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行远(二)

时间经停,兜转四季。

东京与所有大城市一样,茫茫碌碌,来去匆忙,迎来时客,送别时人。

七天的富士山之旅已经结束,一行人挥别仍旧飘飞的樱花,从东京乘坐航班,动身前往希腊,去往浪漫之海——爱琴海。

“爱琴海——希腊半岛东部的一个蓝色系海洋,海岸线曲折,港湾众多,岛屿星罗密布。地理位置特殊,是连接黑海与地中海、大西洋,印度洋的重要枢纽,位于地中海气候区,夏季炎热干燥,冬季温和湿润,历史学家说它是深沉厚重的海洋,但更多人说它是最浪漫温情的海洋。我相信每一个来过的人都不会忘记这一片最纯净的蓝白色,那是阳光晴好的日子里,天空蔚蓝,海面湛蓝,阳光烈烈,金色光束直愣愣插入海底,浅海里的白沙礁石都清晰可见。在小岛上的建筑,蓝色为顶,白色为墙,沿山势而建,为自然而落。鳞次栉比的建筑熠熠闪光,耀人眼,也入人心。我们说它是最浪漫的海洋,不仅仅是这一眼难忘的景,还有它给每个来过的人留下的心境感受,是一种关于人心最真实的享受。你可以沉醉于它的惊艳,也可以静享它的优雅,它不给人刻板印象,所有美的体验都是在内心得知,这才是这片海有别于其它海的浪漫与温情。”

星星坠落,夜已过半,青轩猛然从梦中醒来。

殊之在一旁沉沉睡去,今天一天她都在忙着安顿一行人,现在他们住在圣托里尼岛的悬崖酒店,外面夜色很美。

青轩再次躺下,尝试入睡,但发现现在已经睡意全无,刚才的梦太真实了。他悄悄起身,为殊之整理搭在脸上的头发,自己在窗台边坐着。

覆盖整面墙的落地窗没有拦下一丝一毫的夜色,窗外的海浪似乎在身侧耳语,说着白天不愿说出的话。

他们并不是直接从东京飞往希腊的,在这里之前,他们回国了一次,要为欧洲之旅准备些东西。青轩借此机会,背着殊之悄悄去医院做了检查,但结果并不乐观。教授知道青轩的旅行,她没有反对,她了解这个孩子。这次离开前,教授特意叮嘱青轩要在一个月后回来,青轩答应了,但这些,他都没有告诉殊之。

青轩坐在窗边,半醒半梦,醒着看夜色,但仍然惦记着刚刚真实的梦。后来青轩告诉我,在最后那些时日,他每晚都会做梦,做各种梦,梦里的他知道是梦,但还是感觉在真实的体验那些情景。很多时候,他都会像现在这样,或是突然惊醒,或是自然醒来,愣神回想梦中的情景,再也无法入睡。

月亮很白,照亮半间屋,青轩坐到书桌,拿起纸笔,对着月光,写下一些话。

“晚月洒下凝脂白,夜里好生安静。书中说夜深听心语,夜静入人心。好多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但时间,不会因为我还没准备好就慢上几分几秒,它总是匆匆,催着生活赶紧向前,催着我慢慢走远……”

青轩写完最后一个字时,月亮已经来到东面的夜空,星光褪去好多,夜色暗淡些。他重新躺下,身旁的人脸颊红晕俏皮,兰息微微。青轩闭上眼,应该是心里放下了好多事,这一次很快睡着了。

……

天亮起,窗外绝美。柔和的光线从海的尽头照来,落在云头上的粉红,映在海面的橘红,撞在山崖上的暗红,相映成晖。

大家都已起身,一起前往楼下吃过早餐,便动身出发了。

清晨街道上人流还不是特别多,这个六人小队在一起走动,倒也不显得拥挤,殊之在最前面带路,青轩在身侧拿着笔记本记载,随身也携带有相机,偶尔会驻足拍下沿途风景。晴夏和星明手挽手,脚步轻快,晴夏像百灵鸟般声音脆响,不时问一些问题。霜月和居枫安静一下,并肩一起走,偶尔也会低声交流,但更多时间都是在一起欣赏风景。

