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BJ飞往成都。
上飞机开始,小郑就与空姐勾搭,一会儿按铃要毛毯,一会儿要扑克牌。
打坐飞机起,我就不知道可以要到免费的扑克牌,最可气的是还可以要两份饭,空姐还送了他川航的飞机模型。
原来这都是旅客应有的权利,这一路上小郑不消停地索取,下了飞机,小郑说要给空姐写表扬信,顺便要了她的姓名和手机号。
我们出机场叫了辆出租,司机说到峨眉山比较远要一千元车费,小郑说给你五百元,爱去不去,在飞机上与空姐都问过价了,不去,换车。
司机遇到我们俩个宝,也捞不着什么暴利。
第一次到峨眉,心中还是比较期待传说中的风光,一路上,风光果然是十分的秀丽,与我以前见过的为数不多的名山大川还是有很大的区别,比如别的名山,一路都是野趣,快到了风景点,才会有一些人工的痕迹。
这座山不同,从机场一直到山脚下,都被人工修理着:
长势良好的草地,整齐如列兵的树林,点缀着大大小小的各种宾馆,看得出来开发利用得很过度。
在BJ我们用携程卡订好宾馆,下车后,我给了司机付了800元,他急着往回赶,也不与我们一起吃饭,天快黑了,还要开三、四个小时路程,挣点钱不容易。
放下行李后,我先去报国寺找韩名医,上飞机前给他通了电话,他说就挂单住在里面,会在那里面等我。
离宾馆不过十分钟的路程,一座外形酷似四川民宅的古老寺庙,出现在眼前,山门的“报国寺”大匾,是清康熙皇帝御题,周边楠木蔽空,红墙围绕,山门前有一对明代雕刻的石狮,威武雄壮地守护着这座名山宝刹。这里是普贤的道场。
我进入了第一殿为弥勒殿,供奉着弥勒塑像。“弥勒”是菩萨,还没有成佛。释迦牟尼佛说,他灭度后五十六亿七千万年,弥勒才会重降人间,所以称他为“未来佛”。
殿门上有副对联:
“看他皤腹欢颜,却原是菩萨化相;愿你清心涤虑,好去睹金顶祥光。”
从弥勒的形象,关联到祝愿所有游山者放顾虑,一心一意登上金顶去看佛光。
看来这报国寺是进入峨眉山的山口。
弥勒后殿供的是佛教的护法神韦驮站像,身穿胄甲,正气凛然。
小郑曾教会我看寺庙能不能留客,如果韦驮的金刚降魔杵支在地上,那就是不留客。寺院里不能住居士和外来人,而这尊韦驮双手合一,金刚降魔杵横放在臂弯中,表示可以留客。
第二殿为大雄宝殿,殿里供奉佛主释迦牟尼金身彩饰坐莲像。殿门口的副联写得好:
“秋月朗清空,五夜山风狮子吼;菩萨开觉路,千年花雨象王宫。”
想像一下,峨眉山秋月朗朗,午夜山风如佛在说法时果决无畏的声音,这声音就象狮子的吼声,而普贤菩萨在峨眉山(象王宫)向四众弟子讲经说法,开示觉悟之路,讲得天花乱坠。
释迦佛的左龛是泥塑彩绘金身文殊菩像。他是众菩萨之首,是智慧的化身,右龛是地藏菩萨金身坐莲像。
殿内左右两厢供十八罗汉。
想到已经开启的寻宝之路,必有千难万险,不禁向众菩萨请求,保佑平安。
从大雄宝殿出来向后面走,就开始了登山,登上石阶便是第三殿七佛殿。
七佛殿下矗立一座巨大的紫铜华严塔,明朝万历年间铸造,塔身铸有小佛约4700尊和《华严经》全文,是中国现存最大铜塔。
这时寺内响起钟声。一位小和尚迎出来,说时间已经不允许接待游客了。
我说是与韩名医约好的BJ客人。小和尚说,医生与住持刚刚外出了,后山上有位施主难产,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来。
我说不就是接个生吗。
正与小和尚挣吵着,另一位僧人说,请到课堂来,不要在这里喧哗。
我说我不去课堂,就要站在这里等。
僧人说,住持与韩名医真是去救人了,如果情况紧急,可能今晚就回不来而是去市里了,所以……
这种支客的小把戏,不用在我这里表演,我拿出蜡烛,说我要上香,等我点完这支蜡烛总可以吧。
众人劝说,这里是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不能点明火。
正说着,又来了一位僧人说:
“刘施主,昌天法师有请你去他那里等候。”
来的这位僧人气定神闲,而且直呼我姓,不像是支我走的样子,我就跟着他一层层地往后院走。
穿过普贤殿,通过隔墙圆门,出现一片茶园,两株古老的桫椤立在路边,在长廊的尽头,出现一排房屋,僧人领我到其中一间门前说:
“师傅在里面等你。”
在门口就听得读经的声音。我推门进去,
一位中年和尚手持念珠,在诵《心经》。
“坐。”他说。
我自己找了个与他平行的座位,其实就是另一张床。
“明达,你来本寺做什么?”
那位和尚挣开眼定定地看着我。
我们在哪里见过面?屋里光线太暗,我不敢猜测。
“没有想到,我走得这么远,还是没有躲过你。”
我跳起来:
“是你?”
“是我”。
对面的和尚正是我的发小蒋建国。
“建国,你这是玩什么把戏?”
我高兴他乡遇故人。
“你,不是来找我的?”
“哎呀我来找韩名医的,我不知道你在这里,你在这里做什么?钱挣多了想过几天清静的日子?这寺院真够宏伟的。”
建国松了一口气。
“哎,刚才经过前院,看见你与人争吵不休,老毛病又发着了,我以为你是为我而来。”
他又继续诵经。
他是不是破产了,躲债主?
