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和众人走散,子逸已然在蜀中寻寻觅觅找了数月,期间通过书信得知吕端,光义和素娥都已经先后回了京城,可唯独没打听到以沫的消息,眼见着身上仅有的盘缠也都花光,只得跑去质库(当铺),想着先将身上的夜明珠兑些银两,来日再来赎回。这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说这质库的伙计从子逸手中接过质物,可是作了难了,虽然他平时也见过不少珠宝,但哪曾见过如此稀罕的玩意。不敢私自做主定价,忙去找了掌柜的,两人一番耳语。掌柜的将那明珠拿在手中端详了一番,确实是稀世珍宝。向这样的宝贝自己也不敢处置。这才跑去找了他家东家来,不多时见柜台后来了这位少东家:见他面如冠玉,圆脸膛儿,弯眉细目,脸上一双酒窝,看上去总是笑意盈盈,身材苗条挺拔,头顶束发金冠,上配美玉,身披大红锦袍,腰扎金带,足吓登虎头靴,行为举止风度翩翩,虽然形容俊俏却又不失男儿本色、英武气概。他从掌柜手中接过宝珠看了一通,心中暗道:“观这等宝珠的大小成色和做工,非是一方人王帝主不能据有。这珠子的主人莫不是和皇家有莫大干系,不然就是贼匪歹人趁战乱所得。还是问个究竟才好,不然自己岂不是有买脏的嫌疑。”
想到此他走到子逸近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见是位文生公子,猜测该不会是什么贼匪歹人。而后上前深施一礼道:“敢问公子能否赏下名姓,不然我们不敢质下如此宝贝!”
子逸拱手、通报名姓!
那人一惊:“您莫非就当今大周皇帝的义子,汴京城里少年神医,皆传您罗汉转世,金身临凡的程子逸程公子?”
子逸脸一红,心说自己小小年纪何时攒下这一堆的虚名了?
“正是在下!不过……”子逸还欲解释,那人已经抢步上前要施以大礼。子逸忙俯身搀扶:“公子不必多礼,但不知您是哪位?”
那人道:“在下姓顾名仲字子姗。”
子逸闻听他报号也是一惊:“顾仲顾子姗?!”
“正是在下!”
子逸自知这顾仲的本家顾家原是蜀中名门大家,自隋唐以来就世代为官,其父顾敻,字琼之是当世鼎鼎大名的词人。可谓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曾官至三公之一的太尉之职。他自身也是才识非凡,尤擅长抚琴作曲,又因其相貌俊美,与三位当世的男子:后蜀皇帝孟昶,南唐皇子李煜,大理世子段素廉,合称“天下四俊”。不过让这位公子扬名天下的却不是上面这些,而是他一个独特的癖好,传说他嗜爱女色,家中美妾百余,个个貌若天仙。因得美号“百花谷主”。
顾仲道:“公子不在汴梁城,何故来我蜀中?又怎会沦落到要质物的地步?”
“顾公子有所不知……”,子逸方将过往经历大略说了。
顾仲闻言劝慰道:“公子毋须烦忧,我顾家人丁众多,在蜀中广有耳目,找人之事我当仁不让,我不敢说必能找到,不过总比公子一人身在异乡四处乱寻要强许多。”
子逸连连道谢。
“至于银钱,您说个数目,我让人拿给公子便是,还要您质什么宝珠。公子若是赏脸到在俺府上,让我好好款待才好。”
子逸拱手道:“公子盛情,我怎好推辞!”
于是二人上了顾仲的马车赶奔顾府。没过多久来在顾府,车子还没停稳,就见一众人丫丫叉叉抢到近前,争先恐后高声道:“员外这边瞅啊!/员外这边看!”一边喊话一边用手点指一旁年轻女子,原来是世人皆知这顾员外有好女色,便有穷苦人家,其间多是自四方战乱之地逃难来在蜀中的,他们携着家中略有姿色的女儿家来在此地,衔草贱卖其身,为求女儿得以嫁入顾家,身安富贵,自家也得以荫享。更有甚者干脆逼自家女儿当众露出上身,以展示其身段,真真廉耻罔顾,不禁让人感慨早知人间岁月如此不堪,何苦生下这可怜女儿家。生在战乱岁月,贫苦人家,人连个驮马也是不如。不过这顾家对待这帮人也算说的过去,每日早晚架起大锅施舍米汤,供个水饱不在话下,也算聊尽人道吧!
