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由远及近,逐渐压过笛声,敲碎了一方碧水。湖面被惊起阵阵涟漪,如同吹笛者此时凌乱的思绪。
侍卫们簇拥着围了上来。亨利放下手中的长笛,条件反射地坐回沙发,准备接见城中的来使。
一路上快马加鞭的使者,累得气喘吁吁。来不及休整,直接纵身下马,单跪在亨利的跟前:“枢密院有要事禀奏,请威尔士亲王殿下速速回宫!”
“非要我回宫吗?”
亨利侧着把脸一别,眼神和声音里都带有明显的抵触情绪。
“你们恐怕不需要一位不会笑的王储!”
“这......”使者露出难为情的神色,“可是请您是国王陛下的旨意!”
“果然又是父王的意思!”亨利长叹一声。
年轻的王子知道,国王的命令向来是没有回旋余地的。无奈之下,他只得乖乖坐上马车。卫士接过长笛,左右护驾;侍女排成两列,绞起袖子紧随其后。
长长的亲王仪驾开进了城,却只见东西南北一片萧条:大疫过后,集市早已不复往日的繁华。虽店铺林立,可大多门窗紧闭。街上人影也行色匆匆,各家老小相继奔逃,诺大的伦敦俨然成了一座空城。
来到普拉森舍行宫,等在门外已久的众多司铎和执事,一个个拼命地挤到亨利的车前,引发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天主保佑,殿下回来了!”“殿下救一救英格兰吧!”“神命难违,请殿下以大局为重呀!”......
亨利对此保持沉默,进殿后才终于弄清这一切发生的真正原因:罗马教廷下达了最后通牒,要求亨利接受此前英王和西班牙双王达成的联姻协议,尽快与凯瑟琳公主完婚。庞大的卡斯蒂利亚护亲舰队已经起程,不久便会逼近英吉利海峡。
听到了这里,英格兰王子终究是难以忍耐。愤愤之情溢于言表,利刃出鞘,一刀将明国购来的蓝釉花瓶斩于桌上。
“西班牙公主凯瑟琳,原本是我的王嫂,父王却居然联合他们要逼我娶她!”
“陛下也是为了英西联盟!”
枢密院长卡马森侯爵苍老的脸上写满皱纹,浮现出忧心忡忡的神色:“事关两国战和,殿下身为一国储君,还望慎重考虑!”
“我需要单独思考一下。”
“殿下......”
“退下!”
王子厉声回答。在场的大臣和宫人悉数退去,只留他一人失魂落魄,独自在四处游荡徘徊。
日影西斜,修道院的钟声响起。亨利行至高墙之下,若有所思。
从前在爱尔兰,他鲜有摄政,整天总是无忧无虑。现在想来,那样的生活该有多好呀!只可惜,两年前随着母后的去世,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父王把他接来尔虞我诈的伦敦,这里处处都遍布着势利和伪善。他曾一度以为自己被天主抛弃,没想到居然能奇迹般逆转,成为今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储。那些曾经怠慢他的人要么刮目相看上门致歉,要么心惊胆战乞求原谅!
过去这一切的经历说明,天主的心意往往无法揣测,说不定危难时刻也就正是新生之时。因此,只有坚持生活下去,相信上主的宏恩才是唯一的出路。
“对不起,安妮。”
亲王对远处尖顶上的十字架讲道,听起来既像是做告解又像在求宽恕:“尽职尽世便是善功,这是你当初教我的。你去了天堂,可我还必须要带领英伦三岛的人民活下去!”
亨利深吸一口气,回到殿前。为了英格兰王国、威尔士公国和爱尔兰人民,他已经忍痛咬牙,作出了最后的决定。
“天主呀,把我们俩搞成这样......你心何忍!”他轻声低吟,悲伤在心底沉淀。
外面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仿佛从天国落下的眼泪,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与昏沉。面对风雨,窗台上的郁金香独自垂首,最后一朵绿色花瓣悄然凋零,追随逝者脚步化作无尽的长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