“圣托里尼岛古名希腊,后来为纪念圣·爱莲,于1207年被改为圣托里尼。圣托里尼有三个小岛,两个居住,还有一个是睡眠火山,在历史上这里发生过数次火上喷发,岛屿大面积塌陷,所以在高空俯瞰,圣托里尼呈月牙形。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称这里为自由之地,相传这里也是他在书中描写的由海神波塞冬创立的,那个无比繁华最终却沉没海底的亚特兰斯。”

殊之向大家介绍着圣托里尼,此时他们走在沿海悬崖大道上,可以将整个爱琴海的盛景揽入眼底。

“蓝白色是希腊神话里留下的浪漫与美丽,在这个海天一色的历史古国,遵循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之道,天清水蓝,白浪黑石,人们将建筑融在这片海洋,享受着它的美,同时也守护着美。”

“爱琴海是世界最浪漫的海洋,之所以这样说,不仅仅是它迷人的风景,还有这里流传的爱情故事。在希腊传说里,曾经有位叫做琴的竖琴师,能奏响世间最动听的琴音,慕她之名,年轻的国王在雅典娜种橄榄树的地方见到了琴。微风拂过她秀丽的面容,夜莺在她的肩膀上唱歌,花香伴着音符送往远方。琴转身与国王对视间,他们便爱上了彼此,此后,国王总会在清晨溜出王宫见琴,后来两人在全国的祝福中结婚了。但此时,邻国突然发动战争,国王在新婚之夜率队远征,却再也没有回来,琴接过国王的剑,打赢了这场战争。后来,琴每晚都会对着夜空拨琴,希望在天堂的国王可以听见。而每天清晨,她都会收集露珠,她知道那是国王对她爱的回应。终于,在许多年以后,在一个琴睡去却再也没有醒来的日子里,人们把她收集来的露水倒在她沉睡的地方,就在最后一滴落地时,神奇的一幕发生了。琴的坟墓边涌出一股清泉,拥抱着她的身体,由泉变溪,由溪成河,由河聚海。从此,在希腊就有了一片清澈的海,人们称它‘爱琴海’。”

一行人驻足而立,眼前的爱琴海安详而美丽,蓝色由海底向海面渐变,近海处水面折射出七彩光线,海鸥从海面掠过,带起一竖列波纹,眼前是画中景,他们也是景中人。

沿长道绕行岛屿,他们便览风景,时间临近中午,他们来到中心小镇费拉。作为圣托里尼的行政中心,费拉是岛上最繁华的小镇。街道弯曲而狭窄,像是蜿蜒在群山间的绵延小道。由于岛屿地势高峻,镇上有很多楼梯,它可以是道路间的连接,也可以是不同景色的转折。阶梯之下,你所见的是现代城镇的模样,石板路,临街商铺,花店咖啡厅等,但转过一层阶梯,那便是另一般风景,和爱琴海一样的海蓝色房顶在视线里铺开,高低不同,错落有致。观赏角度好的话,还可以看见《国家地理》杂志上刊登的费拉蓝顶教堂。在山的高出向下俯瞰,最受瞩目的一定是教堂海蓝色穹顶,欧式的半圆风格,让它入眼不突兀,很和谐自然。再向前看一眼,海水和阳光一起映入眼底,在不知不觉中,心便静上许多。

下午半日,他们都在费拉游玩,殊之最开始领着他们在小镇上转了一圈,大概熟悉了道路,便让他们自由逛街去了,而她和青轩,则来到了蓝顶教堂。他们找到一处可以坐的地方,紧靠教堂,稍微高一点,可以将眼前的景全部收入眼底。

“是不是很喜欢这里?”殊之问着青轩。

青轩看着海,点点头。

“这里可以生活的很安静,远离城市喧嚣,以海为伴,即便是行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也不觉得脚步会快上一些,很喜欢!”

“你为什么一直都喜欢安静的氛围呢?”

这是殊之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想问的问题,只是每当他们俩身处一个很安静的环境时,青轩就会陷入很长的沉默,她一直都会观察,她发现那种沉默的状态不仅是因为环境安静而不去打扰,反而更像是一种习惯,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他会陷入自我。

