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冤家母子

◇01◇

阿北跟北妈决裂那天,动静闹得非常大。阿北在前面提腿狂奔,北妈在后面撒丫子狂追。

阿北边跑边喊:“臭女人,我今天死给你看,我把命还给你,我一千辈子不会原谅你……”

北妈边追边骂:“没良心的东西,你们沈家祖宗一万代没出过一个好人,有种你去死,我不拦你……”

母子俩嗷嗷对骂,一路电闪雷鸣,飞沙走石,从村里到村外。

阿北冲上一座桥,水流哗哗,桥面和水面之间的垂直距离目测足有五十米高的那种。

“有本事你跳?!”北妈个子比一般男人高,块头大,肺活量非常充足,吼起来震耳欲聋。

瘦削细长的阿北像个被敌人逼到绝境的英勇战士,双手攀着桥栏,纵身一跃,疾如闪电,没作半秒迟疑。

岸上,所有被动目击的人们,尖叫声一片。这片河面宽达二三百米,水深莫测,普通人就算存了施救的心,也得暗自掂量下实力是否允许。

第一波尖叫声尚未平息,更响的第二波随即又起。不过眨眼工夫,原本气焰嚣张的北妈抬腿飞过桥栏,也跟着跳了下去,动作之果断,简直视死如归。

这天没出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在警察到来之前,北妈凭一己之力将阿北拖上岸。阿北肚子喝得很撑,晕乎乎才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啪啪两个大嘴巴子就迎了上来。要不是诸多看客阻挡相劝,北妈可能会将他扇成猪头。

这件事发生在阿北17岁那年。中考放榜的第二天。

阿北考得极其糟糕,落榜的同时,他思想也出了问题。居然背着北妈,约了几个平时要好的小伙伴,大家东一句西一句帮他想,给远在广东的北爸写了一封信。

信的开头写道:

我过得很不好,她天天打我,周一到周五一天四顿。中午一顿在学校吃饭,免打。周末一天六顿,饭前饭后各一顿,从不赊账。

中间写道:

她脾气暴躁,可能得了神经病。我们学校比赛放风筝,我自己动手把宣纸染黑,用芦苇做骨架,扎了一对黑白无常……我为什么要跟其他同学一样?他们做蜈蚣孔雀飞机轮船,难道我就不能有一点自己的思想?黑白无常怎么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放上天的时候,又高又稳!可她一点都不懂,回家撕了我的无常,还把我打到流鼻血。

倒数第二段写道:

她让我看着锅,说咕嘟咕嘟的时候就代表水开了。我说咕嘟咕嘟的时候不叫水开,叫沸腾,我们物理书就是这样写的。她没文化,说了10分钟,眼见辩论不过我,于是动用蛮力,开打。

末尾写道:

爸,虽然你为了真爱和我妈离婚了。但我不怪你,换我,我也跟她离!希望你能寄点钱给我,我要去找你。问阿姨好!

此致,敬礼!

