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守言霎时间,竟开始了慌张。
他开始不住地发抖,眼眶逐步泛起了红,他的眼中由一开始的不可置信,逐步演变成了绝望。
是啊,他还没有找回黎漾。
黎漾为什么这么久都还不回来。
“黎漾,黎漾,快带我去找她。”
顾守言言行激烈,瞬间便从轮椅上摔了下来,唇色开始变白,他感觉十分地冷,冷到如寒冰彻骨般。
有眼力见儿的下人已经开始跑过去叫‘黎小姐’了。而乔装的蹇心唯也默默地撤退了。
她不相信顾守言如今还能够平静地面对杜晚盈这样一个‘假’人。
在这里,顾守言的强烈反应也确实把杜晚盈急匆匆地引了过来。她急忙地将一碗褐色汤药送到顾守言的唇边,而顾守言也发抖得直冒虚汗。他原本也是下意识地要扶住汤碗喝下去。
可他看见面前的人时,还是狠了心地抬手,瞬间将汤药扫落在地。
“你给我走!走!张管家,带我回家。”
回的是有着他父母的顾家,同时,他赤红着眼也不想看杜晚盈。
顾守言从来都知道给他长久以来侍奉汤药的人也是她,只是他只有在喝下汤药后才能看见他想看见的人。
杜晚盈出现在他宅子的意义他从来都知道。只是如今他必须要去他的父母那儿要个说法了。
而同一时间里,在北昌城的白月楼里。
被困住的女人在悠悠醒来,发现自己被锁在一间空无一物的密闭之室时,还有一个她不认识的陌生人后,下意识地下床,跌跌撞撞地去打开唯一的出口,还伴随着嘶吼声。
黎漾就静坐在她的榻前一侧,默然看着她惊慌失措,看着她用力气去撞开门才心中逐渐落了石头。
这人果然不是那晚与她有一面之缘的人。
一位有身手的女子,断不能像眼前女人一样惊慌失措,只会用蛮力解决自己的困境。
何况,她还操着一口她自己听不懂的话。
可是黎漾不在意,因为这醒来的人很快就会失去理智。
能这么及时醒过来也是因为了药物作用,一份曾经被顾家用在了黎漾身上的药。
从江参处得知,这药追溯起来,其实是出自日本人甫井令道亲力研发的致幻剂。服下者在半个钟头后会清醒过来,随后逐渐认知力下降,直到将眼前人认作自己最想见面的人,而这致幻剂的作用也自然不难猜测是用来专门对付战俘用来套话。
犹迟初期在调查黎漾之时没做费力之事,也是因为早已在黎漾身上做出了验证。而黎漾身边伺候的小映就是验证的创作者,她不仅是如今白月楼推出的缱女,更是一手的医药妙手。
因及此,犹迟才知道了黎漾和顾家的过往渊源,这也是因何在一开始,犹迟之所以敢和黎漾约定救人后给黎漾自由之身的理由。
且犹迟心中不在意顾家,顾家却无比在意康学鹤,犹迟不认为坑一回顾家有什么问题。因而黎漾当日中的药她也留意着让小映也研究出来。
可小映终究不是日本人那般毫无心肠,她的药不如甫井令道的古怪,但是在江参的协助下,致幻是足够了。
因此在黎漾古怪的神情中,犹迟还是让小映拿出了这副她半年前就偷偷研制并且成功的药物,用在了这位关键人物身上。
而之所以要用到这药,还真是因为她们查不到关乎甫井令道身边的女子或是恋人,让黎漾和江参等人在此女醉酒期间都郁闷不已。
而这时,挣扎着要逃开的人终于迷迷瞪瞪地喊出了那句:
甫井君。
得知是致幻剂起了作用,黎漾赶紧上前去搀扶起了她。
“最近时局动荡,我们还是少见面为好。”这是黎漾根据她醉酒那日的话做出的负心人姿态。
面上是在扶着她,话里却是在伤她。
“为什么不见面!是你已经找到她了吗?甫井令道,你为什么不能说清楚,为什么这么残忍,明明我才是清棠久美啊,为什么同样是同一张脸,你却不能给本就是未婚妻的我哪怕一点点爱呢?”
