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下的乌木干悄如寂地,大片的残垣断壁零落着几户勉强可遮风的瓦舍,曝露地宁谧中唯一的声响便是沙丘间共鸣的风,而它们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
自从北牧王挨家挨户搜集完所有可供军队行进的牲畜水粮后,部落里四肢健全能自如行动的男人们也都跟了去了,仅遗下些老弱病幼望着远处看不到头的荒丘,认命的站着,倾听着耳边哀鸣的沙风。
央池记得那天,她还未来及适应眼前的环境,就听外面喝声阵阵,人生地不熟,还是少出面比较好。她拿出自己的“定移怀表”静静数着时间,终于外面没了声音。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确定自己应该在一处暗室,身后是一堵石门,从缝隙中依稀透出点点微光,墙角下是一排密封的瓦罐,旁边还有一些发黑的粘土,想必用来烧制器具的。
央池顾不得细究,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努力推动石门,从里面暗道爬了出来,刺目的阳光使她下意识的用手撑起一块阴影。她拍拍身上的灰沙,向前走了几步,所在处周围门框已干裂变形,正大剌剌迎接着外面肆无忌惮同样干烈的狂风。
不毛之地。
央池放眼看过去,一条快要消失的长线正连着身边人们眼中的绝望。她很快想到了刚才外面喧闹的原因,跟他们保持同样的沉默。
乌木干荒原的老人都知道,这块地曾叫乌木流,他们的祖先在长年的游牧中无意间发现了它,那时他们惊叹于它广袤无边的青原碧水,对着这块草肥水美的宝地欢呼雀跃,杀牛宰羊围着篝火足足跳了三天三夜的‘祭天舞’。在此之后,他们安营扎寨,结束了他们原始的游牧生涯,也开始渐渐把根深入在了这片青原之上……
但现在的乌木流再也生长不出一株草木。以往的河床现在裸露䞭裂,草场衰败枯竭,触目皆是萧条破落。或许这条河流已经奉献了它所有,又或者它收回了它所有。人们依旧彼此沉默着,回忆着乌木流曾经的美丽与恩慈。
事实上多年前,有位游方而来的长者曾对忧虑成疾的族长讲过,要想乌木干复活,唯独朱草不可,但那里有去无回,千百年来没有人活着回来过。倘有勇士愿往,或许有一线生机。说完留下一卷羊皮飘然远去。
年已花甲的族长听至此,立即张贴榜文,重金悬赏,当人们看到榜文写明:有去无回,当背水一战的字眼时,皆摇头生畏,沉默离去。
终于一日,有两位乌木干的勇士站出来自告奋勇,发愿誓死前往,救乌木干于水火……可惜,一月过去了,一年过去了,三年过去了,那两位勇士,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乌木干一日赛一日的荒芜。族长望着不断衰颓的荒原,含泪长叹一口气:天要亡我乌木族人!说罢郁郁而终。乌木干也自此群龙无首,人们已无心眷恋这块土地,开始四散流亡……
央池视线搜索到一个孩子,半剪的羊毛斜披在身上,映衬得古铜色的皮肤愈加黝黑发亮,稻草似的头发下是一双幽邃坚毅的眸子。刚才他并没有盯着离去的人群,而像是望着荒丘的某处,怔怔出神。
央池思索片刻,认定自己要找的东西,跟这个孩子必有关联,于是她走了过去。
“你在看什么?”央池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一望无际的荒丘沙冢,别无其他。
小孩转过头来定睛瞧着央池,紧抿的嘴唇不发一声。这里的入侵者与流散者他已见过太多,也经历太多超过他年纪的冷暖凉薄,所以保持着惯有防御的姿态。
“你叫什么名字?”央池后退几步,拉大距离,暗示她没有恶意。
小孩依旧不答,转身往自己刚才走出的房门迈去,央池注意到他居然没有穿鞋子。周围那些老人小孩,也是如此。
时间有限,她跟在小孩身后,想答案一定在这个孩子身上,必须尽快。
她快步拦住小孩去路,转身堵在刚才那扇门屏已不翼而飞的门框旁。
“真没礼貌,今天要不说出你的名字,这门儿你就不用进了。”小孩仰头看着这个霸道奇怪的女人,她的装束不像自己的族人,也不像周边的部落,她干嘛缠着自己……
“乌卜库。”小孩想通似的,一字一顿报出。
“哈?我不哭?”央池略带恶趣味的有意重复。
小孩涨红了脸,第一次有人拿他的名字开玩笑!
“哼!”少年气鼓鼓的别过脸去,露出孩子固有的天真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