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噩梦醒来还是梦

放学了，凌波抓起书包就向外跑，全然不顾常磊在身后扯着脖子喊：“凌波！凌波！”哪知道还没跑到楼梯口呢，就被常磊带着一群男生追上了。常磊得意：“凌波，你想跑得快还得练啊，我看你这辈子没戏了。”

凌波梗着脖子问：“你追我干吗？”

常磊横道：“干吗？林芳宁说了，薯条大会要全班同学都参加，少一个也不行！”

凌波撇嘴：“我不去，我回家还要写数学作业呢。”

常磊说：“我帮你做。你不去，大家就都去不了，不行！”

“就是就是。”周围的同学哄闹着拉扯着，卷起凌波往前走。凌波想挣脱他们自己溜掉，已经办不到了。

全班同学参加生日薯条大会，一个都不能少！这可是过生日的林芳宁的请求哦，这么感天动地的同学情谊，同学们怎么会不答应呢？凌波你又怎么能拒绝呢？

可凌波真不开心，真不喜欢，觉得自己就像是犯人一样被押着，完全没有乐趣。他在同学们中间磨磨蹭蹭，挤到常磊身边。

“给我手机！”凌波叫。

常磊莫名其妙。

“给我手机玩，我就去。”凌波解释。

常磊把手机递给他，嘟囔：“那些游戏你都秒杀，有什么可玩的？”

“上网呗。”凌波说，“总比吃薯条有趣。”

林芳宁的生日薯条大会在离学校不远的一家M记举行。整个M记的儿童区都被林芳宁家租下了，拿彩带和亮纸装点得五彩缤纷。金灿灿的薯条用托盘盛着，一盘接一盘摆满了儿童区的桌子。空气里都是炸薯条香喷喷的味道。

海螺小学四年级二班的同学们一下子都兴奋了，不用林芳宁安排，就各自入座，三三两两扎堆到一起，吃薯条，喝饮料，叽叽喳喳，像一群群蹦蹦跳跳的小麻雀。

凌波找了个最偏僻最孤单的椅子坐下，用常磊的手机上网，丝毫不理会四周嗨起来的同学们。这些“小麻雀”开始做游戏了，闹腾得越来越欢。林芳宁脱了校服，换了一件粉红色的蓬蓬公主裙，在人群中转呀转的，特别欢快。凌波偶尔抬起头看，觉得林芳宁整个人就像一块香喷喷的粉红蛋糕，同学们就像是满地的蚂蚁，把林芳宁这块大蛋糕到处乱搬，从东搬到西，从南搬到北，搬来搬去，最后停到了凌波的面前。

林芳宁开心地问他：“凌波，你不吃蛋糕吗？纯巧克力做的哦！”

凌波头都懒得抬，闷闷地说：“不吃，巧克力容易发胖。”

林芳宁没在意，又问他：“那你过来跟我们一起玩三国杀吧。”

凌波还是闷闷地说：“不玩，这游戏太老了。”

林芳宁不说话了。凌波这才抬起头，有些恶作剧地想看看林芳宁是不是露出了被她手里那块蛋糕噎住了的表情。

可林芳宁还是好脾气地笑着问他：“那你想玩什么呀？我和你一起玩啊！”

凌波没看到自己想象的画面，有些不爽地说：“我什么都不想玩，你别理我！烦不烦啊你！”最后半句话，凌波还有点儿厌恶的不良情绪夹杂其中。

林芳宁这下真的被噎住了。她想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转身往回走，心里头不明白，怎么平常没什么脾气的凌波今天这么暴躁，要说是数学课被老师训的事情，谁没被老师训过啊，不至于。林芳宁拉住常磊，问：“凌波怎么了，怎么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常磊塞了一嘴薯条，赶紧灌了一大口橙汁才腾出舌头来说话。常磊想了想，打个响指：“我明白了，明天是凌波的生日！呵呵，你把生日办成这样，他能不郁闷吗？”

“啊？明天他生日？”林芳宁恍然大悟，“怪不得呢，我就觉得他有心事。嗨，早说啊，我最喜欢帮人过生日了。”

