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凌波你这个外星人

“凌波,快起床!太阳都晒屁股了!”声音刚落,屁股上果然就火辣辣疼了一片。凌波愤怒地睁开眼睛,瞪圆了眼睛,集聚起全部的起床气大喝:“干——什——么!”

说话的人声音比凌波还要底气十足,大巴掌毫不客气地又落了下来:“干什么?起床!你还要不要上学了?”

凌波条件反射般一扭屁股,躲开了大巴掌的袭击,却躲不开对方言语的质问。他顿时如漏了的气球,一下子瘪成一张人皮,贴在了床上。

“你还耍赖啊你!”大巴掌一击不中,立刻变换招式,直接改“二指禅”,将凌波从床上拎了起来,“想跪搓衣板啊?!”

凌波被吊在空中,有心垂头丧气做死鱼状,但马上就感受到了地球引力的奇妙,觉得自己瞬间就要与地板亲密接触,摔个头破血流,只好精神起来,站稳了,低声辩解:“我不想去学校。”

“那你想去哪儿?网吧?”对方冷笑,“我要再在网吧、游戏厅里看见你,打断你的腿!”

凌波抬起头,眼前把他从床上提起来扔在地上的人犹如一座高大的黑铁塔,简直没法子看清楚此人的全部样貌。是不是所有水手都是这样子的呢?那样居高临下气势汹汹地看着自己,就像看着一只蚂蚁,一伸出手指就能把自己捏死。

“赶紧刷牙洗脸,要不你又得迟到!”对方温和了一点儿,推凌波,有点儿不耐烦,“都睡了十个小时了,你还没睡够?快去快去!”

房间不大,凌波被对方一推就进了洗手间。凌波个头儿不高,刚刚够着洗手池上的镜子。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凌波龇牙,机械地伸手拿牙膏和牙刷。镜子里照出呵斥自己的那个人转过身去,手忙脚乱地往餐桌上堆小笼包、豆腐脑、茶鸡蛋、油焖子。都是楼下小吃店里的东西,凌波冲镜子做个不耐烦的表情,肚子立刻咕咕叫着抗议。凌波只好三下五除二随便刷了几下牙齿,吐干净嘴巴里的水,准备去填满肚子。他抬手拿毛巾架上的擦手布,目光不由得穿过镜子。

镜子里没有乱遭遭的房间,只有一个欢乐的游乐园,色彩艳丽的摩天轮、悠闲转动的双层木马、在高架子上呼啸着俯冲又爬高的过山车、叮当作响的海盗船、狂叫着的碰碰车……都神气活现地开动着,到处是笑声和尖叫声。其中,有个小个子男孩,戴着眼镜,牵了一串星星形状的气球,微笑着站在灯光最浓烈处,竟然就是凌波自己。

凌波冲镜子里的自己眨眨眼睛,游乐园的想象便像肥皂泡沫消失在空气中。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有背后忙碌的那个人。

“二叔,我期末考试要是100分,你带我去海螺游乐园吧。”凌波走到餐桌旁,对正狼吞虎咽的那个人说。

那个人——凌波的二叔,水手凌飞,塞了满嘴东西,只能“嗯嗯”地点头。

凌波情绪顿时好了许多,看来,去学校还是有好处的。他拿起一块面包。

“要是我不出海,”凌飞咽下嘴里的食物,立刻提条件,“你又考100分,我一定带你去游乐园。”

凌波叹气。

凌飞有些歉意:“没法子,谁让咱吃的就是这口饭呢。不出海,咱爷俩喝西北风啊?大丈夫有手有脚,饿死了只能怪自己没出息。”

凌波只能退而求其次了,软语相求:“二叔,那给我买部手机吧。”

凌飞摇头,毫不犹豫地回答:“那玩意儿能拿来干什么?你又能和谁通电话啊?!”

凌波喃喃道:“可是同学们都有——”

“他们还都有100分呢,你怎么不比这个?”凌飞要在语言上打败凌波,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凌波稍稍抗议:“这,这不是一回事……”

凌飞不高兴:“人家有的东西你就该也有,凭什么呀?要这么着,我就该有艘大船!”

