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欧神话:世界开端与尽头的想象
- (德)保罗·赫尔曼(PaulHerrmann)
- 5字
- 2020-12-30 18:21:54
第二部 从灵魂信仰到自然崇拜的信仰转向
第四章 精灵
精灵的类型和起源
精灵在北欧神话系统中所扮演的角色远逊于巨人,在民间信仰里却更深植人心。虽然精灵已经在《诗体埃达》中获得若干珍贵的神性,但在《诗体埃达》中,巨人这个太初的生物比精灵更接近叙事轴心,他们总是和诸神冲突不断。究竟精灵属于最初的灵魂,或是自然力量和天气的人格化,目前尚未有定论。就某些精灵如“地灵”(Kobold)(1)而言,和死者灵魂的关联是显而易见的;某些则是和自然有着密切联结,且和无法驯服的大自然暴力的代表、憎恨人类的开物成务的巨人族群相反,精灵体现了自然的神秘力量。但无论是这个说法或是其他解释,都不能应用到所有的精灵上。在灵魂信仰中,风云卷舒、森林迷雾、波涛汹涌的海洋、随风摇曳的成熟麦田、窸窣的林间及嗡嗡歌唱的草原,都被认为是善灵或恶灵作为,精灵也因此从灵魂信仰的形式中逐渐发展开来。在丘陵及山区谋生的是“高山族”(Bergvolk)、“丘陵族”(Hügelvolk)或侏儒族,在瑞典无止境的森林深处还有“森林女”(Waldfrau)。河流倾泻而下的瀑布区,经常住着水妖或水怪(挪威的“Fossegrim”、挪威和德国通称的“Nøkke”、瑞典的“Neck”、德文的“Nix”)。精灵(Elf)的字源和“埃尔夫”(Elf,山里的溪流)有关:“河中老头”埃夫卡尔(Älvkall)住在埃尔夫河中,可以通过他的镜子将人类变大。因为他们总是相当低调且隐秘,在冰岛和法罗群岛上,他们被叫作“uldufolk”,在挪威则是“Huldrer”(住在地底的东西),因为他们对人类相当友善,冰岛人也叫他们“宠儿”(Liebling)。在瑞典,人们泛称精灵为“Ra”“Radande”(统治、管理之意),或是“Vitra”,他们存在于人类饲养牲畜、狩猎或渔获之处,不论那些地点是在山里、林间、湖泊、瀑布或是海滨、悬崖峭壁旁。
至于精灵是如何从灵魂信仰中演变而来,我们通常会从整个印欧语系的字源角度来解释。精灵(Elf)在古诺斯语叫作“álfr”,相当于盎格鲁–撒克逊语“aelf”、丹麦语“elv”、瑞典语“elf”,以上字词皆尽呼应了梵语的“rbhú”,其基本意义为超感官的、虚幻的生物(希腊文“e-leph-airomai”意为“欺骗”,“o-loph-ōios”意为“奸诈、诡计多端”):指称从身体分离以后独立存在的人类灵魂。一说精灵也叫作“光灵”(Lichtgeist)(梵语的“rbhu”相当于日耳曼语的“albh”,“发光、明亮”之意)。古诺斯语的“dvergr”,中古高地德语的“twörc”,盎格鲁–撒克逊语的“dweorh”,也就是后来的侏儒,都变成古诺斯语中的“draugr”或是梵语的“druh”,以欺骗伤害人,也就是“幻相”,或是中古德语中的侏儒“扑人鬼”(Druckgeist)。最新的解释也认为侏儒相当于希腊语的“serphos”(昆虫)或是伊朗语的“dergnat”(跳蚤)。小精灵(“Wicht”,哥特语“waihts”,古诺斯语“vaettr”)也是如此,这些“小东西、小精灵”,总是在出没行进间被人听见。精灵也同样被称为“skratti”(古高地德语“scrät”,中古高地德语“Schrat”“Schretel”,可能是长毛鬼或是吵人鬼;挪威语“skratta”意为吵闹,“skratla”则是发出嘎嘎声响)。