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抓住我的手,孩子

另辟蹊径的年轻人们似乎艰难地睁开眼睛,恍惚间他们本以为自己被奇点彻底分解:这里周围似乎挤满了人。“光环第五大道,”赵渺喘着气说道,“走吧,快走吧,我可不想再跑到白垩纪去。”

大家都照赵渺说的做了。他们在黄昏里的宽阔街道上连走带跑,街上满是傍晚纵酒狂欢的人,光环第五大道本就是纽特市内难得的休闲娱乐综合性场所。“博览会上我们本来可以不去理会M原石的,费这么大劲儿,可算是回来了。”师冉皱着眉头跟在后面,“能把徐倬找回来就已经是万幸了。”

比起几分钟前那个纽特市,这里丝毫看不到战争的阴影,只有人性化的舒适和惬意。走了不远,大家突然听到合成的机器人声:“是斯托克学院的在读学生吗?”他们四下一看,发现声音是从街边商业楼的广告牌上发出的,广告牌上的大幅动态图像中,身穿制服的虚拟工作员正看着他们。

“我们是的。”大家点点头回应道。

“你们好,我是纽特市A区公共安全服务1021号咨询员,目前检索到诸位于本月九日涉入斯托克国际博览会恐怖袭击人口失踪案,失踪者身份信息同几位完全匹配。鉴于本案涉及城市区域安全战略情报,请各位近期前往市政厅办理相关手续。在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内我们会遣警务跟踪,保护各位的人身安全,以免造成二次意外。”

“小题大做,我们虽然未成年,但有保护自己安全的能力。那天的事情完全是意外,如果你们坚持要求我们处理这些事,可能要推迟几天了。”赵渺注意到徐倬仍然虚弱的神情,所以这样决定。

“那么好的,你们已经录入A区警务系统的监控之中,恐怖袭击案件的调查进展会通知你们的,不过请相信我,你们需要将失踪后的经历告知父母或其他人,让我们更全面地掌握案件信息。”然后虚拟工作员微笑着对大家挥手告别。

广告牌上的声音消失后,师冉提出见解:“就像刚才他说的,咱们最好赶快回学校去,在外面我总是觉得不放心。收藏者先前透露的那些东西如果都是真实的历史,那么纽特市的危机不远了。”

“她说得对,”陈明虽然背对着赵渺的脸,但似乎知道赵渺要反驳,“你们知道AHS的成员大多都在学校任教,如果要了解那件事背后的原因,不如直接审问这些老师。”

“可徐倬还没有完全恢复,眼看就要天黑了,先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吧。这里和学校隔着四个街区,我们也来不及各回各家;总不能在附近酒店里订几个房间吧,万一市政厅的警务直接找上门呢?对于去哪儿休息,你们有什么建议?”赵渺说。

“我知道个地方,离这儿挺近,也挺隐蔽的,一般公务人员不会找到那儿去。”张添回答道。“除此之外还有哪儿?这是我们最好的去处了。”

几分钟后,大家跟着张添徒步走入一个隐没在摩天大楼间的城市住宅区。张添介绍说这里叫A6区候鸟村,是新迁入纽特市人们的临时居住点。“我和我爸很多年都一直住这儿,只是最近搬走了,但我认识原来邻居在隔壁的厄瑟哥,我们之前一起在港口那边干过活儿。”

接着他们走上简单搭建的钢筋台阶,看到昏暗走廊边那扇门上的黑漆都剥落了,布满左一道右一道的划痕。张添向前往门上敲了几下。大家听见许多金属撞击的响亮声音,以及像链条发出的哗啦声。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了。

他们跨过门槛,走进一片更加漆黑的门厅,还可以闻到潮湿的气味,仿佛是充满腥臭的海鲜食品的腐烂味。这地方给人的感觉像是废弃的空房子。隐约能看到墙边摆放着硕大的鱼缸,还有个胡子邋遢,但却金发碧眼的青年倚靠在鱼缸旁。

“厄瑟哥。”张添面容微笑地打招呼。

青年似乎知道他们不请自来的缘由,便连忙叫大家到靠窗的沙发上坐下,立刻从厨房中端出几杯热开水。 “张添,真是突然,还没吃晚饭吧,我会准备好的。”他低声说道,又同张添拥抱了一下,差点儿把他的肋骨都搂断了,然后又把他推开一点,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在新闻上看到你们失踪的事了,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

