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
沈白大喊了一声，唤回孙菁的意识。两人夺门而出，黑暗中，只见一个阴影飞速朝村外逃去。两人没有交流，施展开身法追了上去。不知是因为不熟悉地形，还是那人的确跑得这么快。夜色之中，沈白和孙菁竟追之不及。
双方你追我赶，一直来到半山腰，黑暗中的阴影突然消失不见了。
沈白站在原地，纵目四望，也没看到一丝一毫的影子。这山不大，但要凭借两个人的力量，从中找到一个人，实在太难了。
“师兄，你看到那个人是谁了吗？”孙菁来到沈白身边。
“嗯。”
沈白点了点头，“如果我没有看错，是陈二狗。”
说完，沈白又沉默下去。也不知道陈二狗是如何越过了他所设置的禁制，听到屋内的谈话。又是怎么，在无声无息之间，将一家三口斩首的。一时间，沈白心里涌起浓浓的不知是怨恨还是自我埋怨的情绪。
“师兄。”
孙菁唤回沈白的思绪，指着山坡的方向，语调有些疑虑。“你看，哪儿是不是有火光？”
半夜三更，深山老林。
怎么会有火光出现？
反常即为妖。沈白将一家三口和沈二狗的事情，暂时地放在脑后，“走，过去看看！”说不定，这火光与陈二狗有什么关系，能够有新的发现。这么想着，沈白与孙菁隐匿了身形，逐渐靠近山中火光。
…
夜色格外静谧。
山阴宗弟子与村民早已睡下。柴犬回了自己的小窝，母鸡慵懒地拉下眼睑。猫咪还在房檐上飞快跑动，但厚重的肉掌落在粗瓦上静谧无声。没有风。山中也就听不到树林的沙沙响动。偶尔会有几声呼噜声传来，而更多的，则是火焰燃烧不充分，噼里啪啦的响声。
火光的边缘，四个手持长剑的男子昏昏欲睡。他们穿着青色长袍，上面绣着剑纹和云纹。与邻居常年打交道的山阴宗弟子再清楚不过。
“是云梦剑派的人。”孙菁皱起眉，声音如夜色般偏冷。
“嗯。”
沈白应了一声，心里想着云梦剑派会和陈二狗有什么关系。
“他们在这里做什么？”孙菁问。
“或许……”沈白阴阳怪气地笑着，“他们害怕有人晚上偷袭我们，所以在这里值夜？”
沈白的玩笑没有让孙菁笑出来。少女认真思考时，侧脸的弧线看上去格外干净妥帖。她一动不动地盯着火光的方向，眨了眨眼，说：“陈二狗是有意引我们发现云梦剑派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白还是笑着。
“他大概不是为了让我们发现云梦剑派的人……”
沈白还没说完，离他们不远的灌木丛，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
“谁？”
云梦剑派弟子与沈白几乎同时看向那处灌木丛。
“什么人？”见没有反应，云梦剑派弟子再次高声喝问。或许，那只是一只兔子，狼，蛇之类的任何东西。沈白想着。但云梦剑派弟子似乎并不这么想。他们小声的交流了几句，朝响动的方向走来。
灌木丛离沈白两人藏身的地方太近，如果云梦剑派的弟子走过来，毫无疑问会发现他们。
孙菁的脊背瞬间绷紧了，乖俏的小脸上带着难言的凝重和疑虑。
“或许，陈二狗是为了让云梦剑派的人发现我们，”沈白的语气也变得有些沉重，这么晚了，云梦剑派的人不睡觉，又出现在离山阴宗这么近的地方，由不得人不多想。“如果云梦剑派想要偷袭山阴宗，一定不会放过两个形单影只，出现在荒野的山阴宗弟子。陈二狗这大概想借云梦剑派的手，杀我们灭口。这可真是好计算啊！”
“师兄，那我们该怎么办？”
孙菁扭头，看向身边这个她现在唯一能依靠的人。
“先把你心中的侥幸去除掉。只要这几个人走过来，他们一定会发现我们的，”沈白快速地说着，“我们也不能逃。云梦剑派里，一定有长老级别的高手坐镇。只要被发现，在逃回村子之前，他就会追上我们。纵使被我们逃回去了，一场恶斗也在所难免。到时，宗门多半会吃亏。”
“那我们只能坐以待毙？”
云梦剑派的弟子已经离得很近了。孙菁的话就像从喉咙里挤出来，她担心自己太大声，会提前被对方察觉。孙菁能感觉到，她的心跳越来越快。注意到沈白有段时间没有动静，孙菁扭头看向身旁的人，才发现沈白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师兄，你在看什么？”孙菁的脸微微泛红。
“你相信我吗，小师妹。”沈白的眼睛闪闪发亮，望进孙菁的眼眸问道。
“嗯？”
“我们不能等，只能先下手为强。”在短短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沈白已经想出了他认为最合理的应对方式。只是，这个方法看上去非常危险，“等会儿你藏在这里别动。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能出来。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
孙菁眨了眨眼睛，便明白了沈白的意思。