林芳宁跳上一张凳子，冲同学们大声喊：“静一静，静一静啊！”

喧闹的儿童区渐渐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林芳宁。

林芳宁故做神秘状，问：“大家猜猜，明天是什么日子？”

“中秋节？”有人条件反射。

“不对不对，是粽子节。”有人笑着补充。

“哪啊，是儿童节。”有人成心捣乱。

“嘁，最近45天之内，都没有任何节日！”有人精确地较真。

“到底是什么日子啊？”大部分人都莫名其妙，不知道林芳宁神秘表情下卖的是什么药。只有常磊微微点头，但林芳宁用眼神示意他别说话，常磊只好闭嘴看林芳宁的行动。

林芳宁笑起来，一副我就知道你们不知道的得意笑容，说：“这里肯定有个人知道，有请今天的特别嘉宾——”

还有嘉宾？还是特别的？在哪儿在哪儿？同学们伸长脖子，左顾右盼，都希望自己第一个发现这位特别嘉宾。

“凌波同学！”林芳宁大声公布了答案。

所有人，包括常磊，都露出了为什么他是特别嘉宾的奇怪表情。

可是，凌波没有走出来，他不见了。

林芳宁四下张望，疑惑地问：“凌波……人呢？”

凌波早就溜掉了，根本没有听到林芳宁的话。他一发现常磊开始大吃大喝再也顾不上自己的时候，就脚底抹油——迅速开溜了。

凌波一个人走出M记，溜到附近的公共汽车站。还不到下午五点钟，街上有些火辣辣的热。现在回家，凌飞肯定还没下班，可以看电视。但是前几天因为没交有线电视费，电视已经没有信号了。只有做作业了，数学、语文、英语……想到那些白底上密密麻麻的黑字，凌波就觉得头疼。一辆公共汽车驶来停下，凌波跳上车，也不看看这辆车要去哪儿。他就是不想回家，不想做作业。

凌波站在车窗前，漫无边际地扫视窗外掠过的街道。

忽然，一座动漫游戏城映入他的眼帘。游戏城的墙上刷了好大一张游戏宣传海报，红配绿、蓝配紫的颜色夸张到刺眼。游戏的名字叫《海妖大战》。海报上，一个戴盔穿甲，类似奥特曼与圣斗士结合的热血少年，面向海洋，摆出超级夸张的姿势。少年前方的海中露出了一个硕大丑陋的章鱼脑袋，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海妖了。

凌波被这游戏的粗糙和山寨感惊悚了一下，脑子里立刻自动搜索最近接触的各种网络和手机游戏，觉得从来没听说过这玩意儿。再说了，就看这海报上少年古旧的打扮，游戏也好玩不到哪儿去。

公共汽车却停住了，原来游戏城边正好有一站。凌波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往车门口走，似乎游戏城有磁力似的吸住了他。等他明白过来，他已经进了游戏城，把自己身上的所有钱都放在了柜台上。

柜台后面，游戏城的工作人员打量凌波一眼，数数那些钱，面无表情地说：“1块钱2个币，18块8能换37个币，多3毛没用。”声音落下，37个银色的游戏币和3毛钢镚儿就被推到了凌波面前。工作人员有点儿不屑：“玩那边赛车游戏吧，你还能多玩会儿。”

凌波没说话，把钢镚儿收好，游戏币一股脑儿都放左边裤兜里，径直奔向一台空出位置的捕鱼游戏机。游戏机上标着名字——南海风云之虎鲨传说。凌波很熟悉这个游戏，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拿这个游戏消遣。

37个游戏币最多只能买1000分。机器放鱼出来，玩家控制捕鱼机开炮或者撒网，打着鱼得分，越大的鱼得分越多，但玩家开炮或者撒网会消耗分值。游戏中玩家可以调节炮弹的威力，也可以调节鱼的数量。这是个看着容易玩起来却很需要技巧的游戏，非常吸引人，输的人想赢，赢的人还想赢更多。现在，游戏厅里的四台捕鱼机都坐满了人，难得空出一个位置，让凌波逮住了。