仅仅以字源学为依据的意义总是让人困惑。但是精灵的存在至少可以在灵魂信仰里找到解释。凡是在自然界里存在且生长的东西,背后一定有鬼魂或灵魂,这就是精灵的由来。如同灵魂一般,他们也会享食牛奶、面包和奶酪,和侏儒以及人类死者一样都住在地下;而和灵魂一样,他们对人友善或是敌对,端视活人如何对待他们。死者属于精灵,因此“他们以音乐和舞蹈庆祝人的死亡,如同庆典一般”。古诺斯语中的两个“侏儒”名字也都有“死者”的意思。(《女先知的预言》Ⅱ 3)在赫尔加山上,索罗夫坚持,如果没有洁净沐浴,任何人都不得进入山区,在山里也不得处死任何人畜。他认为他死后会到赫尔加山。他在山上的墓地庞大,因此不想让人污染那片土地;人们就算内急也不能在山里解手,否则会赶走精灵。这里所谓住在圣山的“精灵”,可能只是指死者的灵魂。此外,民间信仰也明确指出精灵厌恶粪便的气味或是大蒜、缬草或其他气味强烈的植物。人们在已故的奥拉夫国王以及“盖斯塔的阿尔夫”的坟丘献祭祈求丰年。(Fit. Ⅱ 7)在北欧,耶鲁节前夕又称为精灵旅行日,那一天他们要更换住所;而耶鲁节也是灵魂的节庆。在异教时代时,灵魂祭是在室内进行,陌生人不准在场,有时候也会到屋子附近的坟丘献祭,人们用公牛鲜血涂在坟丘上,以牛肉作为牲祭。精灵住在坟墓里,“精灵磨坊”(Elfenmühlen)这个名字影射古代祖先崇拜的原始鬼魂,在瑞典仍然随处可见。这种经常出现在墓碑上的杯状凿痕,被认为是用来盛祭牲鲜血的碗。
直到今日,这些杯状凿痕都代表着某种迷信崇拜。家中如果有孩子生病,母亲会在家附近寻找“精灵石”,并在女巫的指导下,在石头表面傅油,并且把孩子曾经别在身上的针或是破布娃娃压在下面,以祈求康复。古代的精灵献祭,在现在北欧的“天使之油”(天使啤酒,Engelöl, Engelbier)仍然可见一斑。有个儿子问精灵(Niss)他死去父亲的下落,精灵回答:“你的父亲在我们这里。”今日,我们仍把石器和铜器时代的丘坟当作“山丘族”的住所,这些山丘族也经常和人们往来。(《日耳曼传说》)在精灵的丘坟上有一群人在跳舞,一个丹麦农夫在人群中发现他失踪的妻子,他大声叫她的名字,要她跟他走;可是他再也没办法和她一起快乐地生活,因为她总是坐在厨房里哭泣。曾经到死亡国度作客的人,有生之年都必须背负注记。(D.)有个挪威农夫侮辱了“格沃德”(Gardvord),也就是守护屋子的地灵,叙事者接着说:“他不应该这么做,因为格沃德其实是当时整修地基的人的灵魂,我们应该尊重和显荣它。”
最后,我们要引一则法罗群岛传说,谈论溺死的人死后化为水鬼的故事。虽然它不是该则传说里的要角,但相较于前述法老王的士兵的冰岛民间传说,这一则故事描写更加明确:
据说人跌入湖里溺毙以后会变成海豹。每到第九个夜晚,他们会脱下海豹装扮(海豹皮),在岸边以及悬崖洞穴间跳舞玩耍,就像其他人类一样。有个小伙子听见他们舞蹈的声音,又看见美丽女子褪下海豹外衣。在月光下,他看到许多来自阴间的人在柔软的沙滩上热情地跳舞,而海豹皮就放在她们身旁。在晨曦间,他偷走了海豹外衣,无论女孩如何恳求,他都不肯归还。她只好嫁给他,为他生了几个孩子。除了手指间的薄膜,以及弯度类似海豹前爪的手臂以外,她并没有其他明显的痕迹让人看出她原来住在海底。有一天,男子把宝盒的钥匙放在家里,他的妻子用钥匙打开宝盒找到她的海豹外衣,再也忍不住欲望,就钻进海豹皮消失在海里。这时候马上有一只大海豹凑上来,原来是她的第一任丈夫,她爱他远甚于在人间的那个丈夫。
