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透明的城市,他和她的秘密?

紫苏一点也不喜欢夏天,因为那意味着毕业,意味着分离。果然,有些东西再怎么牵挂也还是要随风飘走。

先是丫丫说要离开,她说要去北方的一个城市,她的父母早已安排好了工作和婚姻,没得选择。丫丫把那些星座占卜书和塔罗牌给扔了,抛向大海。紫苏很惊讶,丫丫说她再也用不着这些东西了。那是她与她父母之间的约定。

紫苏问丫丫,后悔吗?

不后悔。

紫苏从未见到丫丫如此毫无犹豫和斩钉截铁。

梦想和兴趣有时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东西,明知道将来要走截然不同的道路,却依然舍不得放弃,并为此奋不顾身。

紫苏忘不了丫丫说这些话时那种凛然的眼神,像是在无奈地叹息,但悲戚源自何处。她只知道那天丫丫好像一下子长大了,就像抓住远方一闪即逝的极光。

同样一下子长大的还有许成。

毕业那天许成来找紫苏,他说:“你要等我,等我大学毕业后我就去找你。”

说这话的时候许成的目光不再是温和,而是多了一些坚毅和成熟。

“所以,现在我要离开你,我要给你自由。”

“嘿,小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嘛?”

“我知道,三年后我会去找你。”

那一瞬间紫苏忽然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那是她见过的给分手制造最贴心最完美的理由了,可以后悔吗,来不及了。

紫苏没问什么,她只是可笑自己要说为什么还是再见。

许成并没有做更多的解释,他知道紫苏需要的是时间。如果三年后,他有成就,她还记得他,他发誓一定会给她幸福。只是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放手,给她自由。

“我一定会去找你的,你要等我。”

说完,许成转身离开,消失在紫苏的视线里。

原来只有自己长不大。紫苏向前奔跑,一路哽咽。

一夜之间好像什么都变了,紫苏让自己变得很忙很忙,找工作,面试,失败,再面试,失败,再面试……日子就这么没完没了地晃过,心也变得不再细腻和柔软,渐渐地给自己套上一层保护膜,紧锁心扉,不悲伤,也不留恋。

紫苏去了淡水,这个民风淳朴的小镇。在这里她找到一份简单的工作,收入虽低,但至少可以在黄昏或闲暇时光跑到小镇的另一头,去寻找曾经逝去的灵感。

淡水很小,沿着一条公路就可以从东到西走遍整个小镇。但房子却多,大部分是低矮古旧的瓦泥房,那里的老人守旧舍不得拆掉。

紫苏一直过着简单平淡的生活,直到她遇见宛心和华德。

紫苏本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这个男人了,上帝真像个孩子一样,捉迷藏的同时还要上演闹剧。

来到淡水以后,宛心时常咳嗽、发烧。她说她只是水土不服,尽管她极力辩解,也难以掩饰她病态的身躯。

有一天宛心说要来看紫苏,华德陪着她。

宛心说了一个笑话,自己笑的前翻后仰的,他们两个仍然沉默。

紫苏说哪有讲笑话自己笑场的呀。呵呵,宛心又笑了,却昏倒在地。

华德抱起她送进了医院,吃了药,打着点滴,宛心躺在床上,静静地睡着了,嘴角微微敞开,像个天使尽情醉在梦幻中,那一定是个美梦。

紫苏在病房外看着,不一会儿,悄悄走了,来到天台,好多病人和家属从她的身旁走过,那一刻她突然想起小时候阿公死去的情景。她不明白为什么大人们围着阿公哭,转身却在暗自偷笑并商量着如何瓜分阿公的房子和财产,他们的眼神,怨毒,讥嘲,更多的是无法读懂的诡异。

不知不觉眼泪掉下来,而华德已在身旁站了许久。

“你怎么会在淡水?”华德开口问道。

紫苏偷偷拭去眼角的泪水,只是沉默地看着前方。

“我一直记得,周紫苏是个勇敢的人。”华德小心地抹去紫苏脸颊上残留的液体,温柔地看着她,这么久以来他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望着她。

紫苏迅速地逃离了他的目光,“你不应该带宛心来的,你说过你要好好照顾她的。”

“可是她想来看看,想找到你。”

“找我?她知道我在淡水。”紫苏有些疑惑。

“不知道,想来这里看看,结果就真的遇见你。”

原来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缘分,只是不知道关于谁的。

“不管什么地方,只要宛心想去,你都会陪着她,对吗?”

