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先见一下小容。”这是于锦松出来后的第一句话。
林爱点点头,这是自然的。
二人驱车前往郊外一家疗养院。为什么不是医院呢?
“小容身上的伤在当地医院已基本治疗好了,”林爱熟门熟路地领着于锦松前往小容病房,“不过精神上嚒……”
照片里便能看出小容受过无法想象的折磨,所以无需林爱说下去,于锦松明白她的意思。
打开房门,房内灯光昏暗,明明是白天,却窗门禁闭,厚厚的窗帘将阳光阻隔在外,只有床边矮柜上亮着一盏台灯。
负责他的那名狱警坐在床边,拿着一本童话书,双目通红,见到他们进来,连忙站起身示意于锦松把门关上。
“赶紧关门!”他说。
“小容呢?”病床上空无一人。
容父表情痛苦地指指床底。
“还是不肯出来吗?”林爱问。
容父点点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什么?”于锦松不明就里。
林爱解释说:“她被关在地窖长达三年多,视力退化,畏光。刚发现那会儿,谁都不能近身。医生护士只能把她绑在床上治疗。现在伤好了,有了精神,绑着一来不利于康复,二来反而会招致她剧烈反抗。”
“连伯父你也不行吗?”
“刚见面时,根本不认得我。现在好一点了,”容父举了举手中的童话书,“我给她念她小时候最喜欢的童话,她能安静下来。”
于锦松弯下腰,看向床底,柔声唤道:“小容,小容。”
立刻床底响起刺耳的尖叫声,同一时间一个身影朝于锦松扑来,仿若受伤的野兽,女人用自己的指甲和牙齿袭击她眼中的敌人。
容父急忙把于锦松拉开,女人的手一接触到灯光,立马收了回去。
病房内又安静了下来。
“锦松,你没事吧?”容父上前想扶起跌坐在地的于锦松,却被拒绝了。
“她的手。”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于锦松看到了小容手腕上如蚯蚓般的伤痕。
“他们为了防止她逃跑,挑断了她手脚的肌腱。医生说要做很长时间的复健,也只能恢复到实现基本生活功能。”
“还有什么伤?”于锦松望着黑漆漆的床底问,“他们还伤到她哪里了?”
“除了营养不良,她的一条腿也因为严重溃烂,只能截肢了。”
“小容是他们芭蕾舞团最有潜质的。”于锦松咬着牙说。
“那也是过去式了。”林爱冷眼旁观。
于锦松深深吐出口气,站起来,对她说:“我要他们千倍百倍奉还!”
“哦。”林爱冷冷地应了一声,率先走了出去。
得到这样的回应,于锦松自是不满意的,他跟在林爱身后,追问说:“你这是什么反应?他们对你做的事还不够多吗?”
“我要的债早在瞿江死的那晚就讨回了一半。”林爱转过头,“至于另外一半,可不是杀几个人就能讨回来的。”
“你想退出?”于锦松误会了。
林爱摇摇头说:“计划了这么久,退出?怎么可能?”
“那你是何意?”
林爱止住脚步,面向于锦松说:“你想过退路吗?”
“退路?”于锦松冷笑一声,“林爱,做了这么多事,你还想退路?不,你是对的。你应该替自己想想退路。杀了唐力,若再杀了这些人,你如何脱身。”
说完,于锦松忽然意识到什么,问道:“你想让我替你顶罪?”
林爱笑着摇摇头,她没想到于锦松会有这么愚蠢的想法,她说:“且不说这些人,单唐力你就无法替我顶罪。”
于锦松沉默地看了看她,说道:“老爷子给我的钱,够我父母养老了。我没想过给他们送终。”
林爱嘴角含笑回答说:“齐笔给我的钱也够二老过个舒服的晚年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放手干吧。”
林爱点点头,她就是这个意思。
克莱斯酒店之所以能成为杭州老牌酒店之一,是因为他独一无二的地理位置。
登上最高的楼层,走进总统套房,打开落地玻璃,便可俯览西湖美景。今晚的总统套房与以往不同。
滕季掌权时,这里是他的游乐场,隔三岔五开派对,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在这里喝酒玩乐。与淡雅的西湖美景实不相衬。
而今晚,撤去了灯红酒绿,摆上紫檀木的桌椅,用白釉茶具泡上今年新摘下的雨前龙井,客厅里随着茶香,洋溢着满屋的儒雅。
但这儒雅并不是今晚每位客人都喜欢的。
穿着花衬衫的男人,摘下墨镜,对这一切感到很不适应,挡开年经理端来的茶杯,自顾自走到阳台看风景。
“紫,”而早早端坐着品茶的白衣男子招呼他说,“晚上天黑,看不到西湖。”
“你太久没回来了,看!”被称为“紫”的男子,指着外面说,“城市和西湖的夜景,遥相辉映,很是夺目啊。”
白衣男子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往外瞧了瞧,赞同道:“确实很美。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美哉,美哉!”
