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后周世宗显德四年(公元957年)正月,寿州被困逾年,城中粮竭,在刘仁瞻数次修书紧催之下,奉命驰援的陈觉、李景达二人实在没有法,闭十勒个八,竟然憋出一个昏招:他们遣水师数万出濠州,在紫金山(今安徽寿县东北,淮河南岸)列开十余营寨,绵延数十里,连亘相望,想要筑粮道以补给寿州守军。不知犯了兵家分兵列阵的大忌。
汴京的世宗得知奏报、大喜过望,真是想吃冰下雹子,于是在这年二月,命右骁卫大将军王环率令水师,自己亲自督军,并带领麒麟卫一道前往,自闵河沿重新疏浚的颍水入淮,二征淮南。
入淮之后他一面派遣水师沿淮河近逼紫金山(寿县),一面又令赵匡胤自陆路出击,水陆两军成夹击之势,好像一对大钳将南唐各军寨分而歼之。好似砍瓜切菜,将陈李人马打得溃不成军,五万援军,死伤殆尽。别的不说,单是见了那铁甲神舰,听得红衣大炮震天哄响,就吓得不少南唐士兵纷纷放下武器归降周军了。
再说此时寿州城中,刘仁瞻正和几个儿子商议如何里应外合大破周军,突然听闻奏报:援军大败。细问详情后,气得他切齿大骂道:“李景达你个莽夫,陈觉你个国贼,谁教的让尔等扎连营数十里,岂不闻刘备夷陵惨败之故。尔等无能,却要葬送我大好河山。”
身旁三子见父亲如此气愤,于是纷纷近前劝解道:“父亲且息雷霆之怒……”
三公子刘崇谏道:“父亲大人,我虽回来不久,但依孩儿所见主上李璟其人,老迈昏庸,尽用些无能之辈,亲小远贤。必不是天选之人,不如你我父子早谋出路?”
刘仁瞻狠狠瞪了三公子一眼道:“陛下虽有功过是非,然为父我深受皇恩,生是大唐之臣,死是大唐的鬼,必无异心。这次你私下说了,为父只当你是妄语,以后切记不敢再胡言乱语。”
三公子忙跪倒称罪道:“恕孩儿无知之言。”
刘仁瞻也不理睬三子,满怀惆怅,独自扶着帅案踉跄起身、走到窗前,凭栏南望着金陵方向,仰天叹道:“陛下啊,陛下,如今寿州城粮尽援绝,微臣唯有守死节以成忠义了!”
说完一捂胸口,身子一晃,又吐血当场、昏死过去。
由此刘仁瞻常卧在床,意识时昏时好,只得受命三公子暂代兵权。
话说这位三公子不愧是受过高人教化,文修武备,布置起城防,派兵遣将,有条不紊,百无一疏。虽然城中粮草殆尽,但十万后周大军轮番攻城,依然拿它不下。此一番倒是令对面的世宗皇帝更是敬佩刘氏父子的才能和品行。不过他也尤为迫切地想要快速攻下寿州,拔除这颗钉在淮南的钉子。于是和军师又暗中谋了一计。
单说这一日,寿州监军周廷构巡城完毕回到自家府上,方要和夫人一起回房就寝,突然见院子当中一团金色火团上窜下跳,而后四处乱滚,周廷构忙取了宝剑紧追火团,绕着院子转了两圈,那火团就又不见踪影,周廷构心下奇怪,转身回了卧室,可刚一进门,就觉得自己脖项上一凉,冰凉刀刃抵在自己脖上。他拢眼神观瞧,除了自己身后这位,屋中还有四个同伙皆短衣襟小打扮,遍体穿灶,脸上罩灰色面具,床前捆着自己的夫人和两个儿子,用麻布堵住嘴,黑衣人中有三个分别侧立在他们身旁,各手持单刀,刀刃抵住脖项,另有一黑衣人在自己身侧把守门窗。
听自己身后这位低声道:“将军莫要高声。”从声音判断这人应该是一女子。
周廷构颤声道:“尔是何人?”
那女子道:“将军不必在意我等的身份。将军只需知道,我等为何而来。”
周廷构道:“那尔等究竟为何而来?”
女子道:“我等奉主子之命,有事求于将军。”
又道:“相信将军乃识时务之人,若不然,可莫怪我等无情啊!”
