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九章??绝地战歌(1)

  • 民国谜局
  • 秋赋
  • 3075字
  • 2022-01-04 15:46:35

我站在罗恩托湾黑色的礁石上,任凭海浪咆哮着扑打身后大片的仙人掌田地。

一座座长满青苔的石人像,深沉地守在农家的火山石墙边。

深秋时季,在济州岛这片异国它乡的土地上,韩国的房地产业吹响了进军中国的集结号,他们组织了无数的看房团来到国内。

我跟随着国内一家看房团飘洋过海,住在小林实业的老总朴先生家,罗恩托湾一带的楼,都是他盖起来的二层小别墅,带游泳池,全套的知名家电。

为了照顾中国客人看房,他买了辆奔驰作为接待用车,悄悄地停在房门口。

为了怕别人看见,车子都蒙着布。

而平时他都开着韩国车。

韩国人以开外国的车为耻。

晚上老总请客,知道中国客人喜欢唱卡拉ok,找了很多家都是人满为患,最后找到一位朋友的地下室。主人拿出了点歌单,和《圣经》五卷本差不多厚的一大本,我相信韩国是个无比热爱音乐的民族,创作了这么多的歌,每一首还都很好听。

唱歌加速了友谊升温,老总说中国人到济州岛都是来买房的,汉拿山附近的房子户型特别很好,要不要去看看?

我答应去看看。

站在汉拿山的半山腰上,一幢幢别墅逶迤在草地上,这里林木茂盛,树上用中文写着标牌:不要摘果实。

朴先生了解到我喜欢收藏,说可能和他的父亲是同好,于是单独邀请我去乡下他父亲的马场,说父亲养的韩马,每年都在全国赛马中拿到冠军。

沿着山腰开到开阔的平地,远远看见红色的泥土上覆盖着零星的草坪,若大的赛马道一直延展到山脚下。

马场员工迎在门口,端着一盘乳酸菌一类的酸甜饮料迎接宾客。

朴老爷子身材瘦小但精神饱满,他跨上一匹枣红马,在赛道上飞奔,展示马技。

朴先生夸起自家的马,说这是韩国最好的品种,每年都有很多人人前来订购。

我说这不是韩国马,是乌孙马,它们生长在萨拉乌苏河边,个头不高,鬃鬣毛多,体形坚实,但奔跑起来四蹄腾空,被称为“风中飞车”。

800多年前,铁木真,这位草原之鹰,就是骑着它踏过辽阔的草原。

至于济州岛,原来就是铁木真的一个养马场。

朴先生张大了嘴巴,可能从来没有人告诉他:引以为傲的韩马,是中国的乌孙马。

朴老爷子的书房里挂着韩国书法家写的中国书法,他拿出自已收藏品给我们一一展示,其中一张银盐照片吸引我的目光。

照片上,士兵们光着上身,穿着白色的长裤,排队在一个空地上体检。

朴老爷子说,这是一张济州岛上接收中国战俘的照片,很是稀少,他保存至今,也没有再收藏到第二张。

我提出用一张中国著名书法家沙孟海的作品和他交换,并给他展示了手机中留存的照片,他同意交换。

站在汉拿山上遥望着远处的大海,朴老爷子说,可能很少再有人知道,这里曾有座志愿军的战俘营。

他们是否也站在海边,遥望远处的家乡?思念着远方的亲人?他们中又有多少人埋在异国它乡,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我无意中收藏的这张照片,正关联着后来另外两个人的命运。

济州岛正是刘老和韩沪生故事的起点,关于战争,关于牺牲。

秋日里的阳光,攀上了禅房的屋顶,积蓄了一夜的浓雾,渐渐地散去。

这里是报国寺的制高点,从这里可以俯瞰全寺七重大殿的每一个院落。

让我惊讶的,不是这里陈设的禅钟与香炉,而是种着一陇陇蔬菜:

包菜典雅地拢着碧色的翠叶,韮菜整齐地举着肥厚的双臂,小葱骄傲地顶着墨绿色的发辫,波菜刚刚才舒展开手臂。

空气中,散发着泥土的芬芳。这一片农家院里的常景,正是这座佛寺制高点处的景色。

韩名医披着一件宽大的黄色的袈纱,示意我坐在一张藤椅上。

我把这张从济州岛带回来的照片交给他。暗示我已经开始调查他的人生经历。

韩名医痛苦地闭上了眼。

小和尚端上一杯峨眉苦丁茶,诱人的绿色让你觉得茶汤一定很甘甜,要是小郑在边上,一定会一口饮尽,然后再大叫一声:中计了,吐出满口的苦茶水。

“你的跟班在下院等你?”

