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从现有的文献记载看中国墓碑的起源

文献记载固然需要实物印证,才可作为坚实的立论,但也不能忽视文献记载所透露的信息。欧阳修《集古录》跋云:“昔季札葬,孔子题其墓曰:呜呼!延陵季子之墓。”[19]这一跋文可将墓碑的滥觞期上推至先秦。徐自强先生认为碑至少经历了两个大的演化阶段。一是将碑当作一种工具加以使用的时期,简称为实用碑时期;二是在其上雕刻文字,以颂扬人的功绩、品格和记载史实的时期,简称为刻字碑时期。“从原始社会末期出现以来,经过夏、商、西周、春秋、战国和秦,一直使用到西汉时期,大约经历了2000多年的时间。”[20]此亦可算是墓碑的滥觞期。

实用碑即没有文字的竖石。清代王筠《说文释例》注解了这类实用碑:“古碑有三用:宫中之碑,识日景也;庙中之碑,以丽牲也;墓所之碑,以下棺也。”[21]

1)“识日景”的“宫中之碑”,用来测定时间。《仪礼·聘礼》记载:“陪鼎当内廉东面北上,上当碑南陈。”陈注:“宫必有碑,所以识日景,引阴阳也。”在宫殿前面或贵族的宅院中竖立的柱子,作为观察太阳偏斜、中正的标志,以判断一天时间的早晚。再就像后来的测日影定时刻的仪器“日晷”(多见于宫中),今在北京故宫太和殿前的汉白玉台基上就陈设着一件。

2)“丽牲”的“庙中之碑”,用于拴系牲口;《礼记·祭义》记载:“君牵牲……既入庙门,丽于碑。”郑注:“丽,系也。”[22]牵牲进庙,用绳系于中庭之“碑”。将测日影的日晷和拴牲口的柱子命名为“碑”,可能就缘于同是无字竖石或竖木。1997年在河南新郑市黄帝故里西侧600米处的韩国宗庙遗址,发现一块“无字碑”。整体呈圭形,像匕首一样尖尖的,但圭首两旁带两翼耳,中下部有一穿孔,下部虽无碑趺,但有长出碑身的楔形基部,可直接插埋在土中,使其稳固。质地是灰色砂岩,正反两面上部都磨得光光的。它全长325厘米、宽45厘米、厚26厘米,此碑应是战国时期韩国太庙所立之碑,这比目前我国发现最早的汉代石碑还要早数百年,被专家学者誉为“中华第一碑”。[23]

3)“下棺”的“墓所之碑”,用绳牵引当辘轳。据《礼记·檀弓下》记载:“公室视丰碑,三家视桓楹。”郑注:“丰碑,斫大木为之,形如石碑。于椁前后四角树之,穿中于间为鹿卢(辘轳),下棺以绕。天子六四碑,前后各重鹿卢(辘轳)也。”[24]人去世后,在埋葬时当作下棺和放置器物用的辘轳,绳捆在上面,可以任意升降,自由运转。1986年陕西凤翔秦公大墓中,就曾在墓道中发现四座无字竖木的巨碑实物,为当时引棺入墓的辘轳基座(高170~200厘米、直径40厘米的木柱)。这进一步证实古代的“碑”本是竖立在墓圹周边的大木,将下棺的绳索穿过木碑的圆孔,徐徐放下棺柩。若“木”碑上无孔,则将绳索缠绕在“木”碑上,两碑间再施辘轳,同样起到下棺作用。如此使用“木碑”,势必会留下“穿”和磨损产生的“晕”的痕迹。东汉时期,很多墓碑存有这样的古制,即“穿”和“晕”。最初“斫大木为之”,可能因木不够坚实且易烂,后改石制。

由此看来,以上三类实用碑与墓碑联系最为紧密的是“下棺”的“墓所之碑”。范邦瑾《东汉墓碑溯源》指出:由于这种醒目的竖木还能起到标识墓葬方位的作用,“碑”又由下棺的木质辘轳架逐渐演变成石质“墓表”,墓碑无疑应源于圹墓用的“丰碑”[25]。《释名·释典艺》云:“碑,被也。此本葬时所设也,施鹿卢(辘轳)以绳被其上,引以下棺也。臣子追述君父之功美,以书其上,后人因焉。无故建于道陌之头,显见之处,名其文,就谓之碑也。”[26]从无文字的下棺的实用碑发展到刻写“君父之功美”的刻字碑,这一富有逻辑的推论为东汉墓碑的兴盛找到了“起源”佐证,并由此派生出纪事碑、功德碑、刻经碑、祭祀碑等“碑家族”群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