“酸溜溜的,”身后一个着西装马甲的男子走了过来,“白,你在国外这样,老外不把你当怪物吗?”
“灰,你去外星了不成?难道不知道华人在国外很吃香的吗?”被称为“白”的男子嘲笑说。
“再吃香,你没必要一回国就搞这么一通雅事。”被称为“灰”的男子接过年经理端来的茶杯。
“我以为,”白皱眉,走回客厅,“是你弄的。”
“我?”灰大笑起来,“白,我做的虽是文物生意,但我更喜欢威士忌。”
“文物生意?”紫也走了进来,“灰,你可真会给自己脸贴金,走私就说走私,别说那么高雅。”
“那也比你游手好闲,把你爸气成植物人的好。”
“我那是策略,”紫径直走到吧台前,翻箱倒柜找着酒瓶,“老头子不倒,我怎么把他的钱弄到手?喂!酒呢,你们克莱斯换东家后,连瓶酒都提供不起了吗?”
“不好意思,我们今晚按照要求,把酒都撤走了。”年经理解释说。
“TM的,你们哪个家伙脑子进水了,聚会竟然不给酒喝?”紫骂道。
灰耸耸肩,看向白。白摇了摇头,表示否认。
“喂,订这房间的是谁?”紫只得问年经理。
他如此没有礼貌的态度,自然让年经理不舒服,甚至让他看到了滕季的身影。但是年经理的职业操守还是有的,他回答说:“马上就来了。请三位稍等。”
说完,年经理退出了房间,并关上了门。
“其实也不难猜,”白说,“听说于锦松假释出狱,加上唐力遇害,瞿江的尸体被发现。他一定会想见我们。”
“啧!于锦松,怎么没在牢里把这个家伙处理掉?”紫摔上吧台的柜门,说道。
“处理掉?”灰剥开一颗瓜子说,“老爷子要他当替罪羊,如果他在牢里死了,岂不是告诉警察,他背后还有人吗?”
“他找我们干什么?”
“不是敲诈,就是勒索。再不然,”白品了口茶说,“就是跟我们聊聊,接下来的事情。”
“接下来的事情,什么接下来的事情?”
灰瞅了一眼紫,嫌弃地说:“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一点智商都不长?他还有几年就出狱了,当年老爷子给他的钱都给他父母了。他出狱后,肯定要生活。”
“钱,是吧。”紫这才明白过来,“那就给呗。”
“给?”白冷哼一声说,“你打算给多少?给多久?”
“啥意思?”
“意思是,”灰端起茶杯,“他肯定会长期勒索我们。”
“开玩笑!”紫气急败坏,“老子的钱是老子辛苦得来的,凭什么给他?”
“那就想办法解决他。”白轻描淡写地说着,放下空了的茶杯。
紫会心一笑,说:“就像当年小容一样?”
“跟小容怎么会一样?”灰给白倒上茶水,“她,我们可是玩够了,还赚够了。于锦松嚒……”
“我怎么样?”灰话还没说完,于锦松便推门而入。
“锦松,兄弟!”紫反应最快,迎上前去。
“好久不见了,齐……”
“唉,”紫打断他的话,提醒说,“我们都叫代号的,你忘了?”
于锦松微微冷笑,回答说:“对,代号,代号。”
但是这代号,仅止于他们兄弟五个,自己则仍被直呼姓名。
“锦松,坐!”白指指自己身旁的空位。
于锦松笑了笑,走到最远的座位坐了下来。
“三位,别来无恙啊。”他拿起自己面前那杯龙井。
白紫灰三人相互看了一眼,白笑着说:“五年不见,你倒没变多少。”
“牢里伙食不错,”于锦松微笑着说,“定期让我们读读书,干干活。说实话,比在学校里充实多了。”
“那不错啊,”紫打哈哈说,“你过得好,兄弟我们也安心。”
“可是啊,”于锦松顿了顿说,“刚出来就听到唐力,不,绿和蓝的死讯,实在让我揪心啊。”
话是伤心的话,嘴角却凝着笑。
灰竟然跟着笑了,说:“我们大家都没想到蓝竟然五年前就死了。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紫接着说道,“我们根本不需要出国去,对吧,白?”
