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里寻他千百度大嘴子遗址出土文物
在笔者的案头上,放着一部装帧考究、印刷精致的图书《大嘴子——青铜时代遗址1987年发掘报告》,据说,这是大连出版社建社以来出版的唯一一部大型专题考古报告。正因为有了这部报告,才让更多的专家、学者和市民对大连地区著名的青铜时代历史文化遗迹——大嘴子,有了更多的了解和认识。或许,当年该书的编著者及出版者都不会想到,这部报告,对一个不断探寻文化足迹缘起、挖掘城市精神内涵的城市,会发挥出怎样一种振奋人心的鼓舞力量。但对于专业人士而言,却是因为这个重要的历史文化遗址已在我们的面前消失殆尽,才让这部专题考古报告更显示出它的珍贵所在。
《大嘴子——青铜时代遗址1987年发掘报告》书影
大嘴子遗址位于大连市甘井子区大连湾街道办事处所在地东南约2000米处的黄海北岸,分布在三面环海的半岛尖端台地上,高出海面约10米,面积达1万平方米。大嘴子作为历史文化遗址是1959年首次被发现的。1987年3月至7月,为配合大连经济技术开发区跨海高速公路——振兴路建设工程,经国家有关部门批准,由专业考古工作者对大嘴子遗址进行了科学而严谨的发掘。共布5米×5米探方128个,实际发掘面积约3300平方米,揭露出房址39座、石墙3道、灰坑8个,出土各类器物1400余件。数月后,该遗址的命运发生了变化。对此,发掘报告在序言第二节中做了一个简单的交代:“1987年7月进入雨季后,发掘暂停。此期间,遗址已发掘部分被振兴路施工单位以推土机推掉。”
大嘴子遗址
大嘴子遗址出土陶豆
大嘴子遗址出土黑陶罐
大嘴子遗址出土红陶壶
大嘴子遗址发掘报告中称,大嘴子遗址文化层厚度在2米至2.5米,分为第一、二、三期文化。因绝大部分的探方未掘到生土层(考古发掘仍在进行中),故第一、二期文化层出土器物较少。大嘴子遗址发掘最重要的收获,是获得了第三期文化的较完整资料。这些资料表明大嘴子第三期文化是同类遗存中遗物最丰富、最具典型意义的遗存。
考古发现告诉我们:此时人类居住的房屋分为石筑和半地穴式两种。石筑的房屋多是在平地上以石块筑墙起室;半地穴式的房屋有圆角方形、圆形和椭圆形三种,均因为失火而坍塌。在大嘴子遗址上还发现了一种长长的建筑遗迹,那就是依照地形起伏人工砌起来的两道半环形的石围墙。两墙之间的空地便是村落遗址的所在。第一道石墙一部分已经颓毁,保存下来的部分仍有1米多高,垒筑非常整齐。第二道石墙残存长度有39米,墙高约50厘米,墙宽约2米。著名考古学家佟柱臣先生在现场考察后著文指出:“像这样的石砌建筑在辽东半岛上还是首次发现,从全国来看,有石墙的遗址也不多。可与仰韶文化相对比的包头阿善遗址有石墙,可与龙山文化相对比的凉城老虎山遗址有石墙,赤峰一带夏家店下层文化也有石墙。所以大嘴子的石墙就全国来说,也是屈指可数的几例中的一例,无论是在建筑史上,或是在社会形态研究上,都是颇有意义的。”
大嘴子遗址出土黑陶簋
大嘴子遗址属于青铜时代遗址,除了发现少量的铜器外,还有石器、骨器和陶器。其中石器数量最多,陶器的数量也不少。发现的陶器主要是以夹砂灰褐陶为主,除个别为轮制外,多数为手制,部分器物的口沿经过慢轮修整。器物类别以大型陶壶的数量为多,此外还有罐、碗、豆、簋、盒、甗等,纹饰图案丰富,能够复原的器物在三四百件以上。类似大嘴子遗址这样出土文物如此丰富的遗址,其实是并不多见的。
在大嘴子遗址出土的文物中,有用朱、黄、白三色绘制的几何纹彩绘陶,有用于陶器施彩的石砚。经过科学测定,大嘴子遗址第三期文化年代距今约3000年,略相当于中原商周之际,是辽东半岛南端颇具地方特点的人类生活大聚落遗址。
在那个时代,居住在大嘴子区域的人类生活状况又是怎样的呢?考古发现表明,此时的人类主要过着农耕与渔猎生活。农耕的最好例证,就是在这里发现了盛装在6个陶罐内已经炭化了的谷物。这些谷物经过农学家的鉴定,是稻米和黍米(也有人认为是高粱)。更有专家认定,大嘴子遗址所发现的古稻已经基本上完成了粳亚种的演化过程,属于粳稻中的较小粒类型。根据大连所在的地理纬度,参照古气候资料加以推论,这里稻米的光温反应特性属中等,基本的营养生长期较短,属于中稻中熟或中稻早熟类型,它的生长期为145天至165天。不论是稻米还是黍米,均是大连本地区种植收获的。