回头再看顾仲,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等场面,给一旁几个家丁使了个眼色,家丁们会意,从马车上取出数袋子麸皮,两旁扬撒,饥民们各自抢纳,方才在中间开辟道路,顾程二人在几个家丁的裹挟下来到府中。看这座宅院占地数十亩地,掩映在绿林之中,一条泉溪穿院而过,正对面高大的门楼,三间大门,上悬牌匾,书写四个大字“敕造顾府”,两旁各有一对石狮,再两旁上马石下马石,中间整齐的青石台阶。仆人引路二人进了府内,其中亭台殿阁,水榭廊亭,富丽间突显风雅,华贵中不乏内韵。二人绕过门口大理石屏风,来在会客的正堂。这时府上早有人通禀,府中众佳丽们知道有贵客来临纷纷来在正堂迎接。
人常说皇帝后宫佳丽三千,其实不过虚言,一则这三千是个虚数,后宫许是女子众多,但其中包括了嫔妃公主侍女奴婢,哪能个个都是佳丽,总是有容嬷嬷那厮年老色衰的。再者赶上崇祯那样不好女色的皇帝也确实没多少嫔妃宫女。不过再看这顾仲家下,也许数量上与皇帝后宫相比并不占优势,品质上却个个堪称人间绝色,而且八方咸有,万邦俱全。哪个你是中原的,蜀地的,江南的,高丽的,吐蕃的,东丹的,也有那金发碧眼的胡国佳丽,辽邦的也有,是倭国的也有。论身姿和容貌,也是环肥燕瘦,施颦姒笑,各美其美,别样风情。个中之妙,岂是如今动不动这个那个选美大赛的花魁们能与之相比的。更为过分的是,这顾仲平日里最好让这些美人玩个cosplay,在府内嬉戏,美人们也巧意迎合,以致今日堂前众美女穿着奇装异服便迎了出来,看她们有着魏晋衣冠的,有着盛唐华服的,有着青衣小帽扮男子者,有着番邦奇服的,有的穿着艳丽的肚兜就出来了,还有的模仿渔猎蛮族衣不蔽体的。看得子逸满脸通红。——这是要把我主人公带坏的节奏啊。
一旁顾仲也看不下去。这才正色令道:“有贵客前来,尔等焉能不顾体统。赶快回去换了正装才是。”
众美人闻令各自回闺房更换衣服。
顾仲拉着子逸的手入了正座,子逸尴尬笑道:“公子活的好来安逸!何止齐人之福。”
顾仲笑对:“公子见笑了。当今世道,天下大乱,唯有蜀中独享数十载太平,岂非上天眷顾,逢此间,不做安逸享乐,更待何时?更况……”,说至此,顾仲突然面色凝重起来。
子逸问:“更况如何”
顾仲长叹一声:“唉!更况我家主上,我是深知其人,他虽盛于文墨,但其实志大才疏,他即不能开疆拓土,也作不得守城之君!这些年蜀中所以能躲过战乱,皆是因为地处西南一隅,间于齐楚,周围诸豪强相互间战事不停无暇顾及所致,可一旦他们腾出手来,蜀地早晚异主!到那时轮到我辈作了亡国奴、丧家犬,土地钱财拱手让人,再想如此逍遥怕是无望。还是李太白那诗道的好: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啊。”
子逸道:“顾公子岁月往长,蜀中福地必能逢凶化吉!”
顾仲点头:“愿得如此吧!”
此时酒宴摆下,二人入席正位,把酒言欢。好不快哉!
有词《卜算子》道的是:
好为护花郎,
懒去朝堂客。
忘却红尘功与名,
闲坐弹琴瑟。
醉卧雕花床,
孤影不寥落。
看惯人尘是和非,
好唱清平乐。
此后一个多月,子逸就在顾府住下,期间和顾仲二人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席间二人经常纵论古今,笑傲风月,就此成了莫逆之交!