白可不这么想,纠正两个同伴说道:“重要的不是蓝什么时候死的,而是他和绿是怎么死的?”
这句话让在场其他人的心咯噔了一下,紫和灰脸色乍变。
于锦松咯咯地笑了,说:“白,你是在怀疑我吗?”
白笑着摇摇头否认:“他们俩死的时候,你都在牢里。除非你会隐身术,否则不可能杀了他们。”
“那你提这个干什么?”灰知道同伴的话不会没有深意,“难道你认为他们是同一个人杀的?”
“如果是同一个人杀的,为什么要时隔五年才动手?”白又提出让人费解的问题。
“白,你想说什么就赶紧说,别抛出一个接一个我听不明白的问题!”紫催促道。
“我的想法是,”白看了眼于锦松,“这个人本不想杀唐力,却突发了一些情况。比方说……”
他将茶杯在桌上叩了叩,朝于锦松说道:“小容。”
于锦松笑了笑,他就知道聪明的白一定会联想到小容。
而灰皱眉,也转而看向于锦松,但是他没有说话。
紫却坐不住了,立马站起来说:“什么小容?她早被卖到哪儿都不知道,唐力被杀与她有什么关系?”
“锦松,”白继续说,“我不相信你这五年是安安心心地坐牢。”
“我也想找她,”于锦松放下茶杯,舒适地靠在椅背上,“可是正如紫所言,你们都不知道她在哪里,我又从何而知呢?”
“你……”白不会这么轻易相信,“不会有那么几个帮手吗?”
“比方说……”于锦松学着他的样子,上半身微微前倾,颇有与他对峙之意。
白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天,忽然面露惊讶,自我否认道:“不!不可能的。当年小容一事,绿只是牵线,他自己都不知道小容身在何方,你们不可能……”
“不可能什么?”
于锦松毫无压力的状态,让白越发认定自己的推测。
“你已经找到小容了。”
于锦松在三人惊讶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找到了,她还活着,”于锦松先是欣慰地笑了笑,随后表情一转,目光冷冽地盯着他们说:“她的债,我替她讨。”
“原来你今天是来讨债的啊。”目的挑明了,白反而感到轻松。
“要多少?”灰则直接问道。
“哎!当年卖小容,可是蓝和灰的主意,跟我无关啊!”紫则忙着撇清关系。
灰瞪了他一眼,挖苦说:“你没玩吗?卖她的钱,你没分吗?”
紫尴尬地挠了挠耳朵说:“我是拿了之后才知道那是卖小容的钱,我当年可是不赞成卖她的。”
“当然了,你还没玩够嚒。”白拆穿道。
他们你一言我一句,说着当年迫害小容的经过,仿佛……
“小容,”于锦松的双手紧拽成拳,“在你们口中,小容仿佛就是一只路边的流浪狗,任你们玩弄,任你们摆布。”
白冷笑着说:“也只有你把小容当成宝。”
“不过是会跳芭蕾舞的女大学生而已,锦松,兄弟,”紫不屑地说,“你想要,小爷给你找个更好的,金发妞,好不好?”
“小容是他的初恋,别人比不了。”灰解释说,但口气更像是在嘲笑于锦松。
“好好好,”紫不耐烦地说,“要多少?痛快给个数。哎!不过我们说好,灰你是主谋,承担一半,我跟白负责另一半。”
“紫,你是脑子掉钱眼里?家里那几亿的资产,还舍不得区区几百万不成?”灰骂道。
“啧,是你说他打算长期勒索我们,那岂是几百万能解决的?”紫狡辩道。
白则提出一个更新颖的观点:“勒索,也得有勒索的东西。我想那肯定不是小容。”
“不愧是白,”于锦松赞道,“终于讲到正题了。”
白支着下巴,推测道:“能勒索我们三个的,从来就只有蓝的那个硬盘。所以,锦松你弄到了?”
于锦松神秘地笑着说:“你不是说我跟杀蓝的凶手是同伙吗?这不是很明显吗?”
哐当一声,紫的茶杯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灰怒目而对,手里的花生被捏成了碎末。
而白虽未有很大反应,但他的脸也瞬间煞白。
得到了想要的效果,于锦松很满意地点点头说:“所以,你们说,应该给我多少才合适啊?”
