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石家姐弟

男生带着匹诺往草场另一头——另外几个人和云鹿站着的地方走去。

“你是一年级的吧？骑术课还没教到芒星球，其实我们也是……”

一边走，他一边兴致高昂地介绍着。

“芒星球很简单，正规比赛是七人对七人，一个人负责守门，其余六个人就负责抢球和进攻，同时拦下对方的进攻。”

听起来和足球很像，匹诺想，只是骑在云鹿上进行。

离另外几个人很近了，男生冲他们喊道：“行了，她会骑云鹿！”他指一指匹诺。

对面是三个男生和一个女生。

走到这些陌生人面前，匹诺莫名地有些紧张，特别是其中一个胖乎乎的男生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说：“你不是胧格的吧？你是哪所学校的？”

“我……”半张着嘴，匹诺忽然意识到自己不知该怎么说——她很快就不是陆戈的了，可究竟去哪一所学校还没定下来。

似乎是看出了匹诺的为难，领她过来的男生有些刻意地打断道：“忘了说，我叫石赭，你呢？”

“匹诺。”

她看向其他人，可他们好像都没有要介绍自己的意思。石赭挠挠头说：“人够了，我们就开始吧？斯敏老师也不是天天都答应让我们骑学校的云鹿。”

其他人都点点头。匹诺听见那个胖男生又嘀咕了一句：“别是明齐的就好……”

“匹诺、斯杭和我一队，我发球。蝈蝈、池子、明宇一队，蝈蝈发球。这样行吧？”

“行。”

“好……”

那个胖男生叫蝈蝈，匹诺猜这是他的外号。池子是那个短头发的女生的名字，站在她旁边，头顶上有好几撮头发乱翘起来的男生叫明宇。

瘦瘦高高、戴一副圆框眼镜的斯杭把芒星球拍分到每个人手里。上学期骑术课的期末考试上，匹诺用过一次这种球拍——和羽毛球拍很像，米黄色的木棍子，顶上是一个大圆环，圆环里蒙着一面半透明的、弹力十足的网。

其他人纷纷骑到了云鹿上，匹诺发现，他们都没有用上马石，只是脚下一点，就翻身坐到了云鹿背上。

轮到她了，注意到别人都在偷偷观察她，匹诺很难感到不紧张。

但奇怪的是，当她走到云鹿身旁，把手放在那美丽生灵修长的脖颈上时，仿佛她一直都知道该怎么做——她操控灵力，让周围的气流合成一股力量在她脚下一托——她就稳稳当当地坐到了云鹿背上。

“走吧！”

石赭在她身后飞快地骑上云鹿，语气轻快地说道：“第一次你可以先看看我们是怎么打的……”

六只云鹿分别在骑手们的引导下扬起前蹄，向着空中跃去。

就在云鹿跳到半空中的一瞬间，匹诺忽然有了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变成了一阵风，至少不会比一片树叶、一片花瓣更重。不是云鹿承载着她的重量，而是她和云鹿一起“飘浮”在空中，不受任何约束，像一团随时会被风吹散的云。

这明明不是她第一次骑云鹿，为什么和之前的体验完全不一样呢？

会不会是因为，匹诺突然想到，她把自己所有的“魂”都给了小藻，只剩下“灵”，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变化？

原来出生在灵隐，生来就没有“魂”的人——查薇、许弥，还有陆沅他们，骑在云鹿上是这种感觉。

石赭放出两面米黄色、白色粗绳交织的网，飘浮在他们两侧，中间隔着大约一个足球场的距离。紧接着，他又把一个光芒闪烁的小球放到了空中，小球缓缓升到场地中心，固定不动了。

石赭和蝈蝈骑着云鹿，面对面地停在了小球两边。匹诺学着对面池子和明宇的动作，让云鹿走到和斯杭并排、石赭身后右边的位置。

她看到石赭转过头，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我数三、二、一。”石赭紧盯着球，大声说道，“三——二——一！”

蝈蝈先抢到了球！他的球拍几乎和石赭的撞上了，但他速度更快一点儿，把球打给了身后的明宇。

明宇把球打给了池子。球是向下飞去的，池子驾着云鹿往下滑出去好远才接住，紧接着又把球传给了明宇，但她自己却不改变方向地朝前跑去，超到了匹诺背后的下方。匹诺突然意识到明宇为什么要把球往低处打了：池子下滑接球的同时，还能从下方越过匹诺的防线。