“现在可不方便讲这件事,但我觉得有件事更重要,那就是晚上吃什么。”陈明苦笑着说道。

“好吧,我还以为你们愿意讲故事呢,既然说到这儿,我今天带回几条深海鱼,给你们补充点体力吧,看你们的衰样,感觉好久没吃过饱饭。”厄瑟继续将热水递给大家便转身进厨房去了。那些腾起的热蒸汽让徐倬厚厚的镜片上充满了雾气,他们现在终于能坐下来休息片刻。

“谢谢哥,上次吃饭已经不知是多长时间前的事情了啊。”张添假装显露出虚弱的姿态打趣,“今晚有着落了,那么我们就说说正事吧。徐倬,从你开始,我现在想搞清楚,博览会那天你不是逃离了吗?怎么被AHS的人抓走了?”

“我本来是跟着人群的,但在棕榈树林里那边特别混乱,那些雇佣兵——也都是AHS的人,用麻醉弹使我短暂昏迷了。”徐倬小声讲述道,“我隐约看见其中一个雇佣兵在指挥其他人的行动,并将我带上了直升机,那是秃鹰教授……是他干的。”

“什么?这怎么可能?秃鹰教授——你确定你看清了?”师冉诧异地接着询问道。

“千真万确。”徐倬似乎有些呼吸困难,赶忙又喝了口热水,“说不定,那天他们完全就是冲着我来的。是我害了大家……因为我。”

“你不用说了,徐倬,赵渺告诉过我们了,”张添说道,“这事不怨你,对了,你能不能详细说说那个什么W能量,是怎么跑进你身体里的?”

“那我就给说来听听吧,不必在意细节。”徐倬点点头,叹了口气,便开始讲述他曾经的故事。

在十五年前,同样曾毕业于斯托克学院,已经获得多个博士学位的理论物理学家徐雷回国后组建了家庭。基于他智慧的基因和聪明的大脑,儿子徐倬从出生时就注定与众不同。徐倬仅仅三岁就理解了爱因斯坦、霍金等物理学家最基本的研究,五岁时就独立建出了莫比乌斯环带的数字模型,徐雷对这些都非常满意。

徐倬九岁这年,徐雷正在秘密地研究一种名叫W原石的暗物质结晶,不料在分解原子核实验中发生爆炸,徐雷毫发无损,在一旁读书的徐倬却遭到了W伽马射线的辐射,W原石中的能量也转移到了徐倬体内。

徐雷得知此事后竟置之不管,反而离开了徐倬和他的母亲,不见了踪影,再也没有回来。而徐倬的无知让他闯了许多祸事,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体内拥有多么强大的能量。

徐倬在无意间爆发了能量,母亲则成了受害者——她没能抵御强烈的辐射并染上了白血病。那年寒冬中大雪纷飞的一夜,使徐倬难以忘却。

那天夜里,首都的天气寒冷地史无前例,那时仍旧积极阳光的徐倬几乎可以在室内看到他的呼吸。坐在坚硬的钢筋长凳上,阅读着他那本生僻的著作《时间简史》。

徐倬曾经试着不去他母亲看病的协和医院的病区大楼里,但姥爷还是硬拉着他来了。母亲在医院住了很长时间,徐倬几乎习惯了她有时用错误的名字称呼他的方式,或者忘记了他知道的事情。但现在,全家人都聚集在病房里,姥爷姥姥和其它亲戚们,徐倬知道情况要糟得多。他试图沉浸在科学中而不去想它。“徐倬,你妈妈想和你谈谈。”

徐倬抬起头来,看见姥爷跪在他面前,但徐倬没有任何反应。“来吧徐倬,让我们把这愚蠢的书籍放到以后再说。”姥爷拿开徐倬的书本说着,他的声音坚定且温暖。当徐倬走进他母亲的病房时,姥爷将书放进徐倬的背包,徐倬从门口看不到他妈妈,他所能看到的只是干净的病床和关停的机器,还有那些忧心忡忡的病人躺在靠近门口的床上。

当徐倬从床前走过,站在他母亲能看见他的地方时,他能够听到她的呼吸——那里缓慢且虚弱的喘息。母亲试图抬起头来迎接徐倬,她的头发从医生的一种特殊治疗方法中消失,皮肤苍白,徐倬能在皮肤下看到她骨头的形状。

