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地喜欢露珠,是因为露珠与夜相伴的沉静,许是因为它对绿叶的那份依恋,也或许仅是喜欢露珠等待朝阳的执着。”
盯着刚刚写下的几行文字,天遥努力地抬抬下垂的眼皮,知道睡眠的信号正侵蚀大脑,趁自己尚存的理智,准备向日记投降做些善后工作。
“日记日记,每天都记,一天不记,老师生气。倘若还有当年的紧迫感,便不会有如今挤牙膏的无奈了。岁月不饶人哪!而且意志力比年纪衰老地更快。”天遥自言自语地感慨一番。
“你算不错,还有小学生的情怀,记日记!”室友小霞坐在书桌前抬起头看了看旁边的这位珍稀动物。
“没办法,我本是复古型人才。想曹雪芹先生用血泪写作,本姑娘虽愚钝,愿效仿古人,记录人生的苦离别、泪辛酸。”
小优淡淡笑着讲,“真是大言不惭?”
文文冷不丁也发表了看法,“还自比曹雪芹。”
“哪里,哪里,自勉,自勉而已。”天遥没多大会的功夫就成为被“批斗”的核心。
寝室里又闹腾一段时间。没多久,大家还是陆陆续续地进入梦乡。今晚的夜似乎比往常漫长些。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铃声响过。天遥突然从梦境里惊醒,机械地跳下床摸出手机迅速接起,昨晚竟然把手机忘在书桌上,“喂,请问你是哪位?”然而,电话那头却传来挂断的声音。天遥困意顿时全无,不由地在心里“呐喊”:“天哪,又是那个变态!”紧接着开始组织语句,依旧秉承着严谨、文雅的处事原则:“您好。这几天您不断地打电话已严重影响到我的工作和生活。请自重!”短信发过去,仍不放心,看天快亮了,只能先将手机关上,以免影响大家休息。
重新爬到床上原是要继续完成睡眠,可突然却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不去想了,天遥的心态就是好,天塌了也要先把睡眠补上,才是大事。但刚躺下,胸口就一阵剧痛,害得她几乎喊出声来,好的是她一贯镇定。莫非正值年华,竟患上心脏病?但下一刻,阵阵的凄楚、无助、悲伤和绝望像潮水般击上心头,而且一次比一次强烈,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感,这是不是濒临死亡的感受。那种疼痛像刀刺进了胸口,程度依然在不断地攀升。正当天遥几乎无法再忍受,刚要呼喊出声时,突然疼痛和憋闷又瞬间消失。
“你这是做什么,闹钟响了也不关,捂住胸口傻坐在那里?今天的课程很重要。”对床的文文刚刚从床上坐起就看到天遥微闭着双眼、紧捂胸口的奇怪模样。
听到文文的声音,天遥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也是一惊,似乎刚刚的胸痛仅是梦境里的事情,赶紧回答道,“刚刚做了噩梦。”
“快起床,今天可是统计学!”
“是,是。”天遥忙不迭地爬起床,心里却在嘀咕着:闹铃什么时候开始响的?奇怪,我怎么没听到,难道,已经过去很久了吗?我下床接电话时才六点钟,不成现在七点了?莫非我又睡着了?没有啊,我明明一直坐在这?
天遥越想越纳闷,但今天还有一堆的课程,依旧打起精神,伸伸懒腰,笑呵呵地对室友们讲,“姐妹们,据我昨日夜观天象,最近咱们应该是运气极佳。”
“还最近,今天一早可让你吵死!”小优起床气尤甚,语气加重,用力折叠着被子。
“是那个变态又打电话过来。”天遥找了个理由为自己洗脱“罪行”。
“不会不接!他们这些人就是喜欢找你这样的,你接了就是满足他们的那种心态!”小优被吵到,实是不爽。
“对不住,对不住了。”天遥之所以没关手机是因为前些日子外婆身体不好,一天晚上病倒,在去医院之前给她打过电话,可巧自己在晚自习没开机。幸好外婆没事,不然她会后悔一辈子,所以自那以后就没再关过手机。
“要么你就调成振动!”小优气恼仍未消散,端起脸盆走进洗手间。
“对哦!”天遥嘻嘻一笑,“下次保证第一时间接起。”
时间一点点过去。关于那日早上的心口巨痛,天遥也没再想起。然而今早又出现了类似的情况,这次她非常肯定不是在做梦。那是多么悲伤的疼痛,连哭的力气都没了,痛到让人窒息。
“文文,你说我是怎么了,老是心口疼。你有认识心内科的同学吗?”天遥在上课的时候想起这件事,小声地问了一下坐在旁边正听课的莫文文。
“我看,你是相思病。还在想那个小老外吧?”