但她根本来不及思考对策，眼睁睁看着球让明宇接住，往上打去——蝈蝈驾着云鹿跃了起来，接住球猛地一扣——球朝匹诺的斜上方飞来，她试着去拦截，但没成功，球擦过她的球拍边缘，飞向了背后的池子——

糟糕！

池子接到了球，传给蝈蝈，但被石赭截住了——球飞向斯杭，又被击向了石赭，这时，蝈蝈冲到了石赭面前，石赭把球往匹诺的方向打了过来——

匹诺的球拍击中了球，但力度太小，球软绵绵地滑了出去。突然，一只球拍猛地从下往上一挥，把球打向了更高的空中。是蝈蝈！球到了池子那里，她挥出最后一击——

球撞进网里，匹诺听见蝈蝈响亮地叫了一声：“耶！”

球回到了石赭手中，经过匹诺身边时，他用轻松的语气对她说：“第一次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用太紧张。”

“嗯……”匹诺只能从嗓子里挤出声音应道。

所有人重新回到场地中央，石赭发球——按照规则，输的一方发球。匹诺集中注意力，身子微微前倾，视线紧盯着球。

出乎意料的是，石赭居然一开始就把球传给了匹诺，但这一次匹诺稳稳地接住了，她把球挥向斯杭，斯杭把球向下击去，匹诺学着刚才池子的动作，驾着云鹿向下一滑——

“啪！”

她击中了！

球打向了石赭，石赭接住，传给已经跑在最前边的斯杭，可球被明宇半路截住，打给了蝈蝈，蝈蝈打给池子，池子又打回去——被石赭截住了。球又飞向匹诺，她打给斯杭，斯杭再传给石赭。

现在是匹诺他们这一方发起进攻，石赭离球门很近很近了，他猛地一记扣球——被突然出现的蝈蝈拦下，但蝈蝈似乎没想好该把球打给谁，飞出的芒星球被斯杭截下，又朝着匹诺飞来——

这时，匹诺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离球门很近的地方。明宇拦着斯杭，蝈蝈和池子都盯着石赭，那她是不是可以——没时间考虑了，球飞到身前的一瞬间，匹诺使劲挥拍把它打了出去。

她已经看到蝈蝈脸上倒吸一口凉气的神色，球就要进了——可谁知最后关头，明宇及时赶到，把球击了出去——球弹向上空，石赭驾着云鹿跃高，猛地一扣——

球进了！

“打得不错！”石赭从远处冲匹诺喊道。

匹诺终于能回应他一个笑容。她看到不远处的蝈蝈冲她扮了个鬼脸。

接下来，匹诺打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她的云鹿非常听话，总能第一时间弄明白她的意图，并毫不迟疑地给予配合。

从第五个回合开始，她没有漏掉一个石赭或斯杭传过来的球，最让她感到痛快的是，她甚至从蝈蝈眼前抢走了一个球。看到蝈蝈一副难以置信又有点恼羞成怒的样子，她乐得真想让云鹿在半空中翻个跟头。

他们一直打到太阳沉到远山背后，天空过渡成一种潮汐般的靛蓝色，负责照看这群云鹿的人——石赭他们叫她斯敏老师，出现在草场上，冲他们喊道：“我看是时候回家了吧？你们不累，云鹿也要休息喽！”他们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石赭把芒星球和球网收起来，他们一起驾着云鹿回到地面。

从云鹿背上下来，双脚踩回到坚实的地面上，匹诺才发觉她有多么累，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酸，简直像连上了三堂骑术课。

把云鹿牵进棚子里时，她能感觉到斯敏老师似乎多看了她一眼。

“喂！”

一个粗鲁的声音在背后叫道。匹诺转过身去，是蝈蝈。

他一副疑神疑鬼的样子，语气里满是不相信：“你以前真的没打过芒星球？不会是骗我们，好让我们放松警惕吧？”

“真的没有。”匹诺说，“不过我上过骑术课，我会骑云鹿。”