华德迟疑了一会儿,望着天空说了声“是”。

没有人知道紫苏听到这个字是自然还是一种莫名的失落。她朝华德微笑,说:“去陪宛心吧,现在她需要你。”

那天回去之后,紫苏做出一个盛大的决定,那就是永远离开华德,没有任何眷恋。虽然华德说她很勇敢,但迄今为止都没有做过一件让她认为是勇敢的事。现在她决定了,就像许成毅然离开那样,然后充满虔诚地祝福一切。

但事情往往没那么简单,好多时候我们都高估了自己,并低估了上帝。

一天清晨,阳光懒洋洋地爬进窗户,房间里泛着悠悠的光。宛心的脸上渐露出些光彩,吃了点早餐后她与华德一起出门了。

今天是周末,昨天还下过雨,可今早的阳光早已蒸发了路上檐上所有的雨水,天气渐渐暖和起来。

淡水真的只是一个小镇,在街上来回几次就可以记住那些行人的面孔。

华德不敢让宛心走太多的路,怕她累了会昏倒,宛心说她能走,就多走,怕以后再也没机会走了。

初春的季节雨水开始矫情地泛滥,滴滴答答地流了满街的水。淡水是一个没有秘密的地方,谁家的老人死了或小孩出生了都会满大街地宣扬,每个人似乎都长着窥伺他人的眼睛,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过老旧颓败的建筑,我就能知道此时的你在想些什么,就像躲在某个僻静的角落就能遇见旧时光和未来。

紫苏一直守着一个秘密,那像是一个没有具体形状的梦想,却有着一个流光溢彩的外壳,直到有一天她才知道那叫做爱情。

在一个遥远的阴湿的下午,宛心突然出现在紫苏的面前,她看上去那么纤弱苍白,像是黄昏中一丝稀薄微弱的白云,渐渐地在消逝。

那天紫苏只是静静地听她讲着那些故事,在这个没有秘密的城市却发生着那么多的秘密,在心里生了根。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行人从草丛走过沾湿了双脚,远远的马路上,音像店里传来王菲忽强忽弱的声音: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懂事之前,情动以后,长不过一天,留不住,算不出流年……歌声被雨丝扯成细细的一缕一缕的,飘渺又伤感。

“我和华德是青梅竹马。15岁的那个夏天,我为了救他出了车祸,而那天刚好是中考的前一天。护士在不断地给我输血,我妈在病房外嚎啕大哭,对着华德狂打狂骂。打累了蹲下来继续哭。”

宛心说这段的时候眼睛看着窗外,视线开始模糊,泪水掉了下来,无声无息的。

“后来我获救了,但后遗症却是心脏衰竭,没有多少年好活。做完手术的第二天,华德说要去见一个人,在一阵毒打辱骂后他走出了医院,身后是我妈的怒吼声:“好,你走,你把我女儿害成这样,我要你给她偿命。”

“后来我知道他是去见你。”

一刹那,紫苏只是觉得所有语言都冻结了,在她面前无论说什么,无论是含泪或是微笑都那样的不对。那一刻才真正感觉到语言的苍白,一种无言的悲痛,让她觉得窒息。

宛心说了很多,一字一句像针扎在她和紫苏的心里,像迷失在雨中,沉寂在氤氲的水汽里。风从木格子的窗户里吹进来,光线里浮现着一点点舞动的黯淡尘埃。

宛心还说,华德,其实一直是爱着你,只是没勇气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