说着朝一旁手下使了眼色,床旁三人用刀背敲击周廷构妻儿的脊背,吓得他们口中含糊吱吱呜呜,脸上涕泪直流。
周廷构见状忙道:“义士手下留情,小官从命便是,不要伤我家小。”
女子道:“听话便好,只要将军听命,我家主子也不会亏待了将军。”
说话收了手中单刀,从背后解下包袱,扔在地上,包裹散开,露出全是金银珠宝。
女子道:“这是我家主人让我等捎带给将军您的,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周廷构只求活命,也无暇顾及,转身向身后女子深施一礼:“义士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女子道:“明日帅府中聚将之时,将军须如此如此……”暗受计意于他。
周廷构一旁不停点头,心里暗暗记下。
翌日,众将官帅府议事,谈到刘仁瞻病事,三公子不禁哀叹,最近父亲病得日益沉重,意识昏时多,明时少。说到痛心时,不免眼含热泪。
一旁周廷构出列拱手道:“近日里,我听府上一位老家丁说,离寿州城西三十里,有陆家庄,庄上有位神医陆子虚,有回春妙手,内外两科医术精湛。公子武功了得,何不闯出连营,前去寻他,说不定可以治好老将军的病症。”
三公子闻言眼光一亮,道:“果如是乎,那我这就前去寻他。”
周廷构道:“只是……”
“周监军,只是如何?”三公子忙问,
“只是听说他已经年近八旬,但不知他是否还在人世,即便还在人世也不知他能否亲自前来为老将军诊病啊。”,周廷构道。
“无论如何也要先试一试再说啊!”三公子道。
随即将营中之事托付给两位哥哥,自己则披盔戴甲,备马提枪,准备杀出敌阵。
他两位大哥道:“兄弟需多带人手才是。”
三公子笑了笑:“哥哥放心有我一人足矣,周军封锁严密,若我一人能杀出去便是不易,不然多带无益,反倒使行动不便。”
二人一想也是,不过还是叮嘱了一番,兄弟虽然离别多年,但此次相逢尤是情深义重。
其间安排不予细表。单说三公子准备完毕,令人开了西城角门,策马挥枪杀入周营。
把守西门的乃是李重进手下一位参将名曰栾占勇,见来人是三公子刘崇谏,也不多做抵抗,只是虚张声势,一阵喊打喊杀,却并未真实交手,就让三公子顺顺利利杀出周营。陆家庄离城不过三十余里挥鞭即至。经人指引,来在庄上世宁堂的大药铺,药铺门两侧朱栏上一副对联:上联写:神州到处有亲人,不论生地熟地。下联配:春风来时尽着花,但闻藿香木香。药店之前排着长长问诊的队伍,队首一张方案之后安坐一位老人,看样子八九十岁,却生得鹤发童颜,精神矍铄。
排队众人见来了一人,满身戎装打扮,都纷纷避让,三公子这才到在那老人近前。
上前深施一礼道:“敢问老人家,你可是陆子虚,陆老神医?”
老人抬眼观瞧道:“神医倒是不敢当,小老儿确是陆子虚。不知小将军找我作甚?”
“老先生能否借一步说话。”三公子怕人多口杂多有不便。
老先生上下打量一下来人,可能也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便带公子去了内堂。
三公子又重新施礼道:“老先生,我父乃是寿州守将,恕个罪说,刘仁瞻刘将军是也,于今他病疾发作,昏迷不醒,我此番前来,乃为烦请老先生,大驾屈尊,前去城内为我父诊病?”
