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磕到了脑袋,但赵玉尘并无大碍,这几天多休息休息即可。听到御医如此断言,顾谦之彻底松了口气。
他本来还在担心,若赵玉尘真要是伤筋动骨,别说沈贵妃和赵显恭,恐怕就连赵廷衍都饶不了他。好歹逃过一劫,自己应该不用再受罚,也不会受皮肉之苦,顾谦之暗自侥幸,转眼看到手里的那枝粉桃,一股恶气顶上了脑门。
目送御医离开,他领着赵景修进了殿去。赵玉尘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揉着脑袋,一旁的內侍正嘘寒问暖,关切地问她要不要喝水、要不要休息。见顾谦之进来,赵玉尘一把撇开內侍冲了过来。
“你好些没?”
“承蒙殿下关心,臣无碍。”顾谦之别扭地退了一步,假意漫不经心地将那枝桃花在胸前晃了晃。赵玉尘一愣,随即明白他已经发觉了自己的恶作剧,又见他神色严肃,想必是生气了,不由面上一红:“被你发现了啊……”
顾谦之清了清嗓子,一张脸绷得毫无表情。赵玉尘有些无措,赶紧挥手将內侍赶了出去。
“对不起,我……我只是觉得你与它很相配。”
顾谦之哭笑不得,举着粉桃的手抖了抖:“我堂堂男儿,怎会与它相配?”
听他如此一说,赵玉尘反而起了劲,一步上前抢过花枝:“谦之哥哥自己说的话难道忘了吗?那日你让我们辨美丑,花团锦簇为美、君子风流也为美,既然都是美的,为何不能相配?”
歪理也是理,没想到她是这般伶牙俐齿,顾谦之只觉一口气没提上来,堵得胸口生疼:“这是两码事!”
“才不是!”赵玉尘撇撇嘴,夺过粉桃,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别在了他的衣襟上,也不管顾谦之是何反应,拉过赵景修认真问道,“景修你说,是不是很配?”
一边是不服气的赵玉尘,一边是脸色铁青的顾谦之,赵景修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支支吾吾吭哧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哪里配?!”顾谦之也急了眼。本来嘛,太子赵廷衍他都没怎么怵过,怎么能在这么个小丫头面前丢了面子?
赵景修为难地盯着他,跳脚捂着肚子大叫一声:“我肚子疼!內侍,內侍!本王要如厕!”
赵景修找了个借口土遁大吉,只剩下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让谁。
“你就不能让着我?”何曾有人敢和自己这般针尖对麦芒?赵玉尘高高撅着嘴,又生气又委屈。
尽管她无意盛气凌人,可顾谦之很不喜欢她这个态度。这段时日,面对赵玉尘的示好他步步退让,已是心力交瘁。今日她又搞出来这么一出,而且不依不饶,这让顾谦之窜起一股无名之火,不再与她废话,抬手准备将粉桃摘下:“我为何要让着你?”
“不许摘!”赵玉尘一把按住他的手,拼命按回他的心口处,“大丈夫为何不能让着小女子?”
“大丈夫抑或小女子,都要讲道理啊。你未曾考虑我的感受,擅自给我簪花,分明就是你有错在先。”顾谦之使劲挣扎了几下,却没想到她力气如此之大,紧贴在一处的手纹丝不动,“方才若不是郡王提醒,我顶着这桃花出去,岂不被人笑死?”
“名士簪花亦风雅,谁敢笑?再说了,我为何要替你簪花?还不是你偷懒在先?若不是让我见到你那般神仙睡姿,我才懒得理你!”
明明是她捉弄自己,自己还没叫屈,她反倒委屈上了。顾谦之被她胡搅蛮缠的劲头彻底激怒:“我那是偷懒吗?我那是怕打扰你们临帖,才找了个破地方将就待着!倒是公主殿下,为何不专心临帖,半路跑出去是何道理?”
论斗嘴,顾谦之虽然并不是个中高手,但这无所畏惧的气势是绝不能丢的。生平头一次被人针锋相对地回怼,还是自己心仪之人,赵玉尘不免又羞又恼:“你非要这么说我吗?如此幼稚,就不能让我一些?”
