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飒霜飘鸳瓦[27],翠幕轻寒微透,长门深锁悄悄[28],满庭秋色将晚。眼看菊蕊,重阳泪落如珠,长是淹残粉面。鸾辂音尘远[29]。无限幽恨,寄情空殢纨扇[30]。应是帝王,当初怪妾辞辇[31]。陡顿今来[32],宫中第一妖娆,却道昭阳飞燕[33]。
【解读】
班婕妤乃汉成帝宫人,美而能文,最初颇受皇帝宠爱,后为赵飞燕姐妹排挤而失宠,别居长信宫侍奉太后,曾作《怨歌行》诗,以秋凉之后人们弃而不用的纨扇为喻,自伤其遇。柳永此词就是吟咏这一段史事。
开篇四句,总写班婕妤失宠后寂寞冷清的门庭。严霜飘洒在鸳鸯瓦上,发出飒飒的响声,轻微的寒意透过翠幕袭进屋来,给人阵阵凄寒。门庭紧锁的悄悄深院中,已是满庭秋色,无限衰颓。这几句看似写景,实则从听觉、触觉、视觉等方面突出了幽居之人的幽寂之感。其中,鸳瓦的成双成对反衬出人的形单影只;“长门”之典,更是明示了班婕妤失宠后的凄凉处境。接下来四句,特写班婕妤在重阳节观菊的活动,进一步突出了她的幽怨:一、节日的热闹与班婕妤处境的冷清相对比,以乐写哀,倍增其哀;二、“每逢佳节倍思亲”,节日引发班婕妤对君王更强烈的思念,而君王却音尘已远,班婕妤的思念与盼望,和皇帝的不念旧情形成鲜明对比,更突出了班婕妤失宠的悲伤;三、重阳是赏菊的节日,班婕妤品貌端庄,如菊花的清雅;对菊洒泪,“淹残粉面”,如菊花历经风霜、满怀憔悴。人、菊比照,令人神伤。上片以景衬情,侧面描写班婕妤失宠后的幽怨,词的下片则从正面落笔。班婕妤被弃后,写下咏纨扇的《怨歌行》,其中“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等句子,真切反映出被弃的命运给她带来的心灵痛苦。一个“空”字,更点出了她的痛苦是何等徒劳:对于后宫有三千佳丽的帝王来说,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呢?然而被弃的女子却还在不断反思帝王疏远自己的原因:大概是当初皇帝要与我同载时,我不该推辞说:“观古图画,圣贤之君皆有名臣在侧,三代末主乃有嬖女,今欲同辇,得无近似之乎?”如此看来,班婕妤被弃完全是因为她品行高洁端正,这更增添了她幽居冷宫的悲剧性。此处“辞辇”的典故与上片“鸾辂音尘远”,都以宫车喻指皇帝,前后呼应又两相对照,给人强烈的今昔之感,不露痕迹地揭露了帝王的喜新厌旧是造成班婕妤悲剧命运的根源。柳永在此词中突出班婕妤以品性高洁、贤惠见弃,如果将这一点与他有才而沦落不偶的命运联系起来思考,那么此词于咏史之外,似乎还寄托了词人的身世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