凌波并不看其他人的战况，只是把游戏币全都投进游戏机。他面前的屏幕亮了，大海展开它的五色斑斓，在叮叮咚咚的电声音乐中，各种鱼翩翩游出来。围着游戏机的四个人紧张地动起手来，只有凌波眯起眼睛，不慌不忙，颇有大将风度。他的手动作幅度极小，却极敏捷，没有一条漏网之鱼。20分钟之后，他已经积累了8000分，兑换成游戏币再换钱的话，正好100块！

此时，好多人围过来看凌波捕鱼。低分值的小丑鱼、鳗鱼和灯笼鱼都是网到擒来，高分值的魔鬼鱼、美人鱼一炮一条，炮无虚发，最高分的虎鲨则用最大威力的炮弹轰击。人们惊叹，想不到这个毫不起眼的小孩子，竟然能玩得这么出色！

“这，这得换多少钱啊！”旁观者中，有人羡慕。

“老板这回终于赔了。”也有人快乐地讥讽。

凌波扫一眼得分，23850分，他似乎看到柜台上工作人员铁青的脸。算了，他只是有点儿心情不好，犯不上让老板输急了追杀自己。

凌波果断退出了游戏，围观者一片惋惜。随着游戏结束的声音，游戏币哗啦啦潮水样从机器里涌出来，凌波不得不腾出书包来装。腾包的时候，数学书和作业本掉到地上，他欢腾的情绪顿时低落了，再怎样在电子数码的世界中无所不能，现实生活中他依然是做不对四则运算题的笨小孩。

这低落的情绪如此浓烈，连他用游戏币换了3张崭新的百元大钞都没能赶走。后来还是游戏城老板的一番话让他好受了些。游戏城老板跑过来看赚了他那么多钱的小孩长什么样，没有因为输钱急红了眼，反倒还额外送了凌波一张VIP会员卡。凭这张卡，凌波可以在游戏城里八折消费所有的项目。

老板说：“一般人赢了后还想赢，结果一失手就输了，很少有人真的能从这个游戏中赚到钱。小伙子，你还是第一个，像你这么有自制力的人真难得。你能做大事，以后少来游戏城混，小心把自个儿混没了。”

我是能做大事的人吗？凌波回家后就一直想这个问题，怎么都找不到答案，直到上床睡觉，他还迷迷糊糊地问凌飞：“二叔你说，我是能做大事的人吗？”

凌飞白天干活儿累了个半死，只有一个答案给忧心忡忡的侄子：“睡觉吧你，别胡思乱想了！”

凌波看看身上的铠甲，摸摸头上的头盔，再晃晃手里的宝剑，好吧，现在自己是《海妖大战》中的斗妖金甲勇士，来到海底世界救公主。这个海底世界，能不能再假一点儿，珊瑚和贝壳这种道具还不如不用，颜色这么破败，皮都绽开了。凌波一边在心底嘟囔，一边往前走。

“站住！”两个带刀侍卫大喝着冲到凌波面前。这两个侍卫看起来好眼熟……这不就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常磊嘛！凌波看到他们俩气势汹汹的样子就想笑。

“此山，啊，不对，此水是我开，此珊瑚是我栽，要想打此过，留下买路钱！”常磊们异口同声道。

凌波不耐烦地挥挥手，一个杀毒软件攻击，常磊们顿时烟消云散。他前方立刻出现一座用珍珠铺路的华丽宫殿。宫殿里住着美丽的人鱼公主，她正在举办生日Party，看到凌波进来，立刻停下音乐和舞蹈，伸出双臂欢迎凌波。

公主亲自端上生日蛋糕，开心地问他：“凌波，你不吃蛋糕吗？纯巧克力做的哦！”

凌波很绅士地说：“谢谢，我最喜欢吃巧克力蛋糕了！”

这话听起来好耳熟啊，这个公主看起来也好眼熟啊……凌波忽然一怔，为什么戴王冠的这女孩是林芳宁啊？

还没等凌波问出口，宫殿的房顶忽然被人掀开了，一个巨大的身影出现在人们眼中。

“海妖啊——”人们尖叫着四下逃窜。

公主惊慌失措。凌波拔出宝剑，挡在公主面前，勇敢地说：“别怕，有我！”

