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红日缓缓从天尽头升起,初时只是温暖的橘黄色,在山间的云雾遮掩下,显得朦朦胧胧。
稍顷,一道金光撕破云霭,大日开始显示出自己的煌煌天威,这天地之间的一切都收敛了自身颜色,任由它的金光充斥其身!
也将张三丰雪白的道袍,雪白的胡须,雪白的头发,映的一片金黄。
张三丰缓缓收敛拳架,原本飘飞的衣袖也随之沉荡,而原本随衣袖翻飞的雾霭,也缓缓散去。露出了老道面前的万丈悬崖。
原来他却是在一块突出山体的悬石上练功的。换了普通人,光是站在这里都会被山间的罡风给吹走,更遑论扎住马步练拳脚功夫了。
张三丰看着被天光照映得金光灿灿的山峰,虽然已经看了七八十年,但总觉得每次都有不一样的感受,尤其近年来,每每到此练功,至兴处,总觉得有山风海雾相随,拳动而云起,脚落而风生,似乎这天地都在回应着他,陪他练拳,给他助兴。
这便是天人合一的境界吗?
张三丰这样想着。
他知道自己已经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这条路上,他是先行者,是开创者,是独行者。
他希望自己在有生之年,能给自己的徒弟,给武当,给整个江湖武林,留下一点念想。
让这万丈江湖中的人,能够不再执着于仇恨,而有一个更有希望的目标。
恰在此时,张三丰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声音似近实远,若想到得自己跟前,估摸着还得半晌。
于是老道便一甩道袍,迎着那声音的来处而去。
却说山高路陡,脚下难行,这句话却偏偏说错了张三丰,只见他虽然步履轻盈,不急不缓。但是每每一步点地,遍可飘出老远,而遇着直上直下的陡峭地方,却连停也不停,闪身飞下。身子在半空中也不见借力,下坠的速度却骤减,仿若一片羽毛从天而降,飘飘乎不受重力。
张三丰走走越快,耳中已经能清楚地听见来人的喊话。
“师父!师父!”
是翠山啊。
张三丰听出来了,来者正是自己的徒弟张翠山。他这一生收了7个弟子,每个都天赋卓绝,而且性格各有不同,且都颇有侠名。
老大宋远桥老成持重,为人正直,近年来都是他在主持武当山的上下大小事宜,都能处理的妥妥帖帖,使上下信服。
老二俞莲舟虽沉默寡言,但嫉恶如仇,刻苦勤奋,尤其功力越发精进。近年来宋远桥忙于武当事务,功夫反而慢慢被老二超越,论功夫,他当是武当七人之首。
老三俞岱岩急公好义,性格爽朗,就是爱多管个闲事,经常惹出祸事,不过江湖上的人都给个面子,加上他自己功夫不俗,这才没有创下什么大的乱子,反而自身名气越来越大。
老四张松溪个子不高,却英明精悍,脑子是最好使的,武当众人遇到什么难事,经常找他出主意。
老六殷梨亭倒是模样最俊的,好耍个剑,剑法在七人中应是最好的。不过他最近有点魂不守舍的,练剑也软绵绵的,一看就是思春了,也不知道看上谁家的女娃了。
老七莫声谷,一个十二岁就胡子拉碴的莽孩子,正是神烦狗厌的年纪,想到他就头大。
七个弟子中,只有老五张翠山最是聪慧,悟性也高,而且文武双全,写的一手好字。论武功,将来他的成就恐怕会是最高的。
嗯,就是人迂腐了点,跟老道我年轻时挺像。
哈哈哈。
张三丰想到这里,内心没由得一阵欢喜,他是出家人,没有子嗣。但七个徒弟就跟自己的儿子一样,说是师徒,情同父子。
没有一个父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成才的,徒弟给自己争气,江湖上说起武当七侠,没有一个不竖起大拇指,说一声大侠的。
这比旁人夸自己还要让老道高兴。
尤其是大弟子宋远桥的妻子凌雪雁近日即将生产,武当山马上就要迎来第三代人了。
想到此处,老道顿觉神清气爽,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这时已经能听到张翠山的脚步声了,使的同样的轻身功法,飞快的像老道跑来。
张翠山远远看到一个白影从山上飘下,也不叫师父了,反而大喊到:“大嫂生了!师父,大嫂生了!”
话音刚落,张翠山便感到四周风生大作,猛听到一声呼啸,一道白影便落在自己身侧,定睛一看,不是自己的恩师又是谁。
张翠山一惊,方才恩师还在远处,只能影影绰绰看到一个白色身影,怎的突然就到身旁了。
师父的功夫越来越神了!
张翠山暗暗想到。
张三丰一把抓住张翠山的手问:“生了!男孩女孩?”
话音方落,老道的白须,白袍才缓缓飘落。
张翠山赶忙回答:“还没生,不过稳婆已经进房了。大哥急的团团转,四哥让我来找您。”
“走!”