韩名医仿佛知道我此时的想法。

“我不太爱出门,出门就不认得东南西北,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带个向导,方向明朗。”

“就这点出息,刘老怎么会把寻找母亲的重托交给你?”

韩名医刻薄地说。

“那是偶遇,偶遇,真的是”。

我诚心实意地为自己辩护。

这时,小和尚又端来一个木托盘,上面放着一只大理石的钵,里面是黑黑的面糊一样的东西。木托里还有一把剪刀与医用胶带。

韩名医站起来,也不避开我,退下了袈纱。

阳光洒进了院落,葱郁的松树,隔开上院与下院,浓密的树丛,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风,让这里更加隐密。

我被眼前韩名医的身体所震撼。

他的前胸、双臂,是一条条宽如粉条的突起的紫色的疤痕,非常有规律地排列,这一道道突起的丑陋的疤痕,与韩名医健美的肌肉,形成的强列的对比。

他熟练地拿起纱布,递给小和尚,小和尚将他背上的原有的纱布揭开,一层粉红色的肉,刚刚长好。

小和尚说:“快好了,快好了”。然后小心地把那钵里的黑黑的药泥给敷上。

韩名医看见我惊谔的表情,对我说:“对不起,我要到这里才能找到草药给自己定时换药”。

我用手指着他身体上突出的疤痕问:“这些,是什么?”

“战争”。

“战场上受的伤?”

“不,战争让我终身受辱,你是那一年生人?”

他问我。

“62年,属虎”。

“那你没有赶上朝鲜战争。”

“您不是与刘老一起,在苏联留学,回国当了一名工程师吗?”

“是的,但是,当战火燃到中朝边界时,哪一个青年人,不为保卫祖国母亲而去献身?”

作为六十年代生人,关于那场战争的电影我们从小都看过,我看过的第一部电影就是《英雄儿女》,还有《上甘岭》。

“我不是王成那样的英雄,我是一名战俘。”

韩名医低声说。

“你听过这首歌吗:

10月1日的红旗高空飘扬

我们的鲜血写下了美帝的血腥罪状。”

他轻轻唱起来。

没有。我承认我对这场战争了解得并不多。收藏那张照片,纯属是意识到文物的珍贵。

“这是战友写的歌,在巨济岛战俘营里写的。”

韩名医陷入了沉思。

“1952年10月1日,新中国三周年国庆节来到了。

我们虽然身陷战俘营,决定,升起五星红给祖国母亲过生日。

怎么解决红旗制作?

战友们用烘烤去胶的方法,取出收藏的降落伞白色尼龙的绸布,制成一面旗,用鲜血掺着红药水染红旗面,用奎宁药片,泡成黄水,绘制五星。看着这面红旗,迎着太平洋的狂风,傲然飘扬在铁丝网上空。10月1日,它升起在营场上空。”

这是一种对祖国的向往和忠诚。但必然会引起敌人的注意。

“就在这面红旗飘扬了一个小时后,敌人惶恐了,开来了11辆坦克和两个营的士兵。当荷枪实弹、带着火焰喷射器的美军士兵强行进入首先升旗的7号营场,去夺取我们的国旗时,遇到了护旗敢死队员们的顽强抵抗。赤手空拳的难友们和敌兵展开了肉搏,敌人开枪了,敢死队员们肩并肩围着旗杆,以血肉之躯,在6000战友雄壮的国歌声中,阻挡着妄图夺旗的敌人,当一批又一批队员倒在血泊里,最后1名敢死队员降下了红旗,在旗帜燃烧的烈焰中,与国旗同归于尽。”

泪水滑下在他的脸上,他紧紧地攥着双拳。

“在那场升旗、护旗斗争中,有65位烈士和109名重伤战友,以他们的生命和鲜血实现了他们在战场上没有来得及完成的誓言!”

我非常震惊,在如此残酷的环境中,韩名医是如何死里逃生回到祖国的。

“不止有悲伤,我们也有巨大的胜利。”

他提高了声音:

“战俘营司令美国的杜德将军来到七十六号营场门口,准备会见一批战俘,但他们把杜德抓进行营场内,并要求美军同意谈判条件。”

是的,我没有听错,战俘们把战俘营地的总司令智擒了,接下来他们会采取什么行动?

“有一部战友要求处理杜德,为牺牲的战友报仇,血债血还,最后经过决定:向各战俘营要求派出代表,共同到七十六号营场开会,决定如果处理杜德。

总司令在战俘手中,美军不得不将通知发送各个战俘营,当天夜里,各营场派出两名代表。”

韩名医说,他从后来查到的敌方人员的回忆录中,记录了同时敌人采取了行动:第三师的一个坦克连、由登陆艇运往巨济岛,第二师的三十八团和第九团的一个营也赶来增援。

一场血洗战俘七十六号营场的战争正在拉开帷幕。