母亲很难集中注意力,但当她看着徐倬时却能够微微一笑——笑起来时牙齿还挂着血丝。徐倬注意到母亲在看着自己的脸,便向前凑了凑。

当注意到徐倬眼镜阴影下方的瘀伤时,她的微笑变淡并皱起眉头询问,“你又和其他同学打架了,倬倬?”她柔软的声音几乎超出了蝙蝠低语。

“他们说我是孤儿,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还笑我是只会读书的傻子。”徐倬说着试图解释他在学校碰到的不良少年,他低头看着母亲,心中感到有些尴尬和害怕,“他们把我的显微镜扔到窗外。”

“在这方面你真像你爸爸,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你们探索的脚步。”母亲低声说道,“你甚至长得像他。”她那双充满璀璨星辰的眼睛飘向被鹅毛覆盖的窗外的天空,一种梦幻般的表情掠过了她的脸。“虽然他走了,但我想他还会回来,他在奔波中是无法认真工作的,物理学是他难以戒掉的烟瘾,而你和真理是他的全部。”

徐倬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母亲消瘦的脸庞,他渴望着母亲曾经的黑亮长发能够回来,在心中为母亲祈祷。

“沈琴,”姥爷说着想把她从幻想中带回来。“你给徐倬准备了一份礼物不是吗?”当她对徐雷的看法逐渐消失时,她看上去有点茫然,沉默片刻后便低头看着放在床头医疗柜上的礼物。

母亲的眼神似乎是第一次看到礼物。“当然,爸。”她说着并尝试着拿起包裹,但她没有些许力气。徐倬便伸手将它取来,端详起草率的锡纸包装。“徐倬,我帮你放好。”姥爷拿过礼物插进徐倬的背包时说道。

“我不在的时候你再打开它,好吗?”她低声说道。徐倬试图变得勇敢,但他觉得眼睛开始变热并有了想流出眼泪的刺痛感觉——他不想在母亲面前哭,至少现在不行。

“以后你就跟姥姥和姥爷回北方去住,至少在爸爸回来之前。”她深深地吞咽了一口,然后向徐倬伸出手,“抓住我的手,孩子。”

徐倬看着母亲的手,他想要伸出手去,他也想最后一次碰她,但徐倬知道,如果他碰了母亲,一切则都会变得真实——如果他当时能抑制住,也许就可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他背过脸去,眼泪顺着脸颊默默地流下来了。“徐倬,来吧,”姥爷说道。

“抓住我的手,孩子。”母亲再次说道。徐倬正努力地去做这件事,而这时母亲喘息着,随后长叹一口气——她身边检测心率的机器发出的嘈杂哔哔声逐渐变淡,那条波澜起伏的红色线条转变为一条稳定的直线,母亲的双眼渐渐闭上了。

“不,”徐倬说道,“不。”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直到他大声喊叫起来。“不,我应该抓住她的手——她不能走——她不可能死,她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姥爷把他抱起来,但徐倬还在喊叫,便把他带回医院的走廊。三位抢救医生从他们身旁冲进病房里,试图挽救可怜男孩母亲的生命。姥爷把他放到钢凳上,这时徐倬看到姥爷也在落泪。“徐倬,别再哭了,”姥爷说道,“留在这里好吗?”

姥爷转过身去,慢慢地走进母亲的病房——它已不是母亲的病房,而是母亲离世前的病房——徐倬正处于崩溃中的状态,他无法面对自己眼前的现实。他没想过要逃离,但他就这么做了,没有任何人来阻止他,他很清楚,现实是无法逃离的,但离开这里或许能让他好受些。

徐倬从住院大楼的正门冲出去,穿过花园和停车场。股股冷雾在他周围盘旋,雪花包围着他,鞋子很快就被湿漉漉且冰冷的雪地浸湿了,但他仍不停歇。当他终于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便跪下来抽泣,没人来找他。

他独自蜷缩在医院的保安室门口,在挣扎中痛哭了整整一晚,但他最后还是想到一个办法:那就是去纽特市,找到徐雷,因为只有徐雷可以合情合理地帮他。次日徐倬造出假身份信息后偷渡,乘上最早的磁悬浮列车前往纽特市,又试图成为纽特市的公民,甚至没有食物,流落街头,若不是受到许多纽特市人的帮助,他就不可能活到今天。

大家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多年来的同学竟然有着如此曲折悲催的身世,厨房里站着的厄瑟似乎也感到有些不痛快,皱起了眉头。

赵渺听了也并没有说话,除了徐倬,他还对活在神话中的科学家徐雷有了新的认识,这个男人就像《月亮与六便士》中的艺术家,照应了17世纪某位哲学家的话:“感情自有其理,理性难以知晓。”