天遥满脸憨厚地傻笑,“对呦,只怪我用情太深。”
早上无聊的课程终于结束。午餐简单地打发自己,又匆忙赶到学生工作处,然后是下午的家教兼职,傍晚才回到寝室。
这会儿,大伙一起做了泡面,泡面炖鸡蛋对于学生来讲便是美味的营养套餐。
“文文,几时去约会?”天遥不怀好意地提醒大伙。
“只是一起去上自习。”文文一脸羞涩。
“这还不叫约会?”小霞应景地撇撇嘴。
“小霞对于约会的定义较为宽泛,但是,文文姐,我可等着你把姐夫带来呢。”天遥握着拳头鼓励,“加油!幸福掌握在咱们自己手中!”
“我紧张啊!你说这见了面要说些什么呀?”文文虽是谈过一次恋爱,回忆起来像过家家,最多是牵手。可现在不同,大家如今已是研究生,年龄也老大不小,不能在儿戏人生,家里头更是天天督促。现在交男女朋友,往往是在考虑能否成为自己的终身伴侣,所以紧张也难免。
“昨天还在QQ上聊得亲昵。”小霞与文文平日里最为要好,无话不谈。两人家庭条件不错,除了感情世界空白,生活是无忧无虑,这也是她们能够顺利读到研究生的重要原因——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这一宿舍的另外两人,天遥和小优较为独立,往往是一个人学习。不过,小优有男朋友,自然与天遥不同。能够成为无话不谈的知心好友,很多时候生活方式相似是先决条件,所以文文和小霞满足这个要求。天遥长这么大已经学会自己去承受生活的重量,更不喜欢让别人过多地了解自己,让他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生活教会她如何微笑。虽如此,朋友们均喜欢和她在一起,因为她独特的幽默细胞,每到一处都会充满笑声,故而日常大家还给她取了“开心果”的雅号。
“今天是要见面呀?”
“文文,冷静!仅是实战演习!”天遥面容微显庄重,装出一副老者的稳重姿态,“说不定他比你还紧张。”
“这么晚了,还没发短信过来,你们昨天怎么说?他会不会不敢去了。”小霞不怀好意地笑笑。
“应该不会,如果他只是玩,可见其人品!”文文话语骤然加速,“昨天他问我在哪自习,我说在二教,他说他也在那学习。再后来问他有什么建议,他说可以找个同伴一起学习,我说好啊。他问明天可以一起自习吗。我说行,然后他问我要了电话号码,说跟我联系。”
文文的话音没落,手机便响了。
“应该是曹操到了。”天遥鬼灵精怪地冲着小霞眨眨眼睛。
果真是他。
“他问我吃饭了没?要不要一起吃?”文文读着手机屏幕上的文字,“我该怎么回复?”连忙抬头望向小霞紧急求助。
“你就说正在用餐,让他先过去。”小霞果断地作出指导。
“瞧瞧,咱们军师阅人无数,果真是经验老道!”天遥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就是江湖上流传已久的欲擒故纵!”
短信发出去后,文文的一颗心更乱了。
“等待是熬人呀,他的短信还没回来?你们俩当真要上演五十年代的恋情嘛?从文墨书信开始?”天遥看看文文,“面条不是用来数的,大姐!”
“怎么回个短信这么慢。我是真吃饱了。”文文放下碗筷。
“知道,解释就是掩饰。这孩子太不懂事了,开吃了才发短信过来,早发来你便早饱了,这些美味可全部是我们的了。”
“看,天遥是越来越滑头。”文文摆出寝室大姐的派头,手指轻轻地戳了戳天遥的脑门。
“咱们是低估了她。”小霞正吃得带劲。
“你去洗洗脸,整理整理,剩下收拾‘战场残局’交予小妹,务必成功!这可有关咱们803寝室的荣誉!”天遥这位勤快的室友最擅长的便是后勤工作。
“还要洗脸嘛?”文文实在紧张。
天遥乐呵呵地讲来,“浓妆艳抹最相宜。”
“别听她,小孩家懂什么。不过,洗洗脸整洁一下是好,不要太刻意。”小霞沉着应战。
文文连连说道,“对,对。”
这时,电话终于响了。手机上单单“好的”两个字让文文乐得几乎合不上嘴。
不一会,寝室又只剩下天遥一人。她仔细地将房间打扫干净。走到阳台望向对面的山,绿油油的,好不漂亮。一阵风拂过山头,绿叶们扭动着身躯,山坡上立刻起了小小的波浪,如丝带般柔和。
天遥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应该理解文文现在的心情,如同上学期的自己,一个人静静地等着短信,那种期待和害怕是美好而又苦涩。她认为自己和乔是一种缘分,她想跟他成为好朋友。想到这里天遥苦笑了一下,问自己“好朋友”的想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又有了多余的想法。一起自习,刚开始乔也曾邀请过她,那时她以为是帮他提高汉语,自然非常开心能够帮助一位外国友人,这将会是多么有趣的自习。那天下午的自习,她终生难忘,不仅因为乔是留学生,更因为那是天遥第一次与名男同学一同上自习。那天的点点滴滴她都记录下来,更记在了心里。他们一起读课文,乔的发音很准确,虽然那天他患有感冒。她故意读错,乔竟然发现。一幕幕的场景涌上心头,但已没了心痛,是因为三个月的时间比较久远,还是因为那只是人生成长过程中的一段小插曲,带着少许懵懂的感情成分。
