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假戏真做

赵廷衍无计可施,体力几乎耗尽,挣扎着往下看了几眼,确认五六个人全都围到了屋檐下,这才小心翼翼松了手。

随着一声闷响,院里嘁哩喀喳倒了一片。

“谦之哥哥,你没事吧?”

赵玉尘闪在一边,想要上前扶他,又怕被赵廷衍责备,只得探着脑袋焦急地围着绕了好几圈。顾谦之没说话,咬着牙努力摆了摆手,一手捂在后腰上,愣是半天没爬起来。

说话间,赵廷衍已经从木梯上爬了下来,睿善顾不得摔疼了的老腰,一瘸一拐迎上去,拉着他一顿猛瞧:“殿下没事吧?没受伤吧?”

“我没事!”赵廷衍摇摇头,指着地上歪七扭八躺着的人喊道,“快把谦之扶起来!”

又是一阵骚动,三两名內侍将人搀了起来,谁料顾谦之还没站稳就又朝一边倒去,重重撞在一名內侍身上。

“谦之哥哥,你怎么了?”赵玉尘吓了一跳,一个没忍住想要上前看看究竟,却被赵廷衍一记眼刀拦了下来。

“哪里摔坏了?睿善,快去请御医来瞧瞧!”赵廷衍刚想摸摸顾谦之的胳膊,确认到底哪里受了伤,却被他弹着躲了开去。

“别碰!别碰!疼!”顾谦之左手死死摁住右肩,就差鬼哭狼嚎了。

赵廷衍吓得退了几步,想碰又不敢碰:“到底伤到哪里了?”

顾谦之疼得直咧嘴,一张脸皱成核桃:“右脚疼、右手疼,怕是都断了……”

“什么?!”赵廷衍吓了一大跳,赶紧招呼內侍将他送入房内,“快快!先把人抬进去,等御医来了再说!”

待一帮人乌泱泱涌进屋去,赵廷衍这才喘着气回身瞧了瞧赵玉尘。

赵玉尘知道自己这个哥哥素来稳重、最重规矩,如今连着两次偷溜出宫被他发现,不觉后心一阵冰凉,只怕他将事情捅到沈贵妃或者赵显恭那里。

“五哥,我、我……”

看着赵玉尘娇俏的脸憋得灿若红霞,平日里的伶牙俐齿荡然无存,赵廷衍叹了口气,缓和了一下面上的神色:“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我……”赵玉尘咬着唇吭哧半天,努力给自己编一个合情合理的由头,“我……我听说父皇让谦之哥哥来替母妃抄、抄南华经,所以、所以就想来看一看……都说、都说谦之哥哥书艺精湛,我、我想学……”

赵廷衍点点头,似乎认可了这个说法:“书乃君子六艺之一,你想学亦是好事,何必如此偷偷摸摸?今日只当我们没见过,待我下回入宫,找个机会和父皇说说,让他替你找个好师父……”

“五哥,可否让谦之哥哥做我师父?”赵玉尘急不可耐打断了他,话一出口立刻觉得不妥,随即又蓦然噤了声,一双眼睛却忍不住偷偷打量着他的反应。

赵廷衍貌似并未在意,脸上一派云淡风轻:“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这里太乱,你不便久留,我让人送你回去。”

“五哥,你还是专心照顾谦之哥哥吧。我带了人来,自己回去就行。”

赵玉尘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任何反对,行了个万福就要走,还未挪步就听他又叮嘱道:“顾谦之方才是入门时被门槛绊了一跤才摔坏手脚的。”

“嗯?”赵玉尘一愣。明明是从屋顶上摔下来的,怎么成了被门槛所绊?

赵廷衍盯着她,眼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迫力:“你不是想让他教你吗?”

不知为何,尽管人人都说太子温和谦恭,可一旦他认真的时候,赵玉尘总是莫名其妙觉得害怕。听出他话中的威胁,赵玉尘猛然明白过来。他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为了大事化小,不再给顾谦之招惹什么麻烦。毕竟没有什么人会好端端爬到天禄阁的屋顶上去。

“我会守口如瓶,五哥放心。”

见她一点就通,赵廷衍这才满意了些:“待谦之受完惩戒,我会亲自和父皇说,让他教你书艺。”

赵玉尘红着脸应了一声,不敢久留,急匆匆跑出门去。赵廷衍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沉默良久,直到御医曾全礼赶来,他才回过神,吩咐人赶紧进去诊治。

顾谦之貌似伤得不轻,正骨的时候咬着牙憋出一头冷汗,嘴里哼哼唧唧、一刻也未曾消停。待曾全礼忙完,亦是满头大汗,俯着身子向赵廷衍回道:“殿下,顾公子伤到了骨头,眼下骨位已正,静养一段时日即无大碍。”

赵廷衍闻之松了口气:“本宫知道了,那他究竟伤到何处?”

