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克鲁格曼的经济学讲义
- (美)保罗·克鲁格曼
- 9字
- 2020-12-07 15:55:28
1 挽救社会保障计划
战时选举之后
相比2016年,2004年的大选夜不算多大冲击,但依然令美国的进步派感觉苦涩失望。回头看,小布什的形象有所提升,人们看到他确实好过特朗普,却忘记了他主政下发生的暴行。毕竟是他以错误的借口把美国拖入战争,造成数十万人死亡。看到选民对如此卑劣的家伙表示欣赏着实令人不快。
此外,许多评论家认为那场选举不仅仅是一次性事件,而是保守派建立起长期统治的预兆。从电视网络上看——当时的人们依然观看普通的电视节目——很多人出来宣告美国式进步主义的死亡,确认我们整体上仍是个保守主义国家。
然而更细致地看,会发现一个不同的故事。2004年大选并不是对保守主义政策的认可,因为那场选举以缺乏政策辩论著称,部分原因在于政策议题没有冲破大量新闻媒体制造的琐碎氛围。例如,我曾经查阅了一个月的电视新闻记录,以核查观众可以从中了解两位候选人对于医疗服务各自有哪些建议,而他们的立场相差悬殊。结果发现毫无这方面的实质性报道。曾有过两三篇报道说医疗方面的建议如何受到政治操纵,却对建议的具体内容只字未提。
那场选举是关于形象和感受的争夺。小布什依然笼罩在后“9·11”的光辉与伊拉克战争的胜利幻觉中,许多美国人仍把他视为捍卫国家安全的英勇象征,造就了英国人所说的“卡其布选举”(khaki election)。一个次要但仍较为显眼的选举主题是传统价值观,某些倡导者开始推动同性婚姻合法化,引来了恶意的反对声音。
于是就像我当时喜欢取笑的那样,小布什把自己打扮成抗击同性婚姻恐怖分子的美国保卫者,从而赢得了连任。可是选举一结束,他就宣布选民授权自己……把美国社会保障计划私有化,打算将其改造成一套个人投资账户体制。
为什么小布什及其顾问认为这种操作在政治上混得过去?部分原因在于,与许多有钱人一样,他们丝毫不清楚社会保障计划对大多数美国人是多么重要。
如果你是拿着高薪的政治顾问、媒体记者或智库专家等,或许会有优厚的私人退休计划,并期待在65岁时积攒下相当数额的资产。可是大多数退休人员依靠社会保障计划提供主要收入,并且对大约1/3的人来说,那几乎是他们的唯一收入来源。一旦人们发觉小布什想要破坏这个制度,自然很不高兴。
然而,小布什及其同伙不仅没意识到社会保障计划在普通选民中是多么受欢迎,他们还过分依赖精英群体的共识。
事情在后来或许有了变化。不过在本书收录的文章写作期间的任何时间点上,在华盛顿特区环城路以内的圈子里,所有希望表现得头脑聪明和消息灵通的人士都需要“知道”某些事情,不是因为这些事情是真相,而是因为精英圈里的其他人都在议论它们。其中一个话题就是:社会保障计划正陷入危机,必须加以大力改革。说这种话的人自己并没有考察美国的退休制度如何运转,或对其未来进行核算,他们只知道这是别人希望他们讲的话。正如我当时所述,说社会保障计划面临危机、需要削减福利待遇,是一种表彰“严肃认真的勋章”。
除了突出自己的严肃性外,他们往往还希望带点时髦感。在发起社会保障私有化议题时,美国社会保障计划已经有70年的运行历史,于是有相当数量的评论者把该制度的古老作为需要变革的一条理由,提出要将其改造成某种与21世纪相称的样子。
他们称,公司退休金已经有了巨大变革:老式的“待遇确定型”计划(每个月给你支付固定数额的养老金)让位于“缴费确定型”计划(把养老缴费放到投资账户里)。为什么社会保障计划不能照此办理呢?实际上我们有非常强有力的理由。私人退休计划面临的新风险意味着,为防止投资失败,人们有一笔有保障的稳定收入将变得更加重要。但这些道理对尚不习惯深入思考退休经济学的普通人而言,并非显而易见。
这就是需要我和若干进步派政策钻研者加入讨论的时候。
美国社会保障计划后来得以免于私有化,主要是因为两个因素:普通民众弄明白怎么回事之后发起了广泛的反对运动,以及民主党领导人(尤其是南希·佩洛西)反击精英群体谬论的坚定立场。在被问及何时会提交她自己对社会保障的改革方案时,佩洛西回复说:“永远不会,对你来说够好了吗?”其实还有一个在当时显得同样重要的因素,就是像我这样的人在揭露那些谬论,说明所谓的危机并不存在,私有化不是对真实问题的解决方案,为退休者提供基本生活扶持是政府本应该承担的任务之一,而且能够比私人部门做得更好。
接下来一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自成为《纽约时报》的专栏作家以来,我所在的阵营首次赢得了政策辩论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