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末年,凭水依山的龙水镇,由于铁器的发展,各地客商纷纷云集于此。街头,铁器铺、剃头挑子、补锅匠、挂幡的算命先生、织布蜡染、杂耍、江湖艺人应有尽有,给这里带来热闹与繁华。
一天深夜,“嗖”的一声一把刀飞进来,龙水镇花市街“胡记铁器行”里睡在床上的掌柜胡大器被惊醒并吓了一跳,他赶忙翻身下床,看见窗子外面一个黑影一闪而过,知道那人已跑走了。他便点亮灯,叫来王管家,说:“管家,你看,那柱子上。”
王管家看见柱子上插着一把刀,有点害怕,指着刀说:“老爷,这,这……”
胡大器大声说:“你去拿下来呀!”
王管家愣了一会,他又回头看了看外面,感觉真没事了,才慢慢地走过去把刀取下来,取下刀上的纸条,他不敢看,走过来交给胡掌柜,说:“老爷,你看,这是啥?”
胡大器打开纸条一看,上面写道:限你十日内打一把上好的宝剑,到时自会有人来取,至于银两少不了你的。胡掌柜看后,一下蒙了,县衙才颁了禁令,不准私自生产刀剑,违令者斩。这人怎么能这样,这不是有意将他胡家置于死地么?他将纸条递给王管家,说:“你看看吧。”
王管家看后,大吃一惊,说:“老爷,这……”
胡大器想了一下,觉得这事非同小可,既然他不肯露面,说不定是熟人,对他家了如指掌,如果不按他说的去做,后果可以想象。但如果按他的要求打了,那不惹来杀身之祸,真是进退两难。不管怎样,这事先不要声张出去,得想个万全之策。他说:“这事要保密,不能让外人知道,否则会引来杀身之祸。”
王管家明白地点点头,说:“是,老爷。”
胡大器说:“我们不知这个人是谁,更不知道是什么来头,来无影去无踪的,应该是个武功高强的人。虽然我爹把打宝剑的秘诀秘密传了我,但我从未用过,也没告诉过任何人,怎么会有人知道我能打宝剑呢?记得我爹临死时嘱咐过我,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用这手艺,否则会大祸临头。我爹就是因帮一个帮会帮主打了一把宝剑,得罪了另一个帮派,结果引来杀身之祸。”
王管家听后,似乎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说:“老爷说的极是,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胡大器说:“既然他找到了我们,就意味着我们必须给他打这把宝剑,否则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如果打了这把剑,那被县衙里知道了,也是要被砍头的。”
王管家说:“老爷,还是慎重行事,不到万不得已,我看还是不打这把宝剑为好。”
这时,少爷胡有成走了进来,他喝得醉醺醺的,问道:“爹,啥怎么办?”
胡掌柜看他喝成这样子,气就来了:“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不好好学铁器手艺,整天就只知道出去打打闹闹,吃喝玩乐……胡家这个铁器行,早晚要毁在你手里。”
胡有成满不在乎地说:“爹,你现在不是有一个得意徒弟么,还用得着我来瞎操心?”
胡大器伸出手,想给他一巴掌,却没打下来,只是说:“你看你,整天这个样子,以为你是公子哥呀?你如果不好好学铁器手艺,这祖宗留下的家业,我还指望谁?”
胡有成喝得站都有点站不稳了,他说:“爹,你骂够了没有,没骂够你就继续骂,我听着。如果骂够了,我就去睡觉了。”
胡大器更生气了,大声说:“滚!”
胡有成打了一个呵欠,一点也不在意似的,转身走了进去。
这时,胡大器徒弟李铁山走了进来,他说:“师父,这批铁器已装船了,龙水大顺镖局的人说,不出意外,今晚就起运,一个月后就可以到达上海。”
正在生气的胡大器见李铁山来了,情绪平静了许多,他说:“铁山,快坐,坐下说。”
李铁山坐下后,说:“师父,你放心,这批货是大顺镖局陈大力镖头亲自押运,我想肯定没事的。”
胡大器笑了说:“这批货是运往上海的,也是我们的铁器第一次运往上海销售,千万出不得半点差错。”
李铁山说:“这些我给陈镖头说了,他知道这批铁器的重要性,所以他才亲自押运。放心吧,师父,不会有事的。”
胡大器听后,心里多少有些欣慰,这些年多亏李铁山里里外外打点,这胡记铁器行才得以走到今天,要是胡有成能像李铁山那样懂事就好了。他说:“好,铁山,这事你办得好,辛苦你了。”
李铁山说:“师父,看您说的,这是我应该做的。”
李铁山起身说:“师父,如果没事了,我去后面的作坊看看。”
胡大器说:“铁山,别忙,我还有事要和你商量。”
李铁山又坐下,不知道师父还有啥事,但从师父严肃的表情上可以断定,一定是遇到很难办的事了,他说:“师父,您说吧,我听着呢。”
胡大器觉得李铁山虽是他徒弟,但他俩亲如父子,也不是外人了,再说在这铁器行里,凡有啥事他也只能找李铁山商量,他说:“我刚才收到一张纸条,是用飞刀的形式传来的,你看看吧。”
李铁山看了纸条后,说:“师父,依我看这事别忙定,您好好考虑一下。”
胡大器说:“期限是十天,十天后就会有人来取,到时怎么交差?”