“其实小时候我很闹腾的,哪里热闹我往哪里去,就是从生病后,慢慢改变的。那时候体质很差,就不能和小伙伴们一起疯闹玩耍,因为怕过量运动,怕出汗感冒,这样就得又去医院,所以我就只能在一旁看着,慢慢地就适应了旁观者的角色。其实并不是我喜欢这样的环境,而是这样的环境改变了我。都知道医院是种白色的压抑,连大人都忍受不了这种压抑,何况是孩子,所以医院的环境才是对我影响最大的。最开始还有爸妈陪着去,感觉还好一些,后来不愿让他们跟着我一起奔波,就自己去,这个时候才真正感觉到这种压抑,虽然早已经适应,但很多时候,还是会有些影响,所以自己心性就是这样改变的。说实在的,就是自己孤独惯了,我这人,坐车一定坐后排,吃饭一定在角落,走路都靠里,很多不好的习惯都改不掉了。”

青轩仰面躺在椅子上,风从远方来,吹动头发。

“我知道,一直说我生病住院这些事很没意思,别人听着烦,我自己讲的也烦。但没办法,因为我所有的故事基本都是和这挂钩的。我今年二十四,六岁时生病,四分之三的时间都在和它打交道,无论我讲什么故事,难免都会和它挂钩,它对我的改变,是任何事情都无法比拟的,所以啊!因为它,我习惯安静,喜欢安静。”

青轩闭上眼,殊之沉默不语,她看着眼前人,突然觉得熟悉又陌生,即便是相处这么久,听他讲过很多个故事,她还是觉得青轩藏着很多没讲,不敢讲的故事。

不过殊之还是很开心的,她知道青轩一直是在她面前打开自己,可能只是他自己封锁的时间有些长,打开也需要很长的时间,但殊之不急,青轩已经邀请她共度余生,她也要陪他慢慢走过。

……

太阳开始向西落下,一行人来到另一处目的地——伊亚小镇,全世界落日最美的地方。

伊亚小镇坐落在圣托里尼岛北面,费拉西北尽头,从费拉乘坐巴士便可到达。伊亚小镇有个烽火台,专门为游客提供拍落日的场地,但现在正是旅游旺季,日落前一个小时那里便挤满了人,难以安静欣赏落日。不过好在一行人的目的地并在此,他们要去往一家落日餐厅,在品尝美食的同时安静地欣赏落日。

殊之早已预订好一处靠窗的位置,此刻还不算是饭点,而且大多数人都赶往烽火台去了,所以店内还没有多少客人。

当地的海鲜和肉类味道极为不错,炭烤鱿鱼和炭烤牛排更是一绝,表皮酥脆,肉质紧嫩,还有一股淡淡的果木香气,配上薄荷叶,风味极佳。除此,这家餐厅的鸡尾酒也很不错,酒精度数很低,清甜味道居多,很适合不会喝酒的人喝。

在众人吃喝闲聊之际,窗外的天突然明艳起来,晖光遍撒,余晖照亮了半边天。天边无一处云彩,夕阳只是独自绽放,也觉得无比灿烂,细看去,那些光辉也是颜色不一,从夕阳中晕开橘红,明黄,红粉,一层一层向外扩散,哪怕只是匆匆而过,也会留恋许久。爱琴海还有一个名称,叫做“葡萄酒色之海”,说的就是现在。在春夏之际,落日时分,夕阳正盛,余晖掉进海底,整个海面变成了绛紫色,深邃迷人。

夕阳持续了近一个小时,才从海面落下,此时圣托里尼岛上的灯光全部亮起,明璨璨灯光倒在水波微漾的海面,海风将本就虚幻的光影揉乱,入夜后,这里所有都换了风格,白昼里纯净的蓝白浪漫,好似在夕阳的渲染后,成了夜里迷人的幽远神秘。

吃完晚餐,殊之没有选择乘车回到酒店,悬崖长道也有好多行人,沿途散步,海风清凉,耳边是海浪的声音,就这样听着爱琴海梦中的呓语。“还记得原来高中给你写的一张纸条吗?关于地中海气候的。”青轩突然问到。

“我想想哦!”

“温润热烈,如遇风行。”

“记得那时候,你老是记不住地中海气候特征,为这个还吵过你好多次呢!”

“是哦!你那时可凶了。”

“真是一段美好的时光。”

……

青轩日记里有这样一段描述:

“我们牵手走在爱琴海边,吹着凉爽的海风,星辉璀璨,半轮月清亮,这个夜下很安静。我们聊些曾经,想想未来,不用刻意寻找话题,在你一句我一句中走完这条路,仿佛时间停止,整个世界只有我们悠悠走过。”

这里是时间的宠儿,无需细数分秒流逝,只是看日升日落,便是一天好心情,浪漫经行,情迷爱琴海,愿你来时,相伴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