“徐倬,我们理解你。”

“不不不,你们不能理解,而且永远也无法理解——”徐倬面无表情地说道,“有些事情,妈妈……我……确实是……”

“这怎么能怨你呢?责任都在徐雷身上,他没有做到一个父亲应尽的责任。”师冉安慰道,拍拍徐倬的肩膀。

“我不怪他,也不恨他,这些年来我找过他几次,只希望他可以回来找我。妈妈给我的礼物是条老式录像带,但我总是不忍去看,可能这辈子都看不成了吧。”徐倬说道,“不过如果,末日真的因为我而发生,危急时刻,我想让你们大家……”

“什么?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我们是朋友,决不拿朋友的生命开玩笑!”陈明大声质疑,接着大家也都十分赞同地点点头。徐倬的脸上重新出现了笑容,周围的空气也不再是那般凝固。

“听你们的意思,纽特市有大事就要发生——不不不,相信我,你们知道这听起来是什么感觉——如果你们所说的这一切都是确凿的事情,我可并不希望你们参与进去——这很危险,也很艰难。”厄瑟走进客厅并拿起杯子倒水,“尤其是你,张添。”

“但这很重要。”赵渺纠正着说道,他努力考虑下一步行动,而不是去关注消极的方面,“知道这件事将来的后果是什么吗?几小时前我们就见了这个后果,我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幻象,因为我不愿去相信它,认为那只是在做梦。但现实就是如此,我们必须要去面对,别无选择。”

“这样的选择可能是无谓的,你们可能做不到改变历史,别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厄瑟真诚地说道,他拿起暖水壶,将水倒进杯中。

“通俗地说,历史选择了我们,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去试试。哥哥,我知道你的顾虑,或许我是你在纽特市最亲近的人,你当然不愿意失去我,可以理解,但如果末日毁掉了纽特市,我们将会失去更多。让我们去吧。”张添望着厄瑟恳求道。

厄瑟同张添以复杂的眼神对视,分担着彼此心底的痛苦。“我――哦对,准备好了你们的晚饭。”厄瑟低声指出道,他可能不希望再多去挽留。

饭菜品种都是口味单调的海鲜,但这可能是大家近来最丰盛的一餐了,吃饭时他们什么都没有说。经过讨论,他们又决定不在这里过夜休息了。

最后和厄瑟深深地拥抱后,张添便独自走下前门廊的台阶离开,师冉注意到他的落漠,赶忙走到他身边。“厄瑟害怕了。他似乎很在意你,他害怕再也见不到你。”师冉看得出厄瑟刚才的反应。

“他并没有错。”张添一反常态地低声应道,他对这个问题的事态一清二楚,“厄瑟哥原来就告诉过我,他的家人在离纽特市很远的地方,在这里他认识了我和我爸,总之是有了家的感觉。”

“可以理解了,那我们呢,我们该怎么办?”陈明走在二人身后,焦急地问道。“你们都很清楚现在的情况,但还是先让我捋一捋思路——首先啊,我们从未来得知纽特市遭受了灾难,所以我们跑回来阻止这场灾难;其次,这场灾难发生的条件是徐倬身体里的鬼东西,所以要想阻止它,就要先保护好徐倬;最后得到结论,在AHS之前别让徐倬被他们抓走,这样灾难就没法到来了。”

“或许并没有这么简单,陈明。量子物理可不是那样的,不能完全保证改变过去就能改变未来,无论他们有没有带走我,灾难都有可能发生。”徐倬自己代替别人解释道。

纽特市中心的光环大道上没什么行人,但跳升式飞机还是像往常那样停在高空中,城市内部根本没有一丝恐慌的现象。

就在这时,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飞行汽车停在了大家身边。副驾驶座一侧的车窗随即打开,安德森·哈定正坐在驾驶座上,他的蓝色眼睛周围布满皱纹,嘴角有些不自然地上扬,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西装,较高的发际线上方是浅棕色的头发。

“上车。”安德森命令道。五人遵命照办,立即开门上车。当他们都刚关好车门,安德森就驾车离开。张添气喘吁吁地开口道:“安德森先生。”

