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赫部首领逞加奴兄弟的兴衰[1]
逞加奴（亦称清吉努）、仰加奴（亦称杨吉努）兄弟，海西女真叶赫人，姓纳喇氏。生年不详，同死于万历十一年。他们同为叶赫部首领，经常在一起活动，明朝通称“二奴”。仰加奴虽比逞加奴年幼，但更剽悍多谋，因此又称他们为“杨吉努弟兄”。[2]他们是明末女真诸部相互仇杀争雄，逐步走向统一过程中的重要人物。
逞加奴兄弟的先世原为蒙古土默特部，征服海西女真纳喇氏并据其地，因以纳喇氏为姓，后迁至叶赫河，故号为叶赫（今梨树县满族叶赫乡）。叶赫始祖星根达尔罕，其孙齐尔噶尼，明朝授为塔鲁木卫都督佥事。正德初年，因多次盗边被明捕杀于开原，八年，其子褚孔革悔罪归顺，明廷“暂准袭其父职”。[3]但后来褚孔革又与女真部落夺敕书，并多次犯边掳掠，于嘉靖三十年被哈达首领王忠捕杀，夺其入贡敕书和季勒等十三寨。[4]褚孔革子太杵曾袭父职，因盗边于嘉靖三十七年被王台所擒献予明廷。逞加奴弟兄为太杵之子，继为叶赫部首领，先依附于哈达部首领王台，后与哈达部仇杀争雄，并危及辽东，最后为明军捕杀。
逞加奴弟兄早在其祖父褚孔革掌叶赫时已经开始了活动。根据《叶赫小史》所载：叶赫城始建于嘉靖二十五年，当是逞加奴兄弟父祖所建，以后称为老城，在叶赫河南岸，仰加奴承袭祖父之职后，其势不在其兄逞加奴之下，于是在叶赫河北岸与老城相望建立新城（古城址仍存）。新城当在隆庆末年以前建成。[5]逞加奴弟兄二人分居两城共掌叶赫部。
叶赫作为海西女真扈伦四部之一，东邻辉发，南接哈达，北靠乌拉，西近蒙古，西南临开原，地处女真、蒙古部落入贡北京的必经之路，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叶赫部当时过着定居农耕，兼事游牧的生活，经常到开原北关马市与汉人进行交易，其规模很大。在明代辽东马市档案中记载：万历十一年七月初二日，“查镇北关朝贡夷人都督逞加奴等四起，共一百四十九人”。七、八月间，逞加奴兄弟连续三次入市，其中九月二十八日“镇北关进入买卖夷人都督逞加奴等九百九十五名到市，与汉人交易的货物计有：缎子十匹，羊袄三百四十五件，水牛八十二只，铧子四十七件，锅二十一口，马二十四匹，参六百九十五斤，貂皮二十八张，蘑菇七百五十斤等等。[6]他们用自己的土特产与汉人换得生产工具和生活用品，这对叶赫部的社会经济发展有较大的促进作用。
逞加奴兄弟掌叶赫部之初，自知势单力弱，虽与哈达部有世仇，但对其首领王台十分恭谦，听其约束，并送其妹温姐与王台为妾，联成姻亲，借势求存。而王台也格外关照逞加奴兄弟，以取得叶赫部的支持，壮大自己的声势。隆庆末年逞加奴弟兄率二万骑逐水草到辽河上游游牧，与蒙古土默特部交往。万历二年土默特部小黄台吉率五万骑（一说率五千骑）至仰加奴的住地，请为其子向王台求婚。并威胁说：“若许我，我即与若连兵入汉塞；若不许我，我即以数万骑驰蹂败若穹庐也。”[7]仰加奴领小黄台吉赴哈达寨，以兵围城，王台被迫许诺了婚事。从此，小黄台吉与逞加奴弟兄的关系日益密切。不久，建州右卫指挥使王杲多次犯边掳掠，杀明边吏，逞加奴兄弟参与为乱。明朝辽东总兵李成梁两次大举征讨，焚毁建州寨，万历三年王杲为哈达部捕获献于明。但是逞加奴弟兄由于哈达部王台的庇护，明朝未有追究和讨伐。[8]
