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坚这下彻底懵了，搞不懂唐筠葫芦里卖什么药。亦或者真的豪气干云，影响了理智判断。
总之，他在两人脸上来回看，好几轮之后还是没有发现，只好高声向门外喊：“那个谁，过来把垃圾收一下！”
然后毫不掩藏地，对谭鳞甲造出的满桌垃圾嫌弃地扫视，非常有针对性地吐槽：“怎么整出来的这都是？连下脚的空都没了！”
谭鳞甲耳朵发烧，同时还有种报复的快感。
趁手下人收拾会议室的功夫，卢坚把谭鳞甲交给看孩子王肖大力，然后和唐筠说有事商量，借机把她带离谭鳞甲的视线。
之后边提防确认，边顾左右而言他地问起陈鲸语，问她在干嘛，怎么没一起来。
唐筠遂向他说明——某种程度上也是汇报，因为她是从卢坚手里接手的陈鲸语，所以一直视对方为她这个陈鲸语监护人的监督人。
“暑假一开始她就在红教育上补习班，每周一至五，早八点到下午五点，离家两站地铁，自己来回。”
“哦好。”
卢坚有口无心地应着，确认谭鳞甲看不到、听不到这里的情况，才进入正题，对唐筠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唐筠问：“说什么？”
“你说说什么，当然是那小孩的情况了！”卢坚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叫什么、家在哪、父母是谁、为什么离家出走……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你真不打算告诉我？”
唐筠以显而易见的语气回他：“我说了不能告诉你。”
卢坚又气，又有对唐筠的喜欢作怪，忍不住夸张抱怨：“你……唐筠你要是我手下，我都要打你了你信不信？”
唐筠笑道：“可惜我不是你手下，我连警察都不是，只是个普通老百姓。所以查案是你们的事，不是我的。”
卢坚气道：“怎么不是你的？老百姓也有义务配合警方调查，你不知道？”
唐筠有一说一：“他已经答应说实话……”
“他本来就应该说实话！”
卢坚堵上她这句，改苦口婆心路线：“唐筠你一直都很拎得清，为什么偏偏对这小孩耍江湖义气？你帮着他和我们警察作对，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唐筠纠正：“我没帮他和你们作对。我只是不想让他绝望，觉得自己孤立无援、任人宰割……”
“任谁宰割？你听听你说的话，是能用来形容人民警察的吗？”
“我不是说你们的行为，而是他的感受。”唐筠脑袋非常清楚，“你也看出来他现在很害怕，没有安全感。难得他信任我，我不可能让他在我这里感觉被出卖。卢队，你是警察，和那么多人打过交道，难道不知道一个孩子的信任有多么宝贵，感情又多么脆弱？”
卢坚从没看过唐筠的这面，忍不住评价：“唐筠，没想到你还这么感性。”
唐筠仍是有一说一的语气：“我这不是感性，是尊重那个孩子。”
“尊重他你也不能把我们放到他对立面啊！唐筠，我们是警察，查案找真相的警察，不是迫害未成年的黑社会，你这么截然把我们对立起来，我们还怎么工作？”
“我再说一遍！”
这几个字的分量很重，但唐筠的语气恰到好处地中和了其中的严肃，令卢坚不致感到冒犯。
“卢队，”唐筠稍缓和但仍严肃道，“我没帮他和你们作对。如果你感到对立，那是你们的工作还没做到位，至少没能让他放下戒备。相反，是我让他答应只说实话。以这个意义来说，我已经帮到你们了，明白吗？”
被反将一军的滋味很不好受。
尤其现在他还成了拎不清的傻冒警察。好歹他是刑警队的副队长，有过多年一线经验的老刑警，竟然被唐筠这个书呆子教训，这可真是弱到家了！幸亏旁边没人，不然卢坚这个刑警队副队长，还真是没脸干下去了。
要不是喜欢唐筠，知道她聪明且与众不同，卢坚真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反应。
不过此时此刻，他并没什么反应。
因为一来唐筠说的有理，在同样都只谈过一场话的情况下，唐筠取得的进展确实比他大。二来唐筠所说孩子的尊严感受之类的，虽然虚，但照顾不到，的确对调查不利。
所以一来二去都是她对。
卢坚和孩子打交道不多，但对付女人很有经验，知道输给女人不丢人，输得没风度、死皮赖脸不承认才最要命。因为对绝大多数女人来说，小心眼还难缠的男人，远比会输给自己的男人可怕多了。反而有的时候，对女人来说，手下败将才更可爱。
在公私两种立场上，卢坚都没理由纠缠，只好及时止损，接受了唐筠“帮”他的这个忙。
想说服人反而被说服的卢坚，和外表依然亲切温柔的唐筠一起，重新回到会议室。
会议室打扫干净，大力已带谭鳞甲和榜榜提前进来。
榜榜手上的冰淇淋不见了，取而代之是身上一股浓重的奶香味。而因为有谭鳞甲在，大力轻松不少，基本上不用说话，也不用做什么，就只是在旁边陪着，比之前那个法援小姐姐还省事。
可是看到大力一副局外人的样子，卢坚却又想起唐筠的话，也即他们工作不到位，没能卸下谭鳞甲的防备之类的，顿觉大力就是自己的翻版，心中又羞又恼。要不是脸皮厚，只怕转身就要走。亏得大力还能待住，还觉得自己没违规就是没犯错。
卢坚无声地叹了口气。
榜榜看到他们来，率先扑到唐筠身前，仰头叫她：“阿姨好！”
唐筠顺势蹲下，拉他手回：“榜榜好！”
却听谭鳞甲在头顶纠正：“榜榜，不能叫阿姨，要叫姐姐……”
唐筠马上摆手，纠正谭鳞甲的纠正：“就是阿姨，我都和他妈差不多大了，叫什么姐姐？”
一时反把榜榜弄糊涂了，愣在那里，不知道该叫什么好。
唐筠坚持：“就叫阿姨，叫唐阿姨！”
榜榜听了，仍看铠甲哥，直到谭鳞甲点头，才朗声道：“唐阿姨好！”
唐筠再次回：“你好啊，小榜榜！”
卢坚在一旁看，自忖绝对做不到，又懊恼唐筠的温柔不肯分给他。不经意看到旁边大力也一副看西洋景的样子，气道：“还愣着干嘛，给拿水去啊！”把大力轰走了。
那边榜榜、谭鳞甲正和唐筠聊得火热。
“唐阿姨，是吃的那个糖吗？”
谭鳞甲扶额，赶紧解释：“不是，是姓唐的唐，唐朝那个唐！”
榜榜点头：“哦，唐朝的唐啊。”其实根本就不知道是哪两个字。
偏还赶上唐筠好心作乱：“没关系，也可以是吃的糖。榜榜喜欢吃糖吗？”
彻底把榜榜带偏：“我喜欢奶糖！可是只排第二，第一是冰淇淋哦，巧克力味的！”
唐筠笑道：“难怪你一身奶味……”
谭鳞甲很无语，才知道在大人的眼里，八岁竟然是这么幼稚可笑的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