你最亲爱的儿子沈北

这封集众人智慧的信写好了,由阿北装在裤兜里带回家。他原本打算吃过午饭就去邮局寄,不知怎么就滑了出来。北妈扫地时随手一捡,秘密曝光。

看完信的北妈当时就爆了。女子单打立即开始。

阿北赶紧逃命。逃着逃着,犟脾气来了。回首自己这17年的生命,至少有10年老被这样追着打,诸事不顺,没意思透顶,一了百了吧。

结果天不遂人愿,还是被北妈从河里给揪了上来。

◇02◇

当年阿北这封信尾段那句贱贱的“问阿姨好”,就是我帮他想出来的。这是个不可饶恕的错误,我为此付出了极大心血去弥补。此为后话,等会儿详谈。

暂时仍然转回去写阿北母子。

话说那天,阿北躺在地上,被北妈扇过之后脑袋就清醒了,他立即跳起来抓着北妈的头发不放,准备进行一场要被天打雷劈的母子大战。

围观的吃瓜群众苦劝无果,直到阿北的舅舅——北妈的亲弟弟匆匆赶来。该舅舅高大壮硕,老鹰捏小鸡一样,伸出一只手锁住阿北的喉咙,将他从大逆不道扭回正途。

“我恨你们,你们没一个好东西,我要去找我爸,我受够啦……”前线吃败,阿北倒地作挺尸状,号啕大哭。北妈也跟着哭,庞大的身躯微微颤抖。

舅舅寒着眼,一脸冷雨秋霜,讽刺北妈:“当年谁让你鬼迷心窍把这小畜生弄回来?现在好了,冤家讨债来了。”

北妈一听这话,泪海彻底决堤,遥想当年那个大坑……

当年,阿北的亲爸作为先富起来的人,从广东带着真爱回家跟北妈谈离婚。为了尽快达成目的,这个男人无所不用其极,谎称自己不仅创业失败,还得了不治绝症,时日无多,跪求北妈成全他。

彼时年轻气盛的北妈被男人的鳄鱼泪和花言巧语恶心得无法自持,果断签字,拿着分到手的钱财,黄鹤一去不复返。

年方6岁的阿北被分给父亲。父亲的真爱嫌阿北丑,讲他脑袋圆圆,头发稀疏,胳膊腿又细又长,长得像个拨浪鼓。于是阿北被送到乡下的爷爷奶奶家。

这一送,就差点要了他的命。

阿北有哮喘,受点凉就咳嗽,他一咳,奶奶就从糖罐里抓一把白糖,逮住孩子撬开嘴,往里面一填。小小的阿北被迫吃了很多白糖,这些糖在他身体里产生了“神奇”的反应。不仅让他咳得更厉害,还最终化成一块“麻布”堵在他的嗓子眼,随时要把阿北噎断气。

爷爷看孙子呼吸困难,心生怜悯,带到医院配了瓶化痰药回来,医嘱每四小时喂一次,他老人家便严格执行。结果可能是白天干活累了,一小瓶外形相差无几的农药和化痰药居然放在一起。凌晨时分,阿北又咳,爷爷起来喂药,随手一拿,逼着孩子喝了一口。

阿北口吐白沫被送去抢救的时候,北爸远在广东,二老只好通知前任儿媳前来相助。

北妈来了。区区数日不见,儿子身体更瘦,脑袋更大,从拨浪鼓变成个枯藤上摇摆的葫芦娃。老母亲顿时目赤如火,恨极了不负责任的负心汉,也恨极了只顾一个人潇洒的自己,抱住阿北再不松手。

北妈争夺儿子抚养权,北爸的条件是不付分毫抚养费。抱着葫芦娃阿北,北妈心头苍茫一片,离婚时的洒脱烟消云散。

她文化不高,在当年的社会环境之下,不太容易找到体面高薪还能兼顾养育小孩的工作。

为了照顾阿北,斟酌过后,她在集市上租了个小门面,卖自制的豆制品。这不是个轻松活计,白天忙不停,夜夜四更起,从制到卖都是她一个人。

从前逛街抱个西瓜回家都觉得累,后来,一百来斤重的黄豆扛起能健步如飞,八十斤重的豆腐筐搬着稳如泰山。

岁月的赠品有时次得令人无法接受。比如把一个窈窕淑女活生生磨炼成一个过劳肥的臃肿大妈。

……

往事如烟,北妈擦干眼泪,命令阿北起来跟她回家。阿北坚决不起,一根筋号哭着要去找爸爸。

身板外形很像西部牛仔的舅舅蹲下来,黑眸凌厉,一只手探进阿北裤腰,他臂力很大,将阿北提了起来。阿北挣扎,舅舅像拎条大鱼一样,走了几十米,手臂一扬,将他扔进皮卡的车厢。

