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呦呦鹿鸣,授人仙衣。

紫都,在一座无名暗室内。侍女点燃烛火,天下武道双绝的两位便现出身来。

“你看见了吗,宫内今日诞生了神之子!那传说中的祥云,那仙鹿。”矮小面色土灰的老头激动的说道。“多少年未见了,多少年了,我王默的生机就在这里。”

“你怕是想寻死了!不论那尽是二品高手的宫内三百高手,更是有着一位传闻仙道第二境登楼境的监国使,又岂是你所能抗衡的?”对面绿袍男子冷声喝问。

“那可是神之血啊,林时旦,你比我更清楚这个概念,一旦有了它,我二人即可跨过曲靖通神直入仙道第二境。届时这界内我等便是予取予求,无有不应,即便是那颜家王朝,我等也可分润一二。”

绿袍男子默然,仙道第二境——登楼,修武到极致也将将打过仙道第一境——曲径通神的修士。此界修武者尽头便是破武进仙。

王默生机已然枯竭,顶多十余年可活,想必他已经为这一线生机彻底失了智了!可是即便是自己,寿命也不见得比他多上多少。几十年后又该如何呢?

王默见他神色犹豫,便知他尚不放心,便放出狠料来“届时宫内有大人物愿意帮我们的,你切莫再犹豫了!”

林时旦眼神一亮,“此话当真?”

“我王默又怎会有戏言?”他亮出一份玉牌,此物正是我与那位大人的信物。林时旦眼神一闪,话已至此,见了这信物,他哪里还有拒绝的余地!再拒绝可就有些苦头吃了。

况且,那神血.....又想到如今自己已经走到了尽头的路,眼神炽热起来,于是他点了点头。

那老头见了抚掌大笑,大口一吹,烛火灭,黑暗似潮水涌来。

帝皇颜谌本是不在意一位自己子嗣的诞生的,自己的子嗣多了去了,又怎会生一个就前去候着?于是他优哉游哉的与美人下着棋。

更何况是一位不受宠的才人,却不料那狗奴才来报,说宁才人殿前祥云驾临,五彩祥瑞,有仙鹿送宝。颜谌倒吸一口气,抓着老太监的领口,极为吃惊的问“当真?”老太监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连连称是。

连老太监都没来得及放下,这位玩世不恭的皇帝就转瞬来到了殿门口。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鹿,它有着一双金色的角,浑身散发着乳白色的荧光,不时发出一阵呦呦鹿鸣,空灵美奂,周围听到的人感受到体内有什么东西被净化了,内心都是一阵感叹。

其后悬空挂着一袭仙衣,侧边有一晶蓝玉珏,亦是夺人眼球。那仙衣周身散发着仙光,愈发的贵不可言,玉珏配在仙衣胸前,显然是一套的。

那鹿见颜谌已至,自虚空漫步而下,一步一涟漪,周围的空间就好像真的泛起波澜,那波澜甚至传到了肌肤上,连带着肌肤也动了动,然后破裂开来。殿门口一众宫女,太监都死尽。

这是那鹿对那孩子的保护,是消息的封锁。

颜谌进门,那仙衣与玉珏便落在了他的手里。

那鹿深深看了他一眼,踏云远去了,须臾就消失不见,就好像方才的祥云瑞兽,仙衣玉珏是一场幻梦。

颜谌回过神,心知这是自己儿子的,那空间涟漪可并不是没有对自己造成伤害,以及...那鹿的最后一眼便是对自己的警告。

颜谌就这么立于殿前,吩咐底下人把烂摊子收拾了。

不多时,孩子便出生了,预想之中的啼哭声并未到来,他冲进殿内,从下人手中接过那孩子,那孩子不哭不闹,眼睛挺大,皮肤并不像寻常刚出生的婴孩褶皱和红润,反而有些苍白滑嫩。

不知为何,他平白从婴孩眼里读出一抹冷清幽深来,仿佛这幅躯壳里住着的不是一个稚嫩的孩子而是一个成熟的灵魂。

这眼神....那只鹿!多么像啊,冷漠孤寒。颜谌内心生出一股恐惧来,把孩子交给婢女,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秋深,娘娘要见小殿下呢。”内里传出声音来,秋深赶忙小碎步进去,将孩子交给床榻上面色苍白清丽的女子。

宁兰香看着怀中白皙可爱的儿子,他不吵也不闹,用墨黑的眼瞳注视着眼前的女人,像是在问为什么。女人的手抚上了孩子的脸颊,唇角勾着笑意,却是流下泪来。

“陛下赐名了没有?”