1855—1856年间,E. M.阿恩特(E. M. Arndt)在波昂对克劳斯·格罗特(Klaus Groth)提到瑞典人和挪威人关于海底神秘居民的信仰,那是当年他被拿破仑打得落荒而逃时亲自听到的:那些海豹(或是看似海豹的生物)会窥伺在岸边玩耍洗澡的美丽少女,并且掳走她们。
清晨鸡鸣时分的阳光,会赶走那些夜行者,例如玛拉或鬼魂;因为阳光是“侏儒的烦恼”或者“使精灵苦恼的东西”,他们一看到阳光就会化为石头。(《阿尔维斯之歌》17, 36;《哈姆狄尔之歌》1)
在想象世界里到处都有魑魅魍魉。它们不仅栖息在无人居住的世界,也会存在于动物世界中。因为在远古的经验里,致病的寄生虫总是出现在动物和人类的尸体上,特别是虫或蛆等看似无足的生物,比如鳗鱼、蛇或蝾螈,都被认为是精灵的伪装。其他会作祟的精灵还有挪威的“巨魔”(Alptroll;挪威语“Elvetrold”),他会张开血盆大口,吞下佝偻的病患,以及“精灵球”(Elbenball, Finnball)和“巨魔卵”(Trollnest),也就是精灵在动物肠胃里射出的寄生虫卵。
根据日耳曼民间信仰,蠕动的虫是会侵袭人畜的瘟神化身。如果有人招惹了蟾蜍,它会在夜里爬到欺压它的人类胸口,使他们做噩梦。(N.)打冷战、发抖、全身晃动或是打哆嗦,无论反应是否规律,都是显著的症状,因而让人觉得是恶魔出现;对远古的人而言,这只可能是精灵的杰作。突然的皮屑或脱皮,以及惊吓或梦呓之后出现的皮肤斑点,也是精灵作祟的结果。皮肤的红点或是热潮,叫作“精灵之火”(Elbenfeuer)。(N. Isl.)和皮肤疾病有关的,还有人畜的发根;头发缠结成辫子、蜂巢状或球状,都被认为是恶魔在打毛线。在北欧,在反刍动物胃里找到的毛球叫作“恶灵球”(Alpkugel)或是“巨魔毛球”(Trollenknäuel)。(N.)马的鬃毛或是人类头发打结了,也叫作“恶灵发辫”(Alpzopf)(D.);而那些如鸟巢般的灌木丛或草丛,则叫作“玛拉之穗”(Marenquasten)(《日耳曼传说》)。人们会把“玛拉之穗”高挂于马厩,让玛拉或恶魔造访时坐在上面,而不是骑在人类饲养的马上,弄乱鬃毛并且编织“恶灵发辫”。(S.)接触到精灵的气息或是斥骂恶魔,会招致病痛甚或死亡。这种“精灵气息”(Elbenhauch)会导致瘟疫、脓疮或是四肢肿胀。精灵一吹气,就如恶龙一般,使空气都变成有毒的。他们也会射出致命的“恶灵箭”(Alpschuß),就连侏儒也能“发射”,因此动物瘸了腿就叫作“被侏儒打中”(von Zwerg geschlagen)。(N.)他们能以太阳的照射(中暑)致人死(“精灵光线”)(《史基尼尔之歌》4;《瓦夫苏鲁特尼尔之歌》47),或是借由雷戟(“恶灵箭”)及狂风使人罹患风湿、瘫痪、疮疖、肢体肿胀,甚至侵袭脸部或心脏,造成昏迷、四肢僵硬或死亡。这些描述令人想到使徒保罗,他罹患的可怕疾病很可能是癫痫造成的痉挛,因而把它形容成“有一根刺加在我肉体上,这是撒旦的差役要攻击我”。(Ⅱ Kor. 12:7)
直到现在,我们也往往会说“我觉得被攻击了”(ich fühle mich angegriffen),亦即我被致病且愤怒的恶魔攻击了。佝偻症是恶灵的巫术和魔法,或是精灵的“邪恶的注视”或“精灵之箭”引起的疾病。甚至只要看他们一眼就会要人命。因此,当精灵来临时,最好保持距离并且紧闭双眼。想要从楼板空隙偷窥精灵的人,最后都会失明。有个助产士说她曾经在山里看到精灵,后来便瞎了眼。(D.)