这时候，海妖那巨大的脸出现在原本是房顶的地方。

凌波一看，咦？这大波浪的头发好眼熟！这不是……

数学老师，张……张老师？

海妖版的张老师狞笑着，忽然吐出了一串气泡，气泡在水里组成了三个大大的数字——202！

凌波连忙回击，又是360又是金山。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趁扔出去杀毒软件的间隙，转身就跑，海妖怒吼着在他身后追赶着，眼看就要追上了！

凌波猛地一跳，蹿出了海面，狠狠地摔在了海岸上。过了片刻，他艰难地从海滩的烂泥里抬起头张望，海妖却没有钻出海面，连海水里都没有它的影子。

忽然，四周响起“祝你生日快乐”的音乐。凌波恢复了原来的穿着，正站在一个游乐园里，摩天轮在动，双层木马在转，过山车在高架子上呼啸着俯冲又爬高，海盗船在一波又一波尖叫声里荡漾……到处是闪耀的灯光和五彩缤纷的气球。灯光和气球最多的地方，飘着一条长长的横幅——祝凌波同学生日快乐！

我的生日？我的生日Party？凌波半信半疑地向那条横幅走过去。

横幅下面，是海螺小学四年级二班的同学们。远远看到凌波，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大叫一声：“来了！”所有人呼啦啦向凌波涌来。

凌波吓了一跳，转身就跑，可是却脚下一绊，狠狠摔在地上。

同学们追了上来，把凌波围在中间，拳打脚踢起来……

凌波护住自己的头，身子管不了，像沙袋样被捶打着。似乎是常磊的声音：“别打了！”人群忽然就散了，只剩下凌波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地看着天空。

脚步声，凌波艰难地抬起上身，是林芳宁来了。凌波刚想求救，林芳宁眼睛一蹬，抬脚踩向凌波的脸！

“啊——”凌波惊醒了。

他看看四周，才发现自己睡在床上，周围一片寂静，只有二叔凌飞的鼾声震耳欲聋，就像梦境中那大海的波涛。

凌波松了一口气，躺下来闭上眼睛。

游乐园里空无一人，所有的游乐设施都停在原地，没有灯光，没有气球，没有横幅，没有卖冰激凌、爆米花和棉花糖的售货小车。凌波站在游乐园门口，看着寂静的园子，心里空洞洞的。

“我又在做梦了。”凌波对自己说，“呵呵，我知道。游乐园里怎么会没有人呢。”

凌波四处张望，这一次，他看到了游乐园的名字——海魔怪游乐园。

不远处的过山车后面，忽然传出一声温柔的呼唤：“凌波。”

凌波并不怎么吃惊，转头去看过山车。过山车巨大的支架上画着复杂的花纹，停放在轨道上的过山车身上则画着一只章鱼外形的海怪，龇牙咧嘴，十分丑陋。

“凌波。”这声音越来越清晰。凌波惊疑不定，不知道会是什么人在寻找自己。

看？

不看？

凌波心里有些难以决断了。

对方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为什么会呼唤他？

这样的呼唤到底代表着什么？

呼唤他的人心里又有着怎样的打算？

凌波向过山车侧面走过去，试探着想瞅瞅过山车后面究竟有什么，却只能看到一片阴影，连个模糊的轮廓都看不到，他心里烦乱如麻。

最终，好奇的天性压过了一时的疑虑，凌波还是决定走近看个仔细。他蹑手蹑脚地向过山车摸了过去，探头探脑地往那些巨大的支架后看了一眼。

模模糊糊的一片阴影映入他的眼帘，还没看清楚，凌波就赶紧把脑袋缩了回来。

等了一会儿，什么都没发生。

凌波又把头探了出去，扫了一眼过山车后面。

那阴影动了一下。

凌波更好奇了，他赶忙定睛细看。

这回，阴影真的动了。

一道黑影如一面巨大的墙，朝凌波扑了过来！

“啊！”凌波吓得一身冷汗，躲闪不及，眼前猛地一黑。

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