“回娘娘,陛下方才未曾说些什么。”听闻这话,即便早有准备,她还是略有些失落,她很清楚没有赐名这意味着什么。

“罢了,我的孩子,以后你就叫颜求安吧。不求千秋大业,只求我们母子二人平平安安。”

翌日,宫中传口谕,赐宁才人紫金凤玉冠,紫金丝竹数匣,江南丝绢上万,还有一些杂七杂八数量极多的物件,另赏小殿下一座暮秋殿,中品灵石数万,赐名颜华,特定监国使为其师。

举都哗然。

暮秋殿,价值不菲的紫竹线香燃烧着,那位小殿下正在奏琴,难以想象的淡然出现在他略有些婴儿肥的脸上,暮秋殿穹顶敞开,大雪纷然落下,黏在他玄色的衣袍。在紫竹线香极为凝神的效果下,秋深依旧止不住的偷看那位小殿下,心止不住的跳动,那是紧张。

待琴弹毕,秋深抬起头,看着那位小殿下。“殿下,方才娘娘侍女来报,娘娘唤你过去呢。”

“你可知是为何事?”这是少年有些稚嫩的声音。

“兴许是想念殿下了吧。”

颜华很不理解这人世间的情感,包括对于自己的母亲,有些时候他甚至觉得人的情感来的有些莫名其妙,即便他生而知之,智近若妖。

他起身,“上次为母亲选的礼物都准备带上了么?”“备好了。”

“也不必坐马车了,我想走走。”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殿门。

这是一场漫天大雪,一路上都很安静。秋深为小殿下撑着伞,看着整个白色裹在宫墙琉璃瓦上,身躯渐渐颤抖起来,伞也歪了。颜华对于落在自己身上的雪恍若未觉,照常走着路。青石板路上回荡着脚步声。

“秋深你已经在我的身边十年了吧。”小殿下平静发问。

“是的殿下。”

“这十年你忠心恳恳,事无巨细,可是——”他好像有些惋惜,声音里却夹带着雪。

“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呢?”

天地更加寂静,寒风呼啸起来,嘶鸣声全都灌进了秋深的耳朵,她从未感到如此冷过。

秋深的演技委实算不上好,最近她的面上总会有忧愁,在面对颜华时又很是紧张,可是她从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自从颜华三岁起,她就跟在他身边,,练字时研墨,沐浴时更衣,夏日炎热时扇风...尽管主子并不需要。

“对不起。”她在心里说,她太了解颜华了,所以她正知道自己的不可原谅。颜华冰冷的目光越过秋深,越过重重风雪,看到了路尽头的两人。

一高一矮,面相虚弱,一身气势却是弹开了风雪。

那高个儿青年穿着一身绿袍,一手摇骨扇,另一只手却射出五枚毒针。而后与那老头欺身而上,一左一右,一拳一掌,势沉无比。这天下武道双绝并非浪得虚名。

拳风刺的颜华的小脸生疼,面上却依旧是白皙冷淡的样子。他心念一动,玄色常服便迸发出莹白能量来。这能量震开二人,路边的桃花也被震飞,有些落在雪里。

林时旦调转身形,骨扇扔出,化作一支白骨长枪向颜华钉来。颜华身形急速后退,略一歪头,那枪便砸碎了宫墙。王默也未闲着,立时扔下几枚爆破丸,颜华纵身闪避,又炸碎了几面墙。林时旦手向上一指,那长枪立于他头顶,渐渐地变大。到最后宽度甚至大过了这路。林时旦手向下一劈。“看你还能躲在何处!”

颜华结了一个繁复的手印。这仙衣平时不显,此时却是散发出仙光来,长枪顺势砸下,竟是丝毫未损!

这就是传闻中的仙衣吗?寻常攻击根本伤不了他!

颜华拈着一片桃花,看了一眼,又丢下。

那二人对视一眼,便明白了各自的意思——要拼命了!