陆老先生道:“哦,原来是少将军大驾光临寒舍,小老儿这厢有礼了。”
说着起身拱手施礼,三公子忙上前搀扶道:“老人家不必多礼。”
陆老先生道:“小老儿我素闻刘老将军忠义无双,可将军你看我这药铺虽小,看病之人却门庭若市,其中不乏危重的病患,病者无贵贱,医之有缓急。我岂能忍心弃他们于不顾。再者,小老儿我年事已高,腿脚不便,将军一人闯周营尚且不易,何况带着我这么一个累赘。”
三公子面现难色道:“老先生……能否通融一二。”
陆老先生略思片刻,回头叫过一人,见来人三十岁上下,五短身材,灰布衣衫,往脸上观瞧,一张圆脸,面白似玉,一对圆眼、眼白大而瞳孔小,炯炯放光,一双浓眉,垂至鬓发、脸侧及海下须髯茂盛,好似鹰枭。
陆老先生向三公子介绍:“这是在下的大徒弟吴慈仁,公子放心,就医术而言,绝不亚于小老儿。”
又道:“不如这样,未免疏漏,公子且将老将军的病情细细写下,我先根据病症开一个底方。而后公子带慈仁进城,再仔细诊治刘老将军的病症。”
三公子点头称是,看来也只好如此。这才按照老人家的指示,在一旁桌案之上,细细写下父亲的病症。交给陆老先生看过。老人又补充问了几句。提笔开了一个药方。又回头叫过吴慈仁道:“公子所书和为师我开的药方,你都收好,你和公子前去寿州为刘老将军当面诊看,若有遗漏,你可以此为据、再做改正。”吴慈仁从老人手中接过纸张,放在油皮纸中仔细收好。又和三公子二人几番退让,退让不过,才穿上三公子脱下的铠甲,三公子扶他上了战马,自己坐在马前,三公子扬鞭策马,二闯联营。路上无话,此番闯营,比来时还更顺利,一马平川,简直如入无人之境。周营士兵未做任何阻挡,那守将栾占勇之辈,还端着兵刃朝自己冷冷而笑,弄得三公子自己反倒是好生惊奇,心中暗道:怕是前次里城前一战把这帮周兵吓破了胆了吧,连这为将领的都痴痴傻傻呢。
二人终于回到帅府,前去为刘仁瞻诊治。吴慈仁望闻问切一番,拿出之前三公子所书的病症介绍,又拿出师父的药方,仔细核对,之后也没做改动即令人按方取药,熬好后给老将军服下,果真是对证妙药,服下不久老将军就又清醒了,而且似乎有了点精神,连服数日,病情大为好转。十日开外已经能够起身行走,重掌兵务了。
且说这一日,三公子值守北门,遥见离城不远有一队运粮的骡队经过,三公子一见大喜过望,心道:“莫非运的是周营的粮草?”
急忙安顿手下,自己要亲率人马前去劫粮。一旁偏将忙上前提醒道:“公子小心是计。”
三公子道:“如今城中粮绝,此番若是能夺来粮草,你我尚有生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明知是计,也要试上一试,总比活活饿死要强啊!”,不等那偏将再多讲,三公子已带领一队人马杀出城去,行至不远,见迎面一将率领人马拦住去路,三公子细看来将,非是旁人,正是那日和自己大战百余回合的小将郑恩。事在紧急,二人无话多说,各举兵刃打在一处,站在几十个回合郑恩突然一撑大棍抽身回了本阵,捂住肚子谓三公子道:“哎呦,嘶,非是爷爷战你不过,只因我昨日吃坏了肚子,此刻急着要出恭,暂且饶了你性命,待我出恭完毕再取尔首级。”,说完转身向西就跑。三公子闻言,好没把鼻子气歪,心说:你个痴傻的家伙,你到底懂不懂两军阵前的规矩,你身为统兵的将军,阴天下雨你不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你不知道吗?竟在两军阵前谈论出恭之事,真个恬不知耻的家伙。
想着策马前去追他,追了约有一里地。一旁那员偏将追将上来道:“三公子,穷寇莫追。你我还去先去抢粮为上。”
三公子一想也是,方要回马前去劫粮。见郑恩突然又窜了出来,嬉皮笑脸道:“公子莫走,俺方才排了个痛快不如你我再战。”
公子二话不说,举枪便刺。二人又打了几十回合。郑恩故技重施,抽身而出道:“俺又觉肚子不爽,三公子,等我,我这厢去去就回!”,说着又往西方向跑去。
三公子闻言更是气愤难平,举枪便追,追到不远处一个树林跟前,突觉胯下战马向下坠,连人在马坠入陷马坑中。不多时被周军士兵用白蜡杆子拉出坑来,捆绑结实,三公子再寻手下所带士兵,已经全都不见踪影。他好不悔恨,未听偏将劝告。抬头观看对面来了二位将军,为首的一位,金盔金甲红战袍,身材伟岸,相貌堂堂,其人正是李重进,一旁一位,乃是郑恩,三公子气哼哼侧过脸不看二人。
李重进挥手示意手下人为其解开绑绳。上前与他深施一礼道:“三公子受惊了,我这厢有礼。”
三公子起身道:“要杀便杀何须多言,某家中了尔等的鬼计自认倒霉,听凭你们处置。”
李重进上前道:“我敬公子是条汉子,今日公子你马匹不济,可回城换马,你我再战。”
三公子讪讪与李重进拱手道:“多谢将军手下留情。”说完转身回城。将要行至城下,听身后有马蹄声响,回头观看,李重进又催马赶上来道:“公子慢走!”