皮卡绝尘而去。北妈一言不发独自回家。

自此,好多年,阿北都没再回过我们村。我外出求学,工作。老村经历拆迁,回迁,也再未见过北妈。

◇03◇

5年前,失踪多年的阿北出现了。

这家伙以一个暴发户的标准姿势出现在同学会上。与其说他是来参加同学会的,不如说他是专门来找我的。于是,我得以有机会知道当年跳河事件的后续。

当年,舅舅将阿北提回家,甩了几张票子,支持他去找爸爸。阿北乐颠颠地买票南下广东,各种父慈子孝的场景在脑袋里塞得满满当当。然而现实比他的腰肢更骨感。父亲的真爱堵着门不让进,将当年北妈争取抚养权的判决书砸在阿北脸上。白纸黑字:女方独立抚养,孩子在成年之前以及成年以后的一切开销与男方无关。

阿北拿着那张纸,心脏像被黄蜂蜇了一口。

在门外徘徊了半个月,父亲始终没露面。真爱给警方打电话,借力打牛,以没办暂住证为由,将阿北遣返回家。

在阿北离家的这段时间,北妈再嫁,转了铺子、卖了房子,走得干干脆脆,一如当年她同意跟北爸离婚那般,毫不拖泥带水。

阿北在即将讨饭的边缘,又被舅舅接回家。阿北的舅舅是改革开放后第一批做建材生意的商人,是个能人,有点狠。舅舅很是瞧不起阿北,赏他两条路,第一找个学校继续读书,第二留下替他干活。选了任何一个都不许再更改。

阿北选了后者。那种几十斤一桶的油漆和防水材料,用5吨车或者10吨车装,上货卸货,由阿北一个人扛。彼时年方17岁的阿北,没多久双肩便皮开肉绽,后来又双腿发软被自己扛的大桶砸晕,再后来看到油漆桶和货车就条件反射,眼泪直掉,想吐。

阿北坚持了一个多月,心里寻思着既然爹不疼娘不爱,要不要再去认认真真跳次河的时候,舅舅发话了:“扛满三年,我铺本给你开家分店。”

阿北不喜欢读书。当年跟我们同学的时候,他连阿良都不如。阿良是先天有一点缺陷,阿北纯粹是脑回路清奇,与书无缘。当年他被北妈打,主要原因也在这。

读不进书的阿北初中毕业就开始埋头苦干。在我们这群人忙着读书工作结婚生子的时候,阿北乘着房地产的一阵又一阵东风,将建材店开遍周边城市。

◇04◇

歪个楼,简单介绍下我跟阿北的关系。

阿北跟阿良一样,是我同学。我们是同村,中学又分到一个班。开学前军训,报到那天,教官在台上讲话,我们在下面三心二意地听。

突然,蓝天白云之下,出现两只小鸟打架。从半空打到眼前,从眼前打到阿北头上。鸟儿大概也跟人类一样,打着打着就急眼儿了,居然就以阿北的脑袋为战场,一边扑棱翅膀进行体力较量,一边叽叽喳喳吵得死去活来。

阿北咧着嘴,眯着小眼,笑得像个汉奸,一动不动。

两只小鸟打了大概两分钟,连台上的教官都看呆了。要不是班主任老徐远远发现异常,冲过来挥手驱赶,大概它俩打到什么时候,我们一群人就观赏到什么时候。

老徐赶走了鸟儿,一脸惋惜地看着阿北:“人家在你脑袋上随地大小便,你都不知道要动一下呀?你这个小孩是不是呆?”

阿北伸手一摸,呃……满手不可描述。

我小时候是个调皮孩子,对阿北这种“天才”,马上相见恨晚。后来初中三年跟他关系一直很好。

……

言归正传。

话说,同学聚会结束之后,阿北拉我进酒吧详谈。说起当年那封信,说起他跳河轻生,说北妈至今仍旧对信末那句“问阿姨好”耿耿于怀。一晚上他滔滔不绝地说,说到最后眼底水光闪闪。

这家伙很善于察言观色,眼看我为了掩饰内心的愧疚一杯接一杯往下喝,他果断提要求:“陪我去看看我妈吧!”