“你们得好好给我解释一下。”安德森一边对他们说话,一边盯着前方的路,“但要等到我们安全了再说。”他打断了其他人正要说的话,提醒道。

“好吧。也对。”他们只好先等着。

汽车驶入斯托克国际学院,他们把车停在了低层。众人走进靠左侧的教师办公大楼,来到了安德森·哈定的校长办公室里。

环顾四周,办公室内宽敞明亮,镜面和宽大的落地窗开扩了视野,也许这里是俯瞰整个纽特市最为完美的视角。房间内部一尘不染,简单整齐的简约现代化装修,成摞的电子书籍摆满书架,桌上显示着某种机械装置的全息蓝图。

“真难以置信,你们居然回来了。”安德森坐上靠窗的转椅,他不失尴尬地说:“坐吧,沙发在你们身后。”接着大家连忙调毕恭毕敬地坐到了沙发上,见校长这样和蔼,便也放松下来。“那天博览会事件之后,你们的失踪几乎成了社会热点,城市自卫队的人找过我几次,他们还说……哦,真是群混蛋。”安德森说道。

“是M原石,当时它被遗忘在那里,它产生的虫洞将我们大家吸了进去,回到了许久之前或是未来之后,可以说是某种定义上的……时空穿梭。”师冉耸耸肩说道。

“你是说M原石制造出了虫洞?也就是爱因斯坦–罗森桥真的因为它产生了?突然出现的超时空管道……你们穿过虫洞时居然没有被辐射,这怎么可能……”安德森思考着说道,“这可以说明,你们是在两个时间闭合区的正确连接区域和时间进入了虫洞,所以在奇点处没有被分解成基本粒子。看来科研队的初步研究准确无误。”

“照您说的,确实如此。”张添难得一本正经起来,“除了徐倬,我们都消失了……博览会遭到袭击之后,徐倬去找您了,不料被AHS的雇佣兵抓走冷冻起来,激发W能量启动末日,还好我们大家在未来救走了徐倬停止了末日进程,不然地球就永远完蛋了。”

“要我说,那群雇佣兵简直是无法无天,若不是我那天赶忙去开启校园防御系统,真不知道会被他们搞成什么样子,”安德森突然严肃起来,“当我发现他们有震荡炸弹的时候,就知道他们是AHS的雇佣兵了,AHS作为全世界最尖端的武器制造商和科技研发工业组织,自然会造出超乎想象的战略军备武器以及特殊级别生化武器,出口贸易或黑市交易都不在话下。”

“校长先生,话说回来,末日的事……”赵渺拖着长音向安德森询问道,“AHS想要制造的末日,您知道什么?那为什么AHS要制造末日,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末日?这我还真不太清楚,之前一段时间AHS还大张旗鼓地宣扬末日,可后来却没有音信了,悄悄秘秘地,不知道他们在计划着什么,要我想,准没好事。”安德森分析道,“不过制造末日对他们也没有好处。”说着安德森看看坐在沙发边上的徐倬微笑。

“好吧,先生,看来您知道的信息也不是很多嘛。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就不打扰您了。”陈明突然站起身,准备要走,他已经对这样没有意义的询问失去了耐心。

“等一下。”安德森立马喊住了即将踏入传送通道的陈明,“我的话还没说完。”

“您还要告诉我们什么?”赵渺问道。

“我知道徐倬的爸爸徐雷在AHS工作,还有一件事情啊……”安德森直勾勾地望着大家,慢吞吞地回答道,“现在是纽特市的特殊时期,你们大家最好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这是……什么意思?”张添疑惑道。

“当然包括我。”安德森冷笑一声,随即触动了办公室内防御系统的按钮,烟雾随着警报急促的声响从四周喷涌而入,导致眼前什么都看不清楚。几个少年头痛起来,烟雾中所含有的化学药品足以将他们麻醉数个小时。赵渺眼睁睁地看着安德森戴上一只让他感到眼熟的防毒面具,将昏厥过去的徐倬从通道那边带走,自己却无能为力。

赵渺是第一个醒过来的,他浑身酸软,支撑着从地板上爬起来,又差点再次瘫倒下去。从手表可以知道,他们在这里晕倒了起码四五个小时。

房间内的麻醉烟雾已经顺着通风管散去,赵渺赶忙将其它几个同伴叫醒。大家都努力地恢复原来精力充沛的状态,除了徐倬不见了,其余的都安然无恙。“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他不对劲,安德森、秃鹰和徐雷,他们都是AHS的人,他们都他妈是一伙的!”陈明气愤地怒吼道。

“我们都想得太简单了,确实如同安德森所说,我们真的谁也不应该相信。”师冉喘着气说道,“现在我们该做些什么。”