总统套房里的气氛骤然冻结,白等三人没有回答。他们都很清楚,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在那个硬盘里,不管用多少钱都不为过。
当年是瞿江,他的身后是自己无法抗争的势力,他们不得不用出国来逃避风险。但今天是于锦松,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臭小子,妄想握着这个命脉要挟他们?休想!
“锦松啊,”白笑了笑,率先打破沉默,“想必救回小容,你们花了不少心力和人脉吧。小容也一定吃了很多苦,要修养一段时间。这方方面面都需要钱。这样吧,我们三个负担小容日后所有的生活花销,再给你笔钱,在HZ市中心置办套豪宅,开个小店。你跟小容二人就能安稳过日子了。”
这是他的真心话吗?
于锦松可不这么认为,因为他没有漏掉白偷偷递给灰的眼神。
那个眼神,于锦松太熟悉了,那是他们兄弟之间打算动手的暗号。
动手?于锦松低头笑了笑,说:“白公子,你觉着这样就够了吗?”
“于锦松!”白还没开口,紫先说话了,“你别不识好歹。兄弟我们是看在当年你陪我们玩,出了不少力的份上,我们才愿意拿这么多钱出来。否则……哼!凭兄弟们的背景,让你老死在牢里都没问题。”
“你一个假释中的犯人,”灰也吓唬道,“拿出的证据,警察会不会相信还是个问题。”
白没有再说话,只是单手在膝盖上拍着节奏,双目放空,看向虚无的前方。
这是风雨前的寂静。于锦松太了解他们的套路了,他也不动声色,舒适地端坐着继续喝茶。
忽然紫站起来,拿起客房电话骂道:“TM的,克莱斯服务越来越差了,都说了拿酒来,都多久了,怎么一瓶酒都见不到?客房服务呢?人都死光了吗?”
客房服务自然有,只不过自于锦松进了总统套房后,这层就只有他们四人了。
林爱站在克莱斯的门口,望着最高的那层,对身旁的沈菲儿说:“送到这里吧。”
“你交代的事情,我会办好的。”沈菲儿说,今晚不冷,但她的手却在剧烈抖动着。
怎么回事?她不是跟过去做了了断了吗?为什么站在这里,她仍止不住地害怕?
“你打算怎么办?”
“我已经提交了辞职报告,”沈菲儿说,“打算跟母亲回老家。”
林爱点点头,说:“也好。不过要等一切结束后,免得引起注意。”
“我知道,”沈菲儿看向林爱没有表情的脸,“你,今晚会出来吗?”
林爱转过头,回给她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回答说:“今晚只是一个里程碑,跟杀唐力那晚一样。不是终点。”
沈菲儿理解为,林爱的计划不会在今晚结束。
她放心了,点点头说:“一切小心。”说完,便离开了。
林爱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后,走进了克莱斯大堂,年经理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都准备好了?”她问。
“都准备好了,”年经理指指自己身边的餐车,“按您吩咐的,酒店里最贵的洋酒。”
“好,谢谢。今晚总统套房,和它下面两层房间的钱,一会儿就会划到酒店账上。”林爱接过餐车。
“林经理,”年经理扶着餐车没松手,“今晚有什么大事吗?”
他有些担忧。五年前瞿江在酒店失踪,使克莱斯受到冲击;几天前,滕季吸毒案,又使克莱斯重新受到大众的注目。
千万别再出事了。年经理想。
林爱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年经理,克莱斯的衰败不是因为负面新闻,这一点你自己也很清楚。不破不立,克莱斯的管理模式要跟上时代才行。”
说完,她将餐车从年经理手中推走,径直向电梯走去。
不破不立。这四个字让年经理心惊,他本能地感觉林爱所言不单指管理模式而已。
今晚果然要有大事发生。他摸了摸口袋,空的,前段时间那三位刑警的联系方式呢?可能放办公室了,他匆匆赶回办公室。
叮~~~电梯到达最高层,电梯门缓缓打开。
林爱推着餐车走到门前,敲了敲。房门很快被打开。
然后总统套房内立刻安静下来。
开门的紫,站在林爱面前,惊讶地问:“林……爱?”