我连忙拒绝:“当年我才16岁,无心之错,你总不能把我送去让你妈揍一顿吧?这样,我买份礼,你给个地址,我快递给她,算是赔罪。”阿北神色黯淡,没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往下喝。

快要结束的时候,酒吧保洁阿姨进来打扫。阿姨穿着白色工作服,高高胖胖,很富态。阿北的眼睛陡然亮了几许,他盯着阿姨看,用那种恋恋不舍的目光。

我心想,这小子不会仗着荷包充盈,想干些变态的事儿吧?虽然人类社会越发文明,但思想滑坡的仍大有人在。

我站起来拍拍他的肩:“我们走吧。”

阿北自顾自地拉开随身夹来的黑皮包,从里面摸索出一把有零有整的票子,踉跄着站起来,将钱往阿姨手里推。“阿姨,我看马路对面有卖杏的,你帮我买2斤来。”

阿姨推辞:“2斤杏很便宜,不用这么多,10块钱就够了。”

阿北漫不经心,将钞票全装进阿姨工装兜里,“现在的年轻人,谁还用现钞?一个手机全搞定。阿姨,帮个忙,这些碎钱我放着也是累赘,占地方。我等会儿还要谈个生意,要让对方看到我一掏一大把零钱,该瞧不起我了。”

阿姨惴惴不安,擦擦手,出发买杏去了。

我说阿北,你发什么疯?阿北邪邪一笑:“你不觉得这个阿姨,很有气质很可爱?

我:“呸,神经病!”

阿北突然吸鼻子:“你不觉得她长得很像我妈?我妈以前就像她这么胖。后来病了,瘦了,现在一年两百副中药在保命。已经保了5年,医生说她可能撑不过下一个5年。自从查出她身体不好,这几年,不管走到哪儿,只要看到外形酷似她的女人,我都想送人家一包钱。这可能也是一种病,但我控制不住。我见不得跟我妈长一样的女人在我面前辛苦受累。”

阿姨称了一包杏拿回来,特意帮我们洗干净。

我跟阿北吃得脖子脑袋一起抖,酸。

◇05◇

我陪阿北去看他妈妈。

在杭州附近的一片山林里,北妈再嫁的大叔有一座小院子。

我们到的时候,北妈穿了一身海藻绿长裙,高而纤瘦,走在山间小道上,素,简,笑容温和。只是,“仙女”拉着脸,不太开心。

阿北问她怎么了?她说大叔的女儿从北京回来,带了一种看起来很好吃的小饼干。偏偏一袋都没给她留,全部拿出去送人了。

阿北揽着她的肩,笑嘻嘻地安慰,不就是小饼干,你要多少,我给你开个饼干厂够不够?

北妈牵着儿子的手,眉开眼笑。反正吹牛不上税,阿北继续瞎着眼睛吹,他那女儿虽然高学历高智商,但赚钱能力远远不及你的文盲儿子对不对?以后啊,但凡用钱能买到的东西,你就不要气,咱得摆出大户人家的谱来!

作为“问阿姨好”的赔礼道歉,我用纸箱给北妈装了十个榴梿放在车里载过去。阿北说她不爱吃这个,但大叔爱吃。

果然,我们将大纸箱抬下来的时候,北妈不无炫耀地对大叔说:“看吧,我老家的小孩多孝顺,这么贵的水果一送一大箱。”大叔忙不迭点头表示赞同。

我在北妈和大叔的家里留了两天。每天北妈进进出出,身后都跟着我和阿北,她开心得无以复加。

我们离开那天,她站在山路上,发丝被风掀起,无辜得像个被人抛弃的孩子。

从杭州回来后,我开始陆续收到北妈寄来的快递。有她和大叔挖的冬笋,有她去参加大叔家亲戚寿宴时拿到的有小孩脑袋那么大的寿桃,还有各种海鲜干,甚至山里长的时令蔬菜。她大概把她能想到的,全给我寄来了。