“解决末日,把徐倬救回来。”张添转过头来对着赵渺说,“这个世界上知情的人还不是很多,说不定现在只有我们几个知道,那么,解决末日就是我们的责任。”

“不赖,就看我们能不能做到了。我们现在还有一个办法。”赵渺笑笑说道,他拿出口袋中的M原石,呈现在大家眼前,“既然原石能制造出虫洞,那么也一定能够转移物体,我想这样的方法说不定可以阻止末日的危机,因为我能给大家带来一支军队。”

一段时间的讨论过后,大家都精神充沛地离开办公大楼,慢跑着越过条条狭长的走廊,乘上直通地面的高速电梯,准备赶往距离学校不远处的AHS总部大楼。时间已经是午夜,灯火辉煌的纽特市城里,无数直插云端的玻璃绝壁亮出明灯,天际线边勾勒出优美的曲线。而这样美好的景象却被轰然的爆炸声打破了。

刹那之间,一道在夜空中格外明亮刺眼的猩红色光柱直冲云天,远远看去,光柱笔直地射入了参天云霄。在大家不知所措的同时,一道巨大的空间裂缝,赫然出现在纽特市的上空。赵渺知道,暗物质是无光无色的特殊物质,是宇宙中黑暗领域的所在,那猩红的骇人颜色或许是徐倬流淌的鲜血。

黎明破晓前的天色尤为黑暗。在这黑暗笼罩之下,黑压压的,铺天盖地的黑云鸦气和划破天空的电闪雷鸣,从时空裂缝内向外扩散出来,那闪电在几秒之内劈毁了数座摩天大厦,末日的景象出现在大家的眼前。

“糟糕,看来他们已经提取出徐倬体内的W能量凝结成了W原石,启动了末日。”赵渺惋惜地说道,“我们的时间更紧张了。”

“我刚才打了个摆子……”陈明面无表情地说着,电梯门顺着轨道徐徐移动到两侧,四人踏着急促的步伐进入棕榈树林内部,棕榈树叶遮住了夜空,风声如同鬼哭狼嚎般呼啸,飒飒颤动。

钢铁所打造的蜿蜒道路发出叮当的声响,电磁场声波始终徘徊在孩子们的四周,营造出一种诧秘恐怖的氛围——窸窸窣窣……

“同学们……嗞嗞……我是……沃切尔……教授……别再继续跑下去了……你们不会成功。嗞嗞……”很明显那是用语音广播公放出的声音,在棕榈林中反复地回荡着。

“秃鹰!扯下你假心假意的面具吧,我们那么尊敬你,你呢,躲在背后干见不得人的事,你这算什么?给全人类一个解脱吗?复仇?报复?有本事你出来呀!”陈明嗔怒地大声咆哮道。

“我作为科学家和雇佣兵,目的也很简单……那就是让钱财……回到应得的人手里……用正确的方法……救赎应被救赎的人……我们制造的末日……并不会很快杀死所有人对吧?”秃鹰低沉惆怅的声音根本不像平时的尖酸刻薄。

“贪婪?对吗,应该得到金钱的人永远不会是你。我们会阻止末日,让一切重新步上正轨,你们别想得逞。”师冉怫然地说道。

“你们不可能成功的……一切都太晚了……徐倬体内的W能量……或者说是一种暗物质能量……那可以维持时空裂缝……成千上万年的时间……只要有暗物质加持……末日就无法结束,可现在就凭你们,哼哼……别白日做梦了。”秃鹰的话语中带着讥讽的韵味,“AHS的先进技术完全可以控制住暗物质粒子……而且我们有庞大的机械人军队……阻碍的人……都得死……”

“我们不在乎,秃鹰教授,你拦不住我们的,不管怎样,我们都必须去。”赵渺发表着自己的态度说道。

“我当然……拦不住你们,但它可以……”秃鹰冷冷地用语音说道,“博览会的时候……你们一定也看到……有些生物技术利用DNA复活恐龙了吧……AHS收购……他们的研究成果之后……把在土卫六上发现的……生物基因,注入了他们还未成形的恐龙胚胎……合成了半外星生物利维坦。嗞嗞……”语音系统忽然被切断,秃鹰也不再发出声音了。

“他说什么?利维坦不是《约伯记》中形同撒旦的恶魔生物吗?怎么……”师冉正说着,四周的钢铁道路突然在一声雷霆般尖利的巨响中震颤了一下,连续的巨响和震颤几乎会将大家晃倒在地,棕榈林中的高大树木纷纷断裂后倒塌下来,陷入纽特市地基下方幽深的海底深渊,那下面有什么东西。