她坚定地摇摇头，道：“不行，师兄！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
“这样的话，我们就只能一起冒险了，”沈白无奈苦笑，“我可没信心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说服你。”
说着，沈白一下站了起来。
正朝灌木丛走去的云梦剑派弟子听到响动，倏忽转身，四把剑对着站在树旁的沈白。为首的人脸色凝重，警惕地打量着沈白，担心沈白先行动手。
“我没有恶意。”
沈白解下腰间佩剑，丢在地上，向云梦剑派弟子摊开手，说：“山阴宗内门弟子，沈白，受师叔郝冷之命，特来拜见云梦剑派的长老，顺便向各位云梦剑派的师兄师姐们问声好。”
几人都没有注意到，黑暗之中，有一双眼睛一直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
阴谋，是只适合存在于黑暗中的东西。它有一个非常耐人寻味的地方，就是如果阴谋没有暴露在阳光下，它就从未存在过。
云梦剑派暗中计划着，要给山阴宗下辫子。对这一点，沈白并不怀疑。他心中只有那么一丝几乎不存在的侥幸，会认为云梦剑派半夜停留在离山阴宗不到十里路的地方，只是因为巧合。
但如果让阴谋在发生前，就暴露在阳光下呢。如果沈白在云梦剑派行动前，就告诉云梦剑派的人，山阴宗已经知道他们的存在，并且早有准备。云梦剑派是否还会心一横，咬牙继续自己的行动，这一点却是不确定的。
这就是沈白的计划。大胆而危险。如果他不能说服云梦剑派放弃自己的设想，结局就是毫无疑问的恶战。
夜色浓浓。
苍森的树林，就像一个个矗立的铁塔，随时都会倒塌，将下面的人碾成粉末。暗影环绕，火光摇曳。
云梦剑派的长老冉弘，坐在正中的火堆旁。冉弘体态偏旁，脸颊浮肿，双手无力的耷拉在膝盖上，似睡似醒。怎么看，这也像是一个坐在家门口乘凉的老人。唯独那双眼睛，时不时闪烁出的精烁光芒，让人明白这不是一个易与的软蛋。
在云梦剑派弟子引领下，沈白和孙菁两人走近冉弘。
从火光边缘，到冉弘面前，不过短短二十余步。沈白走起来，却像走了几里路。
在中间的火堆旁，还有好几个火堆，围坐着云梦剑派的弟子。原本就很安静的这些人，此刻更是抿紧嘴唇，盯着逐渐靠近的不速之客。
沈白毫不怀疑，只要中间那人一声令下，这些人就会蜂拥而上。狭窄的地形，劣势的人数，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以及来自冉弘的威压，都令沈白不安。若是一个骨头软的人，恐怕走到一半就已经跪下。沈白回头看看孙菁，小师妹的眼中三分畏惧，三分担忧，三分信赖。沈白笑笑，捏捏孙菁的手，以示宽慰。
随后，沈白转向冉弘，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受郝师叔之命，弟子沈白，携小师妹孙菁，前来拜见师叔。”
“坐。”
冉弘眼皮耷拉着，冷淡地说。
沈白顺从地坐在冉弘所指的石墩上。
“你叫沈白？”冉弘翻了翻眼皮，瞥了面前的年轻人一眼。
“是。”
“入内门几年了？”
一个让人觉得尴尬的问题。
“刚刚。”沈白回答。
“刚刚？”
“弟子半个月前，才入的内门。”
“哼。”
冉弘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说，“经历了妖族的袭击？”
“是。”
“活下来了。”
冉弘用的陈述句，但语气间，带着一种嘲讽的笑意。
“侥幸。”
沈白不以为意。
冉弘又看了沈白一眼，这一次，要郑重认真许多。良久。冉弘移开视线，捡起地上的木棍，拨动火堆。火势一下旺盛起来。炙热的橘色火光，映亮众人的脸，表情不一。
冉弘回过头，勾了勾手。一个云梦剑派的弟子跑到他身边。冉弘低声附耳说了几句，云梦剑派弟子称是，匆匆转身离去。沈白眼观鼻，鼻观口，看着这一切发生，默不作声。等目送弟子离开，冉弘才再次看向沈白，问：
“你说，是郝冷叫你来的？”
“是。”
“他叫你来做什么？”
托词早已想好，沈白熟练地回答：“一想到云梦剑派的师叔师兄们，还在山中风餐露宿，郝师叔就难以安寝。于是派我前来，邀请诸位师兄前往山村一聚。村子虽小，总还是能容下我们两宗之人。”
“这倒是不必了，”冉弘声调很冷，“餐风饮露，本也是一种修行。”
沈白没有说话。
冉弘于是继续道：“这么说来，郝冷一早就知道我们在这儿了？”
“是。”
“他怎么知道的？”
“这……”
“你最好说实话，”冉弘盯着沈白的脸，“我这人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说谎。”
“是。”
沈白正色，“早些时候，有猎户在山中撞见了云梦剑派的师兄们。猎户以为我们是一起的，便将这件事儿告诉了郝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