就连精神疾病也被认为是精灵作怪。只要是被精灵诱拐到他们的国度,很少有人能够平安归来;而假使真有人能全身而退,他要不是疯了就是傻了。(N.)有时候,在如死去一般地沉睡很久以后,也有人苏醒过来。(D.)因此人们总是相信他是接触了地下的东西,而每当精灵在夜里出现,他便会跳起来和他们说话,或是随着他们的舞蹈扭动身体。挪威的民间信仰一般认为这种精神错乱的状态(huldrin,德语作“verhuldert”)是林中女妖(Hulder,古高地德语作“helan”,“隐藏”)或是神秘的地底生物在捣乱。
只要沾到或吃一点点精灵盛在金杯里的佳肴美馔,就会爱上那个精灵;相反地,若是想得到精灵的祝福,只要以人间的食物献祭,就可以得到最殊胜的礼物:永恒的青春。有个王子被海中女妖(Meerfrau)长年囚禁于海底服侍海妖,海妖的女儿爱上了王子而救他一命,他在回到人间之际,她告诉他记得吃某种东西。他只吃了一点胡椒粒,虽然逃过一死,却因此和精灵断了音讯,忘了仍等着他的情人。(S.)
这种被精灵掳走的故事是很普遍的传说类型,里头总会提到诱人的恶灵献上某种遗忘之酒。山神给少女喝了这种酒,让她们遗忘一切,永远留在山上陪伴他。她喝了一口,就忘了天和地;喝了第二口,她忘了神;喝了第三口,她忘了兄弟姐妹。在一系列故事分支很多的传说里,也曾提到某个少女一到某个地方,山里的侏儒精灵王就给她喝一种酒,让她爱上了他。更重要的是第二则传说,某位青年因为喝了女精灵给他的“遗忘之酒”,于是爱上了精灵。有个丹麦的骑士倒在精灵坟丘上睡着了。这时候有三个美丽的少女经过坟丘,她们优美的歌声让浪花凝结在空中、鱼儿忘了游泳、野生动物在森林深处静止不动、树枝上的小鸟也不再啁啾。从坟丘里走出一个可爱的少女,手里提着银色茶壶。那三个被精灵控制的姐妹们警告他说:让药水流过胸口吧,和精灵少女一起住在坟丘底下是很可怕的事呀!
如果神明不肯庇佑,
公鸡会振翅,
他只得被精灵少女吸引
到精灵的坟丘里。
法罗群岛上的林间女妖时常觊觎某个基督教的青年,总是要引诱他。每当他走进旷野,坟丘便会自动开启,女孩会出来向他敬酒。他没吹掉酒杯上的泡沫,因而喝下遗忘之酒,中了魔法,于是她们引诱并控制了他,把他掳到精灵坟丘底下。在挪威和瑞典都可见同样的故事。而挪威最北部的传说更是经典:
有个男孩听到山上传来曼妙的音乐,当他循声而至,林间女妖给他一只金色牛角杯。他赶紧将酒洒到脑后,抓着牛角杯就往家里奔去。顿时庭院传来一阵恐怖的声响,有什么东西不停敲击,并且露出许多鲜血淋漓的头颅。直到四下寂静无声,有个戴着红色尖帽的矮小老人走进房间。他怒气冲冲且声音颤抖地说:“你疯了吗?只要你遇到麻烦,我都会拉你一把。为了报复你抢走他们的金牛角,那些林中妖精刚刚来过。如果不是我的话,你的肋骨早就被打断了!”他就是戈德邦(Godbonde),家里的土地神和守护神,他用铁棍把敌人赶走了。
在魔王“光明之地的古德蒙”(Gudmund von Glässwellir[Glanzgefilde])的神话中,也提到会招致毁灭和死亡的危险的林中女妖之爱:
他美丽的女儿在森林中发现海尔吉,对他一见钟情,并且在离别时赠上丰厚的礼物。后来她便伺机诱拐他,临别时诅咒挪威女人在他身上再也得不到任何乐趣。(《勇士传说》Ⅲ 141;Fit. Ⅰ359)索基尔(Thorkil)曾警告说,在古德蒙的国度中享乐,会失去前半生的记忆,只能一直待在妖精族里。(《丹麦人的事迹》288)他的同伴布齐(Buchi)娶了古德蒙的一个女儿,马上失去记忆,后来便淹死了。(《丹麦人的事迹》291)甚至弗蕾亚也曾经给赫丁喝遗忘之酒。(《史前传说》Ⅰ 400)
科尔(Koll)是一种巨怪,拥有一只分成两个部分的牛角杯:喝下半部分的酒会遗忘所有的事情,但若喝了上半部分的酒,就能够恢复记忆。(《史前传说》Ⅱ 399)侏儒蒙都(Möndul)要女人喝酒以谋害她,她于是失去记忆,只有喝了侏儒的回忆之酒才能恢复记忆。(《史前传说》Ⅱ 298ff.)精通法术的格莉希尔德最终给了西格鲁德一种酒,他喝下后就会忘记布伦希尔德。(《女先知的预言》S. 24,27,29;《格里皮尔的预言》31,34)
