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戏剧诗的研究与考辨【52】

文学的裁决,在雅典不仅为诵人的史诗吟诵所促进,【戏剧与文学的裁决】亦得到抒情诗的有奖竞赛,以及更多的戏剧诗比赛的激励。但这类裁决俱属于平庸业余之流。初,戏剧竞赛由观者喝彩声响程度决定奖金归属。继而喜剧比赛交由五名裁判做决定,悲剧的裁判人数可能相同。此区区几名裁判,要在从初步之大名单中投票选出,再由民众任予权责。埃斯库罗斯与索福克勒斯的频频得奖,证明大多比赛的裁断都很合理;然而,令人称奇者,是索福克勒斯《俄狄浦斯王》的演出竟败于一个二流诗人,埃斯库罗斯的侄辈,斐洛克勒斯Philocles。欧里庇得斯仅五度获奖,而埃斯库罗斯据信有十三胜,索福克勒斯至少十八胜。裁判们在这些场合宣读的判词,对于引导改善初演不成功的作品非谓无益。不成功作品的修改与重写亦并非罕有之事(1)

戏剧的批评偶尔也可以从剧本中觅得出路。欧里庇得斯在其《厄勒克特拉》(第526—544行)中,【53】即曾公然批评埃斯库罗斯在《奠酒人》促成俄瑞斯忒斯与其姊相认之手法。这类批评,若跳出悲剧范围,【阿提卡喜剧中的文学批评弗里尼库斯的缪斯们】在喜剧中是更多见且合适的。当埃斯库罗斯与索福克勒斯同台竞赛,而喀蒙Cimon与其同僚们第一度(前468年)将优胜裁断于后来者,此事颇值得纪念;六十余年后,喜剧诗人弗里尼库斯Phrynichus在剧作中表现了九位缪斯集于庭堂上,为裁决悲剧诗人的价值,遂将赞誉致与索福克勒斯的戏剧事业(2)

上述弗里尼库斯的《缪斯们》Muses所叙,【阿里斯托芬的《蛙》】挑战着我们熟知的阿里斯托芬的《蛙》(前405年)。在此剧中,令人难忘者,为索福克勒斯未参与悲剧之宝座的角逐。埃斯库罗斯与欧里庇得斯并列一处,相互攻击对手的剧本。这些批评延续约近于三百诗行(1119—1413),不妨简述于下。

欧里庇得斯先责备埃斯库罗斯的文风恣肆无度,随即埃氏批评对手的序诗。欧里庇得斯继而声称自己使悲剧更亲民体国;埃斯库罗斯则举出自己的尚武剧,如《七将攻忒拜》和《波斯人》,自认激发了邦人的爱国情愫。埃氏复又嘲弄对手,说他在舞台上招来了癫狂的妇女与褴褛的失位君王。于是欧里庇得斯攻击《奠酒人》的开篇诗行,揭发(其中的)一二处同义词语的赘述,“听”与“闻”,和“我来此”与“我重返至”(3)。(关于后一案例,埃斯库罗斯成功地反驳说,添加第二个动词是对的,如此则尤适于交代流放者的返回。)埃斯库罗斯反击欧里庇得斯的序诗为乏味,且奚落说其短长格诗行的第五音节之后停顿太多,并得出一个滑稽轻浮的结论,谓如此出现停顿或允许这类语法结构的韵文俱“损失了他的小油瓶”(ληκύθιον ἀπώλεσεν【译按,ληκύθος原意指细颈长身的希腊油瓶,学界或以为此处暗示性器官,作者此处所谓“滑稽轻浮”“突降法”云云,盖取此说;然J. Henderson以为非是】,于是诗人的悲剧措辞就得以突降法bathos收场了。【54】欧里庇得斯则复反击埃斯库罗斯的歌队台词是串联了诸多华词,含义晦涩,韵律呆板,副歌单调。埃斯库罗斯继而回敬的是对欧里庇得斯歌队部分一系列造作诗章的恭维之词,从中表明其人在歌队部分的旋律与音韵上的创新另造。随即埃氏又戏拟了对手的抒情独唱,使用的合唱歌诗行组合了虚假的崇高与粗俗的悲情,两者都掺和着不相干的吁天求助。后来,两诗人置各自诗句于天平上权衡。出现一副巨秤;埃斯库罗斯居一端,欧里庇得斯居另一端。二人依序逐行诵读自己的剧作中诗句,巨秤由其诗行意义之轻重决其二端之升降。最后,埃斯库罗斯倦于逐行比赛,挑战欧里庇得斯以全面的决赛。他还狡猾地暗示对手的剧本写作得力于家奴刻斐索丰Cephisophon,以及此前提到的一行描述他家奴“啃书本”的诗句,即“手不释卷地萃取出他智慧的菁华”(第943行):

