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雨中的观众

  • 唱鬼戏
  • 黄尚书
  • 1918字
  • 2021-01-27 11:25:59

首场戏开唱之前照例都要摆一桌祭神、“搬仙”。祭神的事向来由姚半仙负责,由于是唱给“先人”听的,和神灵有所冲出,姚半仙只请出了潮剧的戏神“太子爷”进行祭拜。

戏台四方各响起一串鞭炮后,那锣鼓声顿时震天。祭拜完就该搬仙了。而搬仙的戏目也是右姚半仙安排的。他挑的是“仙姬送子”,在此寄寓这些听戏的祖先能保佑后代多子多孙。

搬仙的时候,天正逐渐放黑。台下空落落的,一个观众也没有。

阿木看着很是失望,他记得小时候在庙前看戏,这搬仙的时候台下已经围满了人。那时搬仙的时候也一般会将《八仙贺寿》、《跳加冠》《仙姬送子》《京城会》四出戏唱齐,象征“功名财子寿”。

所以,有些地方看戏,说“贺寿”开始了,该进场看戏了。这贺寿就是指搬仙。是一台潮剧开始之前必须的仪式。

搬完仙以后,这天早就黑了。锣鼓声消停了一会,戏班的人也趁机喝喝水润润喉,在后台偷偷吃点东西,半个小时候就准备正式唱戏了。

这雇主请的第一场戏是传统戏目《荔镜记》。

阿木在后台是一个打杂的,帮角们画画脸,拿拿行头;他看着台下没有一个观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闲来无事的时候只能坐在老何旁边,看他拉二胡,跟着节奏,看着林艺琴和王亮等人在台上如何走步。

无意间,他看到不远处的稻田边有一双眼睛,亮得很。这双眼睛正往戏台这边慢慢靠近。

“原来是一只猫!”

阿木看清了那站在墙角,两只眼睛一动不动望着台上的观众竟是一只猫。

“好吧。就当这只猫是我们的第一个忠实观众。有一就有二,只要我们唱得好,还怕没人来看戏吗?也许村民们都还没吃完饭.......”

阿木心里想着,突然他看见有几个黑影跟在那只猫的后面,坐到台下看起了戏。

阿木心里激动,正要数着来了多少人,突然听到尹三水在喊:“阿木,你这白痴跑哪去了?我的帽子呢?”

“来了!”

阿木来不及数,连忙跑回后台化妆处,给尹三水找了一顶绿色的小破帽,帽子上顶了一个小毛球,配上他自己画的地痞流氓的丑脸,看起来十足的滑稽。

可就是这样扮演裘头丑的小角色还天天呼喝阿木。阿木心里发誓,总有一天能干得过他。

阿木回到老何身边,惊喜地发现台下坐满了人,他能看得清密密麻麻的人影,但是看不清他们的脸,因为他们坐的离戏台灯光比较远,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前面一排坐着的是老人。

阿木突然浑身都有了劲,他看着司鼓手朱厚彪打鼓的力气好像也变大了,文畔二手杨小娣去尿尿的时候,他还能顶上吹几口唢呐。

可惜天公不作美,第一幕的戏还没唱完,突然作起一阵狂风,吹得戏台上的灯一直摇,不一会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台上的林坤龙和尹三条顿了一下,一边唱,一边看着老何他们。

“都顶住了啊!”姚半仙突然走到文畔这边,这里离前台最近,“不用怕,我和太子爷都在后台镇着呢!”

听了姚半仙的话,敲锣的继续敲锣,打鼓的继续打鼓,林坤龙和尹三条也继续若无其事地在台上唱着。

阿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姚半仙在文畔和武畔中间的过道上贴了两张黄符,然后就听到他又在戏台四角各放了一串鞭炮。

阿木第一次跟戏团远出,他听不懂姚半仙在说什么,也不明白他在做什么。他心里关心的是台下的观众,老何说过唱鬼戏没什么观众,如今不是坐得满满的?

只是那些老人看戏看得入迷,被雨打也舍不得离去,他实在是有点不忍心。尤其是坐在最前面,他看得比较清楚那对公婆。阿木看见他们满脸都是雨水。

正好当前没什么事情可以给他做,阿木脑子一热,在后台的箱子里翻出了一支道具的油纸伞。伞即是“散”,戏班里的老禁忌,在唱戏的时候,后台不能出现雨伞,他能找到的也只有这把道具伞了。

“阿木,你去哪?不许乱跑!”

姚半仙嘴里正在念叨着什么经文,看见阿木拿着油纸伞跳下后台。

可阿木没有听到姚半仙的话,他冲到戏台,撑起雨伞,遮着那两个老公婆,自己则站在那边淋雨。

“老爷爷,下这么大的雨,您怎么不回去带伞呢?”

那老爷爷回头看了看阿木,淡淡说:“我请大伙看戏,他们不走,我怎么能先走呢?”

阿木回头看了看,身后密密麻麻的都是人,他们大部分是老人,但也有零星的小孩和年轻的女人。

看着他们像块木头坐着一动不动,眼里只有戏台。阿木心想这也是一班戏痴。

那老头又回过头去专心看戏,阿木站在那里淋得浑身是雨,他对这老爷爷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偷偷多看了他几眼。

“老爷爷,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你看着很眼熟啊!”

那老头侧过头来呆呆地看了看阿木,没有答话,又回过头去。

那风雨实在是大,有些雨丝甚至打到了老何的身上。一直专心敲木琴、拉二胡的老何这才将双眼移开了音律表,往台外的风雨瞟了瞟。

他的脸色骤变,连忙喊道:“老姚,老姚,快点过来,快点过来!”

“什么事?”姚半仙急急忙忙赶来。

“你看那是谁?他到底在干什么?”老何指着台下。

姚半仙随老何指的方向望去,看见阿木一个人站在台下。诡异的是阿木自己淋着雨,那姿势像是给谁在打伞,但伞下一个人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