林爱回了一个温柔的笑容,说道:“客房服务。”
然后绕过紫,推着餐车走了进去。
她环顾房间,笑着打招呼说:“好久不见了,白少,灰少。”
“林爱。”白立刻明白过来,“原来是你。这下我全明白了。”
“之前就觉着你们俩眉来眼去的,原来你们早就勾结在一起了。”灰也明白了。
林爱笑了笑,解释说:“别误会。我只是出于同情,帮他找小容而已。”
“顺便解决了绿。”白加了一句,“绿从很早开始就对你垂涎欲滴,想必这几年一直纠缠你吧。”
“纠缠而已,”林爱拿起餐车上一瓶威士忌,打开,“至少比蓝少好一点。”
“林爱,是你杀了蓝和绿?”紫关上门,走过来问道。
林爱倒上两杯,递给灰和紫,说道:“几位太看得起我了。两个大老爷们,哪是我一个弱女子能解决得了的?”
“对嘛,”紫接过威士忌,“我说白你别瞎说,林爱弱不禁风的,不可能。再说她真要动手,有的是机会。”
紫还是如自己印象中一般傻。
林爱低头笑了笑,又打开一瓶伏特加,倒在加了冰块的酒杯中,递给白。
白盯着林爱,没有接。
“怎么,怕我下毒?”林爱说着,自己就着伏特加,喝了一口,然后朝白晃了晃酒杯。
白这才接过来,没有喝,只是淡淡地问道:“我以为你已经戒酒了。”
“旧友相聚,”林爱转头看了眼餐车,手在一瓶拉菲前停留了一下,然后拿起旁边的生啤,打开倒了两杯,“值得浮一大白。”
她将啤酒递给了于锦松,自己也留了一杯。
“旧友?”灰语气嘲讽,“林爱,你可真想得开。”
“人要活,日子要过,”林爱喝了一口酒,捡了空位坐下,“想不开也得想开点。不然……早抹脖子了。”
“那多难看啊,”紫走过来,故意坐在林爱的邻座,“这种死法不适合你这样的美人。”
林爱瞅了他一眼,问:“那我适合什么样的死法?”
“被封水泥。”白故意说道,“能减缓腐烂的时间。”
“或者直接烈火烧。凤凰涅槃嚒。”灰补充说。
他们两个在暗指瞿江和唐力的死。林爱又怎会听不懂呢?
她摇摇头,说:“那我也得把东西物归原主了再死啊。”
“呸呸呸,”紫却不同意,“什么死不死的?我们林爱,要好好活着。”
他一边说一边试图来拉林爱的手,却被林爱躲过了。
“活着变老吗?”林爱自嘲说,“我老了可不好看。”
“好看,好看,你怎么样都好看。”紫柔声哄道。
“硬盘在你那里。”白可不想听他们俩打情骂俏,他没漏掉林爱话中的含义。
“在我这里。”林爱大方地承认说,“且不论杀瞿江的是谁,但他的东西确实都在我这里。”
“保管了五年,”灰问,“你想要什么?”
“肯定不是钱。”白说。
林爱摇摇头,说:“不是钱。你们知道的,瞿江有个小金库,也被我找到了。所以……”
“你想要什么?”灰有些不耐烦了,“还有你,于锦松,你们俩给句痛快话。”
于锦松没有回答,林爱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灰少,不用打电话了。”
她没有漏掉灰放在口袋里的右手,继续说:“这家酒店的经理是个很谨慎的人。我包下三层房间,必然是有事情发生。他此刻应该已经报了警。”
“抓我们?”白感到疑惑,“林爱,这是你们想要的吗?”
“抓我们坐牢?”紫感到不屑,“林爱啊,你别傻了。硬盘里也有你的视频,还有其他很多女人的。你是想毁了自己,毁了她们吗?”
林爱垂下眼脸,喃喃自语说:“是啊,里面还有很多女孩的视频。若送进警察局,这些女孩的过往必然会被挖出来,她们就要面对好不容易隐瞒的痛苦。”
“对啊,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把硬盘毁了,”紫顺势劝说道,“我们没事,你们也没事。白和灰再给你们一笔钱,离开这个伤心地,多好!”
林爱微微点头,说:“这个想法确实不错。”
紫以为林爱已被自己劝服,得意地看向两个同伴,却只看到白和灰如临大敌的紧张表情。
“那警察怎么办?”于锦松说,“他们来了,我们该怎么说?”
“这有什么?”紫觉着他问得莫名其妙,“让那个酒店经理道个歉,说自己弄错了不就行了吗?”