得了!别逐行称量了!叫他一起上,——

他的老伴,他的子嗣,他的刻斐索丰,

再搭上他自己,还有他全部的藏书,

我唯须两行诗,就能胜出。

酒神狄奥尼索斯,这场智慧冲突的仲裁,最终决定埃斯库罗斯获胜,请他重返地府。在此后的歌队部分(1482—1499),阿里斯托芬构思了一段对埃斯库罗斯的颂词,赞美他创造真正的诗之美善的贡献,而欧里庇得斯遭得警告,不该再与苏格拉底同座攀谈,非难诗艺,漠视悲剧艺术的高尚标的。

尾处对苏格拉底的不逊之言,并不合乎我们在柏拉图中认知的那个形象;不过总体而言,尽管阿里斯托芬对欧里庇得斯的非议明显属于偏见,但我们反而觉得对两位悲剧家所采择的评议观点尚都是有启导意义的。由上文知,阿里斯托芬的评议“所仰赖者,是以理性态度关照艺术、感味,乃至政治、宗教。他不满于批评对象身上体现出不可知论的意图,阴险的诡辩和乖戾的情感;而他感到同样强烈不满的是,作品中冗长幼稚的阐述和插叙,以及‘娇贵的’情愫和风体,胡闹的把戏和轻浮的情节”。再者,他“是极优秀之批评家和极高明的人物,【55】他未许将埃斯库罗斯之瑕疵全面展示,又认可欧里庇得斯为其自身价值提出充分的辩护”。这样“就真实文本径直评议”的范例,纵然本是以戏剧体裁获得显效,实则为人所见的却是“正式的批评散文”,且变得“稍逊于技法”了(4)

今自阿提卡喜剧的残篇中摭拾出的文学批评之踪迹,远远多于一度曾所推想者(5)。菲耳克拉忒Pherecrates作一剧,名《卑贱者》Cheiron,尝引入赫西俄德并加以戏仿,剧中有“音乐”一角,抱怨她在当时某些抒情诗作者那里遭到滥用(6)。在忒勒刻雷得Telecleides的《赫西俄迪》Hesiodi中,我们得悉当时数位诗人的消息,有一段是关于欧里庇得斯的想是来自此剧,谓他的悲剧得助于墨涅希洛库斯Mnesilochus和苏格拉底(7)。老派喜剧家的其他作品,如弗里尼库斯Phrynichus的《诸悲剧家》Tragedians和柏拉图Plato的《诸诗人》Poets,可能是涉及文学批评的。阿刻匈尼库Axionicus(8)在《欧里庇得斯迷》Phileripides中对欧氏的崇拜者有一番讥讽,或谓其剧为斐里普斯Philippus或是斐利彼得斯Philippides所作(9)。有六部剧作【译按,作者分别是Ameipsias,Amphis,Antiphanes,Diphilus,Ephippus及Timocles】题名《萨福》Sappho,其中四部剧情我们近乎全然不知;在安提芬尼Antiphanes(10)的剧作中我们仅知萨福被述作提出随即解答着一串谜语;而狄菲鲁斯Diphilus(11)的剧作则将萨福置于她的崇拜者中,有阿基洛库斯,全盛期早她四十年,有希珀纳刻斯,晚她七十年。以萨福此一殊例观之,我们单从这些剧本题名中得出的推论必将都是不可靠的。

喜剧诗人提默刻乐斯Timocles,有一段剧作颇令人解颐,【56】盖云一人观悲剧而感到宽慰,自谓关注剧中他人烦恼可消解自身烦恼。安提芬尼也有一剧,名《诗》Poiêsis的,有一片段谓悲剧较喜剧好写,因为悲剧之故事皆采于观众所熟知者(12)。然这两个片段实则都无任何文学的批评。另外有一残篇,被归于希穆鲁斯Simulus(喜剧诗人,约在西元前355年时),尝为文学批评界的一位独具慧眼者所激赏,惊叹其领先之处“不单提供一种诗歌与诗歌批评理论,更展现一种令人惊异的完整性,不仅胜出我们在亚里士多德中发现的全部,亦可抵得上在其最得意时的朗吉努斯”(13)。今将此残篇提供于下:

有天分而乏技艺者,纵是

何人也不能成事;

徒有技艺而无天赋者亦如是。

又若技艺、天赋具于一身,

诗人仍须寻得法式,

情志与体验;和那兴发之时机;

善批评者能擒得诗人之感味。

此间如稍有些许差池,

则叫他全盘皆输,败兴无获。

天资、良知,复加勤勉及雅度

可使诗人聪慧美善,累月积年

彼辈终老,再无他事扰。(14)