三公子看向李重进道:“将军莫非要反悔不成?”
李重进道:“非也!不过在临走前,某家想由衷劝告公子几句:我家陛下乃是不世出的圣主,前日陛下安坐胡床之上,箭地之内,你父连射三箭而不中,足见真龙天子,上天庇佑,岂是那李璟老儿堪比万一。不如公子回去劝你父早日归降,则寿州军民不受饥饿之苦,淮南百姓免去战乱之灾。此民之幸甚,国之幸甚,天下幸甚,何乐不为啊?”
三公子虽心有所动,但表面不动声色,只拱手再谢,转身回城。
回头再说城中帅府后堂,这日上午,刘仁瞻大病初愈,身体疲累,正在吨睡,突然有小校奏报:“监军周廷构大人求见。”
刘仁瞻吩咐:“叫他进来。”
周廷构上前道:“启禀大人小人有要事禀告。”说着他特意向左右看了一下。
刘仁瞻知道可能是重要军机,于是秉退左右道:“你且慢慢讲来。”
周廷构上前道:“禀告大人,我手下从一名敌军奸细身上搜得一封疑似通敌书信请大人观瞧。”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书信呈上。
刘仁瞻接过书信展开仔细观看,信中说:约在某日某月出城投降周军。细看笔迹,心底一颤,竟是自己三子的笔迹。
刘仁瞻脸色苍白问周道:“可曾带了那奸细前来?”
周廷构叫手下押上一名周军小校,那人见堂上威严,吓得抖作一团道:“大人饶命,小的不过是奉命行事。”
刘仁瞻道:“大胆奸细,你是如何进得城来?”
那人道:“有黑衣人接应我进得城中,带我去在三公子府上,将书信交付于我,并一再嘱咐要我务必亲手交给我家军师。”
刘仁瞻道:“黑衣人?他长得什么模样?”
那人答:“黑衣人面罩面具,小的不得而知啊。”
刘仁瞻回头叫过堂下士卒,问道:“三公子安在?”
那小卒回:“正在北门巡城。”
仁瞻便携周廷构和手下人等一同前往北城查看,正好看见城下李重进追赶三公子二人城下寒暄拱手而别。这下做实了通敌之事。
再说三公子孤身回城,方才进入城门,就被士卒捆绑起来,上手士卒一边动作一边道:“三公子恕罪,我等皆是奉命行事。”
三公子好生懵圈,挣了两下,抬头看见刘仁瞻,忙问道:“父亲我何罪之有,为何捆我?”
刘仁瞻脸色铁青冷冷道:“你还好意思问我,待回帅府再做别论!”
众人押公子回了帅府,仁瞻强撑身子,正襟危坐,一拍虎胆道:“堂下你可知罪?”
三公子跪在阶下道:“孩儿不知身犯何罪!”
刘仁瞻令士卒把缴获的书信拿到三公面前辨认,边道:“我来问你,这降书可是你的笔迹?”
三公子一看脸色大惊道:“这……这确是孩儿笔迹,但并非是孩儿所写。”
刘仁瞻怒道:“还敢嘴硬?我来问你,你奉命守把北城,为何擅离职守,出城私会敌将。”
三公子道:“孩儿本欲出城前去劫粮。”
刘仁瞻冷笑道:“那所劫粮草何在?”
三公子道:“不曾劫得。”
刘仁瞻又问:“可有证人?”
三公子道:“随行皆被敌军所俘。”
刘仁瞻道:“哼,既无粮草又无旁人作证,单凭你信口雌黄,还抵得上我亲眼所见?”