曾全礼还未来得及开口回答,就听顾谦之嚷道:“我右腿坏了,没法走路!右手坏了,没法写字!”

赵廷衍微微皱眉,没有理他,只是示意曾全礼随他出去。

“本宫问你,他到底伤到了哪里?”

曾全礼俯着腰身趋步上前,将声音压得极低:“回殿下,公子右腿确实受了伤,幸好落地时有侍从从下面接着,并不严重。至于右手嘛,并无异状。”

赵廷衍了然,语气比方才严厉了些:“他既说手疼,那便是真的受了伤。”

“是是是,殿下说得是,臣明白。”曾全礼惶恐地点着头,“顾公子的手、腿都受了伤,不可劳作,只能静养。”

曾全礼心思通透,往往只一点话音便能猜准赵廷衍的心思。这么多年,赵廷衍但凡有些头疼脑热只信他一人,而且从不吝惜赏赐,君臣间的心照不宣便渐渐多了起来。

赵廷衍满意地点点头,示意睿善带他下去领赏,继而又遣散众人,只与顾谦之二人留在殿中。

“还疼吗?”赵廷衍撩起衣摆坐下,嘴上关切着,神色却没显得多紧张。

“你说呢?要不你摔一个试试?”顾谦之像是瘫了一般斜倚在软枕上,嘴里“哎哟”个不停。

“行啦,这里没外人,你就别装了,我看着都累。”赵廷衍漫不经心掸着衣襟上的灰尘,方才只顾着救人,整个身子都扒在屋檐上,锦绣外衫沾了不少尘土,惹得他不由皱起眉头。

“你怎么这么没良心?什么叫装?我都快废了!这腿伤倒没什么,可这手腕……哎呀,万一以后我的手不能用了,写不了字了,那可怎么办?”顾谦之一边拉着哭腔抱怨,一边偷瞄着赵廷衍的反应。

赵廷衍停了手下的动作,回身好笑地盯着他:“这不正是你的目的?你不就想借此理由躲过抄写南华经的差事?”

“嗯?”顾谦之眨了眨眼睛,知道自己这拙劣的演技没能逃过他的法眼,便又挪着凑近了些,掖着他的衣角谄笑,“就知道瞒不过你。太子殿下,帮我个忙,和陛下说说?我这手受了伤,南华经那么多字,就别抄了吧……我不吃不喝不睡地抄,就算手没摔断也该写断了……”

“不行!”

赵廷衍收起和善、冷着脸站起身,一掌将顾谦之搡到一边。顾谦之没有防备,往后一摔直接磕到了右腿,疼得他冷哼一声,抱着腿哀嚎连连。

赵廷衍下意识想去看看情况,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你的手伤没伤我心里清楚,我不能任由你胡闹、更不能让你揽上一个欺君的罪名。父皇也知南华经篇幅多少,他让你抄写,并不是真要你抄完,只是想找个理由让你收收心,你尽力而为即可。方才曾全礼说你的腿确实伤到了,若放你一人在天禄阁,恐怕难以支撑。这样吧,我去和父皇说,让你先回府养着。至于南华经,你必须得抄,而且还得按时呈上来。若有延宕,我定不饶你!”

“我……你!”顾谦之满心不忿想要顶回去,一眼瞥见赵廷衍毫无笑色的脸,顿时怂了下去。

“我已经做了让步,你若再贪心不足,我便将你一人扔在这里,任你自生自灭!”

赵廷衍像是真的动了怒,顾谦之知道他的脾气,硬碰硬自己肯定占不到便宜,只得服了软,有气无力点了点头。

见他不再闹腾,赵廷衍舒了一口气,语气缓和了些:“待会儿我先让睿善送你回去。不过,这半个月绝不许出府。若让我知道你偷着溜出去,我就直接将你送到父皇面前,让你自己和他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