再说下去该是车轱辘话了,顾谦之懒得纠缠,一咬牙将她甩开,使劲扯下胸前的桃花扔在了地上:“公主殿下该适可而止,如此与臣推搡不休,实在荒唐!”
赵玉尘被他一声呵斥震得错愕当场。顾谦之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和谁说话,也终于认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严厉了。
赵玉尘直愣愣盯着她,剧烈起伏的胸口昭示着她此刻的愤怒,顿了片刻,重重搡了他一掌。
顾谦之猛然心虚起来。赵玉尘是谁?那是被赵显恭和沈贵妃捧在手心里的人,就连赵廷衍有时候也不得不让着些。偏自己脑子一根筋不依不饶,看样子是真把她惹怒了。好汉不吃眼前亏,顾谦之正踌躇着该怎么委婉地认个错,却听她重重哼了一声,红着眼眶跑了出去。
这个篓子捅大了!顾谦之暗叫一声不好,夺门去追,然而门外早已没了人影。
“完了、完了!”顾谦之捶着手跺了几脚,正束手无策时,忽然发现躲在廊柱后的赵景修正探着脑袋看过来。他仿佛看见了救兵,一把将人拽了出来:“快随我回东宫找你父亲帮忙!再晚恐怕我小命不保。”
赵景修被他推着走了两步,小声提醒道:“这个时辰父王应该还在忙使团的事,不在府中。”
顾谦之也不理他:“不管了!我得先避避风头!万一沈贵妃来抓我,总不敢随便去东宫拿人!”
“师父!你这么做不是白白连累我父王?”
“他是太子!谁敢明目张胆招惹他?”
见赵景修驻了步子死活不走,顾谦之心下一横,也不管是不是以下犯上,抓紧了手就往外拖。赵景修哪里拧得过一个大人,又怕宫里眼线多,便没再吭声,不情不愿被他拽上了马车。
等赵廷衍回到东宫时,已近亥时。睿善匆匆忙忙将白日的事和他说了一遍,末了又叹了句:“这位顾公子真是属猴的,怎么没有一日消停?”
“这些事你都是听谁说的?”赵廷衍只是皱了皱眉,却没着急。
睿善以为自己说了什么话惹他不高兴了,慌忙俯下些身子:“郡王回府后唤奴婢过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郡王可真是体贴,他怕顾公子那个急躁性子说不明白,又怕您跟着着急,便嘱咐奴婢一定要先和您说清楚。”
“嗯。”赵廷衍暗含赞许地嗯了一声,转眼又有些担心,“谦之呢?不会又在我书房外睡着了吧?这个时节,夜里还是凉的,万一受了风……”
“不会不会!”睿善忙不迭摇头,“奴婢已经吩咐人带他去侧殿等着了。”
“那就好。”赵廷衍放下心来,“去请他到书房吧。对了,景修跟你说的话你一个字也不许往外说,若我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定彻查不饶。”
睿善侍奉他多年,最知道他不为人知的严厉一面,便战战兢兢地应道:“是,奴婢谨记。”
赵廷衍宽了沉重的外衫,正准备伸伸胳膊松松筋骨,听见门口一阵响动,慌忙回头,正好瞧见顾谦之垂头丧气地闯进门来。
“不是人面桃花相映红吗?怎么灰头土脸就进来了?”
满腹苦水没来得及吐,却先被人冷嘲热讽了一顿,顾谦之愤愤快走几步:“你都知道了?那还有心思挖苦我?算哪门子朋友?”
“玉尘的性子连我都要避让三分,你管不住自己的坏脾气,硬生生和她呛,惹她不高兴了,难道还要怪我?”
“当然怪你!”顾谦之梗着脖子瞪着他,“君子之交当为诤友,平日里你也不知道多劝我一些!结果我脑子一热,就把她当成和你一样的人了,唉……完了完了,她一定是向贵妃告状去了,我小命休矣。”
赵廷衍瞧着他那副狼狈样,又好气又好笑:“真当所有的皇族都和我一般好说话,和我一般纵容你?”
顾谦之叹了口气,可怜兮兮瞟了他一眼:“天下人都比不上你宽容大度。不管怎么说,你得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