昨日听文文讲,追求乔的女生不少,他身边总是不乏女大学生。一个帅气的异国留学生确实具有吸引力。
天遥望着天空,她或许知道为什么会对乔有种特别的感觉,因为他们都来自离异的家庭,一种可以彼此理解的心境。对于乔也一样,愿意告诉她很多童年的故事。
脑海里不时浮现出乔的身影,天遥很快摇摇头,要清理下思绪去学习了。正待她转身时,内心深处又再次涌出那种莫名的沉重感,这种感情似乎从很早很早以前便伴随着她,让她逃避着一切情感。
一天的时间又匆匆过去。明天将是崭新的开始。然而,当天渐渐暗下来,天遥似乎有些害怕,不知道在怕些什么,像是和早上的心口疼痛有关。一个多星期下来,睡眠变成了一件沉重的事情。
……
眼睛闭着,却仿佛感受到阳光射在了眼皮上。清晨了吗?那是稳迟到啦。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逃课。安分守己地做了近二十年的好学生,也要给自己放放假,天遥下了决定,继续闭眼完成上一段的美梦。但是奇怪,四周似乎有些动静,有很多人,而且每个人好似十分谨慎,所有的一切都弥漫着严肃的气息,是在做梦吗?可感觉那么真实。好奇心驱使她努力睁开了眼睛。
太神奇了,一座富丽堂皇而又古怪美丽的大花园!绿色的叶子,是那种新生的翠绿色,透亮得诱人,绿像是快要从叶子里流淌出来。还有各式各样的花,可惜,没有一朵能够叫得上名来。它们镶嵌在绿色之中,说不出的柔美。即使网络上经电脑设计出来的梦幻花园也不过如此。这是怎样的一个花园啊,湖水、小溪、喷泉似乎都有了生命,清澈明亮,反射出的阳光却不刺眼,好像连光束也变成了柔顺的曲线。天上活跃着小鸟和彩蝶,是那样的飘逸鲜活,仿佛正是传说中的凤凰与精灵。天遥找不到任何词语来描述这里的一切,只剩下了惊叹。
不远处,她看见有两排士兵沿着一条水晶大道列队站立,他们服装整洁且极其怪异,通体纯白色,镶金边,全身上下不见一丝褶皱。士兵们的表情严肃,长相虽与地球人无二,可却能感觉到有种独特的差异,或许是因为他们样貌比较俊朗的缘故。再看他们的军帽和其他配套装备也像是由一些先进的材质做成,每一件均是小巧精致、浑然一体。天遥抬头远眺时,映入眼帘的还有一些银色的、淡蓝的、圆形或椭圆形的奇妙建筑物,从绿色和清水间冒出,甚至有两座类似透明的建筑物竟漂浮在空中,再远处还浮起一片小巧的彩色花园,上面点缀些银白的亭台楼阁,更奇特的是空中花园的四周徐徐垂下了一帘轻薄的瀑布。
莫非此处是外星球,天遥总是敢于大胆想象。虽说这里的一切都太过古怪,但没多久,天遥脑海里便浮出一个似曾相识的想法,“这几天一直在做相同的梦,梦见的是这里?可为什么有伤心之感?”
正思及至此,远方水晶道上走来一群人。几名统一白色衣装的女子整齐地走在最前和最后,像极了古希腊神话中的女神,衣裙飘动、脚步轻盈,说她们走在水晶道上,不如更生动地讲是飞舞在水面。夹在她们中间的还有四位少女,也是白色长裙,不过,略显高贵,衣服上添少许彩色修饰,另外,臂腕和脚踝上佩戴金属首饰。这时,其中一个棕色卷发的女子忽然扭头,朝她的方向看来。天遥立刻意识到要先躲开,可这想法刚闪过,她已经看清那个女子的容貌。天哪,这不可能!太熟悉的一张面孔,好似天天照镜子便能看到,但她也清楚那绝非是自己,因为这名少女的长相秀美端庄,又带着青涩可爱,虽说不上倾世佳人,却也绝非她这般普通。但,她始终感觉那是自己,这个认识太过肯定,把自己吓到了。正当她要努力地将这个想法挤出脑海时,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她的整个身体漂浮起来,迅速地飞向那个女孩,与此同时,其他人根本没有觉察到她的存在。天遥害怕地叫了出来。然而,事实上,连她自己都没听到自己的叫喊声。是啊,这么久了,她自己一直处在这个世界的什么位置,她压根没想过。就在这时她非常明确地知道她就是刚刚那名姑娘,一点点地回忆起来,自己是谁,现在要去往哪里。不过,她对天遥的记忆似乎在渐渐地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