逞加奴兄弟恭事王台，主要目的是借势以求生存和发展自己的势力，所以，当王台年老势衰的时候，他们的态度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如万历八年王台遣部属大汉等二十余人，北去松花江流域一带购买松子，在道上为蒙古土默特部掳走，唯有卜当一人得脱，逃至叶赫部，被逞加奴弟兄扣留，虽得知蒙古土默特部正谋入边掳掠的动向，但未向王台部通报消息。次年，王台欲以女嫁给仰加奴，厚结叶赫部，但仰加奴却先迎娶了蒙古恍忽太之女，以示疏远王台而亲近蒙古。万历十年逞加奴兄弟借机夺回了哈达部强占的叶赫十三寨中八寨故地，公开向王台挑战。同年七月王台在忧愤中故去，长子虎儿罕继为酋长。
敕书是明朝发给女真部落入贡北京的凭证，女真酋长以敕书多者为尊。王台之叔王忠曾经夺取了叶赫部的朝贡敕书。王台一死，以敕书为导火线，逞加奴兄弟与哈达部之间的斗争趋于激烈和表面化，曾遣使向虎儿罕（扈尔干）索还。虎儿罕回称：“我父是汝兄弟故，卒用忧愤死，今尚得问敕书乎？”[9]死守不给，并告哀于明，明廷赐祭王台以示支持。逞加奴兄弟公开索敕书失败后转而挑拨、利用哈达的内部矛盾，制造混乱。哈达部中军伯虎赤，原是王台的得力部将，王台死后，与虎儿罕不和，逞加奴兄弟拉拢利诱，以达离间的目的。哈达部拥有敕书七百道，叶赫只有三百道，哈达部中军伯虎赤以二百道敕书投北关，因而南关、北关各得五百道，削弱了虎儿罕的势力。[10]同时王台的外妇子康古六与虎儿罕争父业，斗争异常激烈，发生火拼，最后康古六逃至叶赫，逞加奴为了支持康古六，以女嫁之。不久，伯虎赤也投依叶赫，于是使哈达、叶赫两部相等，从而削弱了哈达部的势力。
逞加奴兄弟势力虽然壮大，但并没有满足，于万历十一年春，派出许多使者，携带貂皮、缎布等贵重礼品，分往女真、蒙古各部进行活动。并对土默特部说：“若助我杀虎儿罕，我以虎儿罕朝贡敕书赐与，若蚤（早）自图之。”[11]王台曾经捕献过扰边作乱的建州右卫首领王杲，逞加奴兄弟煽动王杲子阿台复仇，联兵攻虎儿罕，欲想借各部兵力，一举消灭哈达部，占领其地。对此明朝辽东地方官出面制止，檄示诸酋，令归虎儿罕约束，并告诫逞加奴兄弟“不得欺侮王台诸子”。但逞加奴弟兄不听明朝号令，并暗中支持阿台掳掠犯边，辽东总兵李成梁不得已率兵讨伐，大败阿台于曹子峪并檄令逞加奴与虎儿罕“缚献阿台”。但逞加奴兄弟拒命不献，并指使阿台继续大举犯边，最后被李成梁擒杀，焚毁其巢穴古勒寨。建州右卫酋长努尔哈赤的父祖也同时被杀，因此努尔哈赤借复仇之名起兵于赫图阿拉（今辽宁新宾县永陵乡），由于势力孤弱，亲至叶赫部争取支持，仰加奴当即以幼女许婚，这时，哈达部内部又发生了变故。万历十一年八月，虎儿罕死，其幼弟猛骨索罗被迫三分哈达，康古六与虎儿罕之子歹商各得其一。这样一来，哈达部势力更为衰弱，猛骨索罗为能继续“弹压诸夷”，向明廷求得敕书一道。[12]叶赫部不服，大举兴兵，向哈达部发动频繁攻击。先与伯虎赤联合攻哈达部把吉等寨，杀掳九人，夺马牛三十二头，接着率众万余，从四面佯攻。诱猛骨索罗与歹商引二千兵出寨追逐，杀其三百人，夺其甲胄一百五十余副，乘胜尽焚其室庐田禾而去。明朝辽东地方官再次出面干预，力图维护哈达部在海西女真中的地位。遣裨将霍九皋等携带袄缎布锅等物，至叶赫部劝逞加奴弟兄“悔过自新”，放弃攻打哈达部。为此，明廷特派太师借巡视开原，进一步调解叶赫与哈达部之间的关系。但逞加奴弟兄拒绝调解，态度十分强硬，并说：意欲讲和，请将敕书与海西诸部，一切悉以属我。[13]过后不久叶赫部再次起兵攻哈达，焚毁猛骨索罗与歹商的十一寨，杀三百人，掳其一百余户。万历十一年冬，叶赫部率二千骑进行一次试探性的进犯，冒充哈达军，在威远堡后堡用汉语叫门，伪称：“都督猛骨索罗至。”但为明军识破，开炮警告，逞加奴弟兄不敢深入，转而驰奔南关攻袭哈达村寨，焚烧并掳掠三百人而去。与此同时，叶赫部先后邀来了蒙古土默特等部，号称十余万骑，声称要掳掠义州、广宁、开原、铁岭、辽沈，给明朝在东北的统治造成很大的威胁。