几个童年的发小中,建国胆子最小,这与他的出生有关。
他爷爷因为不同意将家里的工厂,就是我们厂区的前生,公私合营,并且拒绝接受有关部门的劝说。
沉舟侧畔千帆过,几年后,建国的爷爷被查出了公私合营时的不良表现,就让他成为必须要有的几类分子之一,并且被送去劳动改造。
建国的父母们指望他能早一点出来,没有想到,他不仅不接受改造,还拒绝参加学习小组,结果,几年的劳改,硬是给加了好几倍长的刑期,成为每次政治活动,都必须要拉出来展示一下的反派主流人物。
建国打小,就没有见过爷爷,而爷爷带给他的是,是家长们从不让他到家里玩,好像他是一个有传染病的怪物,所以,每次他与我们在外面玩,也只限远远地追着我们,他很知道自己的出生,因此,自甘堕落成为我们队伍里的跟屁虫。
直到我们上高中,他的爷爷终于被放出来了,而这时他的父亲已经去世。
建国按照爷爷设计的成长路线,如愿地考上大学,并在亲威的帮助下,出国留学。
等他毕业后,国内的形势发生了变化,原来的工厂不景气,产品结构老化,退休职工太多,企业产品没有出路,这时,建国的爷爷让亲戚们出资,由建国出面,承包了原来的企业,也就是原来他家的企业,在爷爷的帮助下,这个老企业,挺过了金融风暴种种危机,等到了新产品红火的好时代。
建国爷爷去逝时,我们都回到了厂区,爷爷把一场丧事指定成喜事,并指示与他孙儿认识的人,都要请来,一个都不能少。
因为爷爷去逝时,指定了一名朋友的女儿,让建国一定要娶她,说如果没有这个朋友在牢中帮他,他早就死掉了,做人要懂得报恩。
因此,在我炒股快挺不过去近五年的那些黑暗的日子里,我总是把他的爷爷,想象成基督山伯爵那样的人物,为我景仰:
他有铁的意志,有复仇的野心,有报恩的勇气。
这恰恰是我与建国性格中都缺少的维生素。我恰是用了他爷爷的形象来鼓舞自己,因为别的形象当然也很高大完美,但不如他来得生动具体。
建国在爷爷的指定下,完成了婚姻大事。
后来,他的儿子出生,名字叫蒋中兴,是爷爷生前就给起好的,在这场重振家业的计划中,建国一直都是按照爷爷设计好的路线走的,但是,不能说建国处处都是跟屁虫,他在玩企业兼并上,就是个高手,区别他的爷爷。
爷爷去逝后,没有人管着他,就放手把国外学来的知识,运用了,不出三年,他就成为地方的首富,每次回去看他,都很像是给面子的样子,请我吃饭,还有当地的工商联的人陪着,因为他是副主席,所以尽管是吃饭,也还是很有官方的色彩,这正是建国喜欢表现的地方。
后来我们就疏远了。
起因是他的企业大量的裁人,特别是把发小黑子给裁了,他的副总说,黑子是个事儿主。
黑子的父亲在我们第一次走出家门看长江时,就死了,他是为了抢救堆在消毒池边上的原木,不让原木滚下来砸着工友,自己被原木砸下了消毒池,他被捞上来后,几乎是一付白骨,在高温蒸气的消毒池里,没有生命可以幸存。
黑子的母亲原来是农村的裁缝,没有工作,企业为了照顾她,就让她顶了黑子爸的工职,从农民变成工人。
她一个人带着厂区里的一帮家庭妇女,为全厂工人做劳保服装,从此,企业就省下了一大笔的劳保开销。
她为了更进一步报答企业的恩情,在夏天,还带着家庭妇女们做绿豆汤,把从几里地外冰厂拉来的长方形的冰块敲碎,放在汤内,带着家庭妇女们,给每个车间送,当然,不会忘记最后给我们留一热水瓶的绿豆汤,让我们解解谗。
因此,在我童年的记忆中,黑子妈是企业最忙的人,她的身上,永远有着缝纫机的机油味和零乱的线头,她套着粗蓝布兜的形象,是我永远的记忆,她会为孩子们留着最后一口绿豆汤,那是她舍不得喝的福利待遇。
黑子下岗后,媳妇也跟着下岗,黑子妈已经不能再做针线活了,一家人的生计出了问题,黑子什么都干,夜里去田里捉青蛙,白天去江边的码头找活干,总之,他们一家过得很艰难,每次我回去黑子妈都对我说:
“能不能找建国说个情,都是发小,给一口饭吃还不行。”
黑子不让找,说累死了也不让这号人看不上。
后来有广东人找到黑子,说看上他是全工厂最好的机械维修工的手艺,高薪请他去广东工作,订了五年合同。但是他们企业的生产是保密性的,因此,就要做出牺牲:就是不能与家里通讯。
为了即将上高中的女儿,黑子答应了,这一走,就再也没有消息,除了每个月按时寄到家里的钱,还能说明他是平安的。
生离死别。
每次回家,黑子妈说:“明子你心眼好,你上广州找一找黑子,让他回家别干了,这是什么活,不让人听电话啊。”
媳妇不干,说等女儿出嫁了,找了个好人家,才能让黑子回来,不就是五年不通音讯嘛,总比没有活干强。
因此,我对建国把黑子给开了也是心存不满,人在世上,不能什么都讲利益。
大家各走各的路,也没有什么志同道合的。
今天,在这里见到他这样的休闲打扮,还是让我吃惊。
这时小郑给我来电,问我有没有遇到韩名医,并通知我宾馆12点锁门。
我看了看表,快十点了,蒋建国派人去问,韩名医真的留在外面了。
我起身告辞,明天再来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