假扮负心人‘甫井令道’的黎漾瞬间了然,原来此女竟真的是日本人。
难怪她们查甫井令道随行到北昌的人员当中没有任何一位适龄女子,更没有与甫井令道有情感纠葛的女人。
原来是甫井令道本人并不喜欢这位清棠久美。可怜甫井令道想掩藏自己的未婚妻,却还是让黎漾探出了这女子的真实身份。
只是黎漾有些费解:甫井令道到底是在找谁?
于是只能继续冷漠地直视眼前的日本女子,不做任何波动,而这样以来果然就让清棠久美十分崩溃。
“你果然承认了。所以你才不想见我,对吗?甫井令道,我都来得这么快了,还是没能阻止你找到她……可是清棠久美只有一个啊,她没有你还能做自己,而我就惨了,不仅失去了你的心,还丢掉了我的人生,这些居然都是你自己做的,好!真的太好了!”
黎漾还是动手安抚了她。
“你想得太多了,我很快就要回日本了,我不可能会娶一个中国女人。”
“你骗人!你在日本一得不到她得消息你就急匆匆来了北昌,实话告诉你,甫井君,我以她好朋友的家人为要挟,出卖了她,还把她骗到了离这儿很远的芜落镇……我记得芜落那一晚,好像是你的人在剿灭反日分子,那她怎么可能还能活着回来……甫井君,这次其实是我赢了,你还没能知道她在哪儿,她就死了哈哈哈……”
黎漾听得瞬间怒目圆睁,这清棠久美哪怕在幻觉也在耍人!
而且,因为这样的契机,她竟然抓到了为害她父母的仇人之一,尽管是间接的。
可同样是刽子手之一!黎漾这时才知道,那晚的救她的人原来自己也是自身难保。
黎漾气得当即想杀了眼前的清棠久美,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国人动机罢了。可是理智告诉她,她还不能动手。
清棠久美自以为的算计也根本未能成功,而且她需要知道那晚那救命恩人的身份。
“告诉我,告诉我她是谁。”
清棠久美状如疯癫,到了如今,她眼中的‘甫井君’还在关心那个女人,让她瞬间在双眼之间落了泪。
“甫井君,你别急啊,我自然知道她是连真实姓名都不愿意告知你,可是我既然先你一步来找她我自然愿意说——她叫蹇心唯。记住了吗?记住了也没关系,事实上我还是太不自信了,因为哪怕她活着,你也是找不到她的。”
清棠久美疯狂地笑着,而黎漾收到这个名字暗自记住后,便将清棠久美这个疯女人打晕。
她不想再看这个女子发疯。
她原本以为清棠久美只是一个情场失意的女子,如今看来会为感情而滥杀无辜牵及旁人,清棠久美这个女人会失去甫井令道的心,黎漾丝毫不觉得奇怪。
如今她也知道蹇心唯这个人没有被清棠久美的恶毒心思坑害,在关上了这扇门之后。若不是在今夜她即将被送入康学鹤的府中,她原本也应该一起着手去寻找蹇心唯的下落。
因为如今的情形之下,蹇心唯的处境十分不安全。蹇心唯的身手了得是真。
可人都是肉长的,没有谁会多出来一条命就该被人害的。蹇心唯因为清棠久美的执念随时都会陷入危险。
黎漾在换好了吉服之后,心里如是这般地想着地坐上了去往康学鹤的府上。
这一天来得很快。
是她该想这应付康学鹤的日子。
黎漾回想着清棠久美给她反应的种种,直到到了康家的门前,本该她被人抬入了康学鹤的房内。
可是‘商素’是个有脾气的。
她在白月楼和康先生约定终身不离不弃,而在进康家大门后,是见得光的康学鹤的文墨追随者,是甘愿入康家为学生……
想到此,虽然是按照计划执行,可黎漾的恶心感还是瞬间涌上心头,同时伴随着对犹迟的些许愧意。
因为一开始自己的先入为主,她一直觉得犹迟可能是因为政策变法的原因在刻意抹黑康大儒的名声,毕竟康大儒确实倡议了新体系下婚配不得有三妻四妾,要一夫一妻制的改制。由此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和白月楼的存在相悖。
可直到年逾五十的康学鹤拉住十九岁的‘商素’,也就是黎漾的手聊表爱意时,黎漾觉得自己真是小人之心度犹迟之腹。
康学鹤当真是虚伪小人,她看得很清楚。
尽管现在康学鹤当着他家会厅这么多人的面强行夸她是好学之才要大力栽培,黎漾也是这么觉得的。