三公子道:“父亲,孩儿冤枉!”
刘仁瞻道:“还敢狡辩,前次里你就当着我的面诋毁当今。如今看来,你早就有心降贼。”
又道:“司刑官何在?”
一旁司刑官上前道:“下官在。”
“依照军法,临阵降敌,当以何罪论处。”刘仁瞻问。
“这……”司刑官忧疑半晌,不敢回答。
“临阵通敌,当以何罪论处?”仁瞻又提高声音问。
“临阵通敌,当以死罪论处。”司刑官道。
刘仁瞻一拍虎胆道:“来人将犯人刘崇谏推出辕门斩首示众。”
“大人休怒。三公子年少糊涂,还望将军手下留情。”一旁众将纷纷上前劝阻。
仁瞻面色阴沉道:“年少糊涂?军法中可说过,年少者可以免于处罚?”
众将一时语塞,可还是苦苦哀求。刘仁瞻依然不允。
众人又去后堂去求夫人。薛老夫人乃是刘仁瞻的发妻,夫妻二人感情深重,她闻知事情的经过,痛哭不至,哭了良久方与众将道:“我一妇道,如是家中之事,我尚可以谏言一二,军中之事,全凭将军大人做主。再说三军上下皆有父母,若是我儿真犯死罪,却因亲获免,将军以后何以法正三军。”说完只哭而不语。
众人只得又前去刑场探看。
三公子见众将领前来,尤其是见到两位哥哥,止不住痛哭失声。
二位公子上前抱住弟弟,三人哭在一处。
三公子哭道:“我虽少小离家,但从未背弃父亲教诲,从不曾做过有违忠义之事,二位哥哥,你们相信为弟我确是冤枉。”
二人点头道:“定然是有奸人相害,想要离间我们父子。”
三公子又道:“二位哥哥,为弟我自小离家,未能在堂前尽孝,如今又要先赴黄泉,还望二位哥哥能替为弟我照看二位高堂。父亲他受奸人蒙蔽,冤枉于我,我不怪他,他老人家年事已高,又有陈疾在身,你们要悉心照料。”
又道:“我虽不能替父守城,还望二位哥哥,竭力确保城池不失,以全父亲忠义之名。”
两位公子闻言,再次痛哭失声。一旁众将无不动容,纷纷落泪。
三公子又低头沉吟不语,而后仰面苍穹道:“黄天在上,如是感念我之冤屈,就请以旱雷示警。”
法场之上,三声炮响,人头落地。周围两位公子,众将军士卒皆伏地嚎啕。
这时青天白日,突然电闪雷鸣,隆隆雷声振聋发聩。
听得轰隆隆一声巨响,一道闪电击晕了那杀人的刽子手;
轰隆隆再声响,闪电击落砍头桩橛;
轰隆隆三声响,击断了大纛旗杆。
众人见天兆应誓,顾不上哭泣,皆唏嘘不已。
监斩官进帅府禀告刘仁瞻刑场上发生诸事,又有士卒将三公子首级拿到面前,仁瞻低头一看,那首级竟然双目流血。仁瞻见状,泪如泉涌,须发抖动,上身抽搐,一口血吐在当场,顿时间又晕死过去。众人连忙去请吴大夫。吴慈仁前来一看仁瞻的颜面,便摇头叹道:“怕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万一了。”众将又是一阵痛哭。
书归从来,探其究竟,原来此一回世宗带麒麟卫前来,正是麒麟卫为首五人,前往监军周廷构的府邸,利用绿林人惯用的移火流光法吸引了周廷构的注意,趁机抓了他妻儿做人质,几番威逼利诱,终于使周廷构甘心做了内应。