使得西格鲁德臣服于尼伯龙根族(Nibelungen;“隐藏者”)的酒,代表他终究将落入恶魔力量之手,地底生命对他的爱也会使他走向灭亡。“格莉希尔德”(戴面具的女战士)让人想起尼伯龙根族,而这个名字只限于形容恶魔。从关于“遗忘”这个动机的北欧传说里,我们也可见到日耳曼的尼伯龙根传说里失落的性格。
这些淫荡的精灵甚至会和女神争风吃醋。四个侏儒打造了一条珍贵的项链,但只有当他们每个都和弗蕾亚共度春宵,她才能得到这条项链。(《史前传说》Ⅰ 391)洛基责怪弗蕾亚让所有阿萨神族和精灵都享有她的爱情。(《洛基的叫骂》30)
精灵既渴望青春正盛的青年和美貌的少女,也会觊觎健康的孩童,他们用暴力或诡计掳走孩童,并换成自己的孩子。这些怪婴都长得和怪物一般,脸色如树皮一般惨白,并且如煤灰一般了无生气。(Thidreks S. 169)
人们如果要丢掉怪婴,就必须带他上教堂,他会在那里死去;否则便要揍他、掐他,精灵母亲就会现身换回自己的孩子。
虽然怪婴长得丑,他的精灵父母倒是很美丽。他们比当时的北欧人好看许多。(《史前传说》Ⅰ 387)阿尔芙希尔德(Alfhild)是最美丽的女人,而当时精灵国(Alfheim)(2)的居民更是比任何种族都要漂亮。(Herv. S.1)可是侏儒体格如孩童一般,外貌既老又丑,肤色如土,鼻子出奇的长。因为阳光不曾照到他们的脸,所以他们的脸色如死人一般苍白。因此索尔说侏儒阿尔维斯(Alwis)鼻子周围的肤色之苍白,宛如夜里一直睡在尸体旁边一般。(《阿尔维斯之歌》2)
根据《诗体埃达》,“光灵”(Lichtelf)的居所就在华纳神族(Wanengott)的弗雷(Freyr)那里。精灵和华纳神族里,温和舒适的空气和天气都被人格化,主司阳光和微风。根据民间传说,人迹罕至的山谷、丘陵和峡谷,都有着他们一望无际的王国,里面到处是黄金和白银。
有个少女整整八年都被山神国王禁锢在岩石间,母亲问她这些日子都到哪里去了,少女回答:“我在开满鲜花的草原上到处流浪。”(S.)精灵花园里的树木比任何人间的树林都要葱绿,那里的水果也是他处遍寻不着的。(S.)精灵国王古德蒙在“光明之地”(Glanzgefilde)的“永生草原”,是北欧人的天堂。地面上也有他们喜欢出没的地方,像是草原、偏远而封闭的森林,他们也特别喜欢栖身在某种树木上。
他们的生活方式和人类很像。精灵有时会独自游荡,但大多是群居的,而且有个首领。精灵和山神都有个国王。在冰岛,汉斯·萨克斯(Hans Sachs)著名的轶事集《夏娃各自不同的孩子们》(Die ungleichen Kinder Evä)也提到精灵。根据芬努斯·约翰尼乌斯(Finnus Johannaeus)于1774年所撰的《冰岛教会史》(Historia ecclesiastica Islandiae),他们有两个总督,每两年轮流由随从陪同坐船到挪威觐见整个精灵族的国王,详细报告臣民的行为、忠诚和服从;当总督越过了正义或道德界线时,随从会适时提醒他。
如同人类,精灵也会从事畜牧。
挪威的林中女妖会放牛,牛群和精灵都一身蓝色。海中女妖会保护岛上和岸边的白牛;而精灵则承诺以12头白牛作为报酬。(S.)在法罗群岛上,人们相信牛群里有看不见的肥母牛在吃草,它们是从海里来的,奶量比人间的乳牛丰富,农民总是欢迎这些乳牛的到来,而它们则会目不转睛地盯着大海。在山里,侏儒会饲养有着金牛角的母牛。(N.)从海里会冒出一头身上有老鼠灰斑或苹果灰斑的公牛,混杂在人们饲养的牛群当中,和母牛交配生出强壮的小牛,甚至可以神奇地隐形。一个瞎眼的老女人听到小牛的叫声,惊道:“这是精灵的叫声,不是一般的生物,为了你们好,还是赶紧杀了它吧!”但因为小牛实在太强壮而美丽,所以没有人照她说的做。小牛长得很快,四年后就用牛角刺向它的主人。(Eyrb. 63)人们也会以米夏埃利的饲料(Michaeli Futter)喂养海中女妖的牛。(S.)