“那多不好啊,”林爱抬起眼,目光冰冷,嘴角拧着笑,“让人民警察白跑一趟,浪费税金,不好的。”
“林爱,”白忽然站起来,“我们三个虽久未回国,但国内可以帮忙的兄弟还大有人在,而且都混得比以前好。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我们可以做得更完美一些,不像小容,你们至少还找得到。”灰帮着恐吓说。
林爱颇为轻松地笑了笑,说:“那多不好啊,你们会亏本的。卖一个半只脚进棺材的我,可赚不了钱。”
早已站在一旁的灰,听到这句话,悄悄走到了房门口。
“不用试了,”于锦松从口袋中掏出一个遥控器,“这里的门窗已经被我封死。”
“你,你们,你们想干什么?”紫这下也觉察出异样来。
灰用力掰了掰门把手,纹丝不动,被锁死了。
“你们这是报警抓自己吗?”白一边问一边观察着房间,试图找能防身的东西。
“白少,灰少,紫少,”林爱露出早就藏在袖子里的冰锥,“咱们也该好好算算账了。”
“算账?算什么账?”紫慌张地说:“林爱啊,当年你那事,可是蓝的主意。再说你如果没喝醉,就不会……”
“我喝醉了,所以你们趁虚而入?”往日不堪回首,林爱根本不想提,“那,那些意识清醒的女大学生呢?”
“就玩玩嘛,玩一下而已。”紫连番解释说,“林爱啊,你何必替些不相干的人出头?再说,当年那些事你也有份啊。”
“我有份?”说起这件事,林爱又无奈又气愤,“难道不是你们逼的吗?”
“锦松,”白说,“你别忘了当年你是怎么跟我们同流合污的。”
“如果不是你们抓了小容,我也不会听你们摆布,迫害那么多女孩!”
“那你也应该记得,”灰捏了捏拳头,“你的细胳膊细腿,是挡不住我和白的拳头的。”
“对!白和灰身上可是有功夫的,你们俩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紫警告说,“到时候,让你们俩生不如死!”
林爱轻笑,说道:“白,你别忘了,锦松是化学系的天才,你们当年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绑架小容,逼他跟你们合作的吧。”
听到这句话,灰索性用脚狠踹大门,但是连踹了几下,都没有成功。
而白面对逐渐围拢他们的于锦松和林爱,立刻摆出架势,准备一拳一个,先击倒再说。
“白,别客气,往死里揍!”紫站在一旁,加油鼓劲。
却不料,林爱走到离白两米远的地方停住了,她甚至将手中的冰锥扔给了白,说:“给你个武器,防防身。”
白皱眉,知道这分明是在嘲笑自己,但弄不清林爱下一步的行动,故而按兵不动。
而正当他疑惑不解时,忽然一阵头晕解释了林爱奇怪的行为。
“酒里下了药!”白顿觉天旋地转,他看向其他两个同伴,亦是如此。
“三位,”林爱站在原地说,“唐力是失血过多而亡的。瞿江嚒,具体死因不明,不过被封在水泥里也不错。你们兄弟五个的结局,我都会给你们安排得轰轰烈烈的,特别是你们三位。”
灰扶着门把,斜靠在门上,紫早已瘫软在地,而白是三人中意识最清晰的,他抖动着双腿,勉强站立。
“你们俩,看来是不打算出去了。”白眼角余光已看到藏在天花板墙角的方块。
“面朝西湖夜景,在克莱斯总统套房陪葬,再加上锦松自创的炸药送你们一程,而且还是在刑警的见证下,”林爱说,“这样的结局不错吧。”
“锦松,锦松,”紫吓得爬到于锦松脚边,拉着他说,“兄弟,你要多少钱都好说,没必要啊。你想想小容,她还要你照顾呢。”
“你还有脸提小容!”于锦松一把将他推倒,“小容没了我,会活得更好。如果不是我,她也不会被你们害成这样!”
他的拇指始终没有离开遥控器上的红色按钮。
“喂!”紫自然不死心,朝同伴喊道,“你们俩说话啊。平时能言善道的,生死关头,你们怎么变哑巴了?”
“紫,”白松开拳头,坐在就近的椅子上,“他们俩来之前就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根本无法劝。”
他挑了个最舒服的坐姿,说道:“也好。有你们俩陪我们,黄泉路上我们也不寂寞。”
林爱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呢?她的心竟然平静得如窗外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
她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自己的计划,没有遗漏,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该给的也给了,要的债也要得差不多了。
她看向于锦松,朝他点了点头。
于锦松摁下了红色按钮。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先行袭来,然后是滚烫的热浪。终于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