李铁山想了一下说:“师父,您说这是谁干的,不留名不留姓的,好像他有十足的把握吃定了我们,而且对您的情况非常了解,这人到底是想干什么呀?是想以此陷害胡家,还是就想要一把上好的宝剑呢?”
胡大器想了一下,他也无法确定这人的真实目的,突然,他想到一个人,是他的老对手周万通。他说:“这会不会是周万通干的,你想呀,因生意上的竞争,我们两家结下了一些恩怨,他儿子周白明又在县衙当差,他会不会设下这个圈套来害我们,弄垮我们‘胡记铁器行’?”
李铁山说:“师父,我想不可能,周掌柜虽然和您在生意上有些恩怨,我想他也是铁器行的大掌柜,不可能用这下三烂的手段来陷害吧。再说,如果真是周万通干的,明知道是挖了个坑,也得跳,因为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胡大器说:“这事我再想想。”
胡大器经过再三考虑,虽然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也不知是何人所为,但这事既然赖在他头上了,不打这把宝剑肯定不行,他只能硬着头皮打好这把宝剑再说。
夜里,在干了一天活的工人下班后,胡大器安排李铁山把炉子生起,由他亲自动手,开始打这把宝剑。李铁山使劲地拉着风箱,也帮师父打下手,说真的,他也想见识下这打宝剑的手艺,更想有一天,师父能把这祖传的绝招传给他。
胡大器虽已年过花甲,也多年来未亲自干过活,但因为他是打铁出身,拿起铁锤仍那么有力,他说:“铁山,加大火,如果火力不足,剑就不锋利。”
李铁山又加把力拉风箱,也往炉子加了煤,炉火顿时旺了起来,他说:“师父,哪里用得着你亲自动手,你吩咐下去,叫干活的工人照你说的方法做就行了。”
胡大器边打边说:“铁山,我不知怎么说你,这事要被别人知道了,你可以想象得出后果是什么,这事还能让别人知道么?县衙已颁禁令,凡私自生产刀剑者,斩!”
李铁山说:“那……师父,既然这是要杀头,这宝剑还是别打了。或者你说,我来打,到时县衙追究下来,我替你去顶罪。”
胡大器听后,觉得他没看错人,李铁山不但学手艺认真,还对他这么孝顺,他感到十分高兴。他说:“铁山,你还年轻,这事哪能让你来替我顶罪,不是还没到那一天么。有些事呀,你不懂,你现在只给我把炉火看好,其他的你最好别问,你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的。”
李铁山听师父这么一说,他懂事地使劲拉风箱和加煤,把炉火烧得更旺,胡大器把从炉中烧得红红的快成形的剑用铁夹夹出来,又用铁锤一锤一锤地打,在叮当叮当的响声中,火花飞溅。
李铁山见师父已弄出一身大汗,他说:“师父,你去歇会,让我来打。我跟师父学过多年,打一般的铁器我还是会的。”
胡大器说:“不行,这个得我亲自打,拿不好火候,打出的还叫什么剑呀,这个得手稳锤准,当然还有绝招,这个现在不能告诉你。”
李铁山说:“师父,你只把打剪刀、菜刀、铁锁等手艺教了我,你打宝剑我可从没听说过。要不是我今天亲眼看见你打这个,我还真不知师父还有这手艺。”
胡大器说:“其实,打宝剑也跟打剪刀、菜刀一样,都是我家祖传。哪知,我爹就是因为能打宝剑,才惹来杀身之祸。为了不让这手艺失传,他还是把这手艺秘密传给了我,但他再三叮嘱我,千万不要用这手艺。”
听师父这样说,李铁山似乎明白了,他不再问下去,只能看着师父一锤一锤地打。
这时,宝剑快成形了,胡大器说:“铁山,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李铁山明白了,师父的意思是不想让他看见这打宝剑最关键的技术,他说:“好的,师父。”
胡大器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说:“你累了一天了,也应该回去休息了。我再弄一会,这宝剑呀,一时半会是打不好的,好剑就得千锤百炼。”
李铁山走后,胡大器看了看,四周没有人,他才认真地打起剑刃来,打剑刃才是关键技术,火候要适度,用铁锤打时要柔中带刚,刚中有柔,才能让剑锋利无比。他弄了好一阵,又放进炉子里烧,见炉里剑坯烧得红红的,又用夹子夹出来,一锤一锤地打,打了好一阵,他把这已成形的剑放进一个装了水的木桶里,提着木桶进屋去了。
这时,胡有成从外面进来,他走进屋里,正好看见胡大器提着木桶,他说:“哎,爹,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呀,你提着这木桶干啥?”