凌波一点儿食欲都没有了,他继续争取,但声音里已经没任何底气:“连常磊都有手机了。”

凌飞愣住了。常磊的学习成绩和凌波不相上下,都是海螺小学四年级二班“只要努力成绩就会好”的学生。常磊的爹常大发原来也是个水手,和凌飞的关系不错,现在身体不好,不出海了,给船上采购物资,挣的钱怎么都没有他凌飞多,居然也敢给孩子买手机,真是败家,也真是……敢花。“那个,人比人,气死人。”凌飞也有些丧气,“你现在拿手机没啥用,以后再说!”

“以后再说”的意思就是没有以后,凌波撇嘴,凌飞瞪眼。两人彼此对视一分钟,凌波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眼瞅着就要流出来。凌飞狠狠敲了一下凌波的脑袋,暴躁地说:“走吧走吧,你真要迟到了!”

凌飞不知从什么地方翻出一个塑料袋,胡乱装了些吃的进去,塞入凌波的书包,然后,将书包肩带往凌波背上一搭,大巴掌拍他:“走吧!”

凌波只能叹口气,被凌飞往外推。临出门的时候,他终于鼓起勇气回过头来,提醒凌飞:“二叔,明天是我生日。”

凌飞一脸终于把麻烦送走的轻松表情突然僵硬了,他愣了几秒,心不在焉地说:“好,明天给你过生日。”

凌波笑:“带我去海螺游乐园吧。”

看到孩子这么灿烂的笑容,凌飞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点头:“行行,明天等你放学了就去。”

凌波恨不得蹦起来喊好,但怕太高兴了凌飞会后悔,赶紧一溜烟跑出门冲到街上。

清晨的街道上潮乎乎的,来往车辆不多,咸湿的海风吹在凌波脸上,让凌波有点儿小兴奋。公共汽车很快就来了。跳上车,凌波习惯性地找最后排靠窗户的座位坐下,翻出书包里的早点,一边吃一边琢磨生日要怎么过。

指望凌飞记住自己的生日,根本不可能。去年,还有去年的去年,他都忘记了。自己还眼巴巴等着他带生日礼物呢,可是到头来,毛都没见着。凌波想到往事就不开心。班上的同学过生日都要搞个聚会请大家吃生日蛋糕,这种聚会自己做梦都没敢做过,只能指望凌飞像常磊他爹那样给部山寨手机。其实常磊的那部手机一点儿都不贵,而且还是智能手机,触摸屏的,能当手电筒和放大镜用,关键是上网速度贼快,压根儿不卡壳。

要有这么部手机,就不用跑网吧看老板脸色了。现在的网吧管得严了,不满十八岁就是不让进,害得他每次去都要拿二叔的身份证,于是十次有八次都会被二叔揪住暴打一顿。二叔的大巴掌拍下来那么狠,打得他都不知道屁股在哪儿。当屁股疼得没知觉的时候,凌波脑子里就会冒出一个问号:这位叫凌飞的糙爷们儿,真的是他父亲的兄弟,他的亲二叔吗?

凌波印象中的父亲凌洋,还是五年前模糊的一个瘦高驼背青年的形象。凌波已经五年没有见过他了。据说凌洋在遥远的南半球工作,但其实,是他工作的那艘船沉没在了南太平洋的深处。这话不是凌飞说的,凌飞从来没有说过凌洋死了,还是凌波自己在远洋公司官网的沉船事故遇难者名单上查到了凌洋的名字。那一天,凌波并没有太伤心的感觉,毕竟,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凌洋几面,对他的熟悉程度还不及楼下的小卖部阿姨。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没有父亲的缺失感觉慢慢积累起来,让凌波不爽快。他一直纠结的问题,很久都不敢相信的问题,不是父亲凌洋会死,而是在科技这么发达的现在,轮船居然还是会沉。

“还是会沉的。”偶尔,凌飞会回答凌波的这个问题,“会撞船,会触礁,会侧翻。以前船会怎么沉,现在的船一样会怎么沉。当然,船沉得没那么多,死人也没那么多,大部分船员都救上来了。但是——”说到这儿,凌飞通常就不说了。

凌波知道他要说下去的话:“但是你老爸就没那么好运气。”五年前,凌飞说过的,后来他再也不说了。凌波记住了这句话,知道大海远不像自己见到的那样平静和善。某种程度上,大海便是他的杀父仇人。