蝈蝈还是用怀疑的眼神盯着她，没有说话。

“那你大概是有这方面的天赋吧？你打得真不赖，尤其是把蝈蝈的球截走那一次，动作那么快，简直帅呆了！”

池子说，一边用手肘捅了蝈蝈一下。

“哼！”蝈蝈抱起双手背过脸去。

“回去吧。”石赭说着，转向匹诺，“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我们打完球都是要去我家大吃一顿的。”

“我……”

匹诺犹豫了。

温妍老师几乎从不和她一起吃饭。回到陆戈，她也是去餐厅，这个点估计已经不剩下什么了。可她和这些人才认识了不到半天，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去他家里……

“走吧走吧，我都快饿疯了！”蝈蝈说着，往棚子外走去。

“一起吧！石赭家是开茶馆的，东西很好吃哦。”池子对匹诺说。

“是啊，别客气，算是谢谢你今天陪我们练球了，五个人真的不好组队。”石赭又补充一句。

也许是被今天下午的好心情驱使着，匹诺点了点头，跟着其他人向场地外走去。

他们一起穿过一扇大理石砌成的大门，匹诺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看到了嵌在门上的两个金色的大字：胧格。

胧格，匹诺在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字。

她记得，这也是一所术师学校，温妍老师给她的宣传册里有一本就是胧格的，可她怎么都想不起相关的介绍来了。

夜幕降临拂去了大半的暑气，街道上又恢复了人来人往的景象。熠熠生辉的路灯光映得街边的橱窗、铺着鹅卵石的路面闪闪发亮。

他们经过银杏茶馆，从小巧的拱形窗口里正不断涌出淡淡的白色烟雾。

烟雾拂到身边，匹诺意外地发现它竟是凉飕飕的，还散发出一股好闻的柠檬香味。一定是店主人银杏奶奶又在用她那口神奇的大锅熬着什么药汤。

匹诺去过一次银杏茶馆，里边有一口大铜锅，不管放进什么食材，都会向外翻涌着大团大团香喷喷的雾气。

蝈蝈、池子他们似乎聊起了班上的哪位同学，石赭一开始加入了他们的谈话，但很快他就有意放慢了脚步，走到匹诺身边来。匹诺知道他是不想让她觉得自己被冷落了。

“你真的是第一次打芒星球吗？”石赭问，“在这之前连规则都不知道？你打得真的很棒，快赶上一些经验丰富的老手了。”

“真的是第一次。不过我学过骑云鹿，熟悉规则以后就懂得该怎么玩了。”

“你的骑术课成绩一定很好，那个骑到云鹿背上的动作——”石赭说，他们走过一处路灯底下，灯光映得他淡茶色的眼眸闪出琉璃般的光泽，“可不是每个一年级学生都会的，我们几个都私下练习了很久。”

“噢……”匹诺支吾了一声。

她有些意外，但不准备告诉石赭，其实这个动作是她今天下午才无师自通的。之前在骑术课上，她都要借助上马石才能骑上云鹿的背。

“我们一直是六个人打球，还有一个人最近回乡下去了。五个人不好组队，三对三才好玩……”

说到这儿，石赭停顿了一下，匹诺好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果然，石赭向她发出了邀请：“暑假接下来的日子你还有空吗？我们能再找你一起打球吗？”

“好啊。”匹诺马上说。

“太好了！”石赭笑了起来，“对了，你拦蝈蝈的那个动作是你自己想的吗？我还从来没见过那样的打法……”

他们一起回顾了下午的对赛。经过石赭的讲解，匹诺才知道，有好几次他们的做法都是芒星球比赛中的经典打法，包括一开始池子接明宇的传球时，驾着云鹿往下滑出去的动作。

“不过你的打法是全新的，一下子把我们的计划全都打乱了。你看蝈蝈气成那个样子。但我得说，因为不知道你的下一步动作，今天下午的每个回合都很新鲜，我觉得这样才好玩。”

“石赭——! ”

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是一个宛如露珠般晶莹欲滴的声音。

匹诺抬起头，看到一个小个子的短发女生向他们跑来。圆圆的大眼睛，双颊像初开的花苞一样娇嫩，头发是浅褐色的——离得近了，匹诺才发现她不是短发，而是把长头发编成了一绺绺辫子绾在脑后。