哲学家克塞诺克拉底Xenocrates,尝受毕昂Bion之攻击,【57】却拒绝自我辩护;谓“悲剧者,于喜剧的嘲讽前无须屈尊作答”(15)。实然,鲜有证据表明喜剧诗人的不逊之言引起悲剧家们改动其作品。《美狄亚》中有一诗行,可能是因为《云》里一句谑语形成今貌的(16)。《墨勒阿革洛斯》Meleager和《俄纽斯》Oeneus的序诗,曾在《蛙》中被奚落的,显然被小欧里庇得斯【译按,诗人的子侄】改动过后再次搬上舞台(17)。《在奥利斯的伊菲革涅亚》Iphigenia in Aulide的序诗未遭阿里斯托芬的非议;实因此剧晚出于《蛙》(18);然其剧有两个不同的开场白:(1)短短长格体的对话,(2)常见的欧氏序诗。后者或是为前者所替换的,因为阿里斯托芬一再羞辱他的序诗。欧里庇得斯的《忒勒甫斯》Telephus有一行诗,述及阿基琉斯在掷骰子,“阿基琉斯掷了两次——掷了一双二、幺点”,曾在《蛙》(第1400行)中出现的,据言后来为诗人所略去,以顾全上下语境之完整;不过此删略不应是因《蛙》而为的,此剧发表不久欧里庇得斯即殁。故当是小欧里庇得斯代劳,若是诗人自己所为,此举或许会在早些时候欧波利斯Eupolis的嘲弄剧中被提及的。

埃斯库罗斯的剧作在其身后频频重演,至前4世纪时则是索福克勒斯更受欢迎,而最终欧里庇得斯成为无可匹敌者。人世更替间,演者与写手们对剧本的改动导致文本面目失真。从而有显赫的雅典政治家和演说家,莱克格斯Lycurgus(约前390—前324年),不仅颁令建立三大悲剧诗人的铜像,而且立法将他们的剧作副本置于公共档案处保护。城镇文书要依据此本校订演出脚本,若无违背之处方可允其公演(19)。【58】这种抄本可能仅包括那些作者亡后尚在演出的部分。据言此抄本被“善人”托勒密Ptolemy Euergetes(西元前247或西元146年【译按,托勒密三世或八世】)借往亚历山大城图书馆,留下了15塔伦特为押金,许日后必归以完璧。然而托勒密以损失押金的代价留下了原件,归还了雅典人一部华丽的副本(20)。若这原抄本到过亚历山大城,似乎它根本不曾被视作决定意义的权威文献。否则,亚历山大里亚的考辨家阿里斯托芬,在悲剧诗人的注释中便不会只是谨慎地猜测了。也许莱克格斯的提议与其说是欲保存原稿,还不若说是记录当时公演的脚本,以防止积习日久会有人擅自改变剧本面目。此官定本所提供者,即是一种测判法,可分别出莱克格斯时代以后演出人对剧本的改动(21)

重要悲剧诗人被当作权威,【悲剧诗人的文本】见引述于演说家和(不乏有所批评的)哲学家处。莱克格斯征引自欧里庇得斯的《厄瑞克透斯》Erechtheus的诗句多过55行,且有两节出自佚名悲剧诗人(22);埃斯奇纳斯(23)引过两段欧里庇得斯,德摩斯提尼(24)引过索福克勒斯的十六行《安提戈涅》,以阐明为埃斯奇纳斯所触犯的政治操行准则。柏拉图引述了三节埃斯库罗斯的《七将攻忒拜》(25),【59】但反对诗人在另一部剧作里借忒提斯Thetis之口讲出对阿波罗的不敬之言(26)。柏拉图未曾引及索福克勒斯,却将索氏的《洛克里斯的埃阿斯》Aiax Locrus中的一行诗归于欧里庇得斯(27)。于是他说“世人皆以为悲剧家为智者,则欧里庇得斯尤胜于他人”。《高尔吉亚篇》两番引述欧里庇得斯(28)。亚里士多德对埃斯库罗斯的引述可谓极少,自索福克勒斯处则援引较多,从欧里庇得斯处的引文,出自现存剧本的10种,另外14种则未提及(29)。阿里斯托芬曾在柏拉图的《会饮篇》里作为对话人物出现,至于他的喜剧台词却极其罕见于哲学家著作中,演说家处则全无引述者。

剧场于雅典人而言主要是一娱乐场所,【对戏剧诗人作品的引述】却也有引申作教育方式之处。阿里斯托芬曾遣使埃斯库罗斯告语欧里庇得斯:“塾师于学童之意义,正如诗人于青年;是故我等诗人在教诲他人时,必要严于持道德律。”(30)欧里庇得斯于世人的教诲或许未能全然合格,却是极受欢迎的。他的风行程度越过希腊世界甚至为普鲁塔克所逮及一二。在《尼基亚斯传》Life of Nicias(31)中,言及西西里远征(西元前413年)的悲惨结局,叙拉古的某些雅典战俘重获自由,盖因其能背诵欧里庇得斯的篇什;又谓在考诺斯Caunus,卡里亚Caria海滨之遥对罗德斯岛的城市,曾禁止一只被海寇所追逐的船入港,及发现船上有人精熟欧里庇得斯的歌诗时才给予允准,——这故事尝供与布朗宁写作《布劳斯琴历险记》Balaustion's Adventure的素材。同样,在《吕山德传》Life of Lysander(32)中,述及九年之后【译按,西元前404年】,雅典为斯巴达所征服,【60】一忒拜人建言当毁灭这个城市,完全遗弃为废址,此斯巴达统帅被一福基斯Phocian歌手深触其同情,所歌者正是欧里庇得斯《厄勒克特拉》开篇的歌队序诗。然而,无论由此惨烈事件导致如何的愧疚,雅典与比雷埃夫斯港之间的城墙(33)是必毁无疑了,纵然有弥尔顿如是想象:

     那重复的曲调

来自厄勒克特拉的悲悼诗人,令权者

欲挽救雅典的长墙免于废墟颓垣。(34)

在欧里庇得斯及其之后的时代里,悲剧诗人的选集在雅典的学校多被潜心研习。于是或才设置了演说(ῥήσεις)课程,如柏拉图《法律篇》(35)所言。“悲剧”之研究,成为学校中另一门科目,这体现在喜剧诗人阿勒克西斯Alexis作品中,盖谓传奇乐师林努斯Linus将群籍置于赫拉克勒斯前,嘱他慎览题目,择出最有兴趣者。群籍包括一部悲剧(未详著者),以及俄耳甫斯、赫西俄德、刻厄芮卢斯、荷马、俄彼卡穆斯Epicharmus与“各类图书”;而赫拉克勒斯的选择颇标新立异,他看中的是一本烹饪手册(36)

在埃斯库罗斯与欧里庇得斯的戏剧比赛中,阿里斯托芬讨好观众,设想“每人手里都有小册子,可提示自己句句精通”(37);他对欧里庇得斯亦颇大度,曾遣酒神坦言,昔在船上阅《安德若米达》Andromeda,激起欲再见欧里庇得斯的心愿(38)。然而阿里斯托芬与老派的阿提卡喜剧诗人们相似,俱凭其对公众人物放肆不羁的人身攻击,难以符合教育之目的,尽管彼等的西西里先驱俄彼卡穆斯Epicharmus(卒于西元前450年)的剧作似富含道德格言(39)。后期阿提卡喜剧更合乎此旨;“喜剧”即如“悲剧”,列于西元前2世纪忒俄斯Teos的学校科目里,设奖金以鼓励低年级学童修习(40)。罗马时代,收集自米南达Menander的剧作中的说教台词,【61】按字母表序排列出来,多至850余条。喜剧如此,悲剧亦不例外。早在基督时代,撒旦或许既已将雅典贴切地形容作处处都可习染和亲聆:

 崇高而庄严的悲剧诗人,

用合唱歌和短长格诗来施行教育,

他们真是最优秀的,纯道德的教师,

使人乐于接受,用奇拔的警句,

来处理命运、机会,以及人世沧桑等;

他们描写强度的动作、高度的情感最为佳妙。(41)【译按,朱维之译文】

柏拉图的戏剧批评主要见于《理想国》一重要段落,【柏拉图的戏剧批评】其他对话篇亦偶有涉及。在《斐德若篇》(42)中谓一人将至索福克勒斯或欧里庇得斯面前,自云“会写一大段剧白述一小事,也会写一小段剧白述一大事,或悲切、或惊悚、或威吓,俱可入其词”,柏拉图云,此人“仅知晓悲剧之皮毛矣”(43),而悲剧自身则“安排得众多要素成一整体,彼此间及其与整体关系都是和谐的”(44)。略言之,悲剧必为一有机的整体。《斐莱布篇》(45)由悲剧、喜剧所激发的热情述作是一种混合着欢欣与痛苦的感受。《高尔吉亚篇》(46)细审查了“庄严威灵的悲剧”之目的。其目的无非是取悦观者,故悲剧作品被视作不过换一种方式的奉承而已。在《会饮篇》的尾声,清晨降临,其他客人或已离去,或是睡熟,只见苏格拉底仍在与喜剧诗人阿里斯托芬和悲剧诗人阿迦通Agathon交谈。他劝服两诗人同意,“喜剧之才禀类于悲剧者,作家果长于此道,则悲剧家亦能作喜剧”,不过(对话叙述者谓)两诗人“已极困乏,故不甚能明其意”(47),【62】其意或当在于,悲剧与喜剧的目的俱在影响人心;若经由真技艺而收得功效,则此两者必“预设世人有科学的知识,此知识于世人而言正适合对两者具有同等的理解力”(48)。虽非理所应当,但确实如此,悲剧与喜剧在《理想国》与《法律篇》中难有些微的赞赏之词。柏拉图力主说,“摹仿”,或谓再现丑恶与卑劣,在音乐与诗歌,尤其是戏剧中地位如此显要,是在潜移默化地使演者与观众习染那些应受指摘的思想与行为(49)。进而言之,悲剧施于观者之效果,赖于激发其怜悯与悲悼;喜剧则赖于凌驾在他人之不幸上的开怀愉悦。诗人们要求我们对爱欲、嗔怒、恐惧、嫉妒及其他不足取之心志要感同身受,既然俱非我们想望于自身者,则再现这些心志也不能使得我们欢喜(50)。如是观之,悲剧所激发之怜悯与恐惧可令人丧志,种种情愫退化至于多愁善感,男子的阳刚之气变得衰颓。由上述种种及类似之原因,柏拉图将戏剧诗人逐出他的理性共和国。