按照武侠小说的逻辑,凌波就该从此发愤图强,刻苦练成天下第一的绝世武功,然后手刃杀父仇人,以尽儿女的孝道。而且凌波这个名字,摆明了就是要练武的,“凌波微步”啊,段誉的拿手看家本领啊,《天龙八部》啊,没看过小说还没看过电视剧嘛!所以凌波本人的郁闷是从小就有的。大部分同学听说他叫“凌波”,都会像他的语文老师那样会心一笑,然后有淘气的就会问:“那么你会微步吗?走几步看看啊!”这种时候,凌波赶紧缩脖往旁边躲,绝对没一点点要显摆争执的意思。凌波太知道自己那点儿运动天分了,别说练武,就是体育课达标测试,也不过50米刚跑进11秒能及格而已。同班的男生个子都快蹿到了1米6,游泳、打篮球、踢足球,样样玩得来,他却慢吞吞地才长到1米45,游泳是手脚扑腾半天还在原地转悠,打篮球是铁定会被撞倒,踢足球是一定要摔跟斗,总之,叫作运动神经的这种精密装备,在凌波身上根本找不到。

“凌波!”有人大叫。凌波一惊,手里的点心差点儿掉在地上。那人凑过来,毫不客气地翻翻凌波打开的书包,随即摇头,颇有些不屑:“你就吃这些?怪不得,啧啧,营养不良啊!”

“武耀扬,你不是骑自行车上学吗?”凌波对隔壁班的这位游泳健将,总有些头皮发麻的畏惧感觉。这也难怪,武耀扬站在他面前,就如同一座高山,让他总要仰视。

“昨晚上没睡好,骑自行车累。”武耀扬有些反常地疲惫,“做了半晚上梦,累死了。”

“梦见什么了?”凌波顺口问。

“水。”武耀扬苦笑,“我做梦都在游泳,还有人在梦中说话。”

“说什么?”凌波继续问。

“小虾……小虾……”武耀扬嘟囔,语气音调吓得凌波要从座椅上弹跳起来。武耀扬一把按住他:“这就是我梦里的人说的话。”凌波打个寒噤:“真吓人。”

武耀扬被凌波的样子逗笑了:“这就把你吓住了?做梦啊!又不是真的。”扫视凌波,完全不顾及凌波自尊心的存在,“要是真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你还不得吓晕过去?噢,到时你来找我!”武耀扬拍拍胸脯,仿佛自己是位大侠,“我给你搞定!”

凌波动动嘴唇,低声说了句什么。

武耀扬皱眉头:“大声点儿!别像个娘们儿似的!”

凌波说:“武力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


武力的确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但却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武耀扬以一记霹雳掌直击凌波后背,让凌波记住了这个道理。至于凌波后来絮叨的“君子以徳服人”之类的大道理,武耀扬听都不听就窜回自己班里去了。凌波只好摇头叹息,踱步进教室。

教室里一如既往闹哄哄的。收作业的课代表,打扫卫生的值日生,发练习卷子的学习委员……在扎堆聊天的人群中来回穿梭忙碌。凌波跟在他们身后,跌跌撞撞地终于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喘息,觉得自己就像条快死的鱼。

偏偏这时候常磊伸手过来,手里捏着他的宝贝手机。“看我的通关记录,”满脸得意扬扬,“比你强吧?”

老天爷关了门就会给你开扇窗户,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长项,体育很差的凌波自然也有过人之处,所以他扫一眼常磊的手机屏幕,嘴角很自然地上扬了一个好看的弧度:“这算什么!”

“你……你……”常磊愤怒的眼神几乎可以杀人,感觉到被轻视的他额角青筋暴跳,“你能吗?你!你都没见过这种手机游戏!”

凌波无可奈何,常磊的这种白痴挑战为什么隔三岔五就要来一遍呢?怎么就不知道好好认输大家和睦相处?他无可奈何,张开手掌,毫不客气地说:“手机拿来。”

常磊递上手机。凌波调出常磊通关的游戏,将游戏设置调到最难一档。然后,手指如飞,在屏幕上戳戳点点。常磊直看得目瞪口呆。

“给你。”凌波突然说。

常磊接过手机,屏幕上是游戏过关画面,分数整整是常磊的10倍,所用时间却只有他的十分之一。

“你,你……”常磊说不出话来,憋半天才蹦出几个字,“你不是地球人!”