只是今夜注定是个不平常的夜晚。
那些奉承的人们散尽,康学鹤还是会把他刚刚收在门下的女学生抬进他的房门。奉承的人们或许有人能看出来康学鹤的沽名钓誉,借收徒之名给自己早已纳了十几个小妾。
可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康学鹤不对外,他们揭露也毫无意义,且他们需要康学鹤的助益。
在黎漾还在想办法从康学鹤口中探取犹书义的下落时,她在哄着康学鹤将早已下好致幻剂的交杯酒喝下。
此时本该宾客散尽的康家大厅的确如黎漾所想的不平常地,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顾守言。
黎漾心中失笑着,因为顾守言看见她和康学鹤一起在喝交杯酒时竟发了癫狂。
不知道哪根筋刺痛了顾守言,此时就在他不远处,与着他记忆中的黎漾大相径庭。从白月楼传来的所谓‘吉服’是除了康学鹤以外不为别人所见的,在宾客面前时,‘商素’还得外穿一身女学生式的素褂子才得以掩盖自己的窈窕身姿。
康学鹤看了自然是欢喜的,黎漾这番行动也自然是为了方便他们今晚的行动,而顾守言看了却只有心碎。
他风尘仆仆地赶来,不是要看自己喜爱的女子堕入风尘。
顾守言感觉自己自从爱了人之后,时常感到眼眶发酸,也许在外人看来还发红。
可是在看多了假冒的黎漾之后,即使真黎漾穿着一身他很陌生的行头,他还是抑制不住地难过。
黎漾也感觉到了顾守言的难过,她甚至怀疑,只要她肯说一句她是康学鹤强迫,顾守言的不稳定情绪可以杀了康学鹤。
因为他当即就抢过了黎漾手中的酒杯,一摔而尽,不在意康学鹤微蹙的眉头,硬是将自己的外衣脱下就丢在了黎漾的身上,同时也没忘了将外衣暗袋里的枪支取下对准了康学鹤。
黎漾心中止不住地冷笑,顾守言一如既往地冲动。
可她偏不会给顾守言占领道德上的高地,顾守言还不配挺身谴责康学鹤。而且今夜她带着行动而来,顾守言敢与不敢,都不能在她完成计划之前阻止她救出其他无辜女子。
“顾大公子,你这是做什么?三番两次地来打扰我的好事,顾大公子,我是真心要跟着康爷的,康爷至少不会要了我的命,也不会要我家人的命。”
黎漾缓缓而出,势必要踩在顾守言的痛处上。
可顾守言却不轻易吃她这一套,他的枪抵住康学鹤的脑袋,还要迫使康学鹤跟着他一起走。
“黎漾,你别怕,只要他在我们的手里,这里的人不会轻易对我们开枪的。我带你走。”
此时因为顾守言的举动,康家的大厅外围也确实闻声而来了一批整枪待发的枪击手。
黎漾见此情景哭笑不得,“我凭什么要跟着你?跟着你去哪儿,提前去和我的父母黄泉相见吗?顾大公子,你到底明不明白,是你在阻拦我的好日子!”
顾守言闻言果然面容神伤不已,“黎漾,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回家。”
这一次,黎漾没忍住地发笑了。
顾家和康学鹤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康学鹤就算是毫发无损今后也不会对顾家有好脸色,顾守言今晚注定不会在康府占到便宜。
黎漾是不允许顾守言来打乱这来之不易的机会,而且顾守言说要带她回家的言论当真是十分可笑。
黎漾没忍住地抢了顾守言对准康学鹤的枪,对着最方便下手的地方对着顾守言开了一枪,这一次竟然依然是同一个位置。
可是黎漾不在乎,从前的顾守言受伤,顾家都会把账算在她头上。现在就不同了,她要在在康学鹤面前做戏做全套,至于这一次,顾家若是有本事大可把责任算在康学鹤身上。
顾守言,这一次为了任务我不杀你,不代表我不想杀你。
黎漾心想着,可最终,对着再次受伤的顾守言,黎漾作无可奈何地说着,“顾少爷,能得你的青眼就说明我也是个极好的人,可是顾大公子你名声在外,回家二字的意义早已被你轻贱,而我,不是一个能随意被轻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