在冰岛,违法犯禁的人往往被认为具有精灵的血缘:他们有自己的谋生方式、自己的牛群,并且如精灵一般,从人群中抢夺妇女。格雷提是史上第一个被判和精灵私通的人。(Grettis. S. 61/62)
精灵特别喜爱舞蹈。日落时分,他们会跑出来到处飞舞,温柔而曼妙的精灵舞蹈美得难以形容,纤细如百合,洁白如初雪。他们戏耍的时间从芬芳的夜晚降临、草地沾满露水开始,一直到鸡鸣划破清晨。若是他们没有在第三声鸡鸣前消失,犹如翻腾的晨雾在太阳升起前消翳,他们便会“遭到白日诅咒”(taggebannt),也就是一直站在听到鸡鸣的地方,动弹不得。
奥卢夫(Oluf)到新娘的娘家去,新娘正穿着美丽嫁纱,等着奥卢夫将她迎娶回家。但他放出猎犬和猎鹰打猎时,树林中的女精灵注意到他。为了把奥卢夫留在自己身边,女精灵伺机以柔美诱人的弦乐拉起他的手,在草地上跳起轮旋舞。新郎耳里听见美妙悦耳的音乐,而精灵国王的女儿出现,她纤美白皙的手伸向他:来吧!年轻人,与我共舞!他就这样忘乎所以地让精灵引领着他,被诱拐到精灵王国,而精灵们拉着他不让他离开,他便从此失踪多年。对他来说,感觉只过了一个小时;但是新娘已经死去多年。后来每次有精灵邀舞,他都如此回答:
我不想跳舞,虽然仍然喜欢跳,
因为明日就是良辰吉时。
但她一直是他心中的痛:
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如果你不和我跳舞,
我就降下死亡和灾难。”
奥卢夫先生将马头调转,
而瘟疫和疾病在他背后到处蔓延。
当晨光让他睁开双眼,
人们却从城堡里抬出三具冰凉的尸体。
那是奥卢夫、他的新娘,
以及他因悲伤而死的母亲。(《日耳曼传说》)
有个女孩答应在耶鲁节前夕拿奶油麦片粥给地灵,却带了酸牛奶燕麦粥给他。地灵把整碗粥打翻,并与她共舞直到清晨,他唱道:
你把地灵的粥吃光,
哎,所以你也只能和地灵一起跳舞!(N.)
和喜爱舞蹈息息相关的,是对音乐的渴望。精灵的歌声对大自然所施加的魔法是难以言喻的,所有生物都会呆若木鸡地侧耳倾听。当侏儒之女乌尔法(Ulfa)用金竖琴演奏“卢恩符文”时,森林里的动物忘了它们原本要去哪里,河中的鱼也不再记得要游向何方,而侏儒肩头的老鹰展翅飞翔,草原上繁花盛开,一片欣欣向荣。当精灵坟丘上的少女引吭高唱,暴风雨会收敛自己巨大的力量,鱼群开心地以它们的鳍戏耍,森林里的鸟儿也会鸣叫应和。相反地,当新郎弹奏竖琴,企图从水妖内克(Neck)那里救回被掳走的新娘,小鸟会飞离枝头,桦树会生长出树皮,公牛额头上冒出角来,教堂塔楼高高耸起,最后则是新娘从水波中出现,依偎在他的腿上。如此甜美的音乐,在瑞典叫作“精灵乐曲”(Elbenspiel),挪威人称之为“女妖的演奏或乐曲”,冰岛则用“宠儿的旋律或演奏”称呼。
某个农夫的女儿和精灵生了孩子。到了晚上,精灵父亲就会在孩子的窗前吟唱美妙动听的歌曲,除了让孩子渐渐入睡,也赐予他好运和祝福,同时给他一些建议和智慧的话语。(Isl.)
