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炎火火睡得前所未有的踏实。
她不再恐惧那些悄然而来的炮火,也不再担心他会消失。
阳光洒在床沿,驱走了所有的灰暗。
“滴滴——”
炎火火睁开双眼,撑起身子,拿起手机点开一看,是李阮发的邮件。
“温馨小提示,明天是九月初一,良辰吉日,可别忘了!!!”
炎火火笑了一下,回复她:“不敢忘,份子钱保证在明天十二点前到账。”
二零一八年十月九号,农历九月初一,也就是明天,是苏浅一结婚的日子。
她当然不会忘,因为在第二天就是……炎火火无力的笑了笑。
只是有些遗憾,她没做到伴娘的承诺,也没法当面送上祝福。
还好,苏浅一是幸福的。
李阮回了邮件过来:“回的挺快,注意安全,明天就交给我了,改天见,记得接受我的独家采访哦!。”
炎火火忍不住笑出来声,她放下手机,迅速的收拾了一番,就出门了。她刚下楼梯就看见杨芸顶着满眼的乌黑整个人有气无力的爬着楼梯。
炎火火将她扶回房间,又给她倒了杯水才离开。
楼梯随着脚步越来越少,门外的阳光炽热,炎火火低着头,前进的脚步也越来越慢,她知道,陈蓦然一定在那里。
台阶一级一级的消失,脚下又是那一道长长的影子,炎火火顺着那道影子向前看去,是陈蓦然。
他和许毕一样,一身戎装,肩膀格外的厚实,戴着手套,紧握着手里的枪,整个人庄严肃穆的立在那里,不动如山。
这一次,他没有背对着公寓,而是选择直视。
你是知道这一次躲不掉了,所以不再挣扎了是么?
炎火火始终没有问出口,只是看着陈蓦然眼角的那颗泪痣,蓦然的想起了些什么,但很快她又将这些丢出脑海。
她们还是没有说话,就是这样对视着。
阳光打在陈蓦然的脊背上,整个人就好像散发这一场全世界都挡不住的光。
——他确实是这样。
半晌,炎火火打破了这片沉寂。
“辛苦了。”
她只说了这一句话,就离开了。
陈蓦然怔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火火,你在怪我么?
丹尼医院的嘈杂声直到天明才渐渐减弱,现在是换班之际,值了一晚上夜班的医护人员早已精疲力竭,有些回了公寓休息,有的腿软的走不动路的医生,直接躺在走廊睡着了。
炎火火刚拿上病历本,就看见许毕和好几个军人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奋战了一夜的医护人员送往休息室。
许毕看见她了,朝她走来。
“早。”许毕说。
“早。”炎火火可以清楚的看见许毕眼下的浮肿,在这个特殊的地域,没睡好的不仅仅是患者、医护人员,还有那第一道,也是最后一道防线。
许毕从兜里揣出来几颗糖,递给炎火火。“昨天一小孩给我的,西柚味的。”
炎火火接过糖果,心上一暖,“你还记得。”
“我们都记得。”许毕很是认真的说。
炎火火看着许毕,曾经那个不着边际,整日吊儿郎当的少年现在一身戎装,成了一个战士,整个人的容颜、谈吐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些年里,所有人都在悄然生长着,包括炎火火自己。
幸运的是时间和历练会改变一个人很多很多,但好在记忆不会改变。
许毕说他们还记得,所以陈蓦然还记得,于炎火火而言,就够了。
“我还有事,先走了,你照顾好自己。”许毕看了眼身后的战友,他们还在等他。
“你去忙吧,今天我值夜班,有些事情想和你说一下。”炎火火说。
“好。”
许毕离开了,炎火火也去了病房。
鹿鸣接手了刚截完肢的Dike,炎火火就径直去了那名妇女的病房。
昨天那个妇女正安详的躺在洁白的床上,她看着窗外蔚蓝的天空,脸上没有一丝的血色,旁边是护士给她打的饭,她一口也没有吃。
炎火火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那个时候,阮寻疾也是这样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世界,不肯吃药,也不怎么吃饭。
炎火火走到那名妇女的旁边,就像她走到阮寻疾旁边一样。
是的,她再一次成为了一个说客。
只是这一次炎火火还没来的及开口,就哑然了。
“You saved my live.”那名妇女转过头看着炎火火。
炎火火有些哽住,她看着那名妇女眼底的淡漠和绝望,就猜到那名妇女接下来要说的话了。
很感激你救了我,但是很抱歉,我并不想活着,因为这个孩子是我的一切。
“Thank you,but sorry,I am not wanna live that much.This baby is everything to me.”那妇女说完眼角就湿了一大片。
炎火火低下了头,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让这个失去孩子的母亲找到生的希望,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减少一些她的痛苦。
她果然不适合当一个说客。
炎火火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放了两颗西柚糖在那名妇女的枕边。
“All things in the worid is bitter,candy is the best salvation.”炎火火说完就离开了。
那名妇女看了眼枕边的糖果,整个人崩溃大哭。
炎火火听到哭声,心上的重担终于舒散了几分,苏浅一说的果然没错,哭泣是最好的宣泄的方式。
她长舒了一气,正好看见鹿鸣从病房里出来,鹿鸣带着她去了办公室,说是有些事情需要商量一下。
刚走进办公室,炎火火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笔直的立在那里。
“少校,不好意思,久等了,刚刚有个患者出了些情况。”鹿鸣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没事,患者更重要。”杨琛整个人都是严肃的。
“哦,对了。”鹿鸣扶了下眼睛,看了眼炎火火,说:“这是炎医生。”
“这是杨中校。”鹿鸣引荐着。
“我们见过。”炎火火说看着杨琛说。
鹿鸣有些意外的看着炎火火和杨琛,杨琛的脸上也终于有些一丝丝的表情,他的眉心有些锁紧。
“在南岛,是你救了我。”炎火火解释着。“谢谢。”
“指责所在。”杨琛又回到了面无表情的样子。“我今天来就是通知二位,只要战争还在继续,丹尼医院的患者就不会停止,还请诸位能够配合我们的安防,当然我们也会竭尽全力帮助诸位。”
“杨少校放心,我们都会积极配合的!”鹿鸣做出承诺。
杨琛点点头,依旧是巍峨的立在那里,如同泰山一般。
炎火火看着杨琛,有些失神。
你们究竟要经历多少,才能看起来像钢铁一般坚硬?
她有些无法想像,也不敢去想。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将“辛苦了”脱口而出了,因为真的很辛苦……
“炎医生!”方哲跑了过来,炎火火回过神来,同方哲一起朝手术室奔去。
时针一顿一顿的慢慢下挪,汗水浸湿了她的手术服,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她打开水龙头,纤细的手捧着凉水,贴在发烫的脸颊上,咸涩味涌入了她的口腔,她咳了好几声。
她又接连洗了好几把脸,脸上的燥热才慢慢的有所缓解,她拿起毛巾擦干水,走出手术室,宋珍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炎医生,昨天那个男孩醒了,现在一直在闹呢,不肯接受治疗。”
炎火火叹了一口气,说:“走吧,去看看。”
炎火火和宋珍出了医院,掀开帐篷,里面一片祥和,没有护士说的那般吵闹。
只有一个套着白大褂的军医正细心的给男孩换药,整个过程十分的安静。
“哎……这……他刚刚……真的……”宋珍自己也有些晕了,方才那男孩闹得不可开交,怎么突然就如此乖巧。
“没事了,你去忙吧。”炎火火对护士说,随后目光锁定在那名军医身上,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