胡大器赶忙把木桶提进里屋,不想让胡有成看到,他说:“没啥,我就是去后面的作坊看了看。”
胡有成追了上去,看见木桶里放着一把成形的宝剑,他吃惊地说:“爹,你怎么打这个,县衙已颁布禁令,凡私自打刀剑者要被杀头的,你这是?”
胡大器本来不想让他看见的,他却看到了,再也瞒不过他了,他放下木桶生气地说:“有成,我告诉你,你就当什么也没看见,听见了么?”
胡有成不理解,他说:“爹,我明明看见了,你怎么叫我当没看见呢?”
胡大器不知怎么说他,也不知他是真不明白还是在装不明白,他大声说:“你看你,整天不回家在外鬼混,你长点出息好不好?”
胡有成听后说:“爹,我早说过,我不喜欢打铁,你别指望我来继承你这打铁手艺,整天打铁多累呀,全身也弄得黑黑的。”
胡大器听他这样说,真想给他一巴掌,他把举起的手又放下,说:“你……没用的东西。”
胡有成打了个呵欠,说:“好,好,我就什么都没看见,我睡觉去了。”
这时,胡有成看见窗子外面一个黑影晃过,他大喊一声:“谁?”
说时迟那时快,胡有成一个箭步追了出去,可他四处看了看,院子里静静的,什么也没有,他又往前追了几步仍没追到,也没看到人影,他回到屋里,可胡大器已把那木桶提去藏好了,他赶忙走出来,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胡有成说:“什么也没看见,爹,我有一种预感,这人肯定是冲你刚才提着的东西来的。”
一句话把胡大器说得提心吊胆起来,他故作镇静说:“冲我这个来,那只是一把菜刀的样本,能有啥?别多想了,快睡觉去吧。”
龙水镇“周氏铁器行”门前,在胡记铁器行做学徒的赖小伍敲门,周家李管家走来开门,他打了个呵欠说:“谁呀,这么晚了还来敲门,还让不让人睡觉?”
赖小伍急匆匆地迎上去,说:“哎,李管家,我师父在么?”
李管家看了看他说:“小伍,你这么急匆匆跑来找老爷,有啥事?老爷睡觉了,你先告诉我,我去告诉老爷。”
赖小伍看了看李管家,心想他一个管家,告诉他有什么用,是师父叫他去胡家打探消息的,所有的事就要亲自告诉师父,他说:“你叫我告诉你?李管家,这事很重要,我必须亲口告诉师父才行。”
李管家仍有些不想让他进来,这时周万通在屋里听见他们说话,他喊道:“小伍,进来吧。”
听见周万通的喊声,李管家才说:“老爷叫你进来,你进来吧。”
赖小伍走进去,周万通走去前屋,在椅子上坐下,他说:“小伍,这么晚了你来找我,一定是有要事要告诉我吧?”
赖小伍走上前去,站在周万通身边,说:“师父,确实有急事。”
周万通说:“有啥事,快说。”
赖小伍说:“师父,你叫我以学徒的名义混进胡家,打探胡家的消息,如有消息,就得及时跑来告诉你。”
周万通说:“对呀。”
赖小伍说:“师父,我今晚看见胡大器在打一把宝剑,就是县衙明文禁止的那个。”
周万通听后吃了一惊,他不相信地问道:“小伍,你是亲眼看见的?”