而后来所谓陆子虚者,根本是子虚乌有,乃是子逸乔装打扮的。所谓吴慈人,也根本就查无此人,乃是赵普所饰。前文赵普投在时任兵部侍郎范质门下,即是前文作那校场比武标名挂号的秉笔书记之时,初识了赵匡胤,后几经辗转,如今作了随营军判官(随军谋士),此番再次出场,仍旧是用其昔日所长,三公子所谓通敌书信以及下文中刘仁瞻所谓降书,分别是其根据三公子所书的那份病情介绍和周廷构所提供的、他和刘仁瞻平日往来书信伪造而成。这一切都是世宗和军师事先商议好的计谋,不过世宗本心并非想加害父子二人,而是想利用三公子降周的假象,好让刘仁瞻顾及父子情面,也能回心归降,不然也不至于如此大费周章,直接让麒麟卫便宜从事不好吗,可始料未及者,刘仁瞻性情如此刚烈,一招诱降不成,反成反间计,竟然令他亲斩三公子,如此一来不仅枉杀了三公子,还气死了刘仁瞻,得城是小,失才是大,违背了初衷。可惜的是,在由获胜者书写的历史中,三公子白白枉死,成了衬托其父忠义的反面典型。
时至显德四年三月(公元 957 年),刘仁瞻昏迷二月有余,城中军民饿得眼放蓝光,监军周廷构和营田副使孙羽私下商议,令赵普模仿刘仁瞻的笔迹伪造了一封所谓降书并诈称是其亲笔,以此宣示众将,这才开城投降了大周。周军进城,寿州失守。淮南门户洞开。入城次日,昏迷中刘仁瞻气绝身亡,年五十八岁。薛老夫人连哭数日,血泪不止,最终绝食而亡。
世宗闻刘仁瞻死讯大哭不止,命令三军将士及城中百姓穿白戴孝,在寿州城内为其设摆灵堂,世宗本人更亲自前往灵堂祭拜。来在灵堂之上,他跪地扶灵痛哭,边哭边诵读祭文曰:
呜呼守惠,天不假年。
将星陨落,天河黯然。
朕失君卿,肱骨崩残。
独问冥冥,何以不怜。
君之威名,如日在天。
镇守淮南,无人敢眈。
君之武艺,堪比奉先。
寿州一战,英名流传。
君之风雅,纶巾羽扇。
统帅六军,威震九川。
君之德贤,当世照鉴。
辕门斩子,大义参天。
乌云惨惨,凄风凛然。
人间三月,芳菲漫天。
花开丹丹,如君忠肝。
花落殇殇,雨泪潸潸。
君赴阎殿,难见容颜。
留朕独活,思君难安。
饮朕祭酒,暖身驱寒。
随朕魂幡,好归黄泉。
呜呼将军,好归黄泉!
呜呼哀哉!尚飨!
(守惠是刘仁瞻的表字)
至此世宗已经是泣不成声,此时莫说是随行大周文武,就是那投降的众将领士卒听闻这祭文,又见世宗真情表露,也无不动容落泪,其间明眼人也不难看出,一则世宗确是惜才如命,因痛失英才而如此伤悲,二则他是明哭刘公,暗励诸公也!真心希望众文武能效刘仁瞻之忠贞节操。
如此大办丧事还嫌不够,而后世宗又下制宣示百官曰:“刘仁赡尽忠所事,抗节无亏,前代名臣,几人可比!予之南伐,得尔为多。”
并且追封刘仁瞻为彭城郡王,恢复其所率军队的编制,命名为“忠正军”,以旌其节。”
——本书当中,虽论勇武,刘将军仅列在本书十二猛最末,但论人品秋梦却最为敬重,遂悼文曰:
刘仁瞻刘将军有古之精武风范,处乱世而不迷其志,逢国乱而不失其忠,特历五代,武将惜命,文官丧节,奸佞当道,群丑云集,而尤能御强敌坚守孤城,虽诱胁而不侧目,簧鼓而不分心,明见利害,大义灭亲,更显品德贵重,其忠贞之节,鉴照当世,流芳千秋。
后世袁陟有诗赞之曰:
阵前仙琕生无愧,
鼓下蛮奴死合羞。
三尺吴缣暗尘土,
凛然苍鹘欲横秋。
——马仙琕:南梁名将,先侍南齐,尽节而降,后侍南梁,履历战功;
任忠小名蛮奴:陈朝名将,身侍梁陈隋三朝,背主降隋。
寿州的失守,标志着以寿州之战为核心的战役的结束,从显德二年十二月打到四年三月,共耗时近一年三个多月,以后周大获全胜告终。周军不仅打开了淮南的门户,而且还以围点打援的战术,大量消耗了南唐的主力。守江必守淮,至此南唐彻底变成了战略龟缩态势,再也无心北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