“今天怎么这么晚？石月姐姐等你们好久了！”

女生对石赭说完，偏过头，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匹诺，瞬间切换成略带警惕的目光，问：“这是谁？你们班的吗？”

“不是，是在学校旁边偶然遇到的。”石赭解释说，对女生不客气的口吻有点伤脑筋的样子，“她打芒星球打得可好了，她叫匹诺。匹诺，这是银芽，我邻居。”

“你好——”

匹诺还没说完，蝈蝈的声音插了进来。

“银芽，又来接你们家石赭哥哥了啊？别磨叽了，快走，本大爷快饿死了！”

“哼，你这么胖，最不用吃东西的就是你了！”

银芽说完，一把拽过石赭的手向前走去，撇下蝈蝈在原地牙疼似的咧了咧嘴，半天才跟了上去。

匹诺看着他们走向不远处的街道拐角，一拐，穿进了一扇褐色的木门。门楣上挂着一个古铜色的圆环，圆环底下的金铃铛让晚风拨弄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原来石赭家的茶馆就是知更鸟茶馆。

顿时，匹诺有些后悔答应跟过来：要是在里边碰见查薇她们怎么办？

她在门口被这个想法绊住了脚步，但池子从门里探出头来，冲她招了招手，看口型像是说了声：“快来！”匹诺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一踏进店里，全身就被一股好闻的、蜂蜜混合着咖啡的香味包围住了。

匹诺悄悄扫视着周围，确定没有熟人，这才放松下来。

石赭他们坐在了最里头的一个大圆桌边，匹诺坐下的时候，一低头，瞥见旁边银芽的手腕上戴着一串银色的手链，那手链有些特别：一个细细的圆环，上面穿着各种覆盆子大小、形状各异的“珠子”，有玫瑰花、小鸟、松果和铃铛，还有坠着的一枚银杏叶——全都是银质的，在灯光下柔和地闪烁光泽。

好漂亮！匹诺一时都挪不开目光。

一个纤细的身影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个大大的托盘，是知更鸟茶馆的店主少女。离得最近的石赭、蝈蝈和银芽都站起来帮她的忙，把一个个白瓷盘往桌上放。

“哇，今天是芒星球大餐！”蝈蝈喜滋滋地叫了一声。

每个白瓷盘里都码着高高一摞金黄色的洛夫洛。细细的竹签插着烤得酥脆的奶油面包圈、芝士卷、炸鸡块、炸土豆、菠萝、生菜、红色黄色的彩椒、白玫瑰花瓣，还有一种，像是炸过的鹌鹑蛋，但又比鹌鹑蛋要圆得多的东西。

最后，盛着枣蜜色酱汁的小碟只能叠放在盘子中间——因为桌上实在放不下了。

缀着浅桃红色碎花的白瓷壶里盛着的是薄荷茉莉花茶，匹诺尝了一口，冰冰凉凉的，好喝极了。

“吃饭吧。”店主少女把托盘收起后，愉快地说了一句，也坐了下来。

“新来的运气不错嘛，一来就有吞云鸟的蛋吃！”

蝈蝈把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声音含糊地说。

匹诺当然知道“新来的”说的是自己。原来那个圆滚滚、炸得金灿灿的东西是吞云鸟的蛋。

“这是匹诺，我们在学校旁边偶然碰见的，她补了艾娅的缺，而且球打得真的很棒！”石赭对店主少女说完，又转向匹诺，“这是我姐姐。”

“你好。”匹诺说。店主少女冲她笑了笑。

匹诺拿起一串洛夫洛，咬了一口吞云鸟的蛋，牙齿划破焦脆的表皮和细嫩的蛋白，绵密的溏心蛋黄一下子涌了出来，醇厚的滋味顿时弥漫整个口腔——实在是太好吃了！她简直忍不住叫出声来。

“好吃吧？”似乎是注意到了匹诺的表情，银芽有些得意地说，“吞云鸟的蛋是来茶馆的冒险家们送给石月姐姐的，别处可没有，就连查家也未必吃得上呢！”