海水在汹涌澎湃的巨声中翻卷起来,从大家两侧笔直地冲上天空,棕榈树接二连三地陷落下去,这条道路时刻面临着坍塌的危险,裂缝在周围蔓延。一团庞大的黑影激起惊涛骇浪冲出水面,那正是秃鹰口中所说的利维坦巨兽。

这利维坦硕大绝伦,光是探出的部分就超过了十米长。脊背高耸得好似山峰,上面布满了坚硬的骨质鳞甲,海水哗哗的从上面淌下,好似从棕榈林中冒出的小丘。

那利维坦巨兽轻轻地一挥蛇形的尾巴,巨大的身子就像鱼雷一样腾上即将断裂的道路上,利维坦咧开足有两米长的嘴巴,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猎物——这巨兽拥有蓝紫色金属般的鳞片,前肢硕大无比,鳄鱼般的血盆大口,尖锥般锐利的牙齿,鼻中流出烟雾,这种奇特的生物大家都是头回见到。

“快跑!”赵渺大喊一声,大家立马转身狂奔,但那巨兽拥有万分健硕的长肢,想要直接扑倒他们简直是小菜一碟。“跑到博览会的区域去!说不定这里被雇佣兵袭击之后再没有人来过,那些未成形的武器可以用!”赵渺大声冲同伴喊道。

眼看就要跑到树林深处,那利维坦仍然紧追不舍,它时时刻刻都蓄势待发,后腿向上一蹬就很有可能扑到大家前头。只见赵渺华丽一转,触发了纳米技术手表最具杀伤力的攻击型等离子激光加农炮,汹涌的霰弹电荷态离子激光瞬间从赵渺的手臂两侧喷射出来,笔直地轰向庞大的利维坦。

利维坦巨兽却丝毫没有畏惧,它灵活地把身子横侧过来,坚硬的鳞甲将激光悉数折射开来,四周的棕榈树均被激光一一劈断。

与此同时,其余三人便趁着赵渺拖延时间跑到了早已被炸弹摧毁的博览会中心,陈明跑在最前面来到AHS集团的展览区域,很明显那边的展览柜上陈列着新型的爆能武器,三人依次拿下展览柜上的金属爆能枪等先进武器装备,尽管从来没有使用过,但现在情况危急,完全顾不上那么多了。

师冉和张添扛起有些分量的重型爆能枪,三点一线瞄准利维坦巨兽庞大的身躯,陈明则冲向前方同赵渺联合进攻。伴随着撕裂空气般的轰鸣,利维坦痛苦地嚎叫起来,一时间头晕眼花,向后打了几个趔趄,步伐有些不稳。

赵渺的激光从未停下过,利维坦巨兽吃了第一轮火炮后并没有停下来,依然没有罢休。那巨兽撕心裂肺地咆哮起来,刚才那番攻击,已经让利维坦感觉到了羞辱,此刻它怒火中烧,颈部似乎如同火焰般灼热。

赵渺边攻击边朝后方退去,可陈明仍然还站在靠近利维坦的地方全火力进行攻击。

“陈明,危险!”张添在后方焦急地喊道,心跳更加迅速了一些。只见利维坦巨兽张开巨口喷涌出一团火球,火焰中还夹杂着灼热的岩浆,岩浆如同赤红色的大型水滴,滴落在水面上的地方立刻凝固成了岩石。烟雾蒸腾之间,陈明已经完全被火焰所吞没。

“陈明!”三人齐声呼喊着陈明的名字。

扑通,扑通。火球内部,陈明屹立不倒地仍然站立在那里,他的心脏开始大幅度地震动起来,他又有了在井中龙穴时的那种感觉,那是一种就像用开水洗澡的感觉,但比那要烫得多。一切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像是在梦中,又像是在现实。

他的耳边响起了一阵阵长啸声、嗥叫声,长音、短音,无助的哀嚎声以及婴儿的哭啼声……祭台,摇篮,熔岩,朝拜……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就像亲身经历过的一样。

陈明似乎明白些什么——他是龙族的后裔!他,就是龙!缓缓睁开充满红血丝的双眼。“啊——”陈明咆哮起来,浑身的肌肉气泡般臃肿地膨胀起来,骨骼疯狂地迅速生长,火焰同样烧毁了他的上衣。顷刻之间,火焰中伸出一对巨大蝙蝠般的翅膀扑扇起来,扇动形成的狂风中弥漫着火焰的气息,音爆使得震彻天地,火星四溅,棕榈树则已经被烈火所吞噬。