是的,只要面对电脑、手机这样的电子产品,凌波就变得不怎么像凌波了。那个个子矮矮的凌波,扔进人群中便找不到的、相貌普通的凌波,老师、同学都不怎么想得起名字的“眼镜男”凌波,突然之间就变得神采奕奕,精神抖擞,像被施了魔法似的双手弹奏起键盘,字母和数字水样从他手指尖欢跳着流向屏幕,仿佛音符,令旁观者眼花缭乱。科技课的电脑内容对凌波来说只是开胃小菜,编个闹钟程序、PS照片等等通通不在话下。至于各种游戏,凌波更是天然高手,反应能力无与伦比,足够把同年级男生甩掉几条街。至于女生,女生玩的游戏那能叫游戏?

只要面对屏幕,不管是键盘操作还是触摸屏操作,凌波都是班里的No.1。

可惜,科技课的电脑内容只上了半年就结束了,取而代之的是生物多样性方面的课程。凌波一下子就从天才儿童变成了低智商白痴,面对课本常常发呆,完全搞不懂白纸上印的黑字在说什么。

凌波想,也许自己就是人形机器人,在骨头和肉里面有好多扁平电缆和集成电路板,只接受图形输入,对文字输入完全绝缘。有朝一日自己的骨头和肉都烂掉了,就能暴露真相——自己一定是个闪着金属光泽,说话瓮声瓮气不会拐弯的方脑袋家伙,再也不爱吃蛋糕了,只会喝汽油。

“凌波——”晴空里一个霹雳打下来,凌波眼前的机器人突然消失了,他依旧坐在教室里,面对黑板上许多许多白色的字,凌波一时间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凌波!”黑板前头发烫了大波浪的高个儿女人再次不耐烦地喊叫。凌波条件反射般从椅子上站起来,胳膊肘笨拙地扫过课桌,书本什么的差点儿都掉到地上去。凌波一站起来,就发现除了他,班上所有人都坐着,他摸索着课桌上的杂物,终于找到眼镜戴上。

整个世界都清晰了。

高个儿女人,凌波认出是教数学的张老师,正用一种“我又逮住你这开小差的了”的鄙视眼神看着他,缓慢地加重语气:“凌波,李叔叔今天一共骑了多少千米?”

李叔叔?李叔叔是谁?今天?今天我见过他吗?骑?骑马还是骑自行车?他骑马要去什么地方?

凌波一脸茫然。张老师冷笑,望向其他人:“有同学知道答案吗?”

齐刷刷地,就有十几只胳膊举起来。凌波的神色,从茫然变为惶恐,他低下头,恨不得有条地缝好钻进去。

“96千米!”“96千米!”此起彼伏的声音。张老师显然很满意这个答案,声音都温柔多了:“凌波,听到了吗?好好想想同学们是怎么算出来的。你坐下吧!”

凌波坐下,不明白李叔叔怎么能一天就骑了96千米,那得从这儿骑到麒麟岛,而且,除非是水陆两栖自行车,否则过不了海……

“凌波!”张老师又在叫他了,今天就不打算放过他似的。凌波愁眉苦脸地又站了起来,使劲盯着黑板看,希望至少能找到李叔叔的名字。然而黑板上却是大片大片的算式。

“凌波、常磊、徐晴晴、肖好佳,上来解题。”张老师说。

凌波皱眉,这四个人里解题他是最慢的,少不了又要出丑了。但他不敢再让老师不高兴,只好走出位子。突然,有一只非常好看的手,在课桌下面按计算器:56+78+35+22+11=202。计算器还特别明显地往他这边晃了晃。

凌波眼睛一亮,天,这班上还有好心人啊!是谁呢?他往上瞄了一眼那只手的主人,林芳宁,她正表情严肃地盯着老师。

凌波骤然愉快的心情,又是一沉。他不喜欢林芳宁,非常不喜欢。因为今天是林芳宁的生日,她收到了好多好多的礼物!

早上一进教室,凌波就看到林芳宁桌子上堆着各种包装精美的大盒子小盒子,还有漂亮的生日贺卡、唱生日歌的玻璃八音盒。凌波觉得眼睛湿湿的像是要哭出来。

我不是女生,我不能哭!凌波这样对自己说,然后,在心里头就恨死林芳宁了。你干吗要在班里得瑟、显摆、炫耀你的生日,你讨厌!

