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雕塑

我骑着一峰老驼，在戈壁草原上踽踽独行。

老驼一瘸一拐地走，驼铃一摇一晃地响，一如我无因无果的生命。

我成了这个世界的中心，这片天地的主宰。我成了人类的逃亡者，红尘的孤哀子。我淡漠地把帝王的自尊和弃儿的自卑都排斥到感觉之外，心静如水。

我心静如水地寻找着自己的雕塑。

刚来这片戈壁草原的时候，我觉得它太平坦太单调了，就用双手垒起了一座沙堆，也许是为了给荒漠制造一份景色，也许是为了给迷途的牧人堆积一个坐标。圆锥形是荒漠惟一可以雕塑出来的形态。

可是我现在走出了很远很远，也没望见那座沙堆的影子。

就是这个地方。我清楚地记得，我垒沙堆的时候，头顶悬挂着一朵丑鸭子似的云。那云如今还在，而沙堆不见了。

我想，它应该是被大风夷为平地了。

沙漠是不可以被人工雕塑的。它不允许一点点的做作和篡改。

我和老驼悄然离开。

我拍拍老驼的肉颈，告诉它：主人不再规限你的方向，你随便吧。老驼会意，果然不拘东南西北了。

老驼一瘸一拐地走，驼铃一摇一晃地响。

它没有威风凛凛地奔腾起来。也许，缓慢而不休地行走，才更符合它沉重而执着的个性。

我和它气味相投，形象相似，于是我们便在一起成了搭档。

我们一同把沙漠当成了家园。

是的，我的生命被沙漠同化了，变得无波无折，无边无际。我不会再被欲望雕塑得奇形怪状。

这时候，实际上我已经不知不觉地被沙漠雕塑成了另一种样子，这样子和我在都市与人争斗与人抢夺的时候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