赖小伍十分肯定地说:“是我亲眼看见,这把宝剑已打好毛坯,刚才我看见他用一个木桶装着,在淬火。”
周万通听后,大笑一声说:“胡大器呀胡大器,这下我看你还拿什么和我斗,总认为你的铁器比我的好,你私自生产宝剑,是杀头之罪。我看你还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看你快到头了。”
站在旁边的李管家说:“老爷,依小的看,这事还别忙动,县衙早已颁布禁令,凡私自生产刀剑者斩,我想他胡大器总不可能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周万通听后,觉得李管家说的有道理,他说:“依我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李管家看了看仍站在那里的赖小伍,周万通明白了,他说:“小伍,你回去继续盯着,一有消息就及时来报,你去吧。”
赖小伍说:“好的,师父,我走了。”
周万通说:“你一定要小心,别让胡家人发现了,听明白了么?”
赖小伍说:“明白了,师父。”
在赖小伍走后,李管家说:“老爷,你想想,胡大器也不是傻子,连杀头的事他都敢干?他既然冒这么大的风险打这把宝剑,要么是有比杀头更大的利益,要么是要这把剑的人是个大人物。”
周万通被他这一席话说得有些不明白了,他说:“那你认为我们就不能在这把剑上下手,弄死他胡家?”
李管家想了想说:“也不是,老爷,我们得静观其变,先弄清楚这把剑到底是谁指使他打的再说。”
周万通听后点了点头,说:“好吧,这事你去安排一下吧。”
李管家说:“好的,老爷。”
在胡家,胡有成在床上躺了一会,他仍想着刚才那个黑影,觉得这里面肯定有文章,这个黑影十有八九是冲这把宝剑而来,这人是谁呢,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是外面来的飞贼,怎么能这么熟悉院里的情况,一溜烟就跑得没有了人影,他思来想去,觉得这人就是这铁器行的人。
虽然他平时看似啥也不管,但他也不糊涂,知道铁器行私自打刀剑是犯死罪的,这事非同小可,万一不小心走漏了风声,会招来杀身之祸。
人命关天的事,一点也含糊不得,他得去打探个究竟。他起床,悄悄地去到后院里铁器作坊那些工人住的房前,他没有直接推门进去,而是轻脚轻手地在窗前打探里面的动静。
他透过窗口,看了看里面干了一天活的工人,似乎都睡着了,有的还打着呼噜,他看了好一阵也没看出什么端倪。他又走去了另一间屋外,又从窗口向里面看。
突然,一个人走了过来,胡有成是习武的,他一个箭步走过去,就给那人一拳,那人却一个侧身闪开后认出是胡有成,他赶忙装出可怜巴巴的样子,说:“少爷,你怎么来这里?”
胡有成看了看是赖小伍,他不敢相信,平时看着老实巴交的赖小伍,居然还有一身功夫,他也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小伍,这么晚了,你去哪儿了?”
赖小伍打个呵欠说:“我刚去了茅房,少爷,你有事?”
胡有成不相信,又看了看他说:“你真的去上茅房了?”
赖小伍说:“是的,我这几天拉肚子,一会就要上茅房。”
胡有成说:“那好,小伍你要注意身体哟。没事,我只是随便转转,你回去休息吧。”
赖小伍下意识地捂着肚子,说:“行,少爷,我回去休息了,明天还要干活呢。”
在赖小伍进屋后,胡有成没有离开,他站在屋外又听了一会,也没听到什么,就转身走了。这时一个黑影突然窜出,胡有成身手也快,他冲上去就与那蒙面人交手,他哪里是蒙面人的对手,可蒙面人似乎无心与他纠缠,一个飞身翻过围墙跑走了。
胡有成追了几步,眼看追不上,他没有再追,就走了回来,他们的这番打斗,惊醒了胡大器,他走了出来,问道:“有成,你刚才是和谁在打?”
胡有成指着围墙说:“一个蒙面人被我打跑了,从那儿翻墙跑走的。”
胡大器问道:“蒙面人,你看清楚了么,他长什么样,他来干什么?”
胡有成说:“他蒙着面,怎么能看清他是谁呢?对了,爹,他肯定是冲你那宝剑……”
胡大器打断他的话说:“走,去作坊看看。”
他们来到作坊里,胡大器到处看了看,没发现丢什么东西,只有他刚才关好的炉子门被打开,他这下明白了,说:“原来这个蒙面人是为这个而来,来者不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