怜,不过至少看上去有些日本贵族的样子了。要是我能多找一些布料出来,就能给这个娃娃好好打扮一番了。
我被邀请参加了女儿节的展览。有一些娃娃是家里传下来的,距今已有两百年,看得出来这些娃娃很受重视。关于这个节日可写的东西有很多,我得先找一些相关的文献记载,要是真写起来篇幅一定很长,需要好好整理一番。
在观赏过程中,我对日本的娃娃产生了强烈的兴趣。与美国娃娃不同,日本娃娃并不是僵死的,而是一件精美的工艺品,人们对这种工艺品产生兴趣就不足为奇了。这些娃娃的意义并不仅限于观赏,它们还是国民生活的缩影,能在女儿节收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娃娃,对于日本的小女孩来说,是非常开心的一件事。如果我早早就了解到这件事,也就不会因为该送什么礼物而苦恼了。
百花怒放的日式花园
我们受邀去了一个藏品展,这个展览称得上是全国最优秀的展览之一。如果忽略掉刚开始那段不愉快的记忆,整个过程是一次很棒的体验,因为我们这次走丢了,从酒店出发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晚了45分钟。藏品的历史十分久远,这些娃娃曾经的主人是某位大名的女儿,虽然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但是这些娃娃依旧十分精美。展出的不仅是这些娃娃,还有家用的旧式器物,那些漆器、瓷器还有玻璃做成的器物异常精美,带给我们的惊艳不逊于那些古老的娃娃。
我们作为客人,与主人一起坐在地上,女主人很是热情,她和她的仆人为我们提供了一整套的服务。小点心很精致,装在小碟子里端上来,放在桌子上。我们喝了一些清酒,清酒是用米酿造的,装在造型精美的瓶子里。饮酒用的杯子是小小的玻璃杯,清酒的滋味很是美妙,它的芬芳犹如蜂蜜。我们举杯敬祝主人,愿他们身体健康。吃了一些小点心后,我们去了房子外面的花园,开始享用正式的点心,有各式各样精致的点心供我们选择,仆人端来了茶水,茶具上有梅花,正好是梅花初绽的季节,茶具上的点缀倒是也很应景。这里的房子造型很奇特,是仿造维多利亚时代中期的建筑风格,虽然很难看,但是适宜居住,在这里生活还是很舒服的。
男爵又让人端来几种糕点,希望我们能品尝一下,这些糕点都是特制的,非常具有日本特色。有一种糕点是粉色的,被做成叶子的形状,外面则用去年保存下来的樱树叶子包裹着,樱树的叶子给糕点增添了香气,同时也方便食客取食,不会出现糕点粘在手上的尴尬情况。还有一种是用签子串联起来的糕点,是棕色的,看起来很像巧克力,一共有三卷,相互粘连。所有的糕点都是豆沙馅的,用的是上乘的面粉,都很有营养。这些糕点已经相当于一顿饭了,让我们吃得很饱。
我们向男爵一家告别时,男爵非常客气,带着他妹妹以及三个可爱的女儿送我们到门口。汽车驶离男爵家时,我看到男管家以及三位年轻女孩向我们鞠躬,十分温柔地向我们道别。
年轻女孩身上穿的是羊毛制成的和服,和服的艳丽色彩和恰到好处的剪裁设计很符合我之前对日本的想象。恍惚间,我看到那些色彩亮丽的和服就像是一座旧式花园,里面栽种着许多绿植,花园里百花竞相开放。老实说,我很难用语言去描述这座花园。在没有踏上日本这片土地之前我会很好奇地猜测,但是到了这里之后,我才发现,这里的花园没有什么稀奇的,与现实中的其他花园如出一辙。花园的面积很大,草地上薄薄地铺着一层松针,有些地方的草已然变黄,尽头则是拧成弧形的一捆稻草,形状很是优雅。我最惊奇的就是这里对巨石的利用,布满历史风霜的巨石显得有些苍老,上面还有灰色或者灰绿相间的阴影。有时出现在一丛灌木旁,只是静静立着,就有一种肃穆之美。这是一种很难寻到的古典之美,也许前人已经追寻了几个世纪,耗费了许多原始材料,它们才能够恒久地伫立在这里。
晚餐是在M教授家里享用的,M教授家里有六个孩子,最大的已经25岁,是个男孩,从帝国大学毕业之后,到政府里当了一名工厂巡视员。这个孩子很优秀,精通八门语言,其中还有世界语,学习语言是他的爱好。还有两位法国教授也在M教授家里做客,这两位都是聪明风趣的人,他们到这儿来的任务就是聊天。
晚餐让我印象深刻,每一个餐盘都配有一张卡片,用作介绍菜品,我觉得这些卡片可能是留给外国人当纪念品的。不过我忘记拿走属于我的那张卡片了,所以一切也只是想象了。晚餐从汤、两种面包还有黄油开始,接下来是鱼肉馅饼、蔬菜吐司、去骨小鸟以及配了通心粉的干酪蛋糕。这种通心粉有别于美国的,是日式的通心粉。接下来我们享用了烤牛肉片,肉片很嫩,配上马铃薯球、豌豆还有肉汤。饮品是橘子汁,喝完之后还有红酒。餐后甜点是布丁、蛋糕和草莓,草莓是与奶油一起端上来的,之后还有美味的西式咖啡。这里我想说说草莓,它生长在户外,种在一排排被人工加热过的石头中间,被照顾得很好,四周有竹架子,那些藤蔓便无法爬到石头上,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
享用过晚餐之后,我们到了楼上的房间,这里的空间很大,有别于会客室,这里是纯日式的风格。有些人坐在了炭火盆旁,有些人则坐在了壁炉旁,几个孩子也跟着过来了,大家聊得很愉快。值得一提的是今天的坐姿,日本人很喜欢看外国人用他们的方式就座,这是他们的一大乐趣。我能够坐下来,尽管样子看起来可能有些笨拙,但是坐下来之后,我就无法弯腰了,以这种姿势就座,我的行为受到了很多限制。星期天我们与全日本最出名的佛教住持对谈时,曾经这样坐了两个小时。你可以试一试,保持这种姿势坐个几分钟,就只是坐在软垫子上,什么都不用做,你就能知道我们的感受了。我们无法挪动身子,脚也在这一过程中失去了知觉,能稳稳地站起来对我们来说是一种挑战。
两个小女孩和一个小男孩在餐后出现了,他们很可爱的向我们鞠了一躬,便跑去玩游戏了。这一整晚,他们都在小桌子旁边玩一种叫作“Go”的游戏,大人们则一直在聊天,餐后依旧有源源不断的点心和饮品被端上来。日本人家里藏酒丰富,虽然在顶级酒上他们未必比得过我们,但有一点我觉得非常好,那就是日本人除了酒之外,还会准备很多没有酒精的饮品,这让人倍感愉快。除此之外,我们还喝了两瓶葡萄酒,快到十一点的时候,才尽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