当柏拉图抗议悲剧以其激发的同情使男子懦弱之时,【亚里士多德的戏剧批评】亚里士多德则以其对悲剧的著名界说,默然反对着其师之观点。彼之界说的末尾,暗示悲剧呈与我们高尚的义旨,去体认悲悯诸情,随即从我们周遭移除它们以得解脱:“通过引发怜悯和恐惧使这些情感得到”(不是净化purification,而是)“宣泄purgation【译按,参看罗念生:《〈诗学〉译后记》】(51)。后一词是katharsis的真义,即如弥尔顿在《力士参孙》(1671年)序言所云【译按,即《论诗剧中的悲剧》,有金发燊译文】。早于弥尔顿的解读,【63】有意大利人色诺Scaino(1578年)和伽鲁兹Galuzzi(1621年)之先声(52):而是词的确切含义后被屯宁Twining(1789年)、维尔Weil(53)(1847年)、柏耐斯Bernays(1857年),及其他人所商榷(54)

《诗学》之宏论,含有悲剧发展历史的速写。在他处或当有较此论现存部分更详之论述,在介绍“开场白与对话设置”(55)时,亚里士多德应提及忒斯庇斯Thespis【译按,于戏剧中引入第一位演员之作家,将歌队长身份改作讲述者】。论文现存部分谓埃斯库罗斯是首个引入第二位演员的作家,他使歌队愈趋次属,对话益发突出;复有索福克勒斯引入第三位演员,添置了画景(56)。此论别处鲜有提及埃斯库罗斯的,除却偶然提到其剧作《尼俄柏》Niobe(57),还说到欧里庇得斯改用了埃氏的一句诗行,将一平白字更为生僻者,立令是句产生化腐朽为神奇的效果(58)。索福克勒斯与欧里庇得斯两度对立:其一,亚里士多德认定歌队“应作为演者之成员,为整体之要件,共襄剧情,索福克勒斯即如此,而欧里庇得斯则非是”(59);其二,言“索福克勒斯尝谓他刻画人物传写其‘应有之貌’(ought to be),而欧里庇得斯则据实(as they are)描述”(60)。亚里士多德至少四次提及《俄狄浦斯》(61),足见他极推崇是剧。他也为欧里庇得斯作了辩护,以答复那些“指责他写了很多不幸福的结局”;亚翁说这样“是正确的结局”;这样剧情才“最具悲剧效果”,【64】且由此当尊奉欧里庇得斯为“最擅长悲剧创作的诗人,尽管他在处理其他部分时错谬甚多”(62)。其作品如《美狄亚》、《在陶里斯的伊菲革涅亚》Iphigeneia in Tauris和《俄瑞斯忒斯》都曾得以述及。有些诗人“将整个特洛伊故事搬演于舞台,而非如欧里庇得斯那样择一断片,故多不能成功”(63)。《修辞学》(64)中曾立欧里庇得斯于寻常语言中拣择词汇的功夫为楷模。在《诗学》唯一提及阿里斯托芬之处,先言索福克勒斯“或谓其人如荷马,为摹仿家,因为二者都摹仿高贵之人物”;另者则谓其人如阿里斯托芬,因为二者都是善于摹写生活入戏之诗人(65)。论述喜剧之章节未能传至今日;然据现存部分推测,亚里士多德应偏好中期喜剧,因其渐渐趋于人物类型的归纳,而非如老派阿提卡喜剧那般唯知针对个人进行挖苦谩骂。一位“嘲世文人”lampooner,是亚里士多德使用的标签,暗指的便是这位显赫突出的代表人物,阿里斯托芬(66)

亚里士多德于戏剧之兴味,【亚里士多德的“演者训导”】驱使他辑录了有关演出资料档案的摘要,是为戏剧史研究之根据。考διδάσκειν一词,盖指歌队与演员的教学训练以及剧本的排练,可能关于一部剧作,也或者是解说一次节庆中某位诗人创作的系列剧,称为“演者训导”(didascalia)。这也可指称那些关于演出效果的官方记载,于是被亚翁拿来作标题。此著作无疑从戏剧比赛的各种成功记录中获得大量切实证据。这些记录可分五类:(1)城邦的公共档案处文件;(2)私人竖立的纪念碑之铭文,竖碑者多是支付戏剧生产一切资费的chorêgus(χορηγός,资助人);(3)官方统计的某次节庆全部获胜剧目;(4)同一节庆某分类比赛的获胜名单;(5)悲剧、喜剧演员和诗人名单,以数字表明他们获胜的总次数。【65】普鲁塔克载记了一个(2)中的事例,铭文纪念的是西元前476年的获胜,其资助人是地米斯托克利Themistocles(67)。其(3)亦有一例,记录前458年之胜者名单,其中有埃斯库罗斯,是年因《奥瑞斯提亚》Orestcia三部曲而获奖。基于此种种记录的亚里士多德著作,乃是根本之资源,以助我们了解戏剧比赛的结果,此关系当时诸多诗人,如埃斯库罗斯、索福克勒斯、欧里庇得斯与阿里斯托芬,他们先后在其中竞逐头筹。此著作为卡利马库斯Callimachus(约在西元前260年)类似作品提供依据,而卡氏著作转而复为拜占庭的阿里斯托芬Aristophanes of Byzantium(约在西元前200年)所征用,而此阿里斯托芬的作品残篇,又因被古代注释家们引以研讨希腊戏剧,得以出现在现存文献中。亚里士多德的didascalia,有残篇十三幅,其五具亚翁之名,余者无(68)。自雅典公众之记录始,经由亚里士多德、卡利马库斯、拜占庭的阿里斯托芬的著作,传至转录其文为论据的注释家,终在希腊戏剧家著作的抄本中为我们所见。此传递之精确尤在一实据中显得令人惊叹。虽则埃斯库罗斯的美第奇家藏抄本Medicean MS(10—11世纪),已距《阿伽门农》的首度公演(西元前458年)相去十四五个世纪,然誊写者记录了是年资助人、执政官名录,以及此为埃斯库罗斯首度获奖之事实,后被1886年发现于卫城的一段碑铭所证实,那上面有雅典该年度酒神节全部获胜者的名单(69)