“咳、咳咳……”听到“查家”，匹诺没留神呛了一口，咳嗽起来。

“是四大家族的查家吗？”她问。

“废话，不然还有哪个查家？”银芽的语气更得意了，“吓到了？我说的可是真的，这东西可遇不可求，它炸过以后和芒星球特别像，所以石月姐姐总是拿它做芒星球大餐，专门给石赭他们打完球后吃。”

好吧，这是连查薇都吃不到的东西，匹诺盯着吞云鸟的蛋，心情愉快地想。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聊着天，其中夹杂着蝈蝈和银芽动不动就拌嘴的声音，惹得所有人哈哈大笑。

这气氛真好，匹诺心想，这种感觉，只在她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都还在身边的时候才有过吧……去年，虽然只有她和小藻两个人一起吃饭，但也是平和安逸的。不知道这时候，小藻在做些什么呢？匹诺不由想到，在和外婆一起吃晚饭吧？能和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幸福……

一旁的银芽站了起来，不小心碰到了匹诺的包，当啷一声，挎包掉在地上，一个白色圆筒状的东西滚了出来。

“对不起！”

银芽说着，弯腰去捡，忽然，她的动作停住了。

匹诺不由得侧身看去，可银芽的声音又猛地响了起来，尖厉得仿佛一声口哨：“——是冰焰！你是贵……”

她站起来，直直地盯着匹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什么？冰焰？”

说话的是蝈蝈，他同样目瞪口呆地转向匹诺，问道：“你不会是陆戈的吧？”

“我——”

匹诺支吾着，不知该怎么回答。

“她有冰焰，当然只可能是陆戈的。”斯杭说了一句。

“可是——”

匹诺挣扎了一下，还是没能把真实情况说出来。她注意到石赭也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哇哦，我居然交到了一个陆戈的朋友，还和她一起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银芽放慢了语速说着，把冰焰放到匹诺面前的桌子上。

匹诺不可能没听出银芽话里嘲讽的语气，但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把冰焰放回到包里，一边问：“这有什么问题吗？陆戈的人，不是经常在这家茶馆里吃饭吗？”

“他们会来这里，可未必会愿意和我们同桌吃饭……”

蝈蝈说，换上了一副让匹诺陌生的口气，幽幽的，让她很不舒服。

“别说了！”

“吃饭吧。”

同时出声的，分别是石赭和石月。

石赭紧跟着又说：“别忘了今天下午匹诺还和我们一起打球，在我们学校的场地里。”他似乎格外强调了后半句。

石赭说完，就再没有人说话了。所有人又埋头对付起餐盘里的食物来。

为什么他们这么不喜欢陆戈的人？有什么是她还不知道的吗？……匹诺不安地想。吞下最后几口洛夫洛，她往墙上的挂钟瞄了一眼：离八点只差一刻。

“今天谢谢你们。”她站起来说，“我先走了……”

她说得有些艰难，因为她注意到大多数人似乎都在等她说这句话。尤其是银芽，看她的样子好像巴不得匹诺赶紧走。

“也是，已经很晚了，如果你不住在这条街上，回去还要花些时间吧？”

石月说着也站了起来，送匹诺到店门外。让匹诺感激的是，石赭也走过来了。

“谢谢你，今天玩得很开心。”石赭说。

匹诺听见银芽很不客气地哼了一声。

她装作没听见，和石家姐弟挥手道别后，向着街道尽头走去。她没有回头，隐隐觉得石家姐弟也许正在留意她走去的方向，观察她是不是回陆戈……

同时，她也敏感地注意到了，他们都没有对她说“欢迎下次再来”。

为什么他们对陆戈会有这样的态度？

一路上，匹诺都想着这个问题。

从小镇的街道拐进柏树林里，她拿出这场意外的“罪魁祸首”——冰焰，借幽幽的蓝光照亮脚下的路。

看他们的反应，冰焰好像并不是人人都有的东西，可在陆戈，就是每个人的房间里都有一个啊……

已经能看见那扇熟悉的铁栅栏门了，视线从一排排精致的窗框上掠过，忽然，匹诺似乎瞥见了一个正往她的方向看过来的人影。

可等她仔细看去时，人影又消失不见了。

是温妍老师，匹诺已经认了出来。

她在等我回来吗？

匹诺的心里漫过一阵暖意。

她想，她的监护人也许比她以为的要更关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