这是一场沉默的战斗,双方自确认身份以来,便未曾再多说一句话,任何的言语都是多余的。他们二人不会做这种浪费时间的蠢事,而颜华又不屑于,或者说没必要。

那老头大步向前,浑身散发着白气向玄衣少年冲去,少年还以为他是要进攻,却没想到其撒来一道金网,颜华提起纤细的手指一曲,那金网便悬在空中,这是仙衣赋予的能力。

绿袍男子大喝“王默!”,王默心一狠,身躯的血肉也蒸腾起来,他其实未曾想过自己能活着出去,为林时旦做嫁衣也是有意为之。

颜华能感觉到那金网越来越沉,少年洁白的额头上开始渗出汗水。

一旁的林时旦脸色欣喜,以扇为笔,虚空作阵。这是世间一种特殊的传承,无需耗费灵气便可作阵。

须臾之间,颜华便感受到了天地间隐隐多了一股压力,身体充满了滞感,普通人若是身处其中,怕是会被压趴下来。颜华弯曲的手指有些变形。林时旦极为得意地大笑起来。

颜华撇了眼他,不再隐藏底牌,极为平静的吐出“灭生咒”。古老的语言四下回荡冲撞,破砖碎瓦,在旁边瑟瑟发抖的秋深一听见声音,身体便立刻崩碎了去。

那号称天下武道双绝的二人此时却是灰头土脸,毫无形象的在青石板上翻滚。那老头此前所耗生机过多,此时身躯已是崩灭大半。

林时旦见此下场,魂先掉了半个。立时下跪求饶。

“小殿下,饶了..啊..饶了我求求了,...我的武道...境界会对你有帮助的,真的....”

颜华冷漠的注视着他,少年的脸色已经有些苍白,估计方才的禁咒对他有着不小的损耗。

林时旦眼珠凸起,血丝结成网状。他不甘的撕开衣服,划开胸前的肌肤,取了血出来。

“心血为引,请神降之!”天色暗沉起来,有什么东西已经到了。

颜华嗤笑“不过孤魂野鬼罢了。”他眉心现出一道五彩印记,那阴森鬼物顷刻间便被吸了进去,连带的还有秋深,瘦小老头二人和一众死去的丫鬟守卫的灵魂。

“哥哥这些吃食够我享用许久了!哈哈,哥哥当真是极为疼我的。”脑海里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

颜华低声冷斥“好好闭嘴!”识海内的五彩神魂化为人形,双手合在身前,轻轻摇了摇身体,似乎有些委屈。这五彩神魂自他出生便在他的识海里,一直在哭喊着饿,实在令他有些不堪受扰。

今日之事决然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仔细观来整件事仍然迷雾重重,这二人是怎么进入皇宫的,方才声势之大,时间从一开始到现在,至少过去了一刻钟,却还是无人前来施救。

此事蓄谋已久,宫中定然有人想害他!而且地位必然极高。

他又等了片刻,才终于是有人来了。

领头者是太子殿下,他的哥哥,其后是皇宫禁卫,甚至还有一位仙道一境曲径通神圆满的宫内供奉,这个阵仗,紫竹小界内一个小小的太子可不配拥有。并且那气氛神态可不像是在护持主子的样子,反而更像是在...押送。

这位年轻的太子理了理蟒袍,面色苍白,有些无力的说;“我本不必来见你的,这场戏我赢或输结局都已注定,毕竟,我对于他来说也仅仅是一枚棋子,结局早已注定。但是我求了那个男人,在我死之前,我要见你一面。我要告诉你的是,你也是一个棋子,你不妨想想,那个男人从你出生开始见了你几次面?对你的态度又是如何?此次算计从一开始就会有,只是恰好我成了那把刀。”

“于是我就必然出现在这里。”太子摊开手,面色渐渐有些发寒。

“我知道我挑拨的伎俩很拙劣,但确实是事实,不是么?那位父皇从未对我们这些子嗣有过一丝的慈爱。”“你要接替我的位置,总有一天会认识到他的真面目。”

颜华眼眸深深,不置一词。转过头对那供奉吐出几个字“我要杀了他。”

是极为肯定的语气。那供奉淡言:“殿下可任意处置,只是贵身染血,终究不体面。况且.....”

“噗嗤“,滚烫的血已经从纤细的脖子迸射出来,太子的身躯重重落在地上,血染红了白雪。

“我很讨厌别人利用我。”小殿下如是说。

旁侧的众人身子都是一凉。

在皇宫的一座偏殿内,颜谌正与歌陈监国使对弈。

“陈老兄,我们这般做就不怕给华儿心里种下一根刺么?”颜谌原是觉得不妥,但是碍于歌陈是上宗下派的使者,即便他是此界帝皇,依旧不敢怠慢。

“这是他必然要经历的,陛下,他未来想要在那场仙人择选活下来,他将来若想.....,.....是必须做的。”歌陈的表情有些异样。

有几个字皇帝听得云里雾里,似乎被什么遮掩了,脑海已经没了思考的能力。

半晌,他回过神来,捻起棋子,刚要落下,却又想起当初那孩子幽深的眼眸,又好像想到了什么,转过头看向歌陈,“还有那宰相之女许泠星之事....”。

十三年前那一天出生的不仅是颜华,还有那位测出玲珑仙思根骨的宰相之女,这根骨此界更是从未出现过,因此她就理所当然的隐晦的拜入了登楼境的歌陈门下,与颜华是师兄妹的关系。

歌陈瞥了他一眼“你自不必管,他们将来是都不会留在此界的。”

颜谌感觉心思被看穿,讪讪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