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提辖拳打镇关西
史进为寻师傅王进,一路上饥食渴饮,夜住晓行,独自一人走了半个月的时间,才来到了渭州。这一天,史进在一间茶馆中向一位茶博士打听王进的下落。正巧,外面走进了一位提辖1。茶博士便道:“客官如果要找王教头,可以向这位提辖打听一下。”史进走上前,施礼道:“小人大胆,敢问官人高姓大名?”那人道:“洒家是经略府的提辖,姓鲁,名达。敢问小哥,你姓什么?”史进回答道:“小人是华州华阴县人氏,姓史,名进。请问官人,小人有个师傅,叫王进,是东京八十万禁军2教头,不知是否在经略府任职?”鲁提辖道:“小哥,难道你就是史家村的九纹龙史大郎?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你要寻找的王教头不在这里,他在老种经略相公处任职。我们这个渭州是小种经略相公镇守。你既然是史大郎,我们去街上吃杯酒吧。”
鲁提辖挽着史进的胳膊,出了茶馆,来到街上,才走了三五十步,看见一群人围在前面。二人走上前一看,原来是一个江湖上使棒卖药的,旁边立着十来条棍棒,地上摊着十几副膏药。史进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卖药的就是他的开手师傅李忠,绰号打虎将。师徒二人相认,心中十分高兴。三人便来到桥下一个潘家有名的酒店喝酒。
三人在酒楼上坐定,鲁提辖坐了主位,李忠坐在鲁提辖的对面,史进坐在鲁提辖的下首,吩咐酒保将酒肉果品摆满一桌。三人边吃边喝,一边说着闲话,一边较量些枪法,正说得高兴,忽然听见隔壁有人在哭哭啼啼。鲁达被这哭声搅得心中烦闷,让酒保将隔壁啼哭的人叫来问话。
不一会儿,一个十八九岁的妇人和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来到鲁达的面前。那个妇人擦着眼泪,向前深深道了三个万福3。鲁达问道:“你们两个是哪里的人?因为什么在这啼哭?”那妇人道:“我是东京人氏,和父母来这里寻亲。母亲不幸染病身亡,我们父女二人流落在此。这里有个叫做镇关西郑大官人的,看上了我,便强媒硬保,虚使了三千贯钱,让奴家做妾。他家的娘子十分厉害,将我赶了出来,逼迫4我还三千贯钱。我们父女二人没有办法,只好在这个酒楼上卖唱,每天得到的钱,大部分都还给了他。因为这两天客人稀少,没有赚到钱,害怕受到郑大官人的逼迫,所以在这里啼哭。”鲁达又问道:“你姓什么?这个镇关西郑大官人是什么人?”那个老者回答说:“我姓金,在家排行第二,小女叫翠莲。这个郑大官人就是状元桥下卖肉的郑屠,绰号镇关西。”鲁达听后道:“我以为是哪个郑大官人,原来是杀猪的郑屠。我这就去教训他一下。”史进和李忠急忙抱住劝道:“哥哥息怒,明天再说也不迟。”鲁达向史进、李忠二人要了些银子给金氏父女做路费,打发二人明早回家。
第二天,鲁达护送这父女二人走远了,便一个人来到状元桥下。郑屠在这里开着两间门面,悬挂着三五片猪肉。鲁达走上前去,大喝一声:“郑屠!”郑屠一看是鲁达,急忙走上前打招呼,并给鲁达搬了凳子。鲁达坐下说:“奉着经略相公的钧旨,要十斤精肉,切做臊子,不要见半点肥的在上面。”郑屠忙让手下人去切。鲁达说:“我不要这些人切,你亲自去切。”
郑屠只好去肉案上选了十斤精肉,细细地切做臊子。这个郑屠整整忙了半个时辰,用荷叶包好了,要给鲁达送去。鲁达说:“这个不忙。你再切十斤肥肉,不要一点儿精肉在上面,也要切成臊子5。”郑屠问道:“刚才要的精肉,恐怕府上是要包馄饨用,这肥肉臊子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鲁达瞪着眼睛说:“相公吩咐6我的,谁敢去问他?”郑屠忙说道:“是合用的东西,小人切便是了。”于是又选了十斤肥肉,细细地切做臊子,用荷叶包好。这些肉,郑屠整整切了一个早上,刚要给鲁达送去,鲁达又说:“再要十斤软骨,也要细细地切成臊子,上面不要带一点儿肉。”郑屠笑道:“你不是在耍我吧?”鲁达听完这句话,跳起身来,将两包臊子拿在了手中,朝郑屠的脸上砸去,好像是下了一场肉雨。郑屠也被鲁达的行为给激怒了,随手拿起一把剔骨的尖刀朝鲁达扑了过来。
郑屠右手拿刀,左手便要来抓鲁达。鲁达顺势按住郑屠的左手,在他的小肚子上踢了一脚,将郑屠踢倒在地上。鲁达上前一步,一脚踩在郑屠的胸口,举着醋钵儿大小的拳头,一拳打在郑屠的鼻子上,顿时鲜血迸流,鼻子歪在一边,好像开了一个酱油铺,咸的、酸的、辣的全都混在一起。郑屠起不了身,手中的尖刀也丢在旁边,口中喊道:“打得好!”鲁达骂道:“直娘贼,还敢还口!”提起手中的拳头,对着郑屠的眼眶眉梢就是一拳,顿时眼棱缝裂,眼珠迸出,好像是开了一个彩帛铺,红的、黑的、绛的全部呈现在一起。郑屠受不了,便向鲁达求情。鲁达喝道:“你如果和我硬到底,我倒饶了你;你要是和我讨饶,我偏不饶你。”说着又是一拳,正打在郑屠的太阳穴上,顿时好像开了一个全堂水陆的道场7,磬儿、钹儿、铙儿响在一起。鲁达看见郑屠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口中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心中暗暗想着:“我只不过是想好好教训他一下,没想到三拳就把他打死了。我得赶紧走,要不就要吃官司了。”于是,鲁达指着郑屠道:“你别装死,等我有时间再收拾你。”一边分开众人,一边大步地走了。
鲁达回到家中,急忙收拾了些衣物、盘缠、细软、银两等,提着一条齐眉短棍,奔出南门而去。
鲁达逃走后,郑屠的家人找来医生救治他,救了半天也没救活。于是,郑家一家老小来到州衙告状。府尹接了状子,知道鲁达是经略府的提辖官,不敢擅自来捉拿,只好坐了轿子,来到经略府上拜见经略相公,商讨对策。经略相公问明了府尹的来意后,心中想着:“这个鲁达虽然有一身的好武艺,但是性格十分鲁莽,现在无故打死了郑屠,我想要庇护他也不行了。”随即,经略相公明确告诉府尹,让他秉公办案。
府尹辞别了经略相公,回到州衙,发下公文,让差人前去捉拿鲁达。差人来到鲁达的住处,发现他早已不知去向。差人就带着房主四下搜查,从州南寻到州北,也不见踪影。于是,差人又捉拿了左右邻居,一同带回州衙审问。府尹升堂问案,一面让仵作验看郑屠的尸体,令郑屠的家人收敛在棺木中,寄放在寺院中;一面写成文书,命差人在期限内找到凶手;一面将房主和邻居打了板子,责备他们知情不报。府尹审完案件,发下了海捕急递的文书,赏钱一千贯,写明了鲁达的出生年月日、籍贯地址、样貌体型,张贴出来,准备四处缉拿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