据言亚里士多德还著有一书,《酒神节胜者》Dionysiac Victories,【66】然从未见有引文,或当即是Didascalia的别名。他后来曾草拟过奥林匹亚与皮提亚赛会的获胜名单(70)。他在《伦理学》中提到一位奥林匹亚胜者(71),指称颇为含混。尽管古时有亚里士多德注疏家,阿弗洛底西亚的亚历山大Alexander of Aphrodisias,声称Ἄνθρωπος者此处为一确称,乃奥林匹亚某获胜拳斗手的真名,历代编者仍排斥此种解释,将是字排印作小写字首,即ἄνθρωπος【某人】。然1899年首度公布的发现于奥克西林库斯Oxyrhynchus的一份纸莎草文献,表明这位希腊注释家是对的,因为我们读的Ἄνθρωπος之名,其人正是西元前456年奥林匹亚拳斗赛的赢家(72)

图4 出自巴黎抄本Codex Parisinus,Ac,no. 1741(11世纪)

亚里士多德《修辞学》与《诗学》

释文

λόγου· τελευτὴ δὲ τῆς λέξεως ἁρμόττει ἡ ἀσύνδετος, ὅπος ἐπίλογος ἀλλὰ μὴ λόγος ᾖ, εἴρηκα,ἀκηκόατε, ἔχετε, κρίνατε.

τέλος Ἀριστοτέλους τεχνῆς ῥητουρικης.

Ἀριστοτέλους περὶ ποιητικῆς.

περὶ ποιητικῆς αὐτῆς τε καὶ τῶν εἰδῶν αὐτῆς, ἥν τινα δύναμιν ἕκαστον ἔχει, καὶ πῶς δεῖσυνίστασθαι τοὺς μύθους εἰ μέλλει καλῶς ἕξειν ἡ ποίησις, ἔτι δὲ ἐκ πόσων καὶ ποίων ἐστὶμορίων, ὁμοίως δὲ καὶ περὶ τῶν ἄλλων ὅσα τῆς αὐτῆς ἐστι μεθόδου, λέγωμεν ἀρξάμενοι κατὰφύσιν πρῶτον ἀπὸ τῶν πρώτων.

【译文略(《修辞学》最后一句,及题署,之后是《诗学》的标题和正文第一节)。】


(1) Egger,《希腊文学批评史论》,p. 26以下。

(2) Egger,《希腊文学批评史论》,p. 38以下;参看《希腊喜剧残篇》Fragmenta Comicorum Graecorum,ii 592,Meineke本,μάκαρ Σοφοκλέης, ὃς πολὺν χρόνον βιοὺς | ἀπέθανεν, εὐδαίμων ἀνὴρ καὶδεξιός, | πολλὰς ποιήσας καὶ καλὰς τραγῳδίας· | καλῶς δ’ἐτελεύτησ’, οὐδὲν ὑπομείνας κακόν 【有福的索福克勒斯啊,他享尽悠长的人寿才死去,他是幸运而又聪明的男人,写下诸多诗作和华妙的悲剧:妙在至其剧终,也没留下什么缺憾】

(3) 1128,ἥκω γὰρ ἐς γῆν τήνδε καὶ κατέρχομαι。见第51页的摹本。

(4) Saintsbury,《批评史》,i p. 22以下。复见Jebb的《古典希腊诗歌》Classcal Greek Poetry,pp.230–233,及H. M. Reynolds在《美国语文学学会学刊》,xxi(1890),xvii以下。阿里斯托芬曾对欧里庇得斯的精炼文字功夫表示激赏(残篇,397 D)。

(5) 尤见于Baker,《论希腊喜剧中的文学批评》De Comicis Graecis litterarum iudicibus,见于《哈佛古典语文学研究》Harvard Studies in Classical Philology,xv(1904),121–240。

(6) 阿特纳奥斯,364 A,B;普鲁塔克,《论音乐》,§30;参看Meineke,《希腊喜剧残篇》,II 334以下;Egger,前揭书,39;Baker,前揭书,153。

(7) Meineke,I 88,II 371;Baker,156.