张翠山还没有讲完,老道就已经抓着他的手臂往山脚玉虚宫走去。
这一路张翠山感觉罡风灌耳,眼睛都睁不开,勉强睁开看路,也顷刻就泪水横流。
于是老道用内力护住他,才勉强能张口说话。
“大哥说大嫂今早寅时(凌晨3-5点)便觉胎儿动的厉害,到卯时更是腹痛难忍,还好稳婆前几天就过来了,就住在隔壁,听到大嫂喊痛,马上把大哥轰出房,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时辰了。”
“嗯,你大嫂本就有功夫,身体也强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这时,两人都已经没了交谈的兴致,内心的急迫不由得让脚步更加快了几分。
不到一刻钟,张三丰便携着徒弟来到山脚下的玉虚宫。
本来武当众人都是住在山上的,山脚下的玉虚宫是留给信徒拜奉上贡的。但是考虑到山上寒冷,不如山下方便,夫妻二人便在一个月前搬到山下居住。
老道没有理会一路上道童的问候,径直奔向宋远桥夫妇居住的房间。
此时门外已经有一群人在焦急得等候着,宋远桥更是一改往日武当七侠之首的风范,就蹲在放门口,每听到妻子的痛呼,就赶忙朝里面观望一下。发现什么都看不到,就焦急得在门口瞎转,两只手搓来搓去,满眼都是血丝。
众人看到恩师到来,都赶忙起身行礼,宋远桥走到老道身旁,低声喊了句:“师父,雪雁她……”
张三丰没有说话,摸了摸徒儿的额头,一股真气渡了过去。
宋远桥顿觉周身一暖,心情也舒缓了下来。
“雪雁本就有武艺在身,身子骨强健,吉人自有天相,你莫要着急。”老道劝慰弟子道。
“嗯。”
张三丰的到来,仿佛是动荡的湖面戳入了一支独木,顿时让波澜的湖面平静了下来。
正在众人焦急得等待中,张三丰突然眉头一皱,抬头看向西北方的天空,眉头微皱。
张松溪发现了师父的举动,问道:“怎么了师父?”
老道摇摇头,没有说话。
张松溪也没再多问,把目光再次转向传出惨历呼叫的房间。
凌雪雁到底是练过功夫的,身体底子好,传出来的痛呼也显得中气十足。
宋远桥捏紧双拳,恨不得进去代替自己的妻子。
莫声谷粗着嗓子说:“怎么还没出来啊?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边说边把头转向旁边的三哥。
俞岱岩啪的一巴掌打在他后脑勺上,用劲挺大,把莫声谷打了一个趔趄。
“哪儿那么多废话!”
莫声谷摸摸后脑勺,委屈地说:“我这不是着急嘛。大嫂喊的那么大声,肯定很疼。我听着难受。”
七侠中,莫声谷因为年龄小,本来当不得一个侠字,也就是江湖中人给个面子,统称一声七侠。他是张三丰最小的弟子,和殷梨亭一样,都是由宋远桥代传武艺,所以跟大师哥感情最好。
尤其是莫声谷,本来年纪就小,凌雪雁也最照顾他,他也把凌雪雁当成亦嫂亦母的角色。
听到凌雪雁痛呼,他心里跟着难受,也就压不住烦躁,上窜下跳。
正在这时,张三丰猛的再次抬头看向西南方的天空,一对白眉紧锁。
张松溪很快又发现师父的举动,也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天空。
初生的朝阳挂在天上,还未日上中天便已经有了煌煌不可直视的天威。
天空中没有一点云彩,瓦蓝瓦蓝的晴空一碧如洗。
除此之外,张松溪再没有看到任何东西,连只飞鸟都没有。
突然,他发现宋远桥,俞莲舟也抬头看向天空,看的都是同一个方向,同样眉头紧锁,脸上似有疑惑。
而后,张松溪便听到隐隐有一个清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运功于听宫穴,这才听的真切。
那声音便从隐隐的清厉,变成了刺耳的尖啸。
那声音,就像他运劲甩出飞镖的声音,只是要大上七八倍不止。
难道有人在扔飞镖?不对,扔飞镖声音不会这么大!亦或是有仇家趁机偷袭?更不对,师父还在旁边呢,谁这时候来偷袭,不是找死吗?
正在张松溪思谋的时候,武当其余众人也都听到了那声音,声音之大,甚至已经盖过凌雪雁的痛呼。
下一刻,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白一青两个影子便撞在一起,一触便分。
再看时,只见张三丰已立在房顶之上,而众人脚下也“哐”地一声插了一柄长剑。
而后一声尖啸由远及近,由高至低,倏忽间消失不见,再不可闻。
与此同时,房间内也传来婴儿啼哭的声音。
“哇~哇~哇~”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宋远桥赶忙向屋内跑去,其余众人不敢进屋,而是围在长剑四周,看着这柄从天而降的剑,议论纷纷。
张三丰从房顶上落下来,来到众人身旁,众人自觉让开长剑。
莫声谷最沉不住气,问道:“是不是从山顶上不小心掉下来的?”
张三丰看着长剑,想着刚才已经用指尖捏住剑尖,感受到长剑如同灵蛇一般在指尖挣扎,他不得行才扔了出去,毕竟手指不敌剑器。
俞莲舟说:“这柄剑,有些眼熟?”
老道不无揶揄地说:“当然眼熟了,这柄剑可是峨眉的镇山之宝。”
“倚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