那是一头浑身布满猩红色麟片的巨大怪兽,在汹涌的焰光中浴火重生,两侧血红色琥珀般的眼珠泛出火光,脊背上排状不深却很锋利的尖刺,头上硕长的犄角带着难以言表的震慑力。高仰起颈部,凶恶地瞪着眼前的利维坦。“吼——”他的咆哮声响彻云霄。

“我们快走!陈明能帮我们拖住它!”赵渺高喊道,“跑到光环大道上去!”说着他将手表的等离子激光模式收起,师冉和张添朝他点点头。

“我明白了,收藏者口中所说的弑神武器不是一件物品,陈明就是弑神武器。他进入龙穴只是激发了自身的能力,我们的朋友竟是个飞天蜥蜴啊!”张添难以置信地惊异道。

回过头来,陈明大张双翅产生狂风,席卷树叶漫天飞舞,后肢猛地一蹬地,飞翔在空中俯瞰眼下同样瞪着自己的利维坦,引动周身熊熊烈火,以燎原之势,口中射出一股由生物火焰结合形成的原子火球,威力强大直扑利维坦。

利维坦遭到重重暴击,坚硬的鳞甲残块散落遍地,其体内腐蚀性血液向四面八方喷溅,原子火球烧焦后的角质层碎片随处可见。但那利维坦巨兽凭借泰坦星生物顽强的生命力依然没有死去,它想要与这个从自己喷出的火焰中出现的家伙决一死战。

利维坦向上使劲一扑,从半空中扑倒了陈明,坠落在地,两只猛兽纠缠着撕打起来,就像是欧洲传说中的范海辛和德古拉。陈明趁机休息,不料那利维坦旋即侧身扑来,一同翻滚了几圈最终坠下了早已变形的道路,坠入深海接着搏斗。

张添深知陈明以烈火为翼,坠落海水后并不占据上风,便径直跳入浪花支援陈明。陈明被利维坦拽进暗流中打了几个滚,头脑有些发蒙,等他回过神来,才开始在汹涌的潮水中寻找利维坦的方向。

当陈明还没来得及继续找下去时,他就感到海水在异动,这次他感觉周围的水流开始退却,像是正在被利爪撕裂一般。陈明注意到在浪花里迅速移动的张添,对此也浮现出惊讶和坚信的神情。

这时利维坦突然冲向陈明,露出锋利的尖牙咬去。措手不及的陈明试图招架,但牙齿却划过他裸露的前肢,鲜血流了出来。而张添立马扯住利维坦脊背上的尖刺,使陈明在痛苦中脱离了束缚。

利维坦划着海水回旋过来身躯,它发现仿佛弱小许多的张添都充满着力量,狭路相逢,胜利者才有发言权。张添已是怒目圆睁,他悬浮在洋流里浑动双臂,周围的水流似乎汇聚成漩涡,瞬间宣泄在利维坦身上。

此时的海面只剩下黑色的海水和呼啸的海风,天地之间已经被搅拌在了一起,赵渺和师冉正目睹着三者的决斗。接着张添转身侧翻,驾着陈明冲出海面跳到了道路上。

放下心来,赵渺和师冉便持着爆能枪以急促的步伐快速地移动。因为就在远处视线中,AHS大楼顶端,冲天而起的耀目光柱持续不断地试图撕裂着那条时空裂缝。作为纽特市中轴线的光环大道,就如同连接着斯托克学院和AHS大楼两点之间的线段,而棕榈林园区内的钢铁栈道只是光环大道其中的一部分。这条主干道的存亡,关乎着整个纽特市数万人的生命。

而现在呈现在二人眼前的,比他们想象到的状况还要更糟。此时此刻,短短几分钟,纽特市最重要的光环大道上已经布满了不计其数的AHS机械人士兵。这些开着磁悬浮冲锋车的机械人战士,成群结队的穿梭在纽特市无数的高楼之间,甚至操纵着越来越多的利维坦巨兽,吞噬无辜的人群,肆意地开火,无情地杀戮着。

“天啊!怎么会这样?!难道开启时空裂缝还不够吗?AHS到底要做什么?他们对人类是有多么深的仇恨呀!”师冉惊叫起来。

“或许我们要真的完蛋了。”浑身浸透海水的张添走过来,笑脸也忽然变得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