(8) 阿特纳奥斯,175 B(Meineke,I 417);Baker,211。

(9) Meineke,I 341,474;Baker,221.

(10) Meineke,I 277以下;Baker,196.

(11) Meineke,I 477;Baker,217.

(12) 阿特纳奥斯,vi 222 A,223 B;Baker,前揭书,199,212。

(13) Saintsbury,《批评史》,i 25。

(14) 斯托拜乌斯Stobaeus,60,4,οὔτε φύσις ἱκανὴ γίγνεται τέχνης ἄτερ | πρὸς οὐδὲν ἐπιτήδευμα παράπαν οὐδενί , | οὔτε πάλι τέχνη μὴ φύσιν κεκτημένη. | τούτων ὁμοίως τῶν δυοῖν συνηγμένων | εἰς ταὐτόν, ἔτι δεῖ προσλαβεῖν χορηγίαν, | ἔρωτα, μελέτην, καιρὸν εὐφυῆ,χρόνον, | κριτὴν τὸηθὲν δυνάμενον συναρπάσαι. | ἐν ᾧ γὰρ ἂν τούτων τις ἀπολειφθεὶς τύχῃ, | οὐκ ἔρχετ’ἐπὶ τὸ τέρμα τοῦ προκειμένου. | φύσις, θέλησις, ἐπιμέλει’, εὐραξία, |σοφοὺς τίθησι κἀγαθούς· ἐτῶν δέ τοι | ἀριθμὸς οὐδὲν ἄλλο πλὴν γῆρας ποιεῖ.在第6—7行,Meineke之注疏(略去χρόνον【时间】为衍文)建言作καιρὸν, εὐφυῆ κριτὴν ἄπαν τὸηθὲν κτλ 【审时又精明的考辨家善于如何云云】;但是εὐφυῆ καιρὸν【精于审时度势的】可见于波里比乌斯,i 19,12。在《希腊喜剧残篇》,I xiii中,他认为第三行中的πάλιτέχνη,以及在第七行中将τὸ置于ῥηθέν之前,不合阿提卡喜剧之习惯,因而推断此残篇与其他两个类似之片段的作者,俱为一位教诲诗人,名叫希穆鲁斯的,其人生活年代稍早于奥古斯都时期。此片段或被用以与贺拉斯《诗艺》408—413做比较。

(15) 第欧根尼·拉尔修,iv§10。

(16) 欧里庇得斯:《美狄亚》,1317,τί τάσδε κινεῖς κἀναμοχλεύεις πύλας【译按,罗念生译:“你为什么要摇动,要推开那门”】(及Porson与Verrall注释);阿里斯托芬,《云》,1397,σὸνἔργον ὦ καινῶν ἐπῶν κινητὰ καὶ μοχλευτά【此为尔之事业,生造新词又将它抬高】

(17) Fritzsche注疏阿里斯托芬的《蛙》Ranae,1206。

(18) 我在编订欧里庇得斯《酒神伴侣》Bacchae所作的导言,p. xliii。

(19) 普鲁塔克:《十大演说家传》Lives of the Ten Orators,p. 841 F,τὰς τραγῳδίας αὐτῶν ἐν κοινῷγραψαμένους φυλάττειν, καὶ τὸν τῆς πόλεως γραμματέα παραναγιγνώσκειν τοῖςὑποκρινομένοις, οὐκ ἐξεῖναι γὰρ <由Grysar加入παρ’> αὐτὰς(换作ἄλλωςὑποκρίνεσθαι【人们要求对这些悲剧作品进行防护,且要求城邦人员要以文件记录演出以供参对,便不可能有擅自更改剧本之行为了】

(20) 盖伦:《希波克拉底论时疫》in Hippocratis Epidemiarum,III 2。见下文第111页。

(21) p. 15在Korn,《论经由莱克格斯传抄叙录的埃斯库罗斯、索福克勒斯和欧里庇得斯通行本》De publico Aeschyli Sophiclis Euripidis fabularum exemplari Lycurgo auctore confecto,波恩(1863),pp.34;参看Wilamowitz在《赫尔墨斯》Hermes,xiv 151,以及在《欧里庇得斯的赫拉克勒斯》,i 1301;另见Peterson注疏昆体良,x 1,66,‘correctas(Aeschyli)fabulas in certamen deferre’【在争议中将(埃斯库罗斯的)作品列目叙录】

(22) 《反列奥刻拉忒》Against Leocrates,§§ 100,92,132。

(23) 1§154.

