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密密地伏在枫叶上,暮气沉沉的枯红被润泽出几分生气。室内暖气充足,使玻璃附着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与窗外严寒泾渭分明。
这里的冬天一直是很冷的,白苍逸想着,随即打了一个喷嚏,薄薄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唐总是否再考虑一下,毕竟他们放过了邵辉,我们这样做是否显得太没有人情味?”
话音刚落,外面的雨声就大了一倍。噼里啪啦的天河之水犹如千军万马过境,瞬间踏碎了颓败的叶子。
那个被他唤作唐总的人缓缓转过身,她浅咖色的瞳仁微微晃了一下。显然,她听进去了他的话,眼神夹杂了认可与否决之情,相互较量之下,很快胜负已分。
“我却觉得老板最大的人情味是给员工加薪水。”
这驴唇不对马嘴的答复很明显是拒绝的意思。白苍逸吁了一口气,放弃说服,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门口站着几个人,数最前面的一个最年轻。看到他出来之后,年轻男子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不屑和期待交替地变化着。这样的表情让他看起来有些捉摸不透。
白苍逸摇摇头。
年轻男子最后的一丝希望被掐灭了。他苦笑了一下,失望吗?其实从一开始抱有希望的人就不是他。
还留在屋内的唐总依旧看着窗外的水幕出神,脸上神色模糊,分不出悲喜,没人知道她真正在想什么。她捋了捋长发,嘴角慢慢绽放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可惜这笑容太浅,还未来得及滑到唇角,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我不同意!”
五年前。
阳光越过窗纱洒在唐奔奔栗色的长发上,使她原本莹白的皮肤更加透亮。她的睫毛很长却不密,合上的时候,像心事重重似的。
楚骄月推门而入,门却撞到了熟睡人儿的椅背上。被惊醒了清梦的人下意识地用双手扶住椅脚往内侧拉了一拉,却发现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了。
撞人的人嘟囔了一句,似乎是在说对不起。她的道歉和她的为人一样,有些倨傲,但她并不在乎有没有人听到她的道歉,径直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放下的挎包上的标志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去。
此时正低头专心抹指甲油的舍友转过脸来说:“感觉怎么样?”
楚骄月有点兴致不高,打发道:“和我们家的经营理念有点不合。”
舍友伸出五根手指左右看了看,似乎很满意,又凑过来说:“校长动员书在桌上了,说这一次我们对于贫困学区的补助不能仅仅是捐钱,应该再多一些精神支持。”
“精神支持?”楚骄月心里的那一点隐秘的不屑惯性地跑了出来,“怎么精神支持?去给他们辅导功课还倒过来收人家学费的那种算吗?”说完之后,俩人默契地对视一眼,不怀好意地哑笑了两声。
笑声尚未结束,唐奔奔就站起来走出了宿舍。她留下的背影很直,像一株挺拔的野草。
这是最平常的一天,每天都在上演。
晚风像是知道她的心情,格外温柔地抚过她的脸颊,金色的夕阳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很长。在紫色的木槿簇拥下,人群三三两两地谈笑着。
她们是唐奔奔眼中的“罗马人”。“罗马人”很懂礼貌,这份无懈可击的礼貌,类似于发达国家的某些精英人士对待肤色不同的残障儿童的教养,那是一种被文明驯化之后的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这是唐奔奔刚踏入这所大学就感受到的。
生性开朗的唐奔奔,尝试过热情主动地和她们交往,但发现交而不融之后,很快就选择了疏远。这些生而高贵的千金小姐会用同样温文尔雅、无懈可击的方式让她懂得,她们不是同类,即便看上去大家都处在同一个世界。
唐奔奔把被孤立的郁闷转为动力,将其投入到学习中,终日泡在图书馆,这让本来就天资聪颖又擅长课业的她,年考成绩的排名总在全系前三。可即便如此,她也永远和奖学金无缘,更不会得到学校推荐的留学或实习名额。
这所皇仁贵族大学以培养绅士淑女为目标而闻名世界,能进去读书的都是阔佬的后代,可凡事都有那么万分之一的例外。唐奔奔的爷爷是校长父亲儿时的陪读书童,还因为校长年少顽皮不慎落水救过他一命。就靠着这么一点看似深厚实则微薄的情面,成绩优异但没什么家底的唐奔奔被破格录取来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