一年二十多个包裹收下来,我不得不增加看望她的次数。一年两三趟,一跑就是5年,今年恰是第5年,医生口中那个她可能撑不过的第5年。

◇06◇

今年的一个月初,我又陪阿北去看她。

在北妈家附近的山坡上,我们找到一棵野梨树,上面硕果累累。阿北自告奋勇要爬上去摘。我跟北妈站在树下,抬了条旧毛毯准备接。

阿北这些年身形始终比我要窄一号。他居然嗖嗖几下,真的上去了。北妈突然笑得前仰后合:“阿北小的时候,有一回往我做的豆腐脑里挤牙膏。我追在后面要打他。他跑来跑去,眼看要被我追上了,抱住一根路灯杆子往上蹿。他往上蹿,我也往上蹿。我们母子俩,一小一大,一瘦一胖,爬杆的姿势一模一样,停下来抱杆的姿势也一模一样。等我反应过来,低头一看,一帮人仰着脑袋看猴戏呢。”

大叔悄悄告诉我们,说北妈病灶的地方最近时常出血,大概是恶化了。阿北听到这个消息,躲到山里把双眼哭得像一对野桃,可能是实在消不下去,天黑之前他只好回来了。

北妈在某天吃午饭的时候,突然提议要喝酒。大叔只好给大伙儿都倒一种他们自酿的低度果酒。

北妈先敬大叔:“小时候,有位算命先生说我这命格不旺夫,只旺我自己。我这一生所有福气都是从遇见你开始的。从前我做梦都不敢想,我一个卖豆腐的二婚女人,居然能找个大学教授。这些年,感激你总是不分青红皂白,任何事都站在我这一边。”

再敬阿北:“我有个孝顺儿子,小小年纪就不怕辛苦很会赚钱,这让我不管走到哪儿,都觉得自己比别的老太太要硬气几分。”

再敬我:“就连我儿子的小朋友都对我这么好,回回来看我,买东买西我全笑纳。”

接着说道:“我这人,福气大!既然享了别人几辈子没享的福,那就应该早走一点,不然世界太不公平。”

“我还有件事放不下,以前我经常打阿北,早就想解释一下,当年也是逼到没办法了。我倔,不接受娘家人资助,一个人带着阿北没日没夜地忙,累极了,脾气就差。

“人这一生,最难原谅的,不是别人,是自己。我一直没原谅我自己,当年为啥就不能对阿北好一点?”

阿北当场泪如雨下,嗷嗷直叫,比当年他跳河轻生那天哭得更起劲:“亏你当年肺差点被气炸,也没把我推给我爸。你当年要放手不管的话,现在我坟头草至少两米高。换句话说,要是我生到像我当年那样缺心眼儿的小孩,我脾气不可能比你更好。”

回程路上,阿北坐我车,他控制不住,坐在后面沉默,一脸秋风扫落叶的悲伤。年过而立的大男人,很快在静音里崩溃,雷声轰鸣,暴雨倾盆。

我耳朵被他哭得嗡嗡响,思虑再三,开口劝他:“北妈这不还好好的,没准随便撑一撑,又是一个5年、10年。”“你懂个毛!你站着说话不腰疼!”阿北咆哮。

有个名人说,用特写镜头看生活,生活就是一个悲剧,但用长镜头看生活,生活就是一部喜剧。

将阿北30来年的人生串成时间项链,谁能料到他会变成如今这副孝子贤儿的模样?

将北妈60多年的人生汇成岁月长河,谁又能看透,她会千里远嫁,被人当成镇宅之宝般悉心呵护?

有句话说,大道本平常,故而无法言说,真理最简单,以至不可思议。

阿北号了一阵子,又将哭声调成静音,泪雨滂沱。

人生百年,总在学着取舍。子与母,好比矜贵的莲与从不见天日的淤泥,又似翩跹的蝶与很少被人挂齿的茧。

一个人,不论在外面活得如何风生虎啸,凡心深处,那个四季三餐,领你蹚过风雨的人,才是前路,才是江湖。

都要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