逞加奴兄弟频繁兴兵，攻击哈达，威胁辽东，明朝政府多次晓谕均为其置若罔闻，因而引起了严重关注，李成梁与巡抚顾养谦把叶赫部屡屡犯边情况上奏朝廷“今二奴侵凌海西，其势日强，恐他日为开原患”，提出围剿的主张，得到朝廷的批准。[14]同时猛骨索罗以重金贿李成梁，献计诱杀逞加奴弟兄。同年十二月，李成梁率大军埋伏于中固城（今开原中固乡），以备南北策应，北击叶赫，南御建州。同时再次遣裨将霍九皋赴叶赫，晓谕逞加奴兄弟到开原城领取敕书。逞加奴弟兄与蒙古恍忽太率三千骑到开原县镇北关外扎营，索取敕书。霍九皋往责道：“若等既来听抚，甲骑数千何为者？”逞加奴弟兄请以随身三百骑入关市。明朝为女真诸部设市，划定地域，周围筑墙，只留一门，并设官把守，称为“市圈”。明将李松令三军利甲易服，埋伏于市圈的四周，约定“虏入圈，听抚则张帜，按甲不动；否则鸣炮，皆鼓行而前，急击之，勿失”。[15]逞加奴兄弟引三百骑进入市圈内，李松等坐关王庙南楼之上（圈内最高处）劝逞加奴兄弟听从猛骨索罗约束。仰加奴兄弟不从，要领敕书，以统领海西猛骨索罗等部，霍九皋责之，双方争执，李松拍案叱之走，霍九皋随即扯仰加奴弟兄下马。仰加奴兄弟示意随身部将伯虎赤拔剑砍伤霍九皋，并杀死明军十一人。于是明军鸣炮如雷，伏兵四起，将仰加奴兄弟与其子及部将伯虎赤等三百十一人全部斩杀。埋伏在中固城的李成梁率军驰赴镇北关外，围歼留屯于关外的三千叶赫军，杀伤一千二百余人，获马一千余匹，余部溃逃，李成梁率军尾追，趁势包围了叶赫城。次日清晨，叶赫余部首领开寨门，至明军营请降，并杀白马盟誓：“自今宁万死，不复入塞。”[16]愿听猛骨索罗约束，同时献出掳掠的十三名汉人，明军撤围。
明军斩杀逞加奴弟兄后，强大的叶赫部受到严重的打击，从此衰落。后来由其子卜寨与那林布录收拾残部，十年后又逐渐强盛起来，直到1619年被努尔哈赤所灭，结束了一百余年叶赫部城的历史。
[1] 原载《东北史研究》1985年第1期。
[2] 赵尔巽等：《清史稿》卷223，第9135页。
[3] 《明武宗实录》卷103，正德八年八月己亥。
[4] 辽宁省档案馆藏：信牌挡第193号。
[5] 林传撰《全辽通考》，辽海丛书本。
[6] 辽宁省档案馆藏：信牌挡乙第107号。
[7] 瞿九思：《万历武功录·王台传》卷11，第3页。
[8] 《清史稿·杨吉努传》卷223，第9135页。
[9] 《清史稿·王台传》卷223，第9131页。
[10] 《杨宗伯奏疏·明镜经世文编》卷453，第4983页。
[11] 瞿九思：《万历武功录·逞家奴、仰家奴》卷11，第21～22页。
[12] 瞿九思：《万历武功录·逞家奴、仰家奴》卷11，第21～22页。
[13] 《明神宗实录》卷140，万历十一年八月乙卯。
[14] 《明神宗实录》卷192，万历十五年十一月己丑。
[15] 瞿九思：《万历武功录·逞家奴、仰家奴》卷11，第21～22页。
[16] 瞿九思：《万历武功录·逞家奴、仰家奴》卷11，第21～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