大嘴子遗址出土彩绘陶壶口
大嘴子遗址出土石砚
大嘴子遗址所发现的稻米,具有重要的意义。从传统意义上讲,属于新石器时代和商周时期的稻米标本在华南地区、长江流域和黄河流域多有发现,地点已多达90余处。但就东北地区而言,大嘴子遗址所发现的稻米还属首例。这里成为已发现的中国历史上最北的稻米耕作地,填补了这一地区农作物种类的空白。大嘴子遗址稻米发现的重要意义,还在于它为研究中国栽培稻传入朝鲜半岛、日本的路线提供了实物资料。就目前学者所认可的观点来说,一般认为朝鲜半岛和日本的水稻都是从中国传入的。仅日本学者在论述中国栽培稻东传的路线上,就有北路、中路、南路诸说。中国著名历史学家严文明教授则认为,根据现有的证据,中国栽培稻的东传路线最大的可能是经长江中下游—山东半岛—辽东半岛—朝鲜半岛—日本九州—日本本州这样一条以陆路为主、兼有短程海路的弧形路线,以接力棒的方式传播过去的。在这一传播路线中,以往除了辽东半岛外,其他地段均有稻米标本的发现,此次在大嘴子遗址发现稻米标本,更加充分地证明了这一东传路线的可信度。
大嘴子遗址出土稻米
伴随稻米标本的发现,人们还看到大嘴子当时农业生产的进步,其典型标志就是农业生产工具的进步。作为专用收割工具的石刀不仅数量多,而且形制多样,显示出生产工具的进步性。
大嘴子遗址所出土的文物,还从另一个侧面说明当时渔业经济的发达。陶网坠和骨钓针的出土数量较多,而且陶网坠的形制多种多样,显示出在制作工艺上的成熟。这些陶网坠的普遍特点是体积相对较小,重量相对较轻,应当是用于较小的网在浅海作业。
钓针是两端有尖、中间带有凹槽的一种钓具。使用时,将鱼线系在钓针的中部,饵料穿在钓针的两端,在鱼食饵时,钓针随即顺着鱼的口腔滑下,待鱼张口向外排水时,钓针便会由于一端受到阻碍,方向发生改变,横别在鱼腔内,真是欲吞不进、欲吐不出。这种古老的垂钓方法,已被人们赋予新的意义,这就是人们常言的“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大嘴子遗址出土骨钓针
大嘴子遗址出土陶网坠
大嘴子遗址出土铜矛
在大嘴子遗址中,人们还发现用陶罐、陶壶盛装的鱼类遗骸,其数量竟达10余罐、壶之多,鱼头和鱼骨结构清晰可辨。由此可知,当时人们不仅平时食鱼,而且还会将多余的鱼储存起来,或许此时的人们已经懂得了简易的腌渍方法。在遗址中,就发现一处堆积了百余条长度在10厘米至15厘米的鱼类遗骸,周边的土质已呈灰白色,这似乎是因为盐分浸渗而造成的。大嘴子遗址坐落在三面环海的小半岛上,这种自然地理环境,为人们向富饶的海洋索取食物提供了便利的条件。
在大嘴子遗址中,出现了石围墙这样的防御设施,并有铜戈、铜镞、石戈、石矛、石钺、石镞、石棍棒头等兵器。
这些说明,此时的人们已经有了“城”的基本思维,且当时战争似乎已经很频繁,并具有一定的规模。这里发现的铜戈,就是古时征战的钩杀兵器。它虽然前锋已断,仅存援部,但从其痕迹分析,这件铜戈两侧不对称,援下侧斜而微曲,援上侧则弧度较大,器体横向微曲,两面中间偏上起脊,脊棱不高,直贯器上,当系合范铸成。这件铜戈,是目前东北地区发现的最早一件带有地方部族特点的铜戈。显然,制造和使用这种铜戈的年代,已经越过了原始社会的解体阶段。
谈到此处,不禁想起毛泽东的读史之词:“人猿相揖别。只几个石头磨过,小儿时节。铜铁炉中翻火焰,为问何时猜得?不过几千寒热。人世难逢开口笑,上疆场彼此弯弓月。流遍了,郊原血。一篇读罢头飞雪,但记得斑斑点点,几行陈迹。……”(《贺新郎·读史》)
大嘴子遗址出土铜戈残片
大嘴子遗址出土青铜镞
大嘴子遗址出土石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