可虽然觉得林芳宁很讨厌,站在讲台上的凌波还是看都不看题目就在那道算式的最后写上了“202”这个答案,他实在是不能抗拒显示屏上出现的任何东西。

凌波放下粉笔,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声。凌波茫然地回头看了看同学们,他们脸上爬满了幸灾乐祸的笑意。凌波再看看站在讲台一角的张老师,张老师脸上的冷笑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有些阴冷的恼怒神色。

凌波急忙往两边黑板上看,其他人的答案全是“77”,和他的答案完全不一样。怎么,题目也和他的不一样?凌波回头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题,没错啊,自己的题和两边黑板上的题都是一样的。原来,黑板上的题和林芳宁计算器上显示的那个算式根本不一样!

怎么会这样?凌波又回头去看林芳宁,林芳宁满脸的诧异,举着计算器呆看着黑板。

都这样了,还要装,真讨厌!凌波恨不得现在就冲下台去把林芳宁揪起来,骂她为什么戏弄自己!

张老师忽然笑了,是那种嘲弄的鄙夷的笑容。她慢慢地说:“凌波同学,这么简单的题你都会算错,你的数学真的没有白学。”

凌波觉得,张老师的每一个字都像小刀一样划过他的脸,让他好想哭。他拼命调整自己的呼吸,强行压住酸酸的鼻子,灰溜溜地回到座位上,低下自己的脑袋,想象这颗脑袋是个巨大的反射镜,把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嘲讽眼神统统反射回去!

就这么埋着头,凌波好不容易捱到了下课,张老师临走之前甩了甩她那一头巨大的波浪卷发,对凌波说:“写作业的时候,记得用手指头好好数数!”

教室里有点儿困乏的孩子们又笑开了。凌波只恨没有地缝让自己钻进去,真希望自己能在这一片嘲笑中越缩越小,最后噗的一声消失算了。

这时候,一只手伸过来揽住了凌波的肩膀,常磊那有些低哑的声音在凌波耳边响起:“不用担心,怕什么,不就是几道数学题嘛!”

凌波立马抬起了自己的小脑袋,感激地看着常磊的大脑袋,正想说“还是哥们儿你理解我啊,我的优势压根儿就不在数学上”。可是,常磊接下去说的话,让凌波立马感激不起来了:“数学不好是脑瓜子不够发达的问题,这肯定不怨你咯,对吧?”常磊煞有介事地点头问:“那……凌波,在你的脑瓜里,1加1等于几啊?”

凌波愣住,没明白常磊问话的意思。

“当然是等于202啦!”常磊自问自答,夸张地大声说。

这一次没有人响应,其他同学都忙着自己的事情,顾不上再关注凌波。

凌波狠狠地白了常磊一眼。常磊吐舌,能打击凌波可不容易,不过,毕竟是自己的好哥们儿,打击狠了可不好。他揉揉凌波的头:“有计算器,现在谁还会用心算笔算,老师也太较真了。”

凌波对常磊的话不置可否,正打算傲骄一把,林芳宁跑过来,一脸愧疚:“凌波,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看我的计算器。哦,真对不起!”

凌波惨笑:“我还以为你帮我……呵呵,那你刚才在算什么呀?”

林芳宁说:“我呀,我在算生日Party要花多少钱,买蛋糕、冰激凌什么的,我要搞一个生日薯条大会!”

“那我能参加吗?”常磊赶紧问,一听到有好吃的,他比谁都表现积极,心里别提有多激动了。

林芳宁说:“当然可以了,全班同学都参加。”她看向凌波,热情地说:“凌波,你也来吧,不用送礼物。我的生日礼物收太多了!”

又是你的生日!又是你的礼物!你要不要那么显摆呀!凌波一时间热血冲头,气得心脏都要爆炸了,他没头没脑地大声吼了林芳宁一句:“只有你有生日吗?!”说完,就快步走出教室。

嘈杂的教室里忽然安静了下来,同学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明白平时蔫不出溜、老实巴交的凌波今天是怎么了。

林芳宁很委屈,声音有点儿哆嗦:“我……我有说错什么吗?”

常磊挠头:“没有啊,你挺好心地叫凌波参加薯条大会。嗨,你别理他,就这毛病!”

上课铃响起来时,凌波才回到教室。坐在他侧前方的林芳宁不断冲他挥手,他都装作没看见。

凌波心想:我才不要你的好意!我才不要你的可怜!哼!明天我自己给自己过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