单说这一日,二人又在后花园凝碧亭内对饮,兴致来时,子逸吹埙,顾仲弹琴,两下和鸣,曲声悠扬。这时亭外突然风雨大作,小亭子难以闪避,二人只得转移到周围的一座厢房内,再作合奏。子逸只觉附近总有异样声响,细听仿佛是一人鼾声。便问顾仲道:“哥哥,此处可有人居住。”
顾仲道:“无人居住。”
子逸搔了搔头,暗道奇怪,不觉表情有所显露。
顾仲似乎觉出了子逸所思所想,笑道:“贤弟你是奇怪这里为何有人的鼾声吧?”
子逸道:“哥哥你也听到了?我还以为是自己耳鸣了呢!”
顾仲再笑:“非是贤弟耳鸣,这附近确有一人安睡。贤弟且随我来……”
说完带子逸穿过回来来到房后的祠堂。推门而入,见祠堂中间停着张床铺,床铺周围摆满明火香烛,中央躺着一人,见这人三四十岁模样,相貌堂堂,细看和顾仲有几分相像。闻听他鼻息间鼾声不止。
顾仲道:“贤弟,你可知我父之名吗?”
子逸道:“老令尊乃是赫赫有名的大词人,又曾官至太尉,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顾仲道:“哪你岂知他今在何处?”
子逸道:“人皆说他早就先逝。”
顾仲轻轻摇头道:“非也非也,家父其实未死,而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子逸闻言一惊:“你是说眼前这位员外?”
顾仲道:“不错正是家父!”
又苦笑道:“你看看他睡得好香,鼻息均匀,面目和祥。可不知他这一睡就是二十余载。”
子逸狐疑道:“一觉睡了二十多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仲这才道出其中真相:话说二十多年前,顾夐因看不惯朝堂诸事,辞官不作,回了老家。这一日有家中佃农禀告,在开掘土地之时挖出一座地宫,顾夐作为这一方的地主,率领手下前往观看究竟,一看之下发现这地宫中碑刻的文字显示居然是袁天罡的陵寝所在。那袁天罡乃是大唐公认的老神仙,究其籍贯也是蜀中人士。可再细细查过地宫,不免有些失望,陵寝之中,既无尸身也许棺椁,连件像样的陪葬也没有,只有一身破旧的道袍和一坛美酒,打开酒坛封口一时酒香扑鼻,顾夐本就贪好这么一口,被这醇厚味道把个酒虫馋出,即让左右取来酒碗不容分说便连吃了两碗,可这酒一入了肚子,立刻醉意袭来。顾夐痴痴道了声好酒,便沉睡不起,这一睡便是二十多年至如今仍然沉睡不醒。
说到此顾仲悲从中来语带哽咽道:“可怜母亲和我多少日子盼他唤他百千万次终是无用。”
还不等子逸解劝,顾仲反而又现憨痴醉态走到男子近前道:“不过你看看我家老爷子睡得何等舒坦,看他发不白,须不衰,鼾声好畅快!好来的福分呢,不必忧愁世间挂碍!”
又道:“贤弟且看”,说着顾仲走到床旁摆放祖先牌位的供桌旁,俯身推开一道暗格,从中取出一个三彩酒坛,捧道子逸面前道:“贤弟且看,这就是所说那坛仙酒。”
又道:“人皆言贤弟你是罗汉转世,金身临凡,但不知你能否受得了这仙酒的酒力。”
顾仲这话本是酒后戏言,岂料子逸一时酒劲上来,以为是在激自己,岂能服软,心中道:“怕者何来!”想到此一把抢过酒坛。揭开酒封道:“子姗兄,我不敢自夸其能,不过倒是愿意尝上一尝这仙酒究竟是何等滋味!”
说着抢过就躺口对口便是一阵狂饮。几大口下肚,立马脚下无根,一头栽倒,沉沉睡死过去。
欲知醉后状况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