而女妖演奏的总是单调哀怨的小调乐曲。山中居民在山谷或峭壁偷听,从地底下的精灵身上学到了那种音乐。瑞典南部有一种旋律叫作“精灵国王曲调”,很多音乐家都会弹,却从来不敢演奏,因为音乐一旦开始,无论男女老幼或是无生命的东西都会不由自主地跳舞,直到演奏家能倒着演奏咏叹调,或是有人在他身后踢他,使得琴弦断裂,否则音乐和舞蹈都得继续下去。只要以一只灰羊为代价,尼斯精灵就会教人拉奏小提琴。(N.)水中妖精们尤其喜欢音乐。
精灵聪明伶俐、优雅、富于创造而且有艺术天分;随着文化发展,他们拥有最精致的手工艺,因此是诸神的工匠。他们创造出奥丁的永恒之枪冈格尼尔、德罗普尼尔戒指、希芙(Sif)的金发、弗蕾亚的项链、弗雷的船和公猪,以及拴住芬里尔恶狼的铁链。英语文学中也充斥着熟谙铸造的侏儒的故事,许多著名的武器、盔甲或剑都是由地底侏儒铸造出来的。冰岛人称技术卓越的工匠“如侏儒一般超群”,而有艺术感的作品则叫作“侏儒工艺”。因为侏儒在山里挖掘贵重金属及宝石等,“侏儒工艺”也指山里闪烁动人的水晶。由此,蜘蛛和蜘蛛网也称为“侏儒”和“侏儒”之网。
智慧是精灵很重要的特点。阿尔维斯是个聪明绝顶的侏儒,他和索尔打赌:他要走过九个世界并且细心观察一切。有两个侏儒酿造了“诗人灵酒”(Dichtermet),后来被奥丁抢走。精灵们把威力强大的卢恩符文传授给奥拉夫骑士,他们要教会他凿刻、书写和阅读。(D.)精灵的魔法歌也称为“卢恩”;而侏儒之女乌尔法的迷人竖琴演奏诱使骑士提拿(Tynne)进入精灵王国,它也称为“卢恩演奏”(Runenschlag),而那骑士也借着“卢恩书”逃脱卢恩演奏的束缚。(S.)
精灵们能预言并宣告即将到来的灾难,水妖也具有预见未来的能力。
他们既能招致伤害和疾病,也能治病。索瓦德(Thorvard)以公羊血献祭精灵,而后他的重伤便不药而愈。(Kormaks. S. 22)
精灵一般都被描述成奸诈狡猾。阿贝利希(Alberich=Alfrik,“精灵国王”)也被称为“伟大的小偷”。(Thidreks S. 16)而其他侏儒有的叫作“大盗”(Althjof)、“盗墓贼”(Hlethjof)或是“机灵的人”(Fundin)。(《女先知的预言》11,13,15)
精灵的思考模式和习性是善与恶、诚实与欺骗的独特混合体。我们不需要多举例证。民间传说里经常出现的水怪,在异教的信仰里就已经存在。有一种捣蛋鬼(Störenfried)就叫作“红精灵”(Rotelbe)。(Nj. 45)除了搞怪以外,他们也会表现善良的一面。“任何人都不应该食言”,阿尔维斯说。(《阿尔维斯之歌》3)冰岛人相信,精灵凡事主张公平正义。对家神的忠诚是不容置疑的,他们无法忍受不诚实,因此常常自己处罚家仆。虽然他们的行径隐秘低调,只在人们睡着的夜间活动寻欢,但他们也需要人们的协助,例如在婴孩诞生之时;而他们也会以丰富的礼物和才能作为回报。但是,曾经对精灵施以协助的人不能透露关于他们的一切,否则好运就会消失。在《诗体埃达》里,精灵经常出现在阿萨神族里,而相较于巨人族,他们和诸神比较亲近。许多人都是以精灵的名字命名,可见人类和精灵的关系匪浅,而继承精灵的名字似乎会带来好运。(《诗之艺术语言》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