(24) 19§247;《安提戈涅》,175–190。

(25) 《七将攻忒拜》,1(《欧绪德谟篇》,291 D),451(《理想国》,551 C),592以下(《理想国》,361 B,362 A)。

(26) 《理想国》,383 B。参看380 A,563 C,《斐多篇》,180 A,《会饮篇》,383 B。

(27) σοφοὶ τύραννοι τῶν σοφῶν συνουσίᾳ【明主总与智士交往】(《理想国》,568 A及其注释;《塞亚各篇》Theages,125 B)。

(28) 484 E,492 E。《会饮篇》,177 A引述了《美剌涅珀》一句台词。

(29) 见Bonitz或Heitz的《引得》。

(30) 《蛙》,1055。

(31) 第29节。

(32) 第15节。

(33) 色诺芬:《希腊志》Hellenica,ii 2,20–23,通常称之为“长墙”the walls,见德摩斯提尼,《反勒普提涅斯》Against Leptines,§§ 69,72。

(34) 弥尔顿:《商籁集》之八。

(35) 811 A.

(36) 阿特纳奥斯Athenaeus,164 B。

(37) 《蛙》,1114。

(38) 《蛙》,54。

(39) 第欧根尼·拉尔修,viii 78,γνωμολογεῖ【格言集】

(40) Boeckh,《希腊碑铭集》,3088(=Michel的《希腊碑铭集》Recueil d’inscriptions grecques之no.913)。

(41) 弥尔顿:《复乐园》,iv 261–266。

(42) 268 C.

(43) 269 A.

(44) 268 D.

(45) 48 A.

(46) 502 B.

(47) 223 B.

(48) Zeller,《柏拉图与旧学园》Plato and the Older Academy,p. 509 n. 66。

(49) 《理想国》,395 C以下,401 B;《法律篇》,816 D(Zeller,前揭,p. 510)。

(50) 《理想国》,603 C–608 A,387 C以下;《法律篇》,800 C以下(Zeller,前揭,p. 511)。

(51) 《诗学》,6§2。

(52) Bywater,《语文学杂志》Journal of Philology,xxvii,266–275(1900);1909年版,152以下,361以下。

(53) 《德国语文学会议》Versammlung deutscher Philol.,x(巴塞尔),131以下。

(54) 例如Egger,前揭书,pp. 267–300;Susemihl与Hicks,《亚里士多德的政治学》Politics of Aristotle,pp. 641–656;以及Butcher的《亚里士多德的诗学理论》Aristotle’s Theory of Poetry,pp. 236–268。Chr. Belger曾讨论亚翁之诗学与柏拉图的关系,见其著《论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仍承续的柏拉图之门风》De Aristotele etiam in Arte Poetica componenda Platonis discipulo(柏林),1890。又见G. Finsler,《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的诗学》Platon und die aristotelische Poetik(莱比锡),1900。

(55) 忒米斯修Themistius,《演说集》,26,316 D。参看Rose,《亚里士多德的伪书》Ar. Pseudepigraphus,79。

(56) 4§13.

(57) 18§5.

(58) 22§7,以θοίνᾶται【宴飨】代替ἐσθίει【吞吃】

(59) 18§7.

(60) 25§6,参看Butcher,前揭,p. 3612,及Seaton在《古典学评论》,xi 300以下。

(61) 第14、15、16、26章;此剧后多名之为《俄狄浦斯王》Oedipus Tyrannus【译按,以别于索氏另一部传世剧作《在刻洛奴斯的俄狄浦斯》Oedipus at Colonus】。

(62) 13§6.

(63) 18§5.

(64) iii 2§5.

(65) 3§2.

(66) 5§3;9§5;Butcher,前揭,p. 370以下。

(67) 普鲁塔克:《地米斯托克利传》,5§3【译按,当为5§4】Θεμιστοκλῆς Φρεάρριος ἐχορήγειΦρύνιχος ἐδίδασκενἈδείμαντος ἦρχεν。参看Dittenberger的《希腊铭文总集》Sylloge Inscriptionum Graecarum,694–6952,及Gercke在《年刊》【译按,指《古典学发展年刊》Jahresbericht über die Fortschritte der klassischen Altertumswissenschaft,Conrad Bursian(1830—1883)为此刊物的创办人和早期主编,下文一律简称《年刊》或Bursian之《年刊》】,vol. 124,p. 480以下。

(68) 亚里士多德,残篇618—639,Rose编订本。参看Trendelenburg,《希腊语法家论悲剧技艺》Grammaticorum Graecorum de arte tragica iudicia,pp. 3以下;A. Müller的《希腊古代剧场研究教本》Lehrbuch der griechischen Bühnenalterthümer,p. 375以下;Haigh的《阿提卡剧场》Attic Theatre,pp. 59–64,319–328;以及Jebb在Smith的《希腊与罗马古学词典》Dictionary of Greek and Roman Antiquities,ii 865 A。

(69) Haigh,前揭书,pp. 18,64,319。抄写者所犯之唯一的错谬,即在将第28()届奥林匹亚赛会写成了第80()届。

(70) 第欧根尼·拉尔修,v 21,ὈλυμπιονῖκαιΠυθιονῖκαι(残篇,615—617 Rose本)。

(71) 《尼各马科伦理学》,vii 4,Ἄνθρωπος ὁ τὰ Ὀλύμπια νικῶν【一个在奥林匹亚获胜的人】

(72) Grenfell and Hunt,《奥克西林库斯纸草书》Oxyrhynchus